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07回 天威凛凛,尽扫逆党成大典;功勋赫赫,圣命弃儿报宗亲
一见屏风后走出七人,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是时候了,连看也不看那七人一眼冷然道:“怎么赌?玩骰子最干脆,一掷三瞪眼,穿脱利索的。刘二,取骰子来!”
李鸣垂了钩子,他要看身旁的七条大鱼认不认香饵。
果然,为首一人开口了:“朋友囊怀巨金来此,就是要赌一个痛快。不客气地说,这一屋子人都想啃你几口,我看还是元宝过瘾。你独战群豪,也带劲,敢吗?”
缺德十八手心里一喜。他就是要有一个人代自己说话,才省得露出破绽,坏了大计。如今有人开口了,他还是装做不睬人,只扬声叫了一声:“刘二!”
野鸡溜子刘二孬应了一声,迅即把一个铁梨木宝盒取了出来,躬腰递给李鸣,低声提醒道:“请二爷高升一步,到那间小屋去。”
原来押宝这玩意儿,纯粹是靠心机,四块子分红幺、黑二、黑三、红四,除去押孤丁是押一赔三,其他都是押一赔一。如果押二,庄家开的是二,自然就赢了,如果庄家开的是四,押的就输了,要是庄家开的三或者幺,就算滑头,亦即和局。另外,还能押黑或者押红,颜色对赢,颜色不对则输。
庄家为了怕被人瞧出神气,一股都是单独藏在一边,由送宝盒的人把宝盒送到赌案上,再由开宝盒的红堆和算筹码的黑堆一个开,一个收钱或赔钱。
野鸡溜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劝李鸣去暗处装宝子。李鸣故意嘴角带着满不在乎的冷笑,只是站起来走到西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撩起衣衫的下摆,把一个空盒和四块宝子藏在下面,装好了一宝,拿出来,递到刘二孬的手上。
刘二孬把宝盒用右手平托着,来到赌桌跟前,作难道:“侯二爷没有黑红堆,这宝怎么开?”
李鸣话音冰冷地说:“老子只认识你老小子一人,上哪里去找黑红堆去?就是有人要干,老子还信不过呢。就咱们二人,我做庄,你一兼三,招呼他们下注。”
李鸣的这几句话也太难听了!野鸡溜子刘二孬拧了两下脖子,向那些御林军和锦衣卫的军官们苦笑了一下,把宝盒往桌案上一放,大声叫道:“下啦!下啦!”嘴里喊着,扭头瞟了李鸣一眼。
只见李鸣盒子交出,已闭紧了二目,好象在盘算下一宝装啥似的。刘二孬向押宝的使了一个眼色,右手微微一震宝盒,宝盒里的子退出了三分之一。
押宝的人霎时间明白了,知刘二孬是诚心捉姓侯的冤,大放外水。因为把宝子退出三分之一,就跟掀开给人看一样。现在盒子下的宝子露出了两个,一半红点,众人一下都押上了四。
刘二孬一掀宝盒,正是红四。他喊了一声:“通赔!”没赔之前,先拿两张银票塞到自己怀里,再赔给大家。押宝的人中暗想:你姓侯的不是相信刘二孬吗?这老小子冤不死你才怪呢。
一连三宝,刘二孬都是偷偷把子退出三分之一,押宝的也都是看了三分之一才下注。好家伙!凡是押宝的都打发人去家里拿银子,没有现银就去借,恨不得马上凑足十万两,一注就赢完庄家的赌本。
李鸣的三盒宝开得很慢,好象有意等着这些人去弄钱来赢自己。直到第四盒宝一上桌,那个中年文士和刘二孬一对眼神,刘二孬叫道:“候二爷,十万两银子已输了八万,这第四盒没有钱赔,要不要限一下注子?”
所谓限一下注子,就是让押宝的人只准下与庄家现钱相等的注子。
李鸣好象输疯了似的,两眼圆睁,满头大汗,他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三颗闪闪放光的珍珠——这是女屠户李文莲赏给他和武凤楼、曹玉的见面礼,往桌上一放,哑声说道:“老子身上有输不完的珠宝,不管下多少,老子一文不欠。今夜老子拼了!”
这一下子可乱了营了!中间的文士等刘二孬把宝子退出三分之一,光板没有点子,大家都知道是幺,他一手按住刘二孬的手面,冷笑说道:“侯朋友有心挤这一宝,你等人下足了注再开盒。”
赌鬼们都知道姓侯的只有这一盒可开了,纷纷把全部的银子押了幺的孤丁,甚至有的人把戒指或别的值钱的东西帮一古脑儿押了上去,赌案上几乎成了一座小山。
野鸡溜子把盒子盖好,向李鸣喊道:“候三爷,注下得太多,我负不了这个责!还是你老自己来吧。”他这是怕李鸣不认帐,叫李鸣亲自来开宝盒。
李鸣走到桌子边上,脸色铁青,嘴唇也颤动不止,扫了一眼赌案上的赌注,铁青的脸色中又泛起了煞白,这赌注已不下二十万两,谁也赔不起。他象用尽了力气,道:“太多了!我不赌。”
他的话尚未落音,那中年文士嘿嘿一笑说:“姓侯的,你真敢说个不赌?按注赔足,不下六十万两。你要耍赖,我地狱秀士吴仁新这个赌场就别打算开了。”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赌窟主人地狱秀士吴仁新。他一开口,押宝的无不大叫:
“他娘的,不准耍赖!”
“不准放刁!”
“耍赖,宰了他!”
李鸣好象被逼无奈,再一咬牙,猛地把宝盒掀开。那些屏息凝神死盯住宝盒的赌鬼们,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原来那块宝子装翻了,光平的板面上没有点子。李鸣缩回了右手,看样子想掏手巾擦头上的冷汗,左手猛然将那块宝子一翻,原来是个三字!
满桌上都是押的幺孤丁,他不光赢了,而且是桌上赌注的三倍。
这些押宝的赌徒都是奸阉罗网来的巨盗,一下子输了这些不算,每人还得再拿两倍,如何甘心?有人大喝一声:“这宝有假!”说着,伸手就要抢桌上的银子。一句话提醒了满屋赌徒,就想去抢银子。
李鸣右手一翻,厉喝一声:“要命的,把手缩回去!”说着,一管其红如火的长铁筒,已神奇地端在了手中。
有人惊呼了一声:“毒雾神针!”
李鸣硬邦邦他说道:“认得这个东西就好!按刚才那位兄台的话说,谁要耍赖,就宰了他。不是有人说有假吗?请看这是什么?”
嘴里说着,左手已掏出另外三颗宝子,正是一、二、四,和刚才开出的三字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二、三、四,一点不错。
李鸣故意瞅了一眼刘二孬,骂道:“我拿你老小子当人看,你偏偏想坑老子。我才连输三次,吊足你们的胃口,第四盒故意装翻。诸位,赌奸,赌滑,不赌赖。我不信大爷我治不住你们”李鸣真的治住了这一群穷凶极恶的赌徒。
就在李鸣说出“我不信大爷我治不住你们”的时候,深知李鸣能量的武凤楼,也充满信心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说:“就算李鸣这小子能治服这班御林军和锦衣卫的恶棍,我还是不放心老三。大师哥,让我去一趟密云别宫好吗?别看我少了右臂,用左手使反手剑,更为凌厉呢。”
在这风云突变、剑拔弩张之际,白剑飞提出了保护三师弟的要求。萧剑秋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白剑飞刚想迈步,萧剑秋突然叫住了他说:“二弟,见了侯国英,千万不可感情用事。”白剑飞呆了一下,才拔腿奔去。
他是有名的追云苍鹰,从京城到密云,只用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白剑飞发现锦衣卫的人全在密云别宫外深山处驻扎,他利用夜幕掩护,施展上乘轻功,一阵风似地闪了进去。进入密云别宫,反倒静悄悄的,人迹很少,估计奸阉下午已去了京师。白剑飞是二度重来,轻车熟路,不大会儿就到了花厅前的假山旁边。
白剑飞眼望花厅,缓缓地伸出左手,抖颤着轻抚自己右边的断臂,思绪万千。
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正当追云苍鹰呆呆深思之际,忽见女魔王侯国英内穿劲装外披素罗花袍,脸罩寒霜地走进花厅。白剑飞一提真气,施展锁骨缩筋身法藏于假山洞内,向外窥望。
只见侯国英身后紧紧跟随着潇湘、风流两剑客和秦岭四煞师兄弟四人,再后面就是女魔王的贴身侍卫夏侯双杰。
白剑飞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女魔王侯国英的心腹死士,天已二更,她集中这么多人干什么?莫非李鸣这一次看走了眼,她扶魏阉登极之心未死,真要集结死士亲率五万铁甲麾师进京吗?想到这里,白剑飞的心不禁跳动了一下,凝神向花厅望去。
等女魔王坐下之后,潇湘剑客韩月笙很恭敬地施礼说道:“天已二更,老爷子这时已进了青阳宫,小爷该下令出兵了。”
白剑飞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再看女魔王侯国英,还是寒着脸一声不响。
晏日华说:“老爷子动身时,不是要我们二更出发吗?现在是时候了。四煞兄弟,速传小爷之令。”
秦岭四煞闪身而出,一字并排站在女魔王面前,一齐把腰一躬,恭侯女魔王亲口下令,此刻,一种对女魔王近似钦佩的心情,突然从白剑飞的脑海里一闪而出。说真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家,不光能统领五万名锦衣卫上,而且让这么多绿林大豪贴耳俯首,她真不愧为人中枭雄,一代女魔!
就在秦岭四煞趋前待命时,女魔王侯国英突然暴发出一阵子冷笑,玉手一挥,示意四煞站向一侧,站起身来,遥望厅外,朗声喊道:“快请进来!”
白剑飞的心又是一跳,认为自己已被女魔王发现。不料,随着女魔王的喊声,早有三个人影射入了花厅。白剑飞是何等眼力,一眼就已认出头一个是草上飞孙子羽,第二个是秦岭四煞之师秦岭一豹许啸虹,特别是最后一个高大老者一露面,更是白剑飞万万也想不到的,竟是当今武林极慑人的六指追魂久子伦。
三人进厅之后,女魔王拱手为礼。许啸虹在下首坐下,久子伦坐在她的上首,草上飞孙子羽却没有落座的资格,只侍立在侯国英的身旁。女魔王侯国英仍然站立不坐,凛然说道:“请各位到此,我有一件极为秘密的大事向诸位宣布。”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秀目威严地遍扫了在场每一个人。见他们都静静地听着,她才接着说道,“半个时辰前,我才听从了剑臣的劝告,决定不去北京。”
她的这一决定真好象晴天霹雳,除去许啸虹久子伦二人平静如常外,其余的人无不变颜失色!潇湘剑客韩月笙甚至吓出了声来。
女魔王看了韩月笙一眼,缓缓说道:“我也知道,这么做,无异于把老爷子送入虎口,也害了我的姆妈。但,剑臣的话,我又怎能不听?”说完,叹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身后的金交椅上。
秦岭四煞不愧是血性之人,一齐俯首说道:“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属下四人唯小爷的命令是从。”
风流剑客晏日华情急他说道:“小爷这一缩手,五皇子稳坐金銮。等待小爷的会是什么?请小爷三思。”说完,单膝跪下。
夏侯耀武、夏侯净威老兄弟二人也随着跪了下来,说:“我们兄弟二人追随小爷马后,绝不是图的高官厚禄,只是怕他人之心难象小爷之心啊!”
眼见这些心腹死士对自己这么忠心耿耿,女魔王的精神陡然一震,说道:“各位请起,谢谢大家对国英这么关心。我侯国英岂是任人宰割之辈?辽东石城岛,我已经营多年。朱由检真不能容我,我就退出中原,去做我的海上霸王。各位的家小,我已密令人去转移了。”
听到这里,白剑飞对女魔王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她真不愧是一个眼光锐利,敢做敢当,遇事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女中豪强,恐怕七尺男儿也望尘莫及。若不是小师弟江剑臣缠住了她的手脚,魏忠贤的篡逆阴谋说不定真能得逞呢。
白剑飞正自凝神深思,又听侯国英说道:“自即时即刻起,我已不是锦衣卫总督,各位的统领、副统领、侍卫等官衔也应一律取消。
除许、久二前辈外,对各位我一律以兄弟相待。韩、晏二兄速速隐去行藏,暗去京师,密探朝中动静,子羽兄马上前去石城岛,接管那里的一切事务,四煞兄弟马上整编锦衣卫为四队,各任一队队长,集结待命,夏侯二兄在锦衣卫整编之中,亲自考核挑选五百精锐作为我的亲兵,由你们兄弟二人率领。
事非寻常,各位好自为之,各办其事去吧。”她一口气派出这么多心腹,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老豹子许啸虹心服口服,六指追魂久子伦频频点头。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久子伦含笑呼道:“侯岛主,我有意认你作为我的小弟,不知你嫌我这个老怪物不?”
侯国英刷地站起,上下打量了六指追魂一眼,双肩一抖,那件素罗花袍已抛落椅上,斜跨一步,猛屈双膝,跪倒在六指追魂面前,娇呼大哥,喉中已哽咽起来。
久子伦并不去扶,反手一指许啸虹,说了一声:“他呢?”
女魔王身躯陡转,又向许啸虹跪了下去。许啸虹、久于伦一齐纵声大笑,—人抓住她一条玉臂,轻轻地扶起她来。三人相视而笑,个个义行于色。
白剑飞正在暗自称羡他们三人的临危结义,突然看见久于伦向自己隐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笑着对侯国英说:“兄弟,该请客人相见了吧?人家可是闷了好长时间啦!”
这时,白剑飞不能不出来了。他缩身出洞,飘上花厅,一抱拳说:“白某不是有意隐身偷听,请三位莫怪。”
侯国英轻声说道:“当着我那些手下弟兄,国英不好请二……二侠相见,请多原谅。”说罢,高喊一声,“荣儿,快请三爷前来。”
一条娇小的身影蹿落在花厅之中,荣儿那娇艳如花的粉脸上已挂满了晶莹的泪花,默默地把一张字笺送到女魔王面前。一见荣儿的模样,女魔王的身躯连连抖颤,一条玉臂只伸出一半,人已向前裁去,被荣儿一把搂入怀中。
许啸虹怪吼一声,一式“金豹舒爪”,带着嘶嘶的风声,闪电般向追云苍鹰白剑飞抓去。面前人影一晃,许啸虹含愤而出的一招重手已被六指追魂久子伦抓住。老魔头冷冷地扫了白剑飞一眼说道:“我前日已让胡眉捎去口信,表我心意。如今,我与国英已义结金兰,请转告萧掌门掂量一下,倘再欺人太甚,我久一伦可要不客气了。”
白剑飞知三师弟江剑臣已走。悬念他力敌无数高手,真力脱尽,虽仗侯国英以大内圣药医治,不知真的痊愈了没有。恐他有失,急欲追踪寻找。
同时,他已改变了对侯国英的看法,觉得小师弟出走,也大负了她的一片痴情,遂含愧躬身,飞掠而起,倏然退出了密云别宫。
出了密云别宫,追云苍鹰白剑飞不由得扭项回头对那座神秘的别宫看了一眼,对那个毒辣机智,极富权术的女魔王侯国英滋生了一缕同情之心,口中喃喃自语道:“但愿她能和小师弟终成仙眷。”
这是出自他内心的祝愿。白剑飞为人极为豪爽,最具铁胆侠肠,亲眼目睹了侯国英关键时刻的义举以及她对小师弟江剑臣的一腔痴情,他顿消前嫌,真心希望女魔王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材,能因三师弟而放下屠刀,做出一番事业,这就是他和大师兄不同的地方。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这句话一出口时,忽听一人扬声赞道:“白二侠的高情厚谊,我们代表国英深表谢意。”话到人到,竟然是女魔王新结拜的两个义兄久子伦和许啸虹。
六指追魂向追云苍鹰白剑飞呵呵一笑说道:“五岳三鸟名震江湖。久某静极思动,原打算和贵派师兄弟三人一较高低。冲白二侠对我小兄弟的这一句话,久某取消了这一打算,再会了。”说罢,偕许啸虹一闪而逝。
经此一来,使白剑飞心中感慨万端。心想:武林中的恩怨大多是各凭意气,愤走极端。如能妥善处理,不知要避免多少喋血拼命的腥风血雨。看起来,楼儿和青城山东方绮珠之事能否和平解决,倒需要自己和大师兄以诚相见多方斡旋了。
由于默默呆想,竟使他停下步来。猛听一个极为熟悉又很亲切的声音在右前方一棵大树上发了出来:“二师哥,想死小弟了!”
白剑飞一阵狂喜,没等声昔响完,人如苍鹰急掠,已飘落在那株大树之下。而说话的那人,早已跪在了他的面前。白剑飞慌忙扶住他,悲声说道:“剑臣,苦了你了!”
原来,跪在白剑飞面前的正是钻天鹞子江剑臣。白剑飞扶起三师弟,泪眼朦朦地望着他那显见消瘦、饱含惶愧的面容,千言万语哽在了咽喉。
江剑臣哂然一笑说,“二师哥和久子伦的话,小弟全都听见了。侯国英待我不错,人也有所转变。按理说,我真不能再伤她的心了。但是,掌门师兄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所以,小弟还非得再伤她的心不可。二师哥请看!”
他说到这里,伸手朝另一株树下一指。白剑飞早已看出是一个人趴在那里。他刚想趋前一看,江剑臣已拉住了二师兄。悄悄道:“那人是魏忠英两江提督府的幕僚常省时,他原是魏忠贤的心腹文墨师爷,为了除去楼儿之父两江巡抚武大人,特派其跟随魏忠英去了江南,就任两江水陆提督府的幕僚。小弟从国英口中得知,毒死武大人就是他献的毒计。
这次,他是受奸阉委派,来敦促侯国英发兵京师的专使。刚才被小弟截住,信已搜出,并从他口中审出,大概老贼也发现了侯国英不肯忠心于他的征兆,可能还要逼其母圣泉夫人亲自手谕,再来相强。所以,我才隐身在这咽喉要道,防其和侯国英见面。侯国英若要知道我连她母亲派来的人都不放过,岂不要伤透了心吗?”
虽在蒙蒙月色下,白剑飞也看出他的小师弟说这一番话时脸上的痛苦表情,心中更是一叹。就在这时,猛然发现前面大路上飞也似地驰来三条人影,从身法上看,都可列为武林中的一流角色。
白剑飞刚想前去堵截,江剑臣已闪了出去,并顺势抽去了二师哥左肩后的利剑。
那三条黑髟发现前面路中心有人拦截,低吼了一声,猛煞身形,一字并排地站在江剑臣对面。白剑飞隔得稍远,只看见是三个和尚。
江剑臣却已看最右边的僧人头如麦斗,面赛锅底,扫帚眉,大环眼,深眼窝,血盆口,凶猛异常。左边的僧人身材细长,骨瘦如柴,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细眉小眼,鹰鼻扁嘴,阴鸷怪异。特别是中间的僧人,面如淡金,狮鼻阔口,大耳垂轮,相貌威武。
看样子,三个僧人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赶夜路,一律是深灰色的僧衣,白布高鞋僧袜,两道脸的粉底僧鞋。江剑臣脑中一闪,认出了就是在凤阳府被自己的宝贝弟子缺德十八手李鸣戏耍过的魏忠贤手下三僧。
三僧并没有见过江剑臣。中间的金面佛傲然一笑说:“看施主年纪不大,尘缘未了,怎么就向贫僧三兄弟来求超度了?”
江剑臣虽知面前三个僧人和当代嵩山少林寺掌教方丈空印禅师是同辈人物,武功相当厉害,但他还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故意默默不语,傲然无物。
这一下子可把个性如烈火,为人凶残的铁罗汉空净惹恼火了!他厉吼一声,骂道:“小辈找死!”
最后一个“死”刚骂出口,面前人影一晃,右边腮上已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又脆又响,没等他愣过神来,打人的江剑臣已站回原来的位置,就象是狠本没有动过一样。
空净还想再骂,早被阴沉无比的瘦金刚空明止住,他心虚地看了江剑臣一眼,试探着说道:“施主的移形换位神功已练到神化的境界,能否以姓名见告,并指出贫僧三人何事获罪施主?”说完,打了一个问询。看样子,江剑臣只一记耳光就打出了威风,瘦金刚开始让步了。
江剑臣冷冷一笑说:“少林瘦金刚还算有些眼力。你时结义盟弟李鸣就是三爷我的记名弟子,口称施主,岂不是错了辈分!”
江剑臣的戏耍之词尚未说完,金面佛已惊骇失声道:“你是江剑臣?”
钻天鹞子江剑臣右手一颤,取自二师兄肩头的那把锋利短剑已化成一片寒芒。二僧再想拼死对抗,已失去了先机,头一个就是铁罗汉空净一颗大如麦斗的首级被切了下来。金面佛身躯暴退,被江剑臣一招“游蜂戏蕊”穿透了咽喉。最为阴鸷狡猾的瘦金刚空明双手一震,打出了十二枚铁菩提,人已倒窜两丈,身形陡转,他刚想穿越树林潜逃,江剑臣右手一抖,利剑化成一道寒光,从瘦金刚的后心扎了进去。由于腕力太强,瘦金刚空明带着利器前窜三四丈远才倒地死去。
江剑臣所以一剑杀了三僧,是憎恨他们师兄弟三人不守清规,投靠奸阉,而且贪酒嗜杀,奸淫妇女。不然,绝不会出手如此狠毒。
白剑飞从空明身上拔出了宝剑,用他的僧衣擦净了血迹,插入身后的俞鞘。江剑臣已从金面佛身上搜出了圣泉夫人客印月的一封亲笔书信。江剑臣连看也没看,和魏忠贤的那封密信一起藏在身上。
二人把三具尸体抛入附近草丛,由江剑臣挟起了常省时,和二师兄白剑飞一起向京城赶去。离京城已经不远,江剑臣猛地煞住了身形说:“二师哥,前面有人拼斗。”
白剑飞也听了出来,二人隐起形迹,轻捷地向拼斗方向欺去。只见前面土丘上,两条人影此起彼伏都已拼出了全力。二人几乎同时呼出:“是楼儿遇上了老毒物!”
那拼斗的二人,正是武凤楼以一口五凤朝阳刀,凌厉凶险地拼斗奸阉手下第一号人物五毒神砂郭云璞。
白云飞深知郭云璞的厉害,刚想扑上,已被江剑臣拉住了左手,悄声说道:“二哥,有咱二人隐身暗处,还怕楼儿伤在他的手中?正好乘此机会,让楼儿经经大敌,也好验证一下他的功力精进了多少。”
听小师弟一说,白剑飞才止住了脚步,二人更为小心地欺到不远处隐起了身形。只见五毒神砂郭云璞须眉怒张,出手迅猛,两只手上也戴上了金光闪闪的一对精制爪,爪利如钩,抓人立破。这是他轻易不露的独门兵器,今天竟被武凤楼逼出来了。
二人注目细瞧,只见五凤朝阳刀一红一綮两道光华缠绕相间,幻化飘忽,显然已发挥了最大的力道。可是,五毒神砂郭云璞仍是应付裕如,看样子是占了上风。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气得须眉怒张,宛如疯了一殷。
武凤楼也狠上了,追魂七刀闪电而出。从第一刀“鬼魂捧簿”一直使用到第五刀“恶鬼抖索”,不光没伤了五毒神砂郭云璞,老毒物反而乘武凤楼的第五刀招势将老之机,欺身逼近,一招“金丝缠腕”,利如钢钩的铜手爪抓向了武凤楼的右手寸关尺。
白剑飞刚刚一惊,武凤楼右腕陡翻,掌中五凤朝阳刀已变招为“判官查点”,斜削面上。郭云璞一招“抽刀断水”,想撤招再抓。哪料五凤朝阳刀刀光如虹,迅疾如电,只听得喀嚓一声,五毒神砂闷哼一声,斜斜飘出两丈,略一停顿。
白剑飞惊呼一声:“防备老毒物撒毒砂!”不料,郭云璞只是把脚猛地一跺,接着一头蹿入了密林。白剑飞恍然一怔说:“他逃走了。”
这时,武凤楼已双手拄刀,单膝着地,他累倒了。
白剑飞心疼如揪,只叫了一声“楼儿”,就蹿了过去,用一只左臂把武凤楼挽起。江剑臣急忙奔至近前,只见武凤楼面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已,直喘粗气。知他以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后生晚辈,孤身一人,拚尽了内力,最终能重创凶名遍江湖的五毒神砂,真太难为他了。
一向孤傲成性的江剑臣,也不能不佩服武凤楼的这一股韧劲。白剑飞拣起了被武凤楼削断的戴着铜爪的四根血淋淋的手指,脸上泛起一缕欣慰的微笑。
武凤楼拜见了师父、师叔。听三师叔说,挟来的人就是自己遍访不得的另一个杀父仇人常省时,他心头一酸,首先谢过了三师叔,然后提起常省时,来到前边小溪旁边,一刀剜心,祭了亡父的在天之灵。接着,把尸体踢入溪内。
在爷儿三人赶回北京的途中,白剑飞、江剑臣师兄弟二人从武凤楼言谈之中得悉目前京城的近况。由于李鸣的胆大心细,机智多谋,采取先输后赢又慢慢输的手段,吸引住了锦衣卫和御林军的赌徒。
信王手谕三边总督扬鹤之父老将军杨森率领三千精兵,以抓赌为名,一举逮捕了所有的赌徒,使魏忠贤在京的心腹死党消灭殆尽。天启初更天驾崩,信王又命三边总督杨鹤手捧诏书,革去了御林军指挥使左光斗的官职,取而代之,并暗暗逮捕了左光斗,使原为魏忠贤掌握的御林军成了信王的另一支劲旅。
魏阉二更天到京,觉察了这两个要命的情况后,先派常省时去搬侯国英,他只有这一张王牌了。生死关头,怎么能不拼血本,孤注一掷!
狡猾奸诈的五毒神砂郭云璞知道常省时绝对请不来侯国英,出谋要圣泉夫人亲笔手谕去催侯国英迅速麾师南下京城,好使信王措手不及。魏忠贤和圣泉夫人有真正的夫妻之实,亲笔手谕一索而得,交三僧送往密云。
这件事被细心的郡主魏银屏获悉,先派兰儿去告知了武凤楼预作准备,然后,待机而动。就在五毒神砂郭云璞自告奋勇要亲自前往密云别宫立催侯国英南来时,魏银屏挺身而出,指斥郭云璞是见势不妙,想借机潜逃。
魏忠贤原本就是奸诈之徒,对他的心腹死士竟然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情。郭云璞心头一惊,但骑虎难下,还是坚持说服奸阉允准自己亲去密云。
魏银屏乘此良机,挑唆魏忠贤立逼郭云璞把那个时刻不离身畔的五毒神砂豹皮囊作为表示忠心的信物留了下来。这才使五凤朝阳刀终于削断了他的狠毒铜爪,而不能撒出五毒神砂来。
东方露出鱼肚白色,爷儿仨进了北京九城。遥听宫中阵阵哀乐,而紫禁城中太和殿前也响起了景阳钟声。
白剑飞一竖大拇指赞道:“武大人巨眼识神龙!五皇子年纪轻轻,做出事来却象霹雳闪电。你看他既为先帝治丧举哀,也利用‘国不可一日无主’之说,立即登上了九五大宝,真难为他了。”再看城中往来商贾,仕农工绅,仍是照旧忙碌奔波,那些宦门巨富依然纸醉金迷,对于死去一帝又立新君这种血腥的宫廷之争,竟然好象熟视无睹,毫无所觉。三人不禁摇头兴叹,感慨万千。
来到老驸马府,冉兴已去参加五皇子的登极大典。大厅里,小太监曹化淳已换上了大太监的服色,手捧官服,急得好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地立等武凤楼的到来。
一见武凤楼,顿时喜出望外,肃容说道:“万岁口诏,请武大人换了官服,速速至养心殿候驾。”
武凤楼哪里把升官之事放在心上?他这时最悬心的就是魏银屏的吉凶祸福,一手推开官服,急急问道:“青阳宫现在怎样?魏银屏吉凶如何?我大师伯和李鸣贤弟等人都在哪里?”没等小太监曹化淳答话,先天无极派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在前,李鸣随后,已从大厅外缓缓地走了迸来。
白剑飞率一弟一徒,上前参见掌门师兄。
萧剑秋神情震奋,满面笑容地说道:“三边总督杨鹤真不愧一代将才!他一举拿下了奸阉魏忠贤及其余党。楼儿,你赶快随曹公公入宫,听候万岁宣诏。我们爷儿几个都是武林白丁,无福去观瞻这一大典了。”
武凤楼听罢,不由得心中一沉。难道五皇子真的把这班忠心保护他的人都看作是武林白丁?不可能吧!也许是既举国哀,又登大位,对这些人暂时无暇顾及。想到这里,在凤阳府初见五皇子时,他的那龙凤之姿以及谦和可亲、礼贤下士的风度,又闪现在眼前。当下,拜别师长,就想随曹化淳人宫。
不料,他的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却叫住了他。白剑飞默默无言地向江剑臣要过来从常省时和三僧身上搜出的信函,郑重地交到武凤楼手里,沉声说道:“把这些呈给万岁御阅。”
武凤楼知师父改变了对女魔王的看法,意欲为侯国英开脱罪责,暗为三师叔一喜,没穿官服,就匆匆跟着曹化淳赶入深宫。
有曹化淳引路,不须奏请,就来到了皇帝平时的起居去处养心殿。这时的五皇子已成了崇祯皇帝,刚刚完成大典回宫,周皇后正伺候他脱去龙袍,换上了一件素衣,知他在为先帝兄皇天启帝戴孝。
武凤楼趋前俯首跪拜,崇祯皇帝亲手扶起,只看了一眼,奇道:“爱卿为何白衣进宫?莫非怪朕没有隆重加封?”
武凤楼垂泪奏道:“草民不敢!当初父遭惨害,草民全派上下,为协助凤楼申报血海深仇才投靠万岁。凭借万岁天威,使草民父母之仇得报,愿已足矣!哪敢自居奇功,企望高位!”
崇祯是极聪敏的帝王,听了武凤楼的一番话语,不由龙颜一变,恳切说道:“爱卿有大功于朕,又是我先师独子,孤岂能容你离开朕侧,再去江湖厮混?”说完,脸色竟变得阴沉下来。武凤楼不敢多说,只有垂立君侧,默默不语。
崇祯打发周皇后回了后官,一手拉着老驸马冉兴,一手挽着武凤楼的手臂,来到殿内的御书房坐下,二人被恩准坐在一旁。
崇祯忽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晃了一晃,向武凤楼说道:“爱卿布衣入官,使朕大失所望。孤虽登九五,对魏阉只是软禁青阳宫中。国丧期间,对奸阉余党尚未拿问,难免他们亡我之心不死而走险,不利于孤。对此,武皇兄以为如何?”
武凤楼坦然奏道:“奸阉既被软禁,其余死党不死即伤,家眷近族也悉数禁锢于青阳宫中,料已不足为患。但不知万岁对其侄女魏银屏如何处置?”
说完,一双急切的目光大胆地投向崇祯皇帝的脸上。须知,封建社会,君即是父,有无上的权威。一般臣子在皇帝面前仰望尚且不敢,何敢如此逼视。看起来,武凤楼为了魏银屏的安危,将要不顾一切了。
崇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兄对孤生分了!在凤阳寝宫中,你我曾对先师亡灵刺血为盟,言犹在耳,朕岂能忘却?魏银屏对爱卿有几次救命之恩,又破产集金,资助大业,屡建大功于孤。皇兄又遵亡母遗命,与银屏订立终身。按理,朕当主成其事,钦命成婚。
可魏阉的附逆名单中,第一个就是她的名字,就连女魔王侯国英才屈居第二呢。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这张附逆名单,三边总督杨鹤父子已经见过,对魏银屏,朕岂能不做做样子!皇兄放心,处斩魏阉逆党之时,朕自有道理。”
武凤楼听罢,一般热血直撞当顶。心想:万岁到底不愧是英明之主啊!顿时泪雾蒙蒙,顶礼叩拜起来。
谢过天恩,他已不敢再把师父给自己的两封密信恭请圣览,借叩拜之机辞驾出宫。武凤楼临出宫时瞟了冉兴一眼,老驸马跟了出来。武凤楼取出那两封密信,恳切要求老驸马代为奏明万岁。
冉兴接到手中,见两封信口都完好无损,知道是从半道堵截,信还未到女魔王之手,这实在是开脱侯国英的最好佐证。当下满口答应,目送武凤楼的身影走出了养心殿,方才手捧两封密信回到御书房,先把密信呈上,又奏明了一切。
崇祯拆开信口,抽出那两封出自魏忠贤和客氏亲笔所写的信笺,匆匆浏览了一遍,面部的肌肉一颤而松。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随手把信放于书案之上,叫了一声“王公公。”已被委任为秉笔太监的王承恩,应声跪在崇祯面前。
朱由检和颜告诉他说:“江剑臣连立两次不世奇功,速速草诏礼部,代朕传谕江剑臣,详报三代宗亲的履历上来。朕好当殿加封,以示荣耀。”,说到这里,转对老驸马冉兴说,“烦劳御姑丈辛苦一趟,先去打一个招呼,以免误事。”
老驸马冉兴不禁一怔。他知道江剑臣原是人间弃婴,被萧剑秋在江边拾得,蒙无极龙收为弟子,实际上就是萧剑秋把他扶养成人。刚想禀明,崇祯又叫他去催六大部尚书共议国丧的各种礼节,只得领旨退出养心殿,伺机再禀。此刻,王承恩已经写好了诏书,崇祯帝亲自盖上了玉玺。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奏道:“万岁,剑臣是个弃婴,这三代宗亲怎能详报?”崇祯把脸色一沉道:“快去礼部传旨。”
等礼部官员把圣旨传到老驸马府时,李鸣早已觉察出味儿不对。他对掌门师伯说:“万岁限期一月,要师父详报三代宗亲。如到限期不报,岂不是个抗旨不遵的弥天大罪?”
众人闻言,全都吓了一跳。这时,老驸马冉兴也赶回府来,李鸣首先大声埋怨道:“驸马千岁,你老糊除了?圣上不知,难道你老也不知我师父没有三代宗亲,为什么不奏请万岁,改传圣旨。”
老驸马叹了一口气说:“我何尝不想奏明。可万岁有旨要我去六部商讨国丧大礼,哪里容我洋细奏请。”李鸣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剑飞慢吞吞地说:“我看还是回咱们的嵩山黄叶观吧,没得去惹这份闲气。”
李鸣正色说道:“走到哪里,也是个抗旨不遵的大罪呀!”说罢,看了掌门师伯一眼。只见展翅金雕的脸色,越来越显得阴沉。
正这时,门上来报,三边总督杨鹤来贺。李鸣长叹一声说:“贺喜的都来了!这说明朝堂上都已传知。看起来,愿不愿意领受封赏,已经由不得咱们了。”
他虽这么说着,掌门人萧剑秋已率领门下众人一齐迎到了宫门之外。大家一见三边总督杨鹤,都不由心中一跳。因为他和钻天鹞子江剑臣除去年纪不同,简直就是一个人。李鸣的眼中不禁一亮,一个怪异的念头浮上脑际。
老驸马冉兴因是这里的主人,义不容辞地为三边总督杨鹤一一作了引见。当引见到江剑臣时,因为杨鹤是奉旨前来为江剑臣道贺的,二人自然要互相拜见,特别寒暄一番。
两个人这一真正对面,都不由自主地呆住了。杨鹤强自提神,向江剑臣道了贺,只喝了半杯香茶,就告辞而回。
李鸣有意提醒大家注意,还指出了他二人相貌神韵的共同之处,众人无不暗暗称奇。李鸣一语惊人地说:“从杨大人和我师父相貌极为相似这一点看来,说不定能查出我师父的出身来历呢!”
江剑臣瞪了他一眼,刚想训斥,一直沉吟不语的萧剑秋却说:“鸣儿的说法,好象有些道理。驸马千岁知道杨大人府中的情况吗?”看样子,这位掌门人又采纳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主意。
老驸马冉兴说:“万历十三年,其父杨森剿匪有功,由副将升任总兵。之后屡立战功,直到被先皇天启封为镇京将军,驻节老家承德。朝中大员,多是其同僚故旧。杨鹤十八岁中武探花,青云直上,位达三边总督。杨鹤的家眷,听说是在三边任上。至于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就一无所知了。”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说:“我懒散成性。新君既立,自然和二师弟返回嵩山避居。鸣儿的话不可轻视,剑臣可和他去一趟承德,暗暗查询杨鹤家中情况,看一看有无线索可寻。为了慎重,楼儿也随行一趟吧。”
二十多年来,一心酷爱武功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几乎没有想过父母,顾及家庭,更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骨肉亲情。这一遵旨查找,倒着实引起了他的孺慕之情。听了大师兄的命令,他自然乐意遵从。李鸣更进一步地要求今晚就走,江剑臣也不再向他瞪眼,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晚饭已毕,李鸣老是磨蹭着不肯动身。气得江剑臣责备他说:“要去承德,是你提出的,今晚要走,也是你要求的。如今反而磨磨蹭蹭,你是真想挨揍了!”
李鸣赔着笑脸说:“看你老人家急的?这就动身,还不行吗?”
也不知他穷忙些什么,直到二更以后,才陪着江剑臣和武凤楼离了老驸马府。来到无人处,李鸣把二人叫住,才正色说道:“皇帝佬的脸,说变就变。对魏银屏郡主,我们欠她的太多了。光凭皇帝佬的一句话,我们岂能轻信?不管凭哪一方面讲,大哥都得去看她一趟。大哥速去速回,我和师父在城外等你。”说完,和江剑臣先行出城去了。
武凤楼的心颤抖了,眼睛也湿润了!忆起为了五皇子登极,自己曾化妆为虬须紫面侍卫冒百险前往圣泉宫,去找三师叔催要魏忠贤的附逆名单。危急之时,魏银屏挺身而出,代替了自己。
当时,她何尝不知附逆名单上头一个名字就是身为奸阉嫡亲侄女的自己。但她还是去办了。事后,我也曾奏明信王。当时,小千岁大笑说道:“她有大功于孤,孤岂能相负。”现在,只盼当今万岁不食前言了。心里想着,人已隐身在青阳宫外。好在他的移形换位功力已异常可观,人不知鬼不觉地掩至到了魏银屏的小楼。
到了小楼门前,一眼看见了楼上横木,陡然忆起当初从嵩山返回杭州时,自己魔窟救母不成,双侠丧命,狗屠户魏方就是为了掩护自己,才中了侯国英的钉弩而死。那时,为了探听母亲的消息,自己在侯国英的严密追缉之下到两江水陆提督府去找魏银屏,就是躲在银屏居住的小楼横木之上,才逃脱了女魔王的追踪。
小楼依然,只是已非杭州两江水陆提督府,而在京师青阳宫了。而今,人事全非,楼内黑暗,不知苦命的银屏何事不秉灯烛?是借夜幕驰骋遐想,在苦苦思念自己吧?
他强抑心跳,压低声音,轻呼“银屏”。呼唤多时,却只是一片寂然。他右手推门,侧身而入,再低唤一声:“屏妹!”仍是无人答应。突然,一种旷室无人的预感袭上心头。急忙取出火折子微微一晃,早已照出楼内东西凌乱不堪,哪里有魏银屏的身影!
武凤楼这一惊非同小可,灭了火光,浑身象散了架似地瘫倒在一张椅子上面。李鸣的那句“皇帝佬的话岂能轻信”应验了!找他去!这个念头刚刚萌生,另一个“天威难犯,今非昔比”的想法又无可抗拒地闪现出来。
武凤楼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忽听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非常缓慢地走上楼来。接着,一个忿忿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郡主也太痴心了!身被囚禁,不愁自己,反而天天晚上这个时候求我来这里一趟,守上个把时辰,认准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武凤楼非来不可。黑灯瞎火,偷偷摸摸,何苦来呢!”
武凤楼内功通玄。那人虽是喃喃絮语,而且语音甚低,也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出来人就是魏银屏视如姐妹的心腹女婢兰儿,可怜她也为自己出了不少力气。如今银屏被禁,难怪她错怪自己,竟然骂了出来。
一种自疚自愧百感交集的心情,顿然攫住了他,恨不能立即拉住她的手腕,讲明一切。但是,他怕吓坏了兰儿,极其低柔地叫了一声:“兰儿,别害怕。我是武凤楼!”
这就是武凤楼天性温厚之处,若不是这么轻声一喊,乍然出现,岂不把一个女孩儿家活活吓死!就是这样,还是把兰儿吓了一跳。等她辨出果然是郡主日夜盼望的武凤楼时,禁不住惊喜过望,身子一软,竟然倒入武凤楼的怀内。
抱着兰儿那吓瘫了的身躯,想起了恩深情重的魏银屏,武凤楼不由得有些爱屋及乌起来,轻拍兰儿肩头,悄声说道:“兰儿,我怎么能对你们主仆忘恩负义呢?银屏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见她吧。”
兰儿知道刚才自己暗骂的话已经被他听去,深悔自己骂错了人,又低声啜泣起来。武凤楼怜她为了银屏受累匪浅,乍见自己情难自禁,就让她伏在自己胸前哭了个痛快。
良久,兰儿擦了一把眼泪,取出一封信来交到武凤楼手中,凄然说道:“郡主天天叫我来一趟,只是想把这封信交给你,她不允许我带你去见她。郡主的脾气,公子素知,见到你,交了信,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她就心满意足了。”
武凤楼知道细心的银屏怕连累自己,才情愿隐忍锥心裂肺的相思之苦。虽不情愿,也无可如何。无奈揣起了信笺,又向兰儿深深一躬,动情地说:“请转告她,武凤楼绝不相负,等我回京之日,自会设法救她出来。”说罢,转身而去。
由于没见魏银屏,时间耽搁得不长,出城不远,就追上了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李鸣一见大哥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怕师父听了,引起对他和侯国英的事更加烦心,就向武凤楼使了一个眼色,武凤楼自然会意。
只要李鸣不问,武凤楼不说,江剑臣身为尊长,哪里会寻问晚辈的儿女私情之事?魏银屏被囚之事就被掩盖过去了。
路上无事。武凤楼突然想起了华山派的李文莲。这个骄纵专横的女屠户被李鸣捧得晕头转向,轻而易举地就让她把侯玉堂押回京城。当她听到三师叔被累得失力过度,内伤很重时,又不顾劳累奔赴嵩山少林寺索讨大还丹,为三师叔医治内伤。待她一旦讨来灵药,这件事又将怎样了结呢?
为了讨三师叔的口气,也为了让江剑臣思想上有个准备,他就把在燕山路上和李文莲相遇的事说了一遍。果然,江剑臣听罢,一张略显瘦削的英俊面庞上立即罩上了愁云怨雾,深深陷入了不安之中。
北京到承德一百多里,何消多久,已然遥遥在望。缺德十八手李鸣陡然想起一事,听二师伯说,女魔王侯国英要把五万名锦衣卫改编四队,由秦岭四煞率领,撤至承德一带进行修整。千万别阴差阳错地碰上了,那可就麻烦了!这只是他心中之话,并没说出口来。
哪知道怕啥有啥,忽然一瘦一胖两条人影,嗖的一声,左右一分,正好拦住了去路。皎皎明月,亮如白昼,何况爷儿三人皆是练的内功,眼力自然更佳。只见瘦的骨瘦如柴,胖的胖如圆球,行动矫捷,目光如电,年纪都在五十左右,正是女魔王的贴身护卫夏侯双杰!
由于奇遇,双方都猛煞身形。江剑臣还倒罢了,已测知君王之心的武凤楼不由得心身一颤,就听老大铁指裂石夏侯耀武恭恭敬敬地说遵:“三爷不告而走,伤透了小爷之心。她每日茶不满杯,饭不盈碗,只默默垂泪,暗暗伤神。今日适巧相遇,也是天可怜见。请三爷去看看她吧!”
江剑臣闻听,心中不禁一沉。但他圣命在身,哪里顾得上去看侯国英?只得推脱说道:“待我办事一毕,自会前去看她。”说罢,示意武凤楼、李鸣二人先走。
夏侯双杰怕江剑臣真的要走,凭自己兄弟二人是万万留他不住的。他二人忠于侯国英之心无比虔诚,深知女魔王的病只有江剑臣一人可医。夏侯耀武急道:“老二,你我拚死也要把三爷留住。”说罢,双手齐扬,竟然发出了两串不同的信号。
江剑臣一看,知道不光秦冷四煞就在附近,就连自己最不愿见又时刻萦系心头的女魔王侯国英也在此处不远。果然,两侧不远处也回答了两串信号。江剑臣急于赶路,沉声斥道:“夏候弟兄,你们活腻了是不!要命的,快快闪开。”
说罢,双掌一错一翻,只用了四成功力,已把夏侯双杰震出五步开外。江剑臣冷冷地说了一声“走”,率领武、李二人举步急奔起来。
不料,爷儿仨刚走了不足半里,秦岭四煞已飞驰而来。兄弟四人对江剑臣最为钦敬,平日奉为太上主人。在女魔王麾下人物中,他四人比较正派,也颇得江剑臣的青睐。可他们四人对女魔王侯国英也特别忠心。
由左青龙为首,率领三弟兄齐齐地一横紫藤软棒,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参拜礼。左青龙开口说道:“小爷马上赶来,请三爷念平日相处之情,赏我们弟兄四人一个全脸吧!”
说完,刷的一声,弟兄四人四条活如灵蛇的紫藤棒化成了四方阵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江剑臣的去路。看样子,秦岭四煞为了主人,拼却身受重伤,也要硬留江剑臣了。
江剑臣急得一跺脚,就要硬闯。
后边的夏侯兄弟已追了上来,喘息着说道:“小爷来了!请三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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