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20回 踏虚如实,神功一现震敌胆;寒夜荒山,女屠再降惊奇男
小神童智赚巴山怒龙,两次挥刀,虽没要了屠世仁的性命,也足够让他午夜心惊胆战的了,屠世仁只好含恨而退。
无情剑冷酷心一张俏脸气得青一阵白一阵,万般万奈,只好把乞求的眼光投向师父屠龙师太。
屠龙师太到底还是师徒情深,虽气愤冷酷心采用的手段,认为极不光彩,但见到她无法善后,又不忍让她受辱太甚,便扭头向江剑臣说道:“耳闻人言,江施主已把令师的一气浑元步法练到了踏虚如实的地步,能否让我这个世外之人开开眼界?”
她一来为了全全自己徒儿的面子,将寻仇报复的凶杀恶斗巧妙地引向武林名家的相互较技;二来也盼望江剑臣能一献神功,使无情剑等人知难而退,说不定还能避免日后两派厮拼残杀的恶果。
江剑臣当然也明白屠龙师太的这番用心,但他心悬慈母安危,恨不得插翅飞上双塔山,就乘机笑道:“雕虫小枝,也值得老师太一提!”他也显出了不愿赶尽杀绝的本意。
屠龙师太见孤傲冷僻的江剑臣肯赏自己一个全脸,心中很高兴,身子一起,和声求道:“既然江施主肯赏脸,就请同去院中施展如何?”说完,首先走出了拜厅。
望着江剑臣带着武凤楼和曹玉,尾随屠龙师太身后走出拜厅,无情剑冷酷心脸现凶容,对身边心腹低语道:“想不到江剑臣如此的扎手,说句泄气的话,就让掌门人亲自出马,也不过能拼个平手,此人不除,确是峨嵋派雄霸武林的最大障碍。
这江剑臣天性好胜,定然全力施展,我知道这踏虚如实的功夫施展起来极耗内力,等到他内力尽吐之际,由我一人打死武凤楼,焦一鹏可突然下手先宰曹玉,为我师弟报仇。下余人等由游半瓢率领,一齐拥向江剑臣,趁他功力耗去过半!还怕不能置他于死地?我决心下手,谁要胆敢手软,我先废了谁!”说完,头也不回地也跟了出去。
好一个蛇蝎美人!她不光毒过女魔王,狠胜女屠户!连师父的安危她都能置之不顾。
对峨嵋派诸人出来得迟缓,江剑臣等三人好像丝毫也没有觉察,冷酷心暗暗一喜。
屠龙师太一心想欣赏江剑臣的踏虚如实轻功,早已频频摧着江剑臣施展,只见江剑臣深深吸了一口大气,双臂一展,长袖轻飘,硬从地面拔起了一丈左右,身在空中,神奇地将身形微微一滞,突然两臂一收,借着双手一按之力,又腾身飞起约有八尺,将身形又一停,接着右脚一点右脚面,三次上升了有五尺多高,才往拜厅顶上轻飘飘地落去。
屠龙师太脱口赞了一声:“好!”
再看江剑臣连口气都不换,右脚猛地在厅顶上一顿,身形弹射又起,半空中双袖齐抖,还脱口说了声:“献丑!”才飘然而降,飘落之时借袖子之力,竟然在空中又连停了三次,方稳稳地站在了屠龙师太的对面。
时机来了,无情剑冷酷心仓地一声亮出了青霜剑,首先隔开了武凤楼和江剑臣,使二人不能互相呼应,完成了她所制定的毒计第一步。四海游龙尤半瓢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率领川边墨龙、巴山怒龙,除了伤手的翻江狂龙而外,一拥而上,摆成品字形,围到了江剑臣身后。第二步也顺利完成了。
心肠最狠、手段最辣的瞽目飞龙阴森森一笑,突然欺近了小神童曹玉,他想冷不防手起杖落,将小神童击毙于杖下。一套阴险的毒计,眼看要全部实现了。
不料这时,小神童曹玉哈哈哈一阵大笑说:“天下爷娘疼小儿,司徒夫人,你还要不要你的小儿子司徒秀?”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惊得无情剑冷酷心愕然失色。乘她心神一分之际,武凤楼已一个移形换位,反而停在了尤半瓢三人的背后,使三人变成了腹背受敌之势。同时一红一紫两道光华闪处,五凤朝阳刀喷芒亮出。
小神童虽然赤手空拳,却面不改色地说:“沈三太公的独门断脉绝户指,司徒夫人可能听说过?我已在令郎司徒秀身上,试验点出,大概已开始见效了。”
无情剑大吃一惊,慌忙叫了一声:“秀儿。”但不见答应,她吓傻了。
峨嵋派好不容易煮熟的三只大鸭子飞了。
此时钻天鹞子江剑臣既未调息换气,又没运聚功力,却突然飘身到院中一株高大松树之前,两臂环抱树身,仅用两只手掌合干树上,双肩微抖,不光树技索索直颤,枝叶儿还落了一地。常言道,千斤不压梢,一棵古松,何等根深体固,江剑臣在大耗内力之后,居然还有这一份功力,实足以惊世绝俗,直吓得围在他身后的三条龙忽地一下全退向了一边。
无情剑冷酷心知道自己是输到家了,心悬爱子的性命,不得已,又一次用眼神求助于师父。屠龙师太叹了一口气,向江剑臣求道:“请江三侠看在贫道的面上。解开我孙儿司徒秀的穴道吧!小徒之仇,我不再提了。”说完,还打了一个稽首。
不等江剑臣吩咐小神童去给司徒秀解开穴道,小神童曹玉大咧咧地一摆手说:“不用解了,这娃儿屁事没有。”
无情剑真叫“断脉绝户指”这五个字吓死了,又心惊天山三公的名号,怕曹玉使奸,误了自己爱子的一条小命,为了保存自己的威严,又不好开口去求小神童,只好将求助的眼神第三次投向了屠龙师太。
屠龙师太也怕曹玉含恨故意拖延,忙对小神童道:“我徒儿是你杀的,这仇我不报了,快快解开司徒秀的穴道吧。”小神童曹玉强自忍住了笑说道:“老师太,玉儿不敢欺骗你老人家,确实是用不着解救。”说完又笑出声来。
众人一愣。无情剑冷酷心毕竟是母子连心,她忍不住开口了:“曹玉你敢再耍滑头!”
小神童曹玉止住了笑声说:“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还想叫我真的点他一指?”
无情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屠龙师太恍然大悟说道:“弄了半天,你小子演的是空城计呀!”
曹玉认真地说:“我演的不光是空城计,简直连城都没有。我压根儿也不会断脉绝户指呀!”
知道又一次上了先天无极派的大当,无情剑蹿进了拜厅,见爱子司徒秀沉睡于屏风之前,小脸儿红扑扑的,并无异状,摸了一下身子,才知曹玉点上的只是昏睡穴,哪里有什么吓死人的断脉绝户指,羞得她面红耳赤,玉齿欲碎。忙解开了爱子的昏睡穴,撮唇打了一个唿哨,头一个退出了火神台。
兵败如山倒,五条孽龙见主子一撤,真怕杀人不眨眼的江剑臣煞心再起,互相一使眼色,一窝蜂地逃走了。
屠龙师太面容一肃,向江剑臣说道:“峨嵋派人多势大,派中鱼龙混杂,掌教司徒平之上,还有三尊、二老、双凶,的确不可轻视。集合令师兄弟三人之力,实不足以抗衡。江施主要小心从事,后会有期了。”说完,才离开了火神庙,独自一个人走了。
爷儿三个离开了火神庙,为了追寻东方绮珠的下落,又重新来了木兰祠外。
江剑臣这才询问了曹玉被捉的详情。
小神童气得一顿足骂道:“峨嵋派自标正统,简直他妈的连下九门不如。我跟师爷到了木兰祠附近就起了疑心,怕师爷上当,先找了一个住处,劝师父住下,午夜深更,等师父睡熟,我就一个人前去探查。尤半瓢这个老贼化装成看守祠堂的老头,引我进祠,一下子就被他们网住了。”
江剑臣深为曹玉的一心护师所感动,脱口赞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有空我把‘兵分三路’、‘六出祁山’、 ‘九九归一’这三招刀法教会你,别辱没了你记名师父南刀桂守时的威名。”
小神童刚想拜谢自己的三师爷,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怪不得司徒家两个小子说刀谱和刀一齐落入先天无极派之手,果然不谬,也该物还原主了,”随着话音,从木兰祠西侧歪歪斜斜走过来一个瘦长老人。
江剑臣从那一歪一斜的步子中,看出是耳闻已久的“醉仙步”,加上这老人称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为“司徒家两个小子”,证明他的年纪和辈分极高。他面容清癯,身材颐长,一件深蓝色长袍虽然破旧,却异常清洁。最令人惊奇的是,他趿着一双福寿履走路,脚底竟点尘不起。江剑臣知道这是前辈高人,连忙带着武凤楼和曹玉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这老人的相貌,只见他浓浓的寿星眉,细长的丹凤眼,紫巍巍一张长形四方脸,雪白一部银髯,年纪少说也有八十开外。不等江剑臣率一徒一孙躬身施礼,那紫面老人醉眼半睁地将手一伸,嘶哑地说:“拿来!”
江剑臣明知他索要的肯定是南刀桂守时遗赠的大小十口弯刀和那本刀谱,但弄不清他的来历,怎肯贸然答应。再说南刀桂守时苦海收帆,放刀礼佛,从自取法号“一空”来看,证明他确已悔悟。为了赠刀赠谱,还惨死在黑丧门司徒安之手,他的遗物,江剑臣哪会交出。再说小神童又奉师命拜师受刀,已是桂守时的记名弟子。
江剑臣当下故作不知地反问道:“前辈想要什么?”
那醉老人显然醉得很厉害,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仍是哑着嗓子说:“大小弯刀十口,外加一本破烂刀谱。”
醉老人虽醉,但说得一点不错。江剑臣作难了。从一见到这位老人,他从心底顿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敬意,深信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名宿。不管老人向江剑臣要什么东西,他都应慨然应允;可现在他开口要的,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的弯刀和刀谱,这太使人为难了。
醉老人见江剑臣不给,脸色一变,开口骂道:“私吞别人的东西,瞒心昧己,我老人家可不能容,还是赶快拿来!”
江剑臣见他逼得紧,只得借故拖延道:“不瞒老人家,南刀桂兄的大小十口弯刀和一本刀谱,确在我们身边,但那是桂守时无意之中得来的……”江剑臣底下的话是想说“与前辈何干”,指出他这是在强索死人遗物。
醉老人这时把眼睁开了,从两只冷芒闪射的眸子中,透出内力通玄。他大声说道:“明明是桂守时从峨嵋后山幻波池偷偷挖去了我这珍藏之物,你却帮他说是无意中所得,看来你也准不是个好东西。”
若是换了个人,江剑臣非一怒出手不可!但对这个醉老人,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听他把藏刀的地方说对了,便灵机一动说道:“东西既是你老人家的,可记得刀谱上都记载了些什么?”
江剑臣料想醉老人无法回答,说不定就能哑言而退,因为南刀桂守时赠刀赠谱时说得清楚,自从当年在幻波池下得了这两样东西,几十年内没有出示过别人,估计这老人也没有见过,才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哪知醉老人想都没想,便开口念道“刀之为器,虽不及被誉为百兵之祖的大枪之威猛,亦逊于轻灵诡异的三尺龙泉,但用作屠人,却应居首位。因枪虽猛而失长,剑虽灵而嫌轻,刀不仅兼有枪剑之长,又利于切、割、削、剁、挑、扎、划,诚为屠人之利器。只需一诀,快之而已……”这醉老人竟把刀谱上的引言说得一字不差。
江剑臣惊异起来,难道说这两样东西真是醉老人的故物?这倒令人难于应付了。
看到江剑臣一阵子茫然,醉老人高兴地笑了,酒也好像醒了大半,利利索索地道:“光念一段引言,你们还可以诬我为从别处听来,我还敢说,上面的刀法我招招都会,而且还招招精绝。”
听了醉老人这几句话,不光江剑臣,连武凤楼和小神童都一齐惊呆了。
曹玉因为刀已归已,怎舍得交出,赌气说道:“大话人人都会说,谁信你的?”
醉老人一瞪眼驳道:“小小人儿,怎敢顶撞尊长!难道‘分兵三路’、‘六出祁山’、‘九九归一’都不是刀谱上所记?就连最后用秦朝小篆所写的‘血屠三式’,老夫我不光能用它切、割、挑,还能变化为穿、刺、扎,不信试试!”醉老人简直对刀谱无所不知也无所不精,甚至比江剑臣还要高出不少。
江剑臣不愧为独步武林的人中之杰,听完醉老人的话,心虽不愿,还是肃然吩咐道:“玉儿,速将刀和刀谱取出,一齐献还给老前辈。”
三师爷做出的决定,小神童再不情愿,也不敢违抗。他别别扭扭地取出了大小十口弯刀和那本破旧刀谱,委委屈屈地递给了老人,心疼得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
醉老人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先把大弯刀藏入衣底,又胡乱地将九口小弯刀和那本刀谱塞入了怀内,随后贴墙跟一顺,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鼾声大作了。
看得小神童两眼一亮,心想:等一会让老家伙睡死,我人不知鬼不觉地伸手取来,刀和刀谱又变成我的了。江剑臣哪能看不出这个机灵小子的主意,刚想警告他不可胆大妄为,陡然,一道黑影,捷如怒矢,从木兰祠正厅之上暴射而下,扑向了小神童曹玉。以江剑臣的超绝武功,都救护不及。来人一把抓住了小神童曹玉的后颈,中间一指还正好顶上了曹玉的玉枕穴,吓得曹玉一声哀嚎,转眼便动弹不得。
孤傲成性的江剑臣怎肯轻易服输。虽然一时大意,使徒孙落进敌手,但他念闪身动,一下子贴到了来人的身后,五指如钩,扣住了来人的右肩井穴。双方都怀投鼠忌器之心,正在相持不下,忽然从木兰祠内走出一个猴子模样的黑瘦老者,身后跟着一个五旬上下的黑衣人,穿着与抓住曹玉的那个人极为相似。
武凤楼怒火中烧了,他想不到武林中还有这等卑鄙无耻、公开下手暗算的小人,他飘身阻截,忿然斥道:“朋友何人?和敝派有什么过节?为什么用这样手段来对付小徒?”
从祠内出来的老者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个倚墙而睡的醉老人却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就大声喊道:“老鬼头,你烧错了香火,那娃儿不是真佛。”
江剑臣心中奇怪,醉老人为何能认识这猴面老者。不料那猴面老者一眼发现了醉老人,脸色顿时大变。醉老人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说:“二人交情不错,我知你做梦都想得到冷焰刀谱,甚至到了发狂的地步,可怜阿英、阿奇,不知挨了你多少咒骂。现在巧啦,这东西我能拿出来,但不知你能出个啥价。”
江剑臣从醉老人这番话中,忽然大悟了,知道猴面老人就是现任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伯父,号称峨嵋三尊的第一尊,鬼刀司徒圣。原来幕后主使夺取桂守时刀和刀谱的,就是此人。听说他三十年来匿居峨嵋万佛顶一座东汉时所建的大庙中,不问世事,他真要铁了心夺刀,玉儿怎能保护得住,且又不知醉老人是何许人也,江剑臣心中忐忑不安了。
只听鬼刀司徒圣阴森森地说道:“我司徒圣和你醉鬼可一向是好里好面,你不要硬插一腿,只管安心睡你的大觉,我会供你临死前所需要的美酒佳酿。”鬼刀司徒圣开始向醉老人行贿了。
醉老人瞪眼说道:“老鬼头,你敢不信马王爷的话,我让你见见真章。”说完,就掏出了大小弯刀和那本刀谱。
鬼刀司徒圣像贪财奴看见了珠宝,又像酒鬼发现了酒坛,两只怪眼闪现出贪婪的光芒。醉老人大模大样地说:“命令你的徒弟,先放开那个娃儿,咱们好谈生意。”鬼刀司徒圣果然依言从命。小神童安然脱险了。
醉老人不耐烦地挥手说:“君子不挡财路,闲人统统滚开。谁若扰了我的买卖,我就跟谁拼了。”
曹玉还不舍得离开,硬被江剑臣扯着走了。武凤楼小心翼翼地断后,怕出变故。
走出了五里左右,来到一片树林中,三人停住了脚步。小神童曹玉噘着嘴说:“真丧气,多好的东西,被一个糟老头子给夺走了。”
突然,一个清脆又耳熟的声音斥道:“一株小树还未成材,就敢不敬尊长,我看你是该修枝剪叶了。”小神童吓了一跳。
武凤楼脱口喊了一声:“三婶娘!”
人影一闪,一个青衫书生已站到三个人的面前。绝代女魔侯国英脱去了袈裟,又改回易钗而弁的装束。
江剑臣还未知如何是好,机灵鬼曹玉已扯着师父武凤楼,躲到一边去了。
侯国英微微一叹,贴着江剑臣的身子坐了下来,又把自己的柔手让江剑臣握着,紧皱眉头说道:“京城郊外,我真心灰欲死了。无奈我旧日的一班部下,和我的两个老哥哥,说什么也不让我削发,如今连师父也改变了念头。这还不说,我这个有了孩子、作了母亲的人,因机缘凑巧,却被一个有大本领的人收作义女,又变成了一个有人疼的人了?你说稀罕不稀罕。”
江剑臣听她这么一说,心不由一动,因为能被又魔王认作父亲,又称之为有大本领的人,在当代武林之中是太稀奇了。心想,莫非就是刚才所见的醉老人?
又听侯国英说:“义父一生孤独,只收了一个徒弟,可疼爱我了,我要你也好好孝敬他老人家行吗?”
江剑臣好奇地问道:“说了半天我连义父的名字还不知道,上哪里去行孝呀!”
女魔王也像觉得很奇怪,道:“难道你还没有见过我义父?他老人家不是替你们挡退鬼刀司徒圣去了么?”
江剑臣这才知道,那醉老人果然是妻子新拜的义父,也知道他们父女这次来河南的目的,就是为了暗中维护自己的徒儿徒孙,他心中很受感动!恭声问道:“义父他老人家到底到叫什么名字?”
女魔王自豪地说:“四十年前威震武林的醉仙翁,有名的天下第一神剑,也是久子伦大哥的授业恩师。你这个干女婿高兴吧?”
听说醉老人就是自己崇敬已久的醉仙翁神剑马恭起,江剑臣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他真想马上就拜见这位老岳父。
女魔王道:“玉儿的刀和刀谱,只好由义父代为保管一段时期,义父说,你们的百年大庆,弄不好会一败涂地,可要小心谨慎呀!抱愧我不能公开帮你,只有恳求他老人家多操心了。峨嵋派决心独霸江湖,他们的势力遍及南北东西各地,确不可轻视,你们的人手太少,寡不敌众啊!”
江剑臣默默不语了。只将身子紧紧靠住了妻子,侯国英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良久,远远传来了一声轻啸。
侯国英恋恋不舍地从丈夫身边移开,凄然说道:“义父召唤了,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你。我最后再叮咛你一句,小心对敌,寒暑自珍。你的仇人太多了,防不胜防呀。”江剑臣默默地点头,目送妻子向树林外面走去。
不料她未走出多远,突然又折转回来,悲切说道:“离别心乱,几乎忘了大事。义父告诉过我,当年的红玫瑰本人可能深藏在河南邯郸的黑龙洞中,其门人旧部大都在奶奶顶上的女娲宫内。我知你很疼爱迷儿,又看在驼背神龙的份上,可在去双塔山时顺道查查吧。还有玉儿的刀和刀谱,百年大典之前,我一定求义父给你们送去备用,说不定他老人家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女魔王走后,江剑臣凄楚地摇了一下头,正想去唤武凤楼和曹玉二人,这时小神童已从身后跑了过来,紧紧贴在江剑臣身旁,俏声问道:“我刚才看到三师爷摇头,莫非不以三奶奶的话为然吗?”
江剑臣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低低地说:“她的话都对,我不是不以为然,是叹息她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像个女魔王了。想当年她身居宫中荣任锦衣卫总督,手握兵符,统率五万铁甲卫士。数以百计的绿林巨豪、江湖能手,任其喝斥调遣,真是叱咤风云!后来因为跟上了我,先是逃藏海外孤岛,后在茅棚茹苦潜修,别说当年煞气已消磨殆尽,就连说话也婆婆妈妈的了,我真替她难过。”江剑臣说得凄然,武凤楼和曹玉心里也颇酸楚。
但江剑臣到底是江剑臣,略微平定了一下思潮,便对他们二人安排道:“红玫瑰艾群男一生害人不浅,肆虐江湖,是迷儿父女的生死对头。玉儿受耿直老人的知遇之情,鸣儿又受老人的救命之恩,我立即就去双塔山,不能再有延误。你二人迅速查清黑龙洞和女娲宫中的情况,但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准公开动她。弄清之后,由我亲自对付,防其漏网再逃,再逃就捕获无日了。”江剑臣作出这番安排以后,便独自一人去了河北双塔山。
听说探查女娲宫和黑龙古洞,对手又是三十年前就出了名的淫毒女魔,还有迷儿的仇人采花大盗花中浪蝶卞申仁。小神童曹玉摩拳擦拳,跃跃欲试了。
武凤楼这回不训斥了,知曹玉生性好斗,训也无益。再说他已逐渐成熟,快能独挡一面了,所以就让他带路。
两天后,师徒二人已出现在唐王山下。
女娲宫俗称奶奶顶,建造在唐王山腰,山下有北齐皇帝高洋的离宫,山麓有大石窟三座,内刻诸尊者神像。
师徒二人故作轻松愉快地从广生宫侧上山,沿十八盘弯曲山道,慢慢攀登。
这女娲宫建于山腰的高台之上,为三层楼阁式的建筑,高达五六丈。前有拜殿,在山壁之上,凿有拴马鼻八个,以大铁链拴住楼体,楼内的人越满,八根大铁链就绷得越紧,所以又有“吊庙”之称。
女娲宫两侧,分别建有钟鼓楼、迎爽楼、梳妆楼和灵官亭。
二人到了十八盘时,就远远看见了女娲宫。只见它玻璃瓦顶,画栋雕梁,雄伟壮观,恰赛一座玉宇琼楼,楼嵌在断壁之上。所以山崖有前朝万历年间新刻的“天造地设之境”六个大字。
拐了一个弯,突然看见紧贴山壁设有一个茶棚,卖茶的是一个衰迈的老太婆。
一见武凤楼二人走过,她声音抖颤地招呼说:“两位少爷,歇歇腿喝碗茶吧。”
武凤楼生性仁慈,最怜老惜贫,虽然自己口并不渴,也就应声坐了下来。
老太婆给二人倒了两碗茶水,用袖头擦着眼泪说:“天气转冷,游人稀少,喝茶的人不多,眼看就断了我老婆子的活路了。”
武凤楼刚想出言安慰,并给她一些银两,未料小神童曹玉却突然问道:“大姐姐,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武凤楼一气,心想人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餐风饮露,在荒山卖茶,你胡闹些什么?刚想申斥,小神童曹玉又嘻嘻笑道:“光棍眼,赛夹剪。怪你自己没在脖子上再下些功夫,下次可要留意啊!”
武凤楼这才看出,那女子虽然是满面鸡皮皱纹,可她脖子却是粉妆玉琢,分明是一个年轻女人改装。武凤楼正自悔失误,那女子却凄然叹道:“妾身年轻守寡,上有衰迈公婆,下有绕膝儿女,抛头露面难免惹祸招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二位少爷谅解。”
小神童冷然一笑,伸手从袋中掏出十两银子亮在掌中说:“你的话我都相信,这十两银子,俭省些够熬过残冬腊月的,只要你将这两碗茶水统统喝下,这银子就马上归你。”
化装成老婆子的女人虽然脸色一变,却并不逃窜。她手腕一翻,五指暴拢,不奔小神童,却迳直向武凤楼抓来。小神童急喊一声:“不要碰她!”接着右腿一抬,连小桌带茶壶茶碗,一齐向那女人身上撞去。
武凤楼身形一侧,贴石壁而立。仓地一声,五凤朝阳刀出鞘了。
小神童曹玉双手翻处,已分别扣住了十三支丧门钉。师徒二人一夹攻,那女人才慌了手脚,两头都禁止通行,下面是百丈深渊,她只得身形一蹿,企图施展壁虎游墙的轻功,攀上山壁逃走。
小神童曹玉可不像他师父那么心软,哪肯让她走脱。他左手一扬,脱手三点寒芒甩射而出。他不往那女人的身上打,偏打她两手抓扣的地方。
一溜石粉纷飞,吓得那女人两手一缩,除身子紧贴山壁之上,就全靠两只脚了。
哪知小神童左手刚刚打出。右手已连环上扬。脱手又是六支丧门钉,射向了那女人两脚和左右两侧。叮叮叮一片响声,六支丧门钉贴着那女人的鞋底和身子两侧钉进了山壁,又激起一溜火星。吓得那女人身躯一颤,立刻从石壁上摔落下来。
小神童左手再翻,先打出两支丧门钉封死退路,再用一支锋利吓人的丧门钉对准了那女人的胸口,狡猾如狐的女人低头被俘了。
曹玉将右手伸进肋下,掏摸老半天,才掏出了一个极小的黑丸,喝令那女人将嘴张开,丢了进去,强逼她直着脖子咽下,这才收回了掌中的丧门钉。
那女人老实了。
师徒二人将她带到唐王山南麓的一间石室之中,由小神童审出了口供。
原来她是女娲宫的眼线特意在去女娲宫的必经之路弯道十八盘处设了一个茶摊,监视进宫之人。碰上形迹可疑的,特别有可能是武林中人,更是一个也不放过。所卖的茶也是两种,一种是普通茶水,另一种是加了蒙汗药物的茶水,因人而宜。
曹玉又问道:“谁是宫中主事之人?红玫瑰现在何处?”
那女人吓得哆嗦了一下,无奈招道:“宫中主事的是老宫主红玫瑰的亲传弟子花玉蕊,外号花骨朵。老宫主和一个当年的面首名叫卞申仁的,深居在黑龙洞中。”
武凤楼刚想示意徒儿不准乱杀人命,那小神童却早已右手一抖,用原来的那支丧门钉,插入了那女人的心窝。
气得武凤楼斥道:“一个眼线,罪何至死,你也太好杀人了。”
小神童曹玉躬身答道:“不是孩儿生性嗜杀,只因我们过去的手底太软,一向不赶尽杀绝,才留下无穷的后患。别小看一个眼线,不是红玫瑰师徒的心腹,这种差事绝派上不她。再说,从她深悉一切内情来看,至少也是个中坚人物,不杀她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武凤楼不再责备了。
小神童乘机说道:“师父仁慈,掌门师祖多次背后称许,但他老人家却时常挂心师父的安危,有道是君子可欺以其方啊。”
武凤楼知道这个调皮徒儿是借掌门师伯之言来规劝自己,回想刚才的经过,那可不是君子可欺以其方吗?自己太容易上当了。
武凤楼因三师叔有令,只准探查,不准公开招呼,反正只是失踪了一个眼线,还不会过份惊动女娲宫,况且又查出红玫瑰和花中浪蝶都隐藏在此处,决定还是早早报给三师叔为好,主意打定,就带着小神童动身赶往双塔山了。
不提二人随后追赶江剑臣,单说钻天鹞子江剑臣自从离开火神台,心急老母的病体和安危,日夜兼程,向北进发。第二天下午,就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吕翁祠附近。这一来是顺路必经之地,二来他对吕翁祠慕名已久。
九岁那年,恩师无极龙就让他读了一本黄梁梦传奇,是唐代文人沈生所著,写一个不得志的卢生在邯郸客店遇见了老道人吕翁,自叹生不逢时,一不能建功立业,二不能享受荣华富贵,那道士听了,交给卢生一个青瓷枕头道:“枕之可无所不得。”
这时店小二正煮黄梁米饭,卢生倚枕睡去,梦中回到了老家,娶妻崔氏,美貌贤慧。他后来中了进士,升监察御史,到中年又立大功拜为中书令,老年封燕国公,一生位极人臣。五个儿子都居了高官,姻亲好友皆名门望族,孙子十八人,在朝五十年,年过八旬,病重死去。到此卢生才一觉醒来,竟是一梦。店小二煮的米饭还未熟透,卢生觉悟,随道人出家而去。
追思幼年,怀念恩师,江剑臣不觉走进了吕翁祠内。出他意料,在祠堂的台阶之下,有一个黄瘦道人,正昏昏沉沉地倒卧正那里。
刚刚回想过吕翁的仙迹,又亲身走进了破败的吕翁祠堂,恰巧再遇见一个和书中吕翁年貌相仿的老年道人,江剑臣的心不禁一沉,心想事情的巧合能以至于此?
难道说我江剑臣也该收束心性,百事不管,抛开所有恩怨,痛舍老母妻儿,束发当顶,改换道装跳出三界之外,去当一个无滋无味的道人去吗?想到这里,江剑臣神惊体颤了。
哪知就在这时,那老年道人好像梦呓似地念道:“弯弓盘马沙场上,一剑纵横武林间,何苦刀头添鲜血,怎及出家半日闲。”
听到这里,直把个身怀绝顶功力,生性冷漠孤傲的钻天鹞子惊得连连后退。那老年道人念完四句诗后,好像清醒了一些,拙笨地将身子翻了个过,像是还要睡下去。
江剑臣突然发现他身下露出了一把一尺多长的刀,那刀刃薄得简直像一张纸,刀背却很厚,厚得有些不合比例。刀尖微挑,既适合切、割、挑,又适合用刀背反过来磕、砸,端的是一口屠人的上等利器。江剑臣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躯也微微抖颤起来。
读者诸君自然明白,这口特殊的短刀,就是女屠户李文莲用飞虹剑与江剑臣换的那把短刀。女屠户为救江剑臣母子,改装换刀,冒充江剑臣,不顾矢石伤身,吸引贼众,伤重力尽,葬身火海,常使铁血男儿江剑臣彻夜失眠,如今这口短刀突然出现,怎不令江剑臣神情大震。
他本想飘身过去拍醒老道人,详细询问李文莲的生死下落,但一想到这老道人的稀奇古怪行径,他望而却步了。
江剑臣清楚,这老年道人绝非平常人物。
倾耳一听,老年道人又打起呼来。
江剑臣灵机一动,双膝一盘,坐在老年道人身前,耐心静坐,以观其变。
一直到日影西斜,太阳慢慢下垂,那老年道人竟仍是不醒。
江剑臣明白,老年道人是故意如此。他怕老年道人伤风受寒,把自己身上的长衣脱了下来,为他轻轻地盖上,然后静静地侍立身侧。
工夫不大,老年道人渐渐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翻身坐起,把眼光投射在江剑臣的脸上。
江剑臣赔着笑脸轻声说道:“天快黑了,老人家提防受凉!”
老年道人好像没听到似的,出口道:“倒头尚且睡不醒,一醉哪能不解愁。”说时,发觉身上披盖一件长衣,抬头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事?”
江剑臣知他有意刁难,心中虽不服气,表面上可不敢显露,仍是恭然说道:“晚辈路过此处,看老人家一人睡此,为防天冷,才将衣服脱下,为老人家御寒。”
老年道人问道:“你为何这样关心于我?要打贫道的什么主意?”
江剑臣来火了,刚想发作,但瞟了一眼自己的那口短刀,又忍耐下来说:“老吾老,天下人之老。晚辈幼读诗书,岂能不知尊老爱幼之道。”
老年道人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既然对陌生老人尚能如此,若是受了人家的救命恩德呢?又当如何?”
江剑臣到底盼出了一点口风,连忙说道:“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报涌泉。”
老年道人脸色缓和了些,用手一指祠堂内供桌上的酒坛说:“速去给我打坛酒来,要上好的花雕。”
江剑臣应命而去,不大会儿,不光打来了一坛好酒,还买来了一只烧鸡。他估计,像这样的世外高人,是不忌荤腥的。
果然老年道人一见烧鸡,高兴地一把抢了过来,先撕下一条腿,啃了一口,才捧起酒坛,狂饮了一气。
江剑臣为得到女屠户的生死消息,不得不耐心地看着他大喝大嚼,等到一坛酒将空,烧鸡也快啃净,老年道人意犹不足地用双手晃了一晃酒坛,听声音里面还有些剩酒,只是因坛口既小,底座又大,很难喝得一滴不剩。他还真有办法,用一只左手将酒坛一歪,然后右手舒展成拳,斜着向坛内按去,竟按得坛内剩酒化成了一支银白色的酒箭喷射出来,他张嘴狂吸,直到一滴不剩。才推开了酒坛。
看到老年道人的劈空掌力如此精纯,江剑臣十分钦佩,越发不敢怠慢了。趁着他酒后神情尚好,恳声求道:“请问老人家,你身上这口短刀从何处得来?能向晚辈一道其详吗?”
尽管为他沽来了美酒,买来烧鸡,又低声下气恳切动问,这句问话还是惹得老年道人一脸不高兴,他说道:“年轻人,一点没有眼色,贫道的酒虫虽然压下,可肚中还是饥肠辘辘,我哪来得气力和你说三道四。”
江剑臣无法,只好再次去到祠堂前的饭铺为他买来了饭菜,怕他挑眼,还叫店小二提来了一壶茶水。
好不容易等他吃饱喝足,店小二收拾了盘碗走开,江剑臣刚想开口再问,老年道人已缓缓站起,双手捧着肚腹,匆匆向祠堂西侧的小角门跑去,那把短刀,却留在了地上。
江剑臣一皱眉头,心想:刚吃饭喝足,接着就去茅厕,可别拉净撒完回来再接着吃喝,那你就冤苦我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老年道人回来,又怕惹他不痛快,不好去催。他弯腰拾起了自己那口短刀,突然见短刀下面有一张很小的纸条,情知要糟,但又不能不看,取在手中,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孝心可嘉。”
江剑臣这下子简直气炸了肺,敢情自己从打一进吕翁祠,就落进了这老道人的圈套,白白伺候了他半天,只落了个“孝心可嘉”。
若是放在以往,江剑臣会上天人地也要找着这老年道人一消恶气,但如今有老母牵挂,必须立即赶住双塔山。幸好有了自己这口短刀,又认清了这老年道人的面貌,查探李文莲的下落也多少有了些线索,知道追那老年道人已来不及了,白白耽误了半日,只好忿然离开。
从邯郸古城到双塔山已不太远,入夜以后又不怕惊世人耳目,江剑臣将一气浑元步提到了九成以上,像一支脱弦的弩箭,射向了前方。不到黎明,已来到山下关帝庙外。正想攀登双塔山峰,突然发现关帝庙两侧似乎有人影闪动。江剑臣动作何等迅疾,老母和吴守美住在山顶,发现人踪哪能轻放。
他双臂一展,宛如一只大鸟,飞登上关帝庙的山门,右脚微微一点,腾身再起,早落到了供着关圣帝君的正殿,扫视四周,确实没见有人溜走,那人肯定还潜伏在庙内,刚想扑落搜寻,隐约听得庙后有人冷冷一笑。
江剑臣惊愕了,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在轻功上高他一筹。他是武林中有名的五岳三鸟呀!十二岁就奉师门行道江湖,一人踏平了淮上鹰爪门,因杀人大多,多次被罚面壁苦修,在轻功造诣上,他以得天独厚的优势,既超过二师兄追云苍鹰,也超过掌门师兄展翅金雕。因练成了踏虚如实的一气浑元步,才有了钻天鹞子的声誉。可今天竟然被别人比了下去。
深山荒草,便于潜伏,再搜也是白费力气,还是看护老母要紧。江剑臣灰心之下,赶紧飞身攀登双塔山,但觉得比前日慢了许多。
上文书已有交代,这双塔山原只一峰,因年久风化而分裂,有石室的峰顶,周围只有一百多步,面积不大,所以江剑臣上了峰顶,一眼就看见石室内亮着烛光。
难道老母已经睡醒?还是彻夜未眠?
他足下一点,飘身到了石室的窗前,注目一看,只见老母背后倚得很高,正在熟睡,衣衫未解的吴守美正守在老母床前,江剑臣见此大为感动。
江剑臣不想惊醒母亲,好在天就要大亮,想等老母醒过再行叫门,不料刚一转身,石室的门就轻轻开启了,原来吴守美已发觉有人。当一眼看出是江剑臣,喜得她一下子扑进了江剑臣的怀中。
江剑臣虽然不愿和她亲近,但一来知她生长塞外,对男女之别看得较谈,二来又感她在危难之时舍身救护,使自己和老母得脱险境,而当自己为了暂时避开她的纠缠,诳骗她身有重事急需下山,将保护老娘的重担压给了她,难为她半月多来精心照看老人,全力警戒防护,从窗外能看出老娘脸色渐转红润,而吴守美却瘦得变了样子。
想到这里,江剑臣放在吴守美香肩上的那只右手,已失去推开的力气。
吴守美日夜悬心警戒,心竭力瘁,实在困倦得不行了,猛地看见江剑臣回来,心中一松,好像挑重担跑长道的人,一旦放下了挑子,人已不支了。
江剑臣原想稍微停过一会儿,就委婉地将吴守美推出怀去,哪知等了半天,怀中的吴守美却已娇喘吁吁,偎伏在江剑臣的怀中睡熟了。到了这个地步,江剑臣能狠心将她推开吗?无奈,只好轻轻地将女丧门抱入怀中,向石室的门走去,想将她放在室内床上,好让她安然地睡足一觉。
可就在江剑臣怀抱吴守美一脚刚刚跨进石室之际,蓦地一老一少两条人影,飞上了双塔峰顶,年老的是个道人,年少的是个紫衣少女。她脸上蒙着一片黑纱。峰顶面积不大,上来之后,她一眼就看见江剑臣抱着一个少女走进了石室,那紫衣少女陡像电触雷击也似的,娇躯连连摇晃,急怒攻心,“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血雨,几乎栽倒在地。
身后老年道人还未飘身靠近时,江剑臣怀抱吴守美已回过头来,借着室内射出的烛光,江剑臣一眼看出那个摇摇欲倒的紫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为救护自己和母亲而身陷火海的女屠户李文莲!更令江剑臣惊愕不已的是,李文莲身后的那个老年道人,恰是自己在河北吕翁祠所见到的那个老年道人。
由于事情太奇,江剑臣一时惊愕失措,竟忘记了自己怀中还抱着女丧门吴守美。这时,猛听得女屠户李文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骂道:“好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江剑臣你、你、你……”
江剑臣悚然一惊,失手将吴守美摔落在地上,点脚蹿出。这时那老年道人冷冷地斥道:“好一个受人点水之恩,当报涌泉!别人还真无奈你何,遇上了我,你江剑臣倒霉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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