空着肚子,陈野在镇外停下了脚步。
他决定,先找点活干,挣一顿午饭钱。
除了行人,什么活儿也没有。
他索性出了镇子,又走出几里地,这才在一棵树下乘凉。
田野里有农夫在忙活,他心念一动,站在路边对人家喊:“喂,在下愿帮你干活……”
农夫一抬头,吃了一惊:“这位公于莫不是发疯了么?快别理他,娜麻烦!”
陈野见他不理,便径直来到他跟前,道:“我说大哥,帮你干活不要钱,管一顿饭就成,你说如何?”
农夫躲不开了,只好道:“公子爷,你老别与小人逗乐,小人忙着呢!”
“我哪里是公子了?我是……”
他忽然想起自己这身衣服,便停住不再往下说,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路边。
看样子,这顿饭是吃不成了,一赌气,顺着官道就走,到没人处,刚要施展出能耐快走,只见树后闪出两人,一左一右挟住了他。
“好小子,你跑不了啦!”
他左右一瞧,是赛门神韩天贵、屠龙剑客冯元坤。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他们又来了?
他任两人抓住胳膊,动也懒得动.
“说,牛三一伙呢?”韩天贵问。
“在镇上吃饭!”
“你到哪儿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
“咦,小子你还嘴硬?”
“信不信由你!”
“他们把神物送往哪里?”
“什么神物?没瞧见呀!”
冯元坤点了他的肩井穴,放开了他,道:“在下等人乃武林正道,不想用刑逼你,还是自己说出来吧!”
陈野来了脾气:“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偏就不相信,我不与你们说了!”
“由得你么……咦……”冯元坤发现陈野抬腿就走,不禁十分惊奇,难道点穴不管用么?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刚才一时大意,没点在穴位上,点偏了位置?
陈野这时放开脚步跑将起来,简直和兔子一样快。
韩天贵喊声:“快追上!”立即展开身形一跃八丈,满以为在前头堵住了他。
还未落下地,便眼睁睁看见这小子早已超过了他,溜到前面去了。
韩天贵又是一个纵跃,还是没追到。
他从未见过跑得这般快的人,第三次纵跃落地时,道路拐了弯,哪里还有陈野的影子?
冯元坤道:“这小子好快啊!”
韩天贵道:“算啦,别放走了正主儿,这小子还真有些邪门呢!走,蹑住牛三一伙才是正理!”
陈野不见了追兵,并未放慢速度,反而越跑越快,一口气跑到了晋城,天还未黑呢。
进了城,只能在街上蜘躇。
他又怀念起大兴寺那个“家”,现在子然一身,无食无住,真不如回去的好。
转悠了阵,想起来时离城一里的丘陵上有座荒庙,不如到那里睡觉去。
刚踏进店门,就闻见一股酒香和勾起饿虫的肉香昧。他不禁咂着嘴,大声吸气。
只见墙角坐着一个胖得出奇的光头和尚,正在捏着一只卤猪腿大嚼。面前放着一大堆包子馒头,还有一个红漆大葫芦,旁边放着一根黑沉沉的铁禅杖。
这胖家伙边吃边笑,真是自得其乐。
陈野咽下了一口唾沫,不胜妒羡地瞧着他,引起了满腹饥火。
他强捺住自己不再去看,到另一边墙角坐下,把头埋在双膝里,尽量不听胖家伙咀嚼的声音。这种啃吃的声音,真要让人发疯。
偏偏这不守清规的家伙没有吃德,又是咂嘴又是赞叹,不住夸奖猪腿味道极佳,还不断发出快乐至极的笑声,把陈野扰得心慌意乱。
忽然,胖和尚说话了。
“喂,公子爷,你怎么也到破庙里栖身来了?莫不是赌输了家产,当叫化子了?”
陈野道:“你才赌光了家产呢,我什么时候当过公子爷了?”
胖和尚吃吃笑起来,那敞开衣襟露出的圆滚滚的肚皮,上下滚动着。
“看你样子也是个可怜虫,来来来,佛爷与你共饮一杯,如何?
陈野迫不及待地问道:“真的么?
“出家人不打班语,过来过来!”
陈野大喜,便走了过去。
“猪腿还剩半只,给谁一人吃都不公平,这样吧,你咬一口我咬一口,你看如何?”
陈野道:“我吃包子馒头,猪腿归你。”
胖和尚嘻嘻笑道:“一言为定!”
陈野打个盘脚坐下来,哪里还讲客气,一手抓起一个包子,三下五除二便吞了进去。他心想,这包子怎么才做拳头大的一个,不是太小了点儿么?太不经吃。
等和尚把猪腿有滋有味啃完,还说上一大串赞美之词以后,才伸手去拿馒头。可惜,他只摸到一包馒头包子的荷叶。
他赶紧放下酒葫芦低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除了两大张荷叶瞅着他,哪里还有馒头包子?
“喂,你全吃了?”
陈野心满意足地回道:“当然,总算马马虎虎饱了。”
胖和尚顿时愁眉苦脸:“阿弥陀佛,贫僧今夜闹饥荒了!”
陈野漫不经心道:“你不过才少吃几个馒头,有什么要紧?啃了一整只猪腿也该知足了,知足者常乐,你说对么?”
胖和尚叹口气,对着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一阵,才把酒葫芦放下。他的劲头又上来了,问陈野:“你小子怎么象饿死鬼投胎一样?家里出了什么事?”
陈野把在大兴寺和路上发生的事说了,胖和尚哈哈大笑起来。
“笨小子,你让人给耍了,要是佛爷,哼,人虽胖,却聪明得紧,决上不了当!”
陈野道:“吃一堑长一智,有什么好笑的?保不定哪天,我也骗牛三一回。”
胖和尚笑眯眯端详着他:“跟佛爷到太原府去吧,你小子象个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不如拜佛爷为师,跟着佛爷化缘混饭吃。”
“拜你为师?我又不出家。要拜师也不会找你这种不守清规的野和尚!”
“野和尚怎么了?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到处为家,岂不比你呆在一个寺庙里强?”
“拜师的话休提,跟你到处游逛么,这倒是个好主意。”
“好说好说,你不想学武功么?”
“你会武功?”
“嘿,不会武功怎敢闯荡江湖?”
“我……”他本想说他学过武功,但一想起自己不成章法的“功夫”却又泄了气,觉得师傅教的天晓得是什么玩意儿,还是不要出口为妙,于是改了口,“我不学武功,休提休提!”
“咦,你这小子真怪,人家争着当我徒弟,我还嫌麻烦不干呢,你倒拒之于千里之外,也罢,破庙相逢,也算有缘,你我师兄弟相称吧,反正你只是庙中的行童,好么?”
“可以,就这么称呼吧。”
“师弟,你说牛三这偷儿的什么东西给人家抢去了?”
“不知道呀,他们双方只说‘东西东西’的,鬼晓得是什么玩意儿。”
胖和尚收敛了笑容,想了想,、道:“你没记错,为首的是太行三友么?”
“没有,其他几个老头则记不住了。”
胖和尚叹了口气:“正道人物互相抢夺什么宝贝,武林这下子要大乱了!”
陈野蹭到墙角,闭上双目打瞌睡,武林乱不乱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胖和尚外强中干,腰包里根本就没有几个钱,两天内他带着陈野大吃大喝,第三天就现了原形,只够买十个包子。
一人五个,公公平平。
坐在野外草地上,两人大吃起来。
陈野慢嚼细咽,品其香甜味,吃完两个后胖和尚对他道:“师弟,且慢,愚师兄有一言相劝,望老弟深思。”
陈野住了手,疑惑地望着郑重其事的胖和尚,不知有什么紧要的话。
“你看师兄太胖了么?”
“你是太胖了。”
“师兄原来并不胖的,平日东西吃得也很少,一顿饭才吃十来个馒头,一两斤牛肉。可是,莫名其妙,这身子竟住横里长,这样下去只怕连路也走不动了。”
“对啊,你就少吃些吧。”
“愚兄已长成这个形状,已经无法解救,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这个道理。师弟你正年青,千万不可重蹈愚兄覆辙,你说对么?”
“放心,不会的。”
“话不是这般说,照师弟的胃口,不出一年,只怕就可与愚师兄媲美,因此愚兄不能让师弟再往火坑里跳,而愚兄是出家人,愿为师弟受苦,佛说:‘我不人地狱谁人地狱’,所以,这苦果就让愚师兄吞了吧!”
陈野被胖和尚的宏论弄得莫名其妙,不禁呆呆望着他,待“吧”字一落音,他面前剩的三个包子,“呼”一声,一个包子自动跳进了胖和尚的阔除 已经抢救不及,另外两个包子一边一个,跳到了胖和尚的掌心里。
陈野这一急非同小可,两只手同时一抓,那包子竟象活东西一样,有一个又跳进了胖和尚的阔嘴,另一个刚刚跳起,陈野手一挥,包子就往他嘴里钻,被他一口咬住。
胖和尚捡了便宜,多吃了两个.
陈野总算捞回一个。
胖和尚叹口气,悲天悯人:“小师弟,你这样吃下去,总要长胖的,不妙得很啊!”
陈野有气不好发作,便装得满不在乎:“师兄说得对,我是该少吃些。”
胖和尚大喜,忙道:“下一顿只够买六个馒头,小兄弟吃上一个,也就足够了,愚师兄帮人帮到底,就吃五个吧。”
“好的好的,就这么办,小弟十分感谢师兄,师兄如此仗义,小弟十分佩服。”
“好说好说,你我师兄弟有缘,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两人于是上路,不再提刚才的事。
第二顿饭没有争执,胖和尚让他在路边等着,自己在城里逛了一转回来,手头却又阔起来,两人饱餐了一顿。
陈野不问他钱从何处来,有吃则吃。
他们就这样饱一顿饥卜顿,总算到了太原府。
胖和尚把陈野带到北门外的一座破庙里,只见里里外外三三两两坐了不少叫化子,一见胖和尚,一个个赶紧爬起来行礼,口称:“向佛爷请安!”
胖和尚笑眯眯一挥手,算是答礼。
陈野不胜惊奇,不知怎么回事。
庙里大殿上坐着一群上年纪的叫化子,叽叽咕咕在议事,见胖和尚来了,均都恭敬地行礼。
胖和尚往他们当中一坐,问:“帮主呢?”
一个老化子道:“进城未回。”
另一个老化子道:“胖佛爷来得正好,帮主正盼着大驾呢!”
胖和尚道:“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你们帮主飞鸽传书,把我和尚从路上叫回来?”
先前那个老化子道:“鸡毛蒜皮小事,帮主岂敢劳动佛爷的大驾?”
“哦,莫非你们化子饿死了不少,要佛爷来念经超度么?”
“不是不是,等帮主回来亲自说吧。”
“就这么干坐着等么?”
“哪能如此慢待佛爷,小的们早准备好了。”
“好说好说,各位不必客气,我和尚胃口一向不佳,本可以不吃的。无奈我那师弟人虽清瘦,肚子却大得可以,所以让他吃一顿也是应该,你们有什么就抬出来吧!”
老化子到殿后去了一下,回来时后面跟着几个化子,每人捧着一个荷叶包,鱼贯而来。
荷叶包放到地下一打开,肉香味扑鼻,有鸡鸭鱼肉,炸烤煎熏。
胖和尚高兴得两眼成了一条缝,忙叫道:“师弟快来,化子们款待客人呢。”
陈野早就听见胖和尚拿他当幌子,也懒得申辨,闻言走了过来。
众乞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脸狐疑。
丐帮太原分舵舵主胡善道:“胖佛爷,这位是……”
“他叫陈野,我师弟。”
“啊哟,佛爷的师弟,敝帮又多了一位高手,幸甚幸甚!”
“他吃饭是高手,武功嘛不会。”
众化子一脸的兴奋,顿时化成乌有。
陈野可不管人家怎样看他,却津津有味地吃着。
胖和尚边吃肉边喝葫芦中的酒,其乐无穷。
胡善道:“老化子还以为佛爷带了帮手呢,对头不好对付呀!”
胖和尚边啃鸡边道:“你的对头不好对休 我这手中的鸡头却好对付得很!”
胡善知道胖和尚的脾性,他一吃喝起来六亲不认,除非天坍下来才会让他住嘴,便不再说话,以免惹厌。
好些天没有吃到如此美味了,陈野也专心专意、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正吃着,听见庙外有人喊:“帮主回来啦!”接着就听见化子们招呼的声音。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叫化,手持打狗棒走进来,一见胖和尚就嚷:“好你个胖佛爷,怎么今日才来!”
胖和尚德恩嘴里大嚼着,忙不得说话,只拿眼睛晙他。
老化子傍着陈野坐下来,好奇地打量他。
“这小子是什么人?”
分舵主胡善道:“佛爷的师弟,不习武。”
德恩把一只猪蹄啃完,嘴巴有了闭空,问道:“老化子,你把我和尚请来干什么?盘缠也不给,害得我和小兄弟饥一顿饱一顿的!”
老化子道:“这沿途都有丐门弟子,你不会找他们要么?”
“有些地方一个也找不到,问谁要去?”
“得了得了,人已来到,老化子天天好酒好肉款待你就是了,为老化子干事,决不吃亏!”
“有什么事?”
“太原府出了飞贼,半月内连做了三起大案,将本府三家富商给劫了……”
“既是富商,拿他一点又有什么要紧?”
“胡说,这三家富商为人正直仁慈,年年周济贫苦人家,丐帮弟子常受其惠,这飞贼手狠心辣,劫了财还杀人.宅里的护院、仆人给杀了十好几个。丐帮太原分舵派了高手追踪,一连八个高手从此失了踪迹.飞贼胆大包天,还寄刀留柬,警告太原府知府不准派公差捉他,否则定取知府头颅。又留柬太原分舵,命丐帮弟子不准干预他的行动,否则斩尽杀绝!”
陈野先前不理,只顾大享美味,渐渐也有了兴趣,放下碗筷专心去听.胖和尚德恩一心可以二用。边吃边听,还插言道:“飞贼是谁?”
“留束上并未署名,只画了一只肋生两翼的白马。据查,江湖上并无一个黑道人物以飞马为记,你说怪不怪?”
“白飞马?”德恩偏着大光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云游四海,当真不知有什么白飞马.”
分舵主胡善道:“五天前,在下率分舵得力人员到本城大富人家潘员外处布下暗哨,以期贼人来时捉他……”
德恩肚子填饱,聚精会神地听,听到这里急急打岔道:“捉住没有?”
“哎哟,佛爷,要是捉住了,还请您老人家来作甚?那晚上月白风清,在下估计飞贼不敢来。哪知人家居然来了,而且……”
胖和尚又问:“你怎知道飞贼要来?”
“头天飞贼让一个街头小儿到潘府递上一封信,说他第二日晚光临……”
“啊哟,这小子倒有趣得紧! 快说,来了以后又怎样?”
“当时正值三更,在下巡游于花园,只见白光一闪,潘员外楼前石砌的小道上,站着一个一身白绸衣裤的文雅书生,手执牙扇,风度翩翩。在下离他四丈来远,虽看不很清楚。但隐约觉出此人既年青又英俊……”
“是个漂亮风流的小生?”
“不错。在下一愣,心想这人大概不是飞贼吧,你就是横看竖看也不象呀!于是先问道:
‘何人夜间私宅,有何见教?’”
“他怎么说!”
陈野见胖和尚竟象个听故事的小孩,左插一句右插一句,显得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禁好笑。自己比他年青,听就听了,有什么好激动的?真是怪事。
他不知道自己从小在佛寺淡泊环境中长大,又受师傅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影响,疏懒惯了,对一切都不在乎,所以反把人之常情看成了不正常。
胡善续道:“那白衫书生道:‘昨天不是通报贵主人了么?你这奴才还不叫你主人来迎接大爷!’这书生说话怪声怪气,有些做作。在下一听,原来此人就是白飞马,这还了得,于是赶紧发了个信号,弟兄们和潘员外家的看家护院,立即四面八方拥出,将贼人围在中间。
在下一抡手中打狗棒,喝道:‘白飞马,今日休想走脱,快快束手就擒!’那白衣书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真没办法,你对自己说,别杀人了,取走一半财物就走吧。可惜,人家偏不领情,叫我怎么办呢?看样子,只好把这些看家狗杀尽了吧。这大概没有多少关系,他们不是人,是狗,狗归畜生类,杀狗就是杀畜生。你不见菜市上卖猪肉的么?那不过是杀猪。杀狗与杀猪又有什么两样了?不都是畜生么?’……”
“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在下怎敢哄骗佛爷”
“哈,妙极妙极,这小子说得好极啦!”胖和尚兴奋得直搓两只肉礅礅的胖手。
帮主何泽眼一瞪:“什么?你说他说得好?丐帮弟子是狗,我老化子是什么?”
胖和尚慌忙道:“哎呀,我是说这小子说话蛮有趣,谁说你的弟兄是狗了?”
胡善续道:“他这一番话,不但激怒了在下,也激怒了。大伙。不等在下发难,早有几名护院和丐帮弟子出了手。只见那飞贼两袖一抖,扑上去的五人同时发出惨叫,声音之大之响,吓得其他人再也不敢乱冲,只愣站在那里,魂都没有了。在下不知众弟兄受了什么伤,惊怒之下一抢打狗棒,使个‘泰山压顶’,朝那飞贼狠狠打去。飞贼一声冷哼,白影一闪便不见了,在下情知不妙,立即借势朝前冲出两步,身随棍转,一个‘横扫千军’,向身后扫去,只听‘呼’一声,打狗棒走空,哪有飞贼的影子?在下急忙收式一看,只有丐帮弟兄和几个看家护院依然愣怔怔站在那里。在下问道:‘飞贼哪里去了?’众人都道没有瞧见。正奇怪着呢。在下顿觉不妙,命丐帮弟子留下几人查看死者受的什么伤,其余人便向播员外住的小楼冲去,还没到门前,只见潘员外已来到门外,一见在下,便抖声抖气的说道:‘胡舵主,细软已被飞贼劫去,不必再费心。’在下一听,大惊失色,忙请潘员外细说详情,潘员外道:“一个穿白衣的飞贼到了楼上,逼我和夫人交出细软……”在下问:“什么时候?”
潘员外道:“一盏茶时分。”在下百思不解,白衣飞贼在我眼前消失了,不过是瞬间的事,怎么会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莫非飞贼是两个人,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了?不过,财物虽被劫走了,幸而潘员外一家无恙。在下又去检验死去弟兄的伤口,听弟兄们说,五人都伤上在额头上。在下一个个仔细验过,果然额上有念珠大的一个洞;象是珠子之类的暗器打伤的。手法之准之狠,使人惊异。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在下也无颜在潘员外家滞留,便率余下弟兄,带走尸体,撤回分舵。第二天帮主由长安来此,问明详情,又知佛爷你不久前到太原来过,便命在下飞鸽传书,请佛爷来助一臂之力,捉拿飞贼。”
胖和尚听得津津有味,道:“照你这么说来,这白飞马飞贼是两个人了?”
“不错。”
“而且武艺高强,轻功极佳,眨眼便没了影儿,又打得好一手铁弹?”
“对了,在下忘了说,飞贼使的不是铁弹,是一粒粒念珠大的水晶珠子。”
“啊哟,这飞贼阔气得很也雅致得很,居然使的是水晶珠子,有趣有趣!”
“我老化子都气死了,你还有趣!”帮主何泽直翻白眼,“诺大一个太原府,竟然奈何不了一个飞贼,丐帮弟兄在此地素来受人敬仰,没想到一下子就把招牌砸了。”
胖和尚道:“招牌砸了还可以另做一块,有什么要紧,我德恩既然来了,定要会会这两位飞贼,你们赶快找出线索。”
“五天来飞贼未再作案,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一点线索也查不到。在下原先担心飞贼找上门来,如今有帮主和佛爷在,弟兄们都壮了胆,就等着他们来寻仇吧!”胡善道。”
陈野听得人神,心中直想着飞贼的作为,不由十分羡慕。瞧人家多大本事,几十人都拦他不住。只有一点不好,干么要犯杀戒?而且把人比作畜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时,胖和尚又问道:“官府的公差也找不到飞贼的影子么?”
仅是自然,连我丐帮都找不到,就凭他们这伙酒囊饭袋,成得了气候么?”帮主答道。
胖和尚摇摇头:“那就没法儿了,今日先睡觉吧。”
陈野瞧瞧四周太脏,化子又多,便道:“我到外面睡去吧,凉快得很。”
胖和尚道:“这主意不错,我也去。”
这时,天早已黑定,繁星满天,银河摧流 四周大树婆婆起舞,摇曳多姿。
两人找到一株大树,一人靠一方,闭目养神。只要不空着肚腹,陈野对什么都不在乎,既无对亲人的思念,也无伤怀之事的惆怅,故不到片刻,他便进入梦乡。
陈野忽地睁开了眼,他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的。果然,沿小路走来了一个人。他身着一袭白绸衫,走路无声无息,像个飘来的幽魂。
不错,此人正像那个胡舵主说的飞贼模样,年青英俊,风流潇洒。
陈野蛮有兴致地盯着他瞧。
这白衣人到庙前三丈时,有人突然说了话。
“好个白飞马,果然找上门来了,幸会幸会,化子只有这座破庙,若不嫌弃,就往里请”
陈野听出,是帮主的声音,估计是站在庙门前说这番话的。
白衣人冷笑道:“你是什么人?”
胡善的声音道:“敝帮帮主瘦金刚何泽。”
白衣人道:“大爷一向瞧见化子就有气,你既是化子头,那就不该轻视大爷的警告,继续让这些臭叫化到处寻找大爷的踪迹。既然你们不识抬举,不识时务,大爷只好上门问罪。
没想到化子头也自行送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今日就在这里埋你那几根老骨头吧!”
瘦金刚何泽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是何等身份的人物,平日里受到黑白两道英雄的尊重,岂能容得下一个无名飞贼对他的侮辱,当下怒斥道:“小辈,你目无余子,四处张狂,今日老化子倒要瞧瞧,你是不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有种的把大号留下,让老化子见识见识!”
白衣人一声冷笑:“你们这班自命不凡的化子,向人乞讨不以为耻,还胆敢结成帮伙,横行江湖,大爷的姓名耻于向个化子头通报,何况你马上就一命呜呼,通名又有何用?”
何泽一声怪叫,身形一晃,手中打的棒先使个“霸王竖旗”,紧跟着左足变虚步为实步向左迈出,身随棍转,右足为了字步,一棍向对方胸前捣去。
白衣人冷哼一声,迅速向左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白光已卷向帮主腰肋。
帮主急忙就势向前蹿出;一拧身来个“倒打金钟”,打狗棒力逾千钧,“呼”一声当头罩下,其势锐不可挡。
白衣人手中长剑一晃,抖出三个圆环,人已飘然滑向一边,这三个圆环让老化子琢磨不到他出手攻击的部位,只得急忙退后一步。
观战的化子们倒抽了口冷气,几曾见过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能与帮主交手而不逊一分,这小子的武功当真令人惊骇。
陈野依在树干上瞧得清清楚楚,心里着实兴奋。这白衣人剑法煞是好看,不仅潇洒,而且狠辣,使他着了迷。老化子的棍法也历害非常,凌厉刚猛,变化莫测。两人拆了二十招,彼此都未能占了上风。陈野在二十招内,也看不出双方有什么破绽。虽然有几处他不以为然,但大体上合情合理。等双方拆到四十回合时,他看出了好几处破绽,双方都有失误,把不该使的招数使出来,白白出力不说,还不能奏功。
他十分惋惜,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胖和尚站起来了,手握着铁禅杖,大摇大摆往斗场上走。
人未到,先宣个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帮主先退下,让我和尚会会这位英雄!”
白衣人收式往后跃出丈余,停下来打量来人,一看竟是个胖得出奇、肥得滚圆的肉球,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怎么?你这胖猪也想与人交手么?”
“施主说得是,我和尚卸下一条腿也比你重,这动起手来,施主只怕讨不了好处。”
“真的么?好呀,猪本是让人屠宰的,你既然活腻了,大爷就超度你吧!”
“慢,和尚有一言相劝,施主年纪轻轻,又练得一身好功夫,何苦做个江洋大盗,到处掀起风波呢?一个人要这许多钱财何用?施主不是太贪心了么?”
“哼!肥猪,凭你也配教训大爷!实话告诉你,大爷才瞧不起金银财宝呢。大爷向太原府的富商大贾惜几个钱,还不是为你们佛门出力,你这佛门子弟,不仅不感恩于大爷,还想与大爷作对,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
胖和尚大奇:“施主为佛门出力,这话从何说起了?”
“好,不妨就告诉你吧。自从南宗不择手段,硬把慧能说成六祖,排斥正统传人六祖神秀大师,致使北宗日渐衰落,本大爷看不惯南宗的做法,挺身而出凑集钱财,为北宗禅门修庙,我问你,这又有哪一点错了?你倒说说看!”
胖和尚未料他会说出这么一番理由来,不禁目瞪口呆,只讷讷地说:“施主劫财原来是为了资助北宗……”片刻,他又接着说:“以我和尚看来,南宗北宗只是修禅法门不同,至于谁是六祖,已有公论,又何必争执?施主以抢来的钱财资助出家人,只怕不很妥善……”
白衣人呵斥道:“少说废话,你必是南宗的信徒,自然为南宗帮腔,大爷今日超度了你再说!”
最后一字落音,三道光圈一闪,胖和尚已被罩在圈内。这白衣人出手好不敏捷,倒让陈野和化子们为胖佛爷捏了一把汗.胖佛爷身体如此臃肿,躲得开这般迅捷的进攻么?
只见白光圈内黄袈裟左门右晃,倏地白光收敛,胖佛爷已站在圈外。
白衣人的三招抢攻,并未伤及胖佛爷。
两人立定互相注视着,目不交睫。
陈野又一阵兴奋起来,在场请人,只有他一人看清了胖佛爷的闪避身法。
这时,白衣人又呵斥一声,白光一闪,直向胖和尚攻去,紧接着剑气幻起五个圆圈,又把胖和尚裹在圈内。
这一次黄袈裟不闪不晃,只听见“叮叮叮”五下兵刃触接声响,白衣人的五招全被胖和尚给挡住了。那根黑沉沉的镔铁禅杖,在他手中运用起来,却如一根轻飘飘的细木杖。
陈野看出,胖和尚的招式也很怪异,有的地方似招非招,倒有几分像自己师傅教他的“武功”,使他不禁十分惊奇。
这么看来,师傅教的玩意儿,也并非完全没有用处,这更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这时,胖和尚开言道:“施主攻了八招,我和尚也还八招,着打!”
声落人动,只见胖和尚双手抡杖,“呼呼呼”攻了三杖。
这一出手,使在场的化子们深感失望。
胖佛爷闪躲功夫还不错,这进袭的功夫未免太不中青,就凭这行的招式也能胜敌么?
你看他便出的招式随随便便,哪有什么招式?就像太原府街头巷尾那些捏棒打架的泼皮,全然没有规矩,只是胡乱蛮打一气。
胖和尚与帮主交往多年,一直受到帮主的敬重,他虽然没有入帮,但与帮中的长老没有什么两样。丐帮的事就是他的事。以胖佛爷在江湖上的名声,无疑对丐帮有极大好处。没想到极负盛名的胖佛爷,武功却不过尔尔,这实在难以叫人相信。
可是,说来奇怪,这让叫化子瞧不起的招式,白衣人却半点轻视之意都没有。只见他左闪右晃,迈步转身,躲过三招连手都不还。
“好身手!”胖佛爷赞道,“再接五招试试”
“呼呼呼”胖佛爷动开了手。
他双手握在棍中问,只以两头击打,仍然没有招式,只是瞎打一气。
白衣人舞动长剑,挡住了五招。
接下来发生的事使化子们莫名其妙,只见白影一晃,眼前失去踪迹,白衣人竟然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怪事怪事!如此凶悍的飞贼,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走了。
太原分舵主胡善高兴地叫道:“佛爷赶走了飞贼,怎不将他拿住?”
胖和尚叹口气道:“我和尚并未胜他,怎能将他拿得住?”
“咦,他不敌才逃走的呀!”
“错了,他只是发现要胜我和尚还得花费些力气,你们帮主又虎视眈眈站在一边,他自忖对付我们一胖一瘦两个老家伙并无把握,所以暂行告退,事情还没有了结呢!”
众化子听了惊异不已,原来胖佛爷果然名不虚传,手底下真有两下子呢,可他们怎么看不出来啊,实在是奇怪了。
只有陈野最为高兴,这不成招式的玩意儿能派上大用场,说不定自己到危急时也可应付两下呢.
这时瘦金刚道:“没事了,你们歇着去吧,明日继续查找此人踪迹。”
等众化子散去,胖和尚和瘦金刚来到陈野靠着的树下,议论起刚才的拼斗来。
老化子道:“和尚,这小子是不是有些邪门?”
胖和尚道:“不错。邪门得很。”
“他的武功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错,奇怪得很。”
“你说是什么门派?”
“说不出来。”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人来?”
”没有想起,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
“你说可能么?”
“说不准。”
“如果真是这么回事,意味着什么?”
“和尚未能掐算未来,也懒得去费心思。”
“这档子事还管不管?”
“你说呢?”
“我看不管为妙。”
“任这飞贼在太原横行么?”
“只好如此”
“多看看也有好处。再摸摸底。”
“这个主意不错,从明日起撤离此地,丐帮弟子只留下少许人,改扮装束,暗地监视。”
“我呢?”
“替你找个地方住下来,不要露面。”
“吃饭怎么办?”
“有老化子在,还能饿瘦了你?”
“那好,就这么办。”
这番对话莫名其妙,陈野只听懂了后半,前半说些什么他不明白。不过,他懒得动问,这些事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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