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文《五凤朝阳刀》

第三部 第18回 巍巍嵩岳,十八罗汉索灵丹;熊熊烈焰,华山五女葬火窟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全集  点击: 
  就在江剑臣暗中窥探之际,女屠户李文莲已贴在江剑臣身旁道:“莲儿该死,杨鸣白天拜访,就应当引起我的疑心,偏偏我百转柔肠,没加分析。这厮目前身为总兵,掌握兵符,肯定想一报三边总督杨鹤之仇,二消自己残臂之恨。但不知有哪些江湖人物在幕后为他撑腰壮胆。”
  江剑臣神色不动地说:“十万铁甲军中,我尚敢杀其主帅;一个小小总兵,奈我江剑臣何?”
  李文莲脸色一变,玉手乱摇说:“三哥哥,我真是当局者迷啊!他要没有充足的准备,杨鸣匹夫再笨也不敢动咱们,我猜想他一仗有江湖中厉害人物相助,二伏强弓硬弩,三来知道咱有老娘连累,使咱们施展不得手脚,说不定还准备了火攻毒计。”
  听李文莲说得有理,江剑臣不由得头上冒汗了。是呀,兵听将令,只要杨鸣老贼一声令下,弓弩手压顶,长枪手强攻,先用火攻烧楼,再有江湖人物相助,就算自己和李文莲二人不怕,可自己的老娘怎么办呀!他不得不仔细思索了。
  看见江剑臣头一次听得进自己的话,李文莲顿觉得苦中一甜。
  她精神一爽突然来了主意,娇躯一转,扑到衣架之前,一伸玉腕从上面取下了江剑臣的那件青衫,穿在自己的身上。百忙中又将披肩的秀发挽成了个男子发髻,转手把自己的那件绣花紫袍,给江剑臣披在身上。
  江剑臣知道她是想冒充自己,把危险引到她一人身上,使自己好能逃脱虎口。江剑臣双眉一皱,问道:“文莲,你把三师哥看成了弱者,需要你的大力帮助吗?”
  李文莲急忙说道:“不,莲儿怎敢小看三哥哥。这全是为咱们的老娘啊!杨鸣对咱们不光没有投鼠忌器,反而尽量让老娘变成了你的累赘。要不是有她老人家在,千军万马你又何惧?以我的功力还没把握保护老娘安然闯出,只有你用轻功巧钻十三天,还得从前窗穿出,硬往后大厅上闯去,再用我的飞虹剑施展出你的‘九九归一’奇招,一招残敌过后,就蹿向前楼高顶。凭你的轻功,这就可以安全地脱出重围。老娘也就得救了。”
  江剑臣第一次听到女屠户像个三军主帅似地分析敌情,又下令派将出征。他用异样的眼神盯了李文莲一下,但还是摇了一下头,表示不能这样办。
  女屠户急了,冲口说道:“亏你还是武林中称奇称最的人物,竟这样拿不起,放不下,需知当断不断,结局必乱。我要你用先天无极真气在我身前喊出一句:贼子欺人太甚,三老子和尔等拼了!喊完后迅速窜入内室。背起老娘,按我刚才所说的路线去走,其他的就不要你管了。”
  说完,从剑鞘内抽出了飞虹剑,硬塞到江剑臣手上,接着顺手抽出了江剑臣的那口短刀握在手中。
  这时,江剑臣的心头突然一酸,猿臂一展,将女屠户那窈窕的身躯揽入了怀内,但只是那么一揽,就又轻轻地放开了。饶是那样,女屠户已经很知足了,慌忙用手捏了江剑臣一把,示意他快喊。
  江剑臣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依着李文莲的吩咐,提气喊出了:“贼子欺人太甚,三老子和尔等拼了!”
  随着江剑臣一声暴喊,女屠户短刀一挥砍开了窗户,再用一式“乳燕穿帘”,手中的刀化成了一片寒芒护体,蹿出了小楼。
  江剑臣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么一喊,女屠户这一蹿出,必然会吸引贼子们的全部注意力,也必然招来敌人拼死力攻袭。他真想随之蹿出,和李文莲并肩杀敌,可自己的老娘又交给谁去保护呢?他不得不一狠心,回身扑到老母亲床前,出指点了老人的昏睡穴,用一大幅床单把老娘裹好背在身后,从前窗中穿出。
  一来江剑臣身具巧钻十三天的轻功,体轻似叶,行动飘忽,虽然背上有人,还是捷如飞鸟般落向了后面的大厅之上。这时一道银虹闪出,化成了九缕寒光,早有九个人的头颅从厅上乱滚而下。只吓得上面的人齐声狂嚎,纷纷乱躲。
  江剑臣一招之后丝毫不停,又飞身跃登了杨府的高大前楼,扭身看去,正好发现女屠户的一条倩影已陷入了枪林箭雨之中,形势万分凶险。江剑臣心急如焚,但因身背老母,又实在无法前去援助。
  就在江剑臣心神一惊的刹那,女屠户好像一根娇枝陡遭严霜摧打似的,从一座房顶上滚落了下去。
  江剑臣一失神,脚下一滑,几乎从前楼上滑落下去。他知道若不走脱,必将同归于尽。两滴英雄泪一洒,背着老母便翻身落向了一片民房,迅疾地向承德城郊逝去。
  出城疾行,走出不到十里,突然见一条人影阻住了他的去路。江剑臣眼快,认出这人是西岳华山派慈云大师的驾前总管,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心想他必是奉了慈云大师之命,前来照看李文莲的。这事要让他知道了,以郭天柱和李文莲那亲如父女的感情,他非得跟自己拼命不可。
  江剑臣心中正抱愧之际,郭天柱惊异地问道:“深更半夜,江三爷前负老夫人意欲何往?”
  听哑阎罗的口气,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惨事,瞒他反而更糟,只好将刚才之事如实地向郭天柱详说了一遍。
  哑阎罗一听,脸色先是惨然一变,接着冷冷地对江剑臣说道:“只盼文莲这孩子能留得住性命,那一切都好商量。若是真有差错,我郭天柱可要冒犯尊颜了!”话一说完,他飞身就向承德方向奔去。
  江剑臣一口气赶到罗汉山,将昏睡中的母亲背入了主峰山腰中的罗汉洞中。然后又以极快的脚力,赶回承德城内。
  他潜身进入杨府,只见家中奴仆已奔逃一空,母亲所住的小楼也已倒塌了下来。一片惨景,刺激得江剑臣两眼全赤,心下一狠,又赶往总兵衙内。
  这时夜风凛凛,寒气袭人,但江剑臣复仇心切,胸中怒火陈阵翻腾,他一股气欺身来到议事大厅的窗下,只听总兵杨鸣正颤声说道:“下官在四位的劝说下。才发动了对江三小儿的这次袭击。如今捉虎不成,被其逃脱,早晚必遭其害,我绝不准四位甩手一走。”
  江剑臣心中一动,为了弄清暗中参加谋害自己的恶贼是谁,他伸出一指点破了窗纸,注目一看,首先认出了朱砂手陈士钦和黑煞手陈士佩二人,另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老者。只听黑煞手陈士佩说:“此次行事,计划原很完善,皆因你指挥不力,下手不狠,才有如此结局。要是依了我们首先放火烧楼,更配箭攒射,江小儿插翅也不会逃脱。”
  听到这里,江剑臣钢牙一错,心想:待会儿动手,我第一个先屠了你这老贼。
  又听其兄陈士钦说:“杨将军身任总兵,只须推说杨府不慎起火,可一推了事,那江剑臣又岂奈你何。可我们四人要留在贵府,走漏了消息,反而会连累将军。我们不得不告退了。”说完,扫了一眼自己的二弟陈士佩和贺氏兄弟二人,举步刚要退走,忽然大厅门外人影一闪,钻天鹞子江剑臣已堵住了大厅的门户。
  总兵杨鸣可是惊弓之鸟,头一个吓得面如土色,软瘫在坐椅上。陈、贺四人毕竟是老江湖了,往两下里一分,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江剑臣冷冷笑道:“各位以垂暮之年,不惜身败名裂,帮助杨鸣匹夫来暗算江某。快,自己了断自己,那比惨死在江某的掌下要好受得多。”
  四人当中,黑煞手陈士佩最为奸诈。他首先威胁江剑臣道:“以一对四,又在总兵衙门之中,你不怕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江剑臣冷冷一笑反唇相讥说:“你是怕出头的椽子早烂,我敢下断语,第一个去见阎王爷的准是你黑煞手陈士佩!”黑煞手吓得脸色一变,口噤难开了。
  江剑臣的手刚伸到肋下,打算抽出女屠户换给自己的那口飞虹宝剑,突然,哑阎罗已从议事大厅上飞落下来,抢身来到江剑臣面前。从大厅身出的灯光下,见他脸色铁青,二目赤红,那把溅血无数的快刀,早已握在了手中。
  陈士钦吃惊地问:“尊驾莫非是快刀郭兄?因何为江小儿张目?”快刀哑阎罗声音嘶哑地斥道:“陈老大,你错攀了交情!我郭天柱怎会和你称兄道弟。”郭天柱话一说完,快刀一横,向大厅内一步步地逼去。
  对面四个强敌,郭天柱孤身深入,江剑臣怕他有失,也真不忍心毁了他的一世威名。剑臣左手一伸,扣住了他的右肩,不容郭天柱挣扎,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把快刀。左臂展处,先将郭天柱扯了回来,又迅速地从肋间解下了飞虹剑,强塞入他的手中。
  以快刀哑阎罗的功力,竟然在江剑臣的手下任其摆布,这更吓煞了面前的四人。
  江剑臣掂了掂手中的快刀,似乎分量稍重些?不如自己的短刀称手,但要从杀人来看,当然还是这把刀的威力慑人。他轻灵地挥动了快刀,正想大踏步向四人之中直插而入,忽一眼看见对方每人双手交错,正准备迎战自己。江剑臣蓦地想起,陈、贺四人是以掌力和指力成名,向来不用兵器。他暗笑自己大意,忙右手一扬,将郭天柱的那把快刀抛还给他。
  就在江剑臣再次转身索仇之际,双塔二杰之中的老大、铁翅神鹫贺文璋突然说道:“舍刀空手,以一对四,贺某真钦佩五岳三鸟的光明磊落,又服气江三侠的英雄虎胆。我后悔了,决斗前一事相求,不知能否获得三侠允准?”
  江剑臣用凌厉的目光扫了贺之璋一眼,从紧抿着的嘴唇中吐出了一个字:“讲!”
  贺文璋说:“西去二十里,就是双塔山,地点僻静四无人迹,咱们可到那里去决一生死。不知江三侠意下如何?”
  江剑臣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为什么?”
  铁翅神鹫贺文璋正色说道:“江三侠见我们皆无兵器,弃刀空手,给了我们一个公平动手的有利机会。贺某不想让江三侠孤身一人处虎狼之穴来以一对四,并不阻止你先杀死罪魁祸首杨鸣。江三侠只要点头,我先率舍弟就此离去。”
  江剑臣脱口赞道:“好!谨遵台命!”身子向后微退。
  贺文璋冷声对二陈说道:“话是我说的,主意也是我拿的,有谁向我铁翅神鹫眼中插棒槌,别怪贺某翻脸无情!”说完,将手一挥,对自己的二弟说:“老二,走!”说罢窜身出去。
  有了贺文璋的这句话,不光他二弟不敢违抗,陈氏兄弟也只得听从。四个人一齐走了。
  杨鸣早吓瘫了。江剑臣知不需自己动手,他只将眼神一领,快刀哑阎罗宛如一支脱弦之箭,嗖地一下从江剑臣的身后射出,刀光闪处,已斩去了杨鸣的六阳魁首,尸首却仍躺在椅上。
  江剑臣带着郭天柱赶到了双塔山。
  这座山位于河北滦河之滨,原来只有一峰,因多年风化而裂开,形成了两座塔状的山峰。奇怪的是两峰皆上大下小,高约十丈,倚天拔地,无任何依托!一般人万难攀登。峰顶有一座石屋,为辽代人所建,被贺氏兄弟作为居住之所,所以江湖同道才称之为双塔二杰。
  江剑臣在前,郭天柱随后,攀上了贺氏兄弟所在的峰顶。这时,只见陈、贺两双兄弟从石屋里走出迎了上来。
  江剑臣凝目扫视,只见峰顶四周仅有百步之宽,真是拼命的一块险地。他先站到山峰当中,使自己居于四面受敌的不利位置,这使郭天柱为之一凛。
  贺文璋愧然地说:“贺某人老智昏,参与了谋杀江三侠的可耻勾当。请江三侠放开手脚对付,千万不要手软。”
  江剑臣知贺文璋是怕自己遵循师门教诲,在对敌上不肯先下毒招,中了二陈的道儿。遂用目光扫了他一下,就运功准备了。
  黑煞手陈士佩狂喊一声:“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并肩子上!”随着喊声和乃兄朱砂手陈士钦抢攻了江剑臣的背后,把正面推给了贺氏二杰。
  江剑臣重重地吐出了“卑鄙”二字后,一晃身形,闪向了一旁,不愿和红、黑二毒掌正面硬拼。
  双塔二杰也同时出手了。刹那间,小小的峰顶上,五条人影卷在了一起。掌风呼呼,指力嘶嘶,煞是吓人。
  站在一旁观战的郭天柱暗自心惊了。
  只见陈氏兄弟,双手立掌如刀,二杰兄弟拢指成抓,滦河双手,切、劈、振、拍、扫,将阴毒掌力发挥出极大的劲道。
  贺家兄弟,抓、撕、掏、拉、扯,将内家指力也提高到了极限。四个人并且进退有序,配合默契,于一进一退之中,能换气调息,利于久战。
  江剑臣就不同了,一来他置身于场子中间。四面皆可受敌,又是双手对付八掌,处于以一敌四的众寡悬殊的地步。要是换了功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就毁在了对方的环攻之下。
  二十招,五十招,八十招过后,郭天柱沉不住气了,刚想加入进去,突然,一只大手按上了他的右肩。郭天柱蓦地一惊。以他的一身超群的功力,居然被人欺到身后并且按上了右肩都不知道,那身后人的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他刚想舍去一臂,脱身而出,只听身后那人低声说道:“郭老弟,你不要自卑,我是利用你关心江剑臣太甚,无暇分心照顾自己而突然下手的。你不能加入!如果那样,即使能胜了对方,江剑臣也会恨你一辈子的。他是想耗尽四个老东西的功力,再转守为攻的。你放心好了。”说完,就将手缩了回去。
  一听身后这个并无恶意,快刀哑阎罗放心了,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残疾老人,肋下夹着两支精光霍亮的铁拐,支撑着他那副枯瘦的身躯。可上面却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溜光的秃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塌鼻豁嘴,左边一只耳朵,右边残了一目,两腿一长一短,两臂一粗一细,正闪动着那只鹰隼般的独眼,盯着场中。
  郭天柱到底是老于江湖的人物,一望而知,这老年残疾人就是塞外黑风峡的吴不残。饶让自己全神戒备,也会栽在这个全身皆残的奇特老怪的手下。他认栽了。
  说也真巧,吴不残刚一现身,江剑臣就步法一变,脚底下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身形变幻不定,右手立掌如刀,左手拢指成爪,以右手迎战贺氏俩兄弟,以左手专门对付陈士钦和陈士佩二人。
  又是十招过去,双方共交手九十招。江剑臣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右手一招“仙人摘桃”明明是抓向朱砂手陈士钦,不料招出半途陡然成为“手到擒来”,正好抓住了黑煞手陈士佩的右腕。江剑臣的先天无极功力是何等深奥,徒手一抓,都能撕豹裂虎,何况是陈士佩的血肉躯体。
  黑煞手的右手甫入江剑臣的手内,顿觉得奇疼钻心,情知那只腕骨已全被江剑臣捏碎,吓得心胆一裂,一声惨嚎。
  见此情景,朱砂手陈士钦两眼一红,一双手心刹那之间完全变成了殷红颜色,他左拍面门,右砸手腕,疯狂地向江剑臣扑来。贺氏兄弟也乘机抢扑身后。
  江剑臣恨黑煞手入骨,知道一切毒计全是他一手策划,决心追去他的这条狗命。知双塔山奇险,便右肩一抖,暗暗用上了先天无极真气、将黑煞手振腕抛了出去。
  峰顶上面积不大,江剑臣又是振腕掷出,待朱砂手狂呼一声纵身去接时!已迟了半步,陈士佩的身子带着撕心裂胆般的惨嚎,已落向了峰底。
  朱砂手知江剑臣也决不会饶了他,困兽犹斗,又转身再次扑上。
  江剑臣左手一招“麻姑献寿”,逼退了贺氏兄弟。右臂猛展,一招“大圣偷丹”,又叼住了朱砂手的右腕。五指一紧,用真力抓碎了他的腕骨,冷声说道:“兄弟虽非同时生,送尔今日一齐死,你也下去吧!”接着铁腕再振,陈士钦的躯体也被抛下了山峰。
  双塔二杰脸色灰白,惊吓得连连后退。
  江剑臣神色稍缓,冷冷地说:“念汝二人尚非十恶不赦之辈,饶尔一次!”
  铁翅神鹫贺文璋双手一拱,颤声谢道:“虽蒙江三侠盛情饶命,但四人环攻,二人死去,日后难保不向江三侠寻仇报复,请江三侠三思!”
  钻天鹞子江剑臣纵声一笑,傲然笑道:“江某仇人多矣,又何在乎多出二人。二位只管离去。”
  铁翅神鹫贺文璋以异样的眼神盯了江剑臣一眼,一顿脚,率二弟八臂人猿跳下了双塔山峰。
  “叮”的一声,吴不残以铁拐点地,飘身欺近了刚刚力拼四人的江剑臣对面,沉声道:“好不容易找到你江剑臣,而你如今已无再战之力。我吴不残可不愿意乘人之危,只有哪里碰上哪里再说了!”说完,吴不残转身就要走开。
  江剑臣一晃身形,阻在了吴不残的对面,正色说道:“你虽不愿落乘人危难之名,江某又怎肯蒙他人相让之耻。河南风雷堡以十三人轮番恶斗,我尚且不惧,又何在乎区区五人?你出手罢。”
  按说江剑臣也太狂了点,别说吴不残是和他师父无极龙同时代的人,就连人家的几个徒弟都和江剑臣的师兄年纪相仿,今日恶战二杰,得手之后,既蒙怪僻成性、护短异常的老残疾相让一步,他就应该暂退半步。不料他不光不退,反而傲言欺人。
  吴不残气坏了,铁拐一颤,寒声喝道:“你是吴不残一生所见到的第一个狂傲年轻人,亮兵刃吧!”
  江剑臣作难了。因为吴不残是个残废人。一向双手都不离开那双铁拐,又是一个老一辈的武林名人。如果自己不用兵器,势非逼得吴不残也放弃了铁拐不可。自己的那口短刀又换给了李文莲,李文莲的飞虹剑由他交给了快刀哑阎罗,难道还能要回来吗?
  江剑臣正在迟疑不决之际,吴不残丑脸一变,厉声说道:“江剑臣,你莫非认为老朽不值得你亮出兵刃?”
  逼到这个份上,江剑臣心中一动,竟把眼神扫向了郭天柱。那意思是任凭郭天柱去贺氏兄弟房中给自己找件兵器。快刀哑阎罗也看出了江剑臣的顾虑,他倒很听江剑臣的话,也可能对江剑臣的武功极有信心,自己手中的刀和剑他都不递,一纵身蹿进了贺氏兄弟所住的石室,找来了一把切菜刀,交给了江剑臣。
  掂了掂手中的切菜刀,江剑臣反而地满意地笑了。为怕吴不残误会自己有轻视之心,他正色说道:“江某刚练成了一套刀法,今日特施展出来向尊驾请教。”
  起手一招“抽刀断水”,向吴不残肩头劈去。别看只是一口切莱刀,寒芒闪现,也很眩人眼目。吴不残一拐拄地,将另一只拐一架,赞了一声:“好功夫!”
  江剑臣知对方力重拐沉,哪肯让自己的切菜刀和他的铁拐相撞,遂铁腕陡翻,第二招“横切秦岭”,切向了吴不残的左臂。
  吴不残见江剑臣变招迅速,急忙把掌中的铁拐一立,变成了“上指碧空”去格挡切菜刀。嘴中又夸一声:“好刀法!”
  江剑臣不等第二刀走老,铁腕再翻,第三次变成了“月宫伐桂”,三次出刀,脚下的步眼连换也没换。这三刀完全是极普通的刀法,可在江剑臣的手中使出,不光迅如闪电,而且还厉芒刺目,真达到了神化的地步。
  吴不残大叫了一声:“好快刀!”铁拐撑地跳开,语气稍和地说:“你这三刀招当是对残疾人的相比。我要你施展真正的刀法,不得有一点掖藏!”
  江剑臣笑道:“三刀抢先。江某已是拼着挨掌门师兄的责备,哪敢一再失礼,请尊驾赏我三拐!”
  吴不残的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肩头一沉,第一招“樵夫指路”,精光霍霍地铁拐带着风声指向了江剑臣的眉心。
  吴不残第一招出手,用的是虚招,别看声威很猛,却不是真的出手,其目的是引江剑臣的眼睛。哪知铁拐捣出,江剑臣却连动也未动,稳立在对面,毫无招架闪避的意思。
  吴不残独目半张,出招一半,突然下沉,变招为“直捣黄龙”点向了江剑臣的左乳。由于半途改招,迅疾如风,眼看要一拐点中,江剑臣还是一动不动,好像甘心要吃对方一拐似的。吴不残怪眼暴睁,独目之中闪射出噬人的光芒。拐头一抬,又变为“毒蛇吐芯”,穿向了江剑臣的咽喉。他到底使出了真招,还贯上了真力。
  眼看铁拐就要穿入江剑臣的咽喉,江剑臣的右手动了,动得那么及时,那么迅猛。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切菜刀的刀背正好碰在沉重的铁拐之上。
  吴不残的铁拐落空了,而江剑臣还是傲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吴不残丑脸微红,脱口说道:“临敌不乱,应变不惊,你很有狂傲的本钱,该我吃你三刀了。”
  江剑臣微微一笑说:“下象棋也不能老是摊我先走,这一次该你!”
  吴不残长眉一竖,豁嘴巨张,狂叫了一声:“打!”左拐拄地,右手中的铁拐“敲山震虎”,砸向了江剑臣的当顶。
  江剑臣刀刃朝下,刀背朝上,以小而短的切菜刀横刀一迎,“当”的一声,刀和铁拐只分开有半寸光景,看样子二人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吴不残心申明白,两个明着看不相上下,其实是自己在兵器上占了便宜。他脸带愧色,第二招“六丁开山”,那根铁拐简直像泰山压顶,又落向了江剑臣的当顶。
  江剑臣原式不动,仍是横刀一迎,虽然还是一声暴响,可刀和铁拐的距离却拉开有二寸多远,明显地江剑臣胜了半筹。
  吴不残这一次羞恼成怒了,脚下的步眼一错,左拐拄地,全身功力都陡聚右臂。手腕一翻,吐气开声:“打!”第三招改变为“力扫千军”,横扫江剑臣的腰间。
  吴不残求胜心急,不得不取巧了,诚心想用一力降十会的老办法来险胜江剑臣。
  哪知江剑臣始终未用全力,就是接吴不残的第二招“六丁开山”时,也只用上了七成功力。如今见吴不残变换了打法,开始心中一气,真想给老残疾一个下马威,可突然之间吴觉仁那壮士断腕的壮举,陡然在他眼前一闪。江剑臣的心软了,留下了两成功力,只用刀背磕在吴不残的铁拐上,“当”的一声,又是一个旗鼓相当。
  吴不残服气了,明明看出江剑臣未尽全力,给自己保全了脸面。他虽然天生残疾,为人怪僻,表面冷酷,实际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只听他愧然说道:“老朽误信劣徒之言,怒离黑风峡来找你报复。今日蒙江三侠手下留情,全我吴不残这张老脸,感激不尽。我马上回峡,召集众徒,清理门户,治劣徒以应得之罪。到时一定请江三侠亲临指导,乞望别驳了我这张丑脸。”他看着江剑臣英俊的面孔,等着回答。
  对一个残疾老人的请求,江剑臣哪能不允,他爽快地答道:“只要老人家不弃,给我四指长的一张纸条,江剑臣必登门拜访。”
  吴不残高兴地走了。
  该杀的,都杀了;该打发的,都打发走了。江剑臣这才像瘫痪了似地跌坐在石室前的大石上,凄然对郭天柱说:“莲妹妹为了救我母子,葬身火海。我真后悔,以前不该那样对待她。请哑叔迅速回转华山,亲自跟慈云师姑讲,就说我奉母待罪,幽居双塔山,请她老人家降罪处罚于我。”他这个有泪不轻弹的人,说时流下了两串清泪。
  郭天柱原本是抱着刻骨仇恨,打算等江剑臣拼出全力击败所有在场敌人之后,乘其不备,陡然出手!用急风十三刀杀了江剑臣。然后自己寻一僻静所在,横刀自刎,一了恩怨。如今一见江剑臣痛心疾首,悔恨流涕,知他不是不爱李文莲,而是先和女魔王侯国英结了不解之缘,不忍半途相负,才不得不多次拒绝李文莲之爱。这难道不是大丈夫之所为?能责备人家吗?只是莲儿死得太惨了。
  见郭天柱默默不语,脸色铁青,知他和李文莲情如父女,必然恨自己入骨。江剑臣又凄然说道:“哑叔如放不过剑臣,就请下手好了。只是求哑叔到罗汉山腰洞中,将我母亲护送京城,请我盟兄贾佛西代为奉养。我江剑臣就能含笑九泉了。”
  铁刀哑阎罗知江剑臣想错了,连忙说道:“三爷说哪里话来,天柱乃华山一仆,虽痛心莲儿遇难,也曾想冒犯于你。但念令堂待莲儿极好,还是请三爷速去照护老夫人,天柱立即回山,如实向庵主禀报,绝不会歪曲事实。”他纵身向山峰下奔去。
  愣了半晌,江剑臣才站起身来。先走进贺氏兄弟居住的石室,幸好一切生活用品无不齐全,特别是食物储藏极多,几乎够自己娘儿两个用大半年的。他心头一宽,这才下了双塔山,赶到罗汉山腰洞中。幸喜母亲还酣睡未醒,为了怕母亲下山峰时惊吓,他并不去解母亲的穴道,背起母亲便下了罗汉山,登上了双塔峰。
  这时天已入夜,荒山寂静,寒风阵阵,天空阴沉得厉害,大有雨意。江剑臣心头一惊,想起自己的母亲年老体弱,受不了风寒,慌忙奔入石屋,点燃了蜡烛,首先将母亲放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扯过一条被子给她盖上,又轻轻地揉开了穴道,让母亲安睡片刻。他自己来到灶前,生火烧水,准备为老娘煮些米粥。
  江剑臣幼遭遗弃,跟师父无极龙居住嵩山,洗衣烧饭,从小就干,可说极为容易。不大会儿工夫,米粥已煮好,从锅盖下溢出了一股喷鼻的饭香。
  他这才趁着烛光,仔细查看石室内的一切。不光桌、床、椅、凳、锅、碗、瓢、勺一应惧全,而且竟能是上好的家具。此外腊肉、风鸡、皮蛋、香肠、酒、茶、米、面,应有尽有。最使江剑臣满意的是,第二次登峰时还发现了峰顶开有一片菜畦,生长着绿油油的几种蔬菜。住在这里,简直是万事不求人了。
  常言道:乐极生悲。江剑臣只知道生活用品一样不缺,但他忘了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生出各种疾病。这里,所缺的就是人必需的各种药品,这一点江剑臣却忽略了。
  闲话休说,江剑臣先用清水洗净了一副碗筷,为母亲盛好了米粥,又剥开了两个皮蛋,一齐放在母亲床前的茶几上。这才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母亲,只听她哼出了一声,声音细弱。看样子母亲醒来很久了。
  江剑臣的心头猛地一惊,急忙用手把被头向下扯扯。烛光之下,只见母亲脸庞赤红,嘴唇焦干。用手一摸老人的额头,滚热烫人,吓得江剑臣“哎哟”了一声。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安尉儿子道:“臣儿,娘只是受些风寒,躺一会儿就会好的。这是什么所在?”
  江剑臣将脸贴在母亲的面庞上,流着泪说道:“这里是离承德不远的双塔山,娘只管放心,孩儿会请医生来给您治病的。”
  老夫人流下了两串泪珠,凄然说道:“娘乃不祥之人,早年和你父亲分离,晚年又克他一死。你哇哇坠地,就遭娘的抛弃,甚至连累了你的外祖父和舅父一齐身死。这叫娘怎能再偷生于世。暂时所苟延残喘者,只是恋儿一人而已。”说着低声啜泣了起来。
  江剑臣心痛如割,只好柔声劝慰。老夫人又忍泪说道:“文莲儿媳可能死了,出事的时候,娘已被惊醒。你们所说的话我完全听见,只装作假睡。是娘的一片私心,怕你不听从莲儿的主张,娘对不起她呀!”
  江剑臣得知母亲什么都已清楚,继续瞒她也无益,只好推说李文莲虽然看来葬身火海,郭天柱却没有找到尸首和自己的那把短刀,所以也可能是突围出去了。
  江剑臣这番话,老夫人哪能听得进去。她出身将门,又伴读宫中,人世沧桑,阅历太深。她听罢只有苦笑而已。
  整个下半夜,老夫人都烧得很厉害,直急得江剑臣束手无策。他空有一身惊世的武功,跌打刀伤药品虽有一些,还有迷儿给他的两粒解毒之药,可是治病的药品却一无所有。
  大凡练武之人,一般不会生有大病,所以江湖人物大都没有这类药品。江剑臣望着病情越来越重的母亲,他吓慌了。
  天将明时,老夫人的烧似乎退了一点,吃了两口米粥,便又昏昏睡去。
  匿居山峰,无医无药,江剑臣觉得母亲的病非得找个医生诊治不可,但一来无人守护,自己不敢擅离,二来因杀死了杨鸣,不好公开在承德露面,他始终拿不出个办法。原来处事果断,应变不乱的江剑臣,直急得六神无主,因循误事了起来。
  也是该着出事。次日一上午,老夫人的病情都好像有些减轻,还问了江剑臣一些出事那晚上的经过,只是她的精神一直委顿不振。这样,江剑臣更下不了决心去求医买药了。
  可是天一入夜,老夫人又发起烧来,而且比昨晚更加厉害。望着已烧得不醒人事的老娘,江剑臣急得神昏智迷,倚门呆望。一轮寒月斜挂高空,风拂荒草,秋虫哀鸣,这更刺激得江剑臣心惊肉跳。他出身名家,武艺超群,从小到大。何曾陷入过这种困难境地。
  二更过后,江剑臣呆不住了。望着烧得时发呓语的老娘,他决心下山了。
  首先喂了老娘儿口热水,吹熄了烛火,倒闭了室门。哪知就在他施展绝顶轻功,飞身下了山峰。向承德城内赶去时,荒草中部有一条人影鬼魅似的潜伏在那里,像只野狼一样等待着时机。
  江剑臣心急似火,连夜到了承德城中,哪里还顾得什么门规。硬叫开一家药铺,从热被窝中扯起了坐堂的郎中,详细说明了母亲的病情,郎中先开了三剂汤药抓来包好,又让郎中给了几样现成的丸药,丢下一锭银子,就匆匆赶回了山峰。
  刚刚回到双塔山峰顶,江剑臣就觉察出不妙,因为那三间石室之中又重新点上了烛火。
  就在江剑臣惊愕却步之际,从三间石室中传出了极为阴森的嘿嘿笑声:“江小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你听说过罢?大概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欠我的这笔债,可是六月的债呀。”
  江剑臣心悬老母安危,虽然听出口音似乎很熟,却一时分辨不出说话的究竟是谁。他厉声喝道:“无耻鼠辈,乘人之危。算哪道人物!报出尔的名来。”
  室中人得意地笑道:“叫江三侠失望了,老子是刚从鬼门关赶回来的黑煞手,这你该知道,你已经输到什么地步了吧!”
  一听此人竟然是黑煞手陈士佩,江剑臣从心底泛出了一股子凉气,他知道自己这回可输得精光了。
  又听黑煞手说道:“多谢江三爷,你没把我陈士佩摔死在当场,而是振腕将我抛下了山峰。可能是你江剑臣杀孽过多,该着遭报,也该着陈二爷扬名露脸,侥幸落身于峰下小溪之中,借着水遁,陈二爷又变成了大活人,才得以马上讨还我这笔六月的债。”
  江剑臣心神一颤,逼问了一句:“你想怎样?”
  黑煞手哈哈大笑说:“那还用问吗?杀兄之仇,断腕之恨,我陈士佩还能不一齐向你讨要!”
  江剑臣五内惧焚了。要不是老娘在黑煞手的魔爪之下,就是刀斧加身,死神压顶,一身傲骨的江剑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现在,他不得不低声下气了。他颤声说道:“老吾老,天下人之老。你黑煞手也算是老辈的人物,只要你不加害江某老娘,什么条件我都能依从。”
  心黑手毒的黑煞手又笑了:“算你江剑臣光棍,因为你是个孝子,也是个人物,有你的老娘在陈某的手中,还怕你江剑臣不听招呼!老子的条件不多,只要你两只眼球和一条右臂,我保险交还你的老娘。如不答应,我陈士佩豁出再死一次,什么下流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你母亲杨碧云年轻时可是我们河北一带出名的大美人啊!”
  听了黑煞手这些无耻滥言,几乎把江剑臣气昏吓傻。真要是应了这恶魔说出的话,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他冷汗淋漓地开口求道:“陈士佩,你的条件我不光全部接受。而且还多加上我的一条性命。只是你得先把我老娘送出室外。”
  江剑臣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之意,他是为了保全自己老母的一切,才情急意乱这样说的。
  可黑煞手冷笑了:“江剑臣,你还是贼心不死呀!以你的功力,我敢这么答应吗?大概你是不到河边不肯脱鞋,我准许你贴近到石室门前,让你看个清楚。但你的双手可要高高举起,否则将会后悔三辈子。”
  江剑臣面色铁青,钢牙连错,为了看自己老娘一眼,他答应了。
  听到黑煞手一声招呼,江剑臣高举双手,点脚晃身,蹿身到石室之前。他首先看清黑煞手满面血污,用扯下的衣服吊着那条折了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昨晚用过的切菜刀,坐在母亲杨氏夫人身边。只要自己有些微动作,他就可以立即置母亲于死地。
  江剑臣绝望了,慢慢地向后退开。
  黑煞手等江剑臣退出了可以攻击的位置,才放心大胆地贴近室门。这老小子真鬼,他怕江剑臣抽冷子陡发暗器,只露出一少半面孔说道:“我喊出一、二、三,你只要敢不先残双目,老子可就要造孽了!”
  江剑臣怕黑煞手不遵诺言,即使自己残目损臂,母亲也同样遭他的毒手。刚一迟疑,陡然听得东侧荒草中有一少女的声音,悄声说:“你只演演假戏,吸引住陈老鬼,我以后面窗户进去,先护住令高堂,这盘棋就全活了。但你会如何报答我?”
  江剑臣心中一喜,忘情而悄声地说道:“女侠大恩,江剑臣杀身必报!”
  荒草中少女又追问了一句:“凡我所求?”
  江剑臣哪里还顾得多想,也悄声地答道:“誓皆从命!”
  这时黑煞手已喊出了“一、二……”江剑臣不等陈士佩喊出“三”字,猛地将手中的药物掷地,左手陡然伸向右肩,先错开骨节,“卸”下了右臂,接着又故意提聚功力狂喊了一声:“母亲!”左手的两指作势向两眼挖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石室后窗喀嚓一响,室内的陈士佩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江剑臣知道那少女已经得手,只求老母得救,他哪有心思再想其他。他用“一气凌波”身法,化成一条淡淡的人影闯人了室内。
  一眼看去。黑煞手陈士佩已躺在血泊之中,老母亲所睡的床前俏生生地站着一个黑衣少女。
  江剑臣心中感激,连自己“卸”下的那条右臂都无暇顾及,抢前三步,单膝点地就要叩谢那黑衣少女的救母之恩。此时面前人影一花,黑衣少女不光阻止了自己的叩谢,她纤手伸出,却扣住了自己的右臂,一托一对,骨节微微一响,很熟练地替自己复原了手臂。身法轻灵,手底下利索,使一向眼高于顶的江剑臣也为之一怔。
  只听那黑衣少女柔声说道:“以君在武林中的赫赫威望,岂能轻易屈膝。再说也得讲究个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知情懂礼,言语温顺,江剑臣对之愈加感戴。他俯首谢道:“老母不幸染病,使剑臣乱了方寸,导致恶贼乘我于危。若非姑娘援救,后果实难设想,我非郑重一谢不可!”江剑臣仍坚持拜谢。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说:“咱可是有言在先,凡我所求你都得无不应允。我不要你谢,你却非谢不可,岂不是言而无信?”
  江剑臣心头一惊,知道又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刁钻少女,只得后退一步,默然不语了。
  只听那少女急道:“老母高烧不退,你还愣着干吗?快去找药,我去烧水。”
  江剑臣听人家说得有理,连忙跑到室外将药包找回。刚想去煎,却被黑衣少女从手中夺去,并埋怨说:“室内倒着一条恶狗,老娘醒来还不得吓个半死。你将陈士佩的尸体赶快弄出去!”
  江剑臣简直变成了一个仆从,任她呼来唤去。他当下高兴地依照黑衣少女的吩咐,先将黑煞手陈士佩的尸体拖出去抛入峰底,又将室内的污迹清刷了一下,方才来到母亲的床前照看。
  不到一个时辰,黑衣少女已将汤药煎好。吩咐江剑臣将母亲的头部抬起,黑衣少女先用筷子撬开了老夫人的牙关,然后一匙一匙极有耐心地将药汁喂下去。
  由于二人相隔太近,江剑臣不消仔细看,就看清她是一个极为美艳秀丽的少女,最令江剑臣注目的是她的右手修长好看,而左手却仅有秃秃的一只手掌。没有指头。从形状上不难看出,是先天残疾,而不是受了损害。
  江剑臣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来,那就是自己在追缉七凶时,新结交的好友吴觉仁,他曾拜托自己代为寻找他的小妹吴守美,而吴守美就是一个先天残去了左手五指的少女。不料,她竟出现在这种场合,并救了自己母子,这事也太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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