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力挫阴阳铁笛仙
2024-08-07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双方正剑拔弩张,玉罗刹翩然而至,跟武松站成并肩:“别人尊敬你们阴阳铁笛仙……”俏丽半老徐娘怒叱:“曹慧娘,你怎样看待我们,不妨当面说出来。”玉罗刹直呼其名:“阴含草,你真想听?”俏丽半老徐娘——阴含草:“当然!”玉罗刹侧身盯视文人秀士,同样直呼其名:“杨和合,你也想听?”文人秀士——杨和合:“听听何妨!”玉罗刹先用手肘碰碰武松,然后横执追魂铁扇:“我拿你们当阴阳两败类。”阴阳铁笛仙确被玉罗刹给骂火了,异口同声:“曹慧娘,你该死一千次!”
  玉罗刹挥出一招两式屠龙毙虎,看似攻击杨和合,实则暗袭阴含草。阴阳铁笛怎么也没料到,玉罗刹话未说完,冷不丁痛下杀手。凭阴含草的江湖经验和机灵,憨着脸愣没瞧出玉罗刹的矛头对准她。玉罗刹早在挥出铁扇前,暗地贯足了内力,具有隔衣碎骨的奇功。说也可笑,玉罗刹前一式屠龙,逼退了杨和合,她却静作壁上观。因为她死也不相信,晚生后辈玉罗刹胆敢同时招惹他们俩。
  直到后一式毙虎,闪电般地骤然袭至方才察觉到厄运当头,豁出死命招架。阴含草架是架开了,却被玉罗刹的追魂铁扇,划开了她的左胯。伤虽不重,丢人太大,阴含草嘶声尖叫:“曹慧娘,我起誓零宰碎割你!”成心气死她,玉罗刹铁扇护胸:“阴含草,你起誓,姑奶奶我听。”阴含草咬牙切齿:“不能零宰碎割你玉罗刹,老娘起誓不姓阴。”玉罗刹强行忍住不笑:“阴含草,你如决心不姓阴,干脆跟我姓曹吧!”
  阴含草怒如雌狮,凶狠活像母夜叉,铁笛骤化盘蛇出洞、魔鬼伸爪两式。心有灵犀一点通,二郎神的四煞棒化为双翅翻天,将阴含草的铁笛震起两尺多高。玉罗刹“扑哧”一声笑,侧转隐入武松背后,自己鸣金收兵了。阴含草怒叱:“武松,你敢以一敌二?”武松古井不波:“手都交过了,还奢谈什么敢不敢,阴含草你吓昏了。”杨和合奸狡诡诈,内心再想两打一,口头上不依不饶说:“老夫从不沾人便宜。”
  玉罗刹出言再激:“当婊子就别想立牌坊,针尖可只能一头快!”杨和合奸诈诡笑:“玉罗刹,可惜这是你一人言,作不了数的。”武松及时说道:“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她”当然是指玉罗刹。阴阳铁笛,双笛联手夹攻了。杨和合开始就用饿虎出林,山挤石压,一水三流,猛袭武松。阴含草上手施展怒挥琵琶,蛇吐双信,三星入户,夹攻武松。面壁五年,重现江湖的二郎神,施展出来的竟是一招极为普通的旋风扫雪。
  千万不能小看这一招,硬能将阴阳铁笛仙的凶招一一化解开。阴阳铁笛仙愤怒咆哮了,联手攻出怒碎山门、翻浪喷珠、金索缚龙三招。武松依然是旋风扫雪,依然能将阴阳铁笛仙的狠招一一化解开。阴阳铁笛仙狂嘶尖叫,攻出的招式更恶毒:举幡引鬼、鬼斧劈山、五毒攻心。连玉罗刹都未料及,二郎神还是雨行旧路,招式还是旋风扫雪。说来也真奇怪,不管阴阳铁笛仙出手多迅疾,招式多恶毒,二郎神手内的四煞棒,宛如安上眼睛,奇准无比地将其格出圈外。
  三次强攻未得手,阴阳铁笛仙出手迟缓,招式也显得无力。武松趁机攻袭,四煞棒化撞倒天柱,奇准地杵在杨和合的右肩胛,琵琶骨全被捣碎裂,再好的骨科郎中也接不上,右臂残废了。伉俪情笃,夫妻关心,武松吃准阴含草怒极,会跟自己拼老命。没出武松之所料,阴含草凶残如雌虎,拼命攻出一招饿狼掏心。武松卓立原地不动,躯体只消一侧,就轻而易举躲开,并冲阴含草笑笑。阴含草也是老江湖,从武松眼神内捕捉到了杀机,再想闪避,为时已晚。
  有趣的是,杵碎阴含草左肩琵琶骨的那一招,依然是招撞倒天柱。耐人寻味的是,阴阳铁笛仙联手习练攻敌招式时,杨和合是右手,阴含草是左手。如此一来,扬、阴二人的功力,被武松废除大半,失去横行江湖的资本。出头解劝的,当然只有马荫祖。马荫祖先冲阴阳铁笛仙拱手:“两位前辈,依我看,到此为止吧!”阴阳铁笛仙含愤不语。马荫祖清楚他俩无须再战,更清楚无言即是默允,把脸转向二郎神。武松光棍得很:“马兄说到此为止,武二只好到此为止,不过……”
  马荫祖再次拱手:“我知道二爷想说啥,此事包在小可身上。”目睹阴阳铁笛仙愤然离去,玉罗刹埋怨武松:“纵虎归山,必遗后患。”武松压低声音:“眼下最当紧的,是寻找化龙他们,无法计较其他。”看样子,马荫祖极获四太子金兀术信任,即使富贵如韩彬,一呼即到。韩彬其人,憨头愣脑,膀大腰圆,面如镔铁,粗眉豹眼,两耳垂轮,四方阔口,二十岁不到。
  随在韩彬身后的两个人,一个面皮白净,眉清目秀,年近而立,举止沉稳。另一个面色黝黑,浓眉大眼,身材魁伟,大手大脚,形状威猛,三十岁不到。马荫祖冲武松一使眼色,双手高拱:“韩东主请坐,马某暂时告便。”韩彬咧开大嘴憨笑,算是回答马荫祖,然后瞪大双眼,注视武松。武松够多机警,明白马荫祖的用意,瞪大两只眼,怒瞪韩彬。韩彬乃中都首富,财大气粗,从来没人敢瞪他,厉吼一声:“你敢瞪我!”
  武松冷笑:“瞪都瞪过了,还谈什么敢不敢,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韩彬怒极冷笑,一步一步逼向武松:“算你小子有种,知道太爷是谁吗?”武松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是肚里没爷的鳖羔子,名副其实大饭桶。”韩彬一声怒叱:“你敢骂我!”右拳紧握,势如凶豹,狠捣武松面门。活像椅子下面安转轮,武松连人加椅向右横移三尺,躲开那一拳。“咔嚓”一声响,韩彬一拳捣在木柱上,木屑纷飞,落满一地。
  韩彬气坏了,嘶声怒吼:“你小子再滑溜,大爷也得捣碎你!”随着话音,又捣一拳,比第一拳力道更猛,又是捣向武松面门。武松这次更省事,肩头一引,人早飘然左移,换坐在亭内石桌上。“咔嚓”一声,韩彬这一拳捣在太师椅背上,又捣得木屑纷飞,落满一地。韩彬简直气疯了,撮唇怒吼,震得亭内轰轰响。这一次他不捣面门了,双腿一岔,气纳丹田,铁拳高举,愣朝武松当顶砸落。
  武松成心摆治他,就势一个后空翻,落向石桌后面,笑嘻嘻观看。“咔嚓嚓”一声巨响,水磨石桌面硬被他砸成四片,石屑飞落一地。武松哈哈大笑:“你小子财大气粗没真种,光懂挥拳头,不知动刀子。”一句话提醒了韩彬,咧开大嘴一笑,右腿一曲,手腕猛翻,一把寒光射眼的匕首,握在手掌内,连人加匕首,撞向二郎神。武松嘻嘻一笑,身化颊风扯旗,旋出曲水亭,引诱韩彬追来狠揍他。
  匕首扎空,韩彬几乎撞在石碑上,气得双脚跳:“大老黑快来,帮我一块揍。”名叫大老黑的猛汉,哈哈大笑:“揍他一条胳膊的残废人,不要二人一齐上。”韩彬大叫:“你想咋样?”大老黑挺胸凸腹:“瞧我的。”说着,拧身扑上,左拳虚晃武松眼神,右拳黑虎掏心,捣向武松心窝。武松原地不动,只将上身侧闪,大老黑一拳捣空,劳而无功。大老黑欺武松断去一臂,右拳一晃,改用左手拳,捣向武松面门。
  武松仍是原地不动,这次换了个方向,侧身一闪,大老黑又一拳捣空。大老黑“噫”了一声:“残废人有些门道,再来一下子试试。”说罢,不再虚晃武松眼神,右拳紧握,力道如山,捣向武松双眼。武松右掌陡翻,化为金丝缠腕,叼住大老黑的寸关尺,左肩向下一扇,右手一扯,成为靠山背,将大老黑摔出足有八九尺。摔得大老黑一咧嘴,翻身爬起,大声喊叫:“你可真舍得摔!”话落,拧身扑上,双拳齐出,上砸武松太阳穴,下掏武松软肋。
  武松轻声一笑,身形下蹲,抓住大老黑的脚踝,振臂甩出一丈多。大老黑也真有股子愣劲,虽被武松摔得昏天黑地,还是咬牙爬起,双脚顿地,化为饿狼抢食,直眉瞪眼,第三次扑向武松。武松微微一笑,招出叶底偷桃,抓住大老黑一只右腕,顺势一拧,将大老黑的手臂拧到身后,抖肩振腕,用送客上船的手法,将大老黑送出足有两丈多,摔他一个嘴啃地。大老黑让武松一连三次摔惨啦,也摔出仇恨来。尽管脑袋轰轰响,两眼冒金星,一咬钢牙,双手撑地爬起,飞脚狠踢武松前阴。
  真他娘鲁班门前耍大斧,孔夫子座下卖诗文,武松号称天下第一脚。武松这回,既不轻声笑,也不微徽笑,反倒冷然哂笑了起来。读者千万别误会,武松并未起杀心,凭武松在道上的身份,绝不会跟一介武夫论短长,他是不愿耗时间,气他出脚歹毒。因而,一声冷笑出口,手早捞住大老黑另一脚踝,抖手向前送出。大老黑宛如一条船,被武松一下水平送出去近三丈,仰面朝天跌在地上。这一次,大老黑摔落没动弹。
  由于大老黑摔落没动弹,可把韩彬吓坏了,割出命,蹄到武松面前,泼口大骂:“胆大的残废匹夫,你敢摔死大老黑,我跟你拼了!”话落,拳到,捣向武松丹田。武松从心里喜欢韩彬这个愣头青,见他气得脸色泛紫,两眼隐含泪光,恨不能一拳砸死自己,为大老黑偿命,连忙晃肩闪开。韩彬还想拼命。武松播手阻止:“谁把大老黑摔死了?亏你也在现场。大老黑四次想伤我,老子还手没有?你他娘再是地头蛇,也不能不讲理。”
  听完武松这番话,韩彬一怔。白净面皮人,附在韩彬耳畔嘀咕一阵子,韩彬不再拼命了。吞咽一口唾液后,韩彬哑声喝叱:“一条胳膊那厮,给我站在那里别动。我去瞧大老黑,只要他没死,咱们一天云雾皆消。”武松笑道:“我就站在这里不动。”韩彬动上心眼:“话得说回来,大老黑要真死了,我非宰了你不可。”武松:“我就等着挨宰。”韩彬来到大老黑躺卧的地方一连唤了两声:“大老黑!大老黑!”大老黑不光没答应,不光没动弹,甚至连眼皮都不见眨巴。
  可把韩彬吓坏了,伤心带出哽咽声,跺脚嚎叫:“大老黑!大老黑呀!”大出韩彬意料的,是大老黑两眼睁开埋怨他:“你一个劲喊我干啥?”韩彬一怔:“弄了半天,你没死?”大老黑躺着不动:“你也不想想,我要真死了,还能跟你说话吗!”韩彬气得一跺脚:“既然没死,为什么故意吓唬我?吓得我几乎哭出声。”大老黑反口相讥:“我什么时候吓你了?你该试我断气没断气,然后再哭。”
  韩彬自小娇生惯养,不肯认错,踢了大老黑一脚:“没有真种的窝囊废!既然没摔死,装他娘什么狗熊,为何不再爬起来?”大老黑满口叫屈:“我替主人你挨摔,凭什么一个劲的老踢我?”韩彬又踢他一脚:“你为什么不爬起来再拼,躺在地上装死狗。”大老黑像泄了气的皮球:“我被人家摔得一次更比一次远,从八九尺摔到三丈远,要再爬起动手,还不得摔出十丈开外呀!”喘过一口大气接口道:“我再不怕疼,不怕摔,可我爬起一百次,人家也得摔我九十九次加一次,所以我索性躺下不再动弹了。”
  大老黑真叫武松摔怕了。韩彬更有气,狠踢大老黑一脚:“从来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不要你这熊包软蛋!”武松冲韩彬冷哂:“姓韩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也试一试。”泥人终归有土性,韩彬被话激恼了,怪叫一声:“揍你这断手缺胳膊的匹夫!”人随怪叫声贴近,右掌竖立如刀,砍向二郎神武松的肩胛穴。武松不闪不避,硬用右肩接他一掌,反将他震得倒退三大步。韩彬一呆。
  武松朗声大笑:“韩彬,凭你这样的狗爪子,也敢乱抓乱挠,我让你小子瞧瞧怎么才算揍活人!”话说完,人早飘到韩彬身前。可叹韩彬硬是没有转过眼珠来,脸腮上连挨三耳光,清脆有声。韩彬再愣,也看出武松没有用真力,只是让自己知道厉害。树欲静而风不息,韩彬这边刚服低,大老黑抽刀扑上来:“你敢揍我主人,吃我一刀!”武松施展千里一把抓,扣住韩彬的衣领,顺手一扯,将韩彬拉了过来,正好顶上自己所站的地方,把韩彬当成自己替罪羊。
  韩彬面如灰土,哀声嚎叫:“别砍我,大老黑你这狗娘养的杂种!”大老黑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收刀,险些将自己的主人砍成两半。武松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下子松开韩彬,自己收手后退三步。气得韩彬顿足咒骂:“好个丧尽天良的大老黑,你竟敢以奴害主!”白净脸庞那人站出说:“朋友断残一臂,依然神威凛凛,必然大有来历。”武松:“来历虽没有,揍你们绰绰有余。”
  白净脸庞那人自报家门:“在下薛洁身,韩彬乃我表弟,大老黑名叫韩豹,系韩府家生之子。如蒙慨允,请朋友到山间别府一叙。”素有中都第一富豪之称的韩家,将别府建筑在城外一处土岭上。此地,远山重峦叠嶂,近岭花木满岗,环境清幽,风光宜人。眼下,时值暮春,遍地青翠,杨柳换装,溪流潺潺,鸟唱虫鸣。是故,达官、巨贾、富户、豪绅无不以能在此居住为乐。
  为此,韩家不惜耗费巨资,盖屋起楼,构筑亭阁,高砌围墙。韩家别府周围,戒备森严,说得玄乎点,几乎达路断人稀之地步。实则,中都一带,确实没有几个不开眼的,敢捋韩家的虎须。原因是韩家祖孙三代皆忠厚,夏施茶饭,冬舍棉衣,善名远播。不打不成相识,韩彬、韩豹主仆二人,尊敬二郎神武松如天神。薛洁身诚心诚意:“朋友,我之请你,是想求你教教我表弟。”
  武松坦诚相告:“教教别人,我会迟疑;教教韩彬,乐于从命。”大概是福至心灵,韩彬扑地而跪:“韩彬自幼爱武,可惜未遇明师……”武松接过话头:“你的意思……”韩彬出语嗫嚅:“韩彬我想……韩彬我想……韩彬我想……”武松:“你想干啥?”韩彬一直脖子:“我想拜你为师。”武松斩钉截铁:“不行!”韩彬家产万贯,何求不得,从打降生下来,就没有失望过。而今,遭受武松拒绝,并且拒绝得这般干脆,脸色立刻泛黄了。
  大老黑替主人抱不平,大着胆子,走到武松面前问:“为什么不收我主人?”武松说得更干脆:“因为我有徒弟。”大老黑意在相劝:“不能再收一个?”武松:“不能!”薛洁身摇头叹息:“怪我表弟无此福分,既入宝山,空手而返。”一句话,说得韩彬无限惆怅,先捶胸,后顿足:“怪我韩彬无此福分。”武松哼了一声:“不是你没有福分,是你没长心眼,十足的笨蛋一个。”笨人也有笨心眼,韩豹替韩彬出主意:“主人,碴头喊他当老子。”
  韩彬有些迟疑。主子不急奴才急,韩豹一推韩彬:“主人,快拜,快喊干老子呀!”韩彬仍在迟疑:“干老子要不答应呢?”韩豹再出主意:“干老子不答应,干儿子跪在地上不起来。干儿子可比徒弟近一层。”韩彬一听有理,不再迟疑,扑地跪倒,一连碴了四个响头。武松冲地一笑:“起来吧!”韩彬问:“干老子收下干儿子了?”韩豹一高兴,说话离了谱:“你他娘真笨,干老子冲你笑,还能不收你这干儿子?”韩彬心不落实,抬头看看武松。
  武松伸手扯起韩彬:“实话告诉你干儿子,干老子至今未娶妻。”韩豹拍手大笑:“听见没有?我的主人,干儿子等于湿儿子。”一个家人模样的老者,踉跄奔进,颤抖失声:“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韩豹一把揪住对方:“老李头,你的嘴真臭,主人刚拜干老子,你愣说大事不好了。”老李头情知挣不脱,头冲着薛洁身:“表少爷,吃横梁子来了!”韩彬大叫:“谁敢吃我的横梁子?”大厅外有人接口:“我!”薛洁身自比表弟聪明,深知没有弯肚子,不敢吞吃镰刀把。
  武松心中一动,来人既敢独自入虎穴,必然有些倚仗,索性静中观变。薛洁身双手一拱:“吃横梁子的朋友请进,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吃横梁子的进来了,竟是一个乱发披肩,虬髯满腮的黑衣老者。黑衣老者枯瘦如猴,目光阴狠酷厉,首先注视二郎神武松。双方眼神一接触,武松的眼皮子一连跳动好几下,这是他重新出道以来第一次。武松清楚,这是历经血腥的人。凭经验,他预感到又要有一场豁死相拼了。黑衣老者一步一步逼近,离韩彬等人只有五步远,方才站定。
  从来不知恐惧是啥滋味的韩豹,一眼瞄上黑衣老者的牙齿,吓得双腿发软。原来,黑衣老者的两排森森白牙,不时闪现磁光,活像吃人的兽类。薛洁身抢先发话:“明人不做暗事,老朋友到此为何?还请实言相告。”黑衣老者语言生硬:“你们的人统统滚,把这座别府留给我。”薛洁身存心相试:“东西呢,我是说别府里面的一切东西呢?”黑衣老者:“统统留给我!”薛洁身再试:“我们如果不答应呢?”黑衣老者话更干脆:“死!”
  韩彬大叫:“凭什么?”黑衣老者手指脚下:“就凭这!”说也真吓人,韩彬、韩豹、薛洁身等人,将目光向他脚下一瞥。黑衣老者的两只脚,缓缓地向地下陷去,转眼功夫,两只脚几乎嵌进地面。薛洁身大惊失色。大老黑失声惊呼。只有韩彬,却将眼神投向武松,请自己的干老子替他拿主意。武松冲黑衣老者竖起大拇指:“好精纯的大力金刚步,真让我们开眼了。”黑衣老者用极为凶狠的目光,遍扫厅内众人,然后拔出双脚,自己在椅上落坐。
  二郎神收回竖起的大拇指,既不运动,又不作势,一声不响,走到黑衣老者练功的地方,错开半步,随随便便向那里一站。眨眼功夫,怪事出现了。原本被黑衣老者踩塌下去的地面,经武松一踩,慢慢地又重新鼓起来鼓平。大老黑一声欢呼:“还是干老子高明!”韩彬发火了:“干老子,干老子,又不是你的干老子,嚎个什么劲!”大老黑小声嘟哝:“我又没跟你争夺干老子,喊个一声半声要什么紧。”武松后退两步:“冲你韩豹这句话,我保险替你找个干老子。”
  韩豹无精打采:“孬的我可不想要。”武松没有功夫搭理他,旋身面对黑衣老者:“到此为止,如何?”黑衣老者:“不行!”武松前跨两步:“朋友这么说,你是不见输赢不想下赌场了。”黑衣老者无比强悍:“断臂朋友,见了输赢也不见得就能下赌场。”武松故意问:“为什么?”贪婪之色,溢于言表,黑衣老者舔唇咂舌:“从来善财都难舍。”武松假作恍然:“你是醉翁之意全在酒,你想强占韩家这处别府。”
  黑衣老者:“否则我来干什么?”武松出言相讥:“韩府立业三代,历时百年,你不怕卡断咽喉?”黑衣老者纵声长笑:“没有金刚钻,难揽瓷器活,我有把握。别看朋友也会大力金刚步,功夫也不差,一旦较起真来……”武松疾问:“如何?”黑衣老者斩钉截铁:“一旦较起真来,就得用生命顶着,你可只有一条手臂?”武松跨步逼近:“老朋友,你认为真能吃定我,不会栽在这儿?”黑衣老者正色说:“说笑话,你我内力相差无几,拼命不光靠内力。”
  武松接口:“你说在下断损一臂。”黑衣老者:“阁下知道就好。你我都是练家子,损失一臂,何止损失一半功力!”武松:“你的主意拿定了?”黑衣老者:“铁定不移!”武松斜举四煞棒:“咱们三招见高低!”黑衣老者:“不!”武松一怔:“你待如何?”黑衣老者:“咱们三招分生死。”武松播头:“咱们往日没有宿仇,今天无新怨,何必一死相拼?”黑衣老者:“老夫踩道做事,最忌有人挡横。一旦有人挡横,必索性命。”
  韩彬赋性忠厚,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武松:“干儿子愿把别府让给他。”武松纵声长笑:“放心吧,干儿子!二郎神的命,老猴子拿不走。”黑衣老者一震:“你是武松?快活林醉打蒋门神,狮子楼刀杀西门庆的武松?”武松点头:“正是在下。”黑衣老者脸色大变:“你可知道我是谁?”武松再次点头:“我知你是铁爪神猿杜兴,秦川八百里的大把头!”铁爪神猿老脸一红:“实不相瞒,一个月之前,我已不是大把头。”
  武松一怔:“秦川关西,是你安窑立柜基地,谁敢不尊你为大把头?”杜兴苦笑:“墙倒众人推,他们联手挤兑我,逼使我远走他乡。”武松恍然大悟:“因此,你才起心谋夺韩家别府,藉此安家立业?”杜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杜某是想利用韩府财势,东山再起。”武松“哦”了一声:“在下明白了。一旦羽翼丰满,立即杀回老家去。”杜兴点头。武松长吁一口气:“杜兴,你的幻想破灭了,因为有我在这里。”
  杜兴亮出一对镔铁打造的钢爪:“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我得试试。”武松态度诚恳:“你最好别试。”杜兴摇头:“你总得让我混下去。我要不试,江湖人准得笑我怕你二郎神。”武松:“总比丢掉性命好!”杜兴双眉怒挑:“武松,你就这么有把握,有把握勾消我的生辰八字。”武松的话更噎人:“只要我想勾!”杜兴双爪猛分,上抓武松面门,下掏二郎神前心,狠辣无比。四煞棒出如闪电,陡地指向杜兴气海穴,逼使铁爪神猿旋身侧翻。
  比用尺子量得还要准,武松左边长袖正在那里等着他,蓦地缠向杜兴右腿。铁爪神猿弹地蹿起,既避开卷向右腿的长袖,又居高临下,怒抓武松当顶。武松成心收服杜兴,口头上大喊:“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则,四煞棒颤抖如灵蛇,迫使铁爪神猿无法下落,人又不能停在空中。薛洁身早看出武松意在收服杜兴,忙不迭的大喝:“胜负未分,正好停手。”武松要的就是这句话,收棒后退,用嘉许的目光,瞥向薛洁身。
  铁爪神猿是老江湖,落地之后,前抢两步,弯腰躬身:“超生之德,永不敢忘。”说完,就地转身,打算离去。武松疾喝:“杜兴慢走。”铁爪神猿一怔止步。武松贴近两步:“武二有一事相商,不知你老兄肯不肯答应?”杜兴再度躬身:“二爷请说。”武松道:“武二想聘杜兄为韩氏别府都总管,全权管理别府一切事务。”杜兴一怔。武松道:“杜兄来此,不就是意在别府吗?全权管理比武力夺取好多了。”
  杜兴直直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武松问:“你是啥意思?”杜兴突然口吃起来:“我是说……我是说……韩家……韩家……”武松笑问:“你怕韩家不愿意?”杜兴点头。韩彬哈哈大笑说:“告诉你老小子,二郎神是老子的干老子,干老子说的话,干儿子要敢不听,干老子准能揍憨我这干儿子。”武松推推大老黑:“韩豹,我答应给你找个干老子,还不快喊干老子。”
  韩豹也是练家子,早就看出杜兴的功力惊力,扑地跪倒,口称:“干老子杜兴,干儿子韩豹给干老子杜兴磕头了。”连碴四个头。韩彬怕杜兴不愿意,手指韩豹正儿八经说:“我现在收韩豹为老二,除去我数韩豹最当家,你杜老头今日晚上死,老二也有钱把你送进南北坟,你就放宽一百二十个心吧。”薛洁身“噗哧”一笑:“真是一对宝货。”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杜兴感动得两眼放红。
  时运来了,城墙挡不住;祸事来了,城墙照样也挡不住它。铁爪神猿刚把韩豹搀起来,李老头又来禀报:“禀主人,完颜王爷派人前来,说有要事相商。”韩彬疾问:“哪个完颜王爷?”李老头恐怕主人听不清,不厌其烦地禀报:“派人前来的王爷。就是完颜兀忽王爷,完颜兀忽王爷,就是完颜突律王子的老爹。”武松听罢,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暗想:“没有完颜突律王子,石化龙不会失踪,萧让跟柳和,也不会身陷牢狱。”
  心思缜密的铁爪神猿,见状疾问:“二爷莫非和完颜兀忽有旧?”武松怒极失口:“武二和他有旧不假,可惜旧字下面得添个仇字。”韩彬一时失口:“干老子跟完颜兀忽有旧仇,干脆土了这老小子!”“土”是江湖黑话,是死的意思。武松狠狠瞪他一眼:“闭上你的嘴,你全家二十三条性命不要?”韩彬直直脖子:“不要了!”杜兴义形于色:“二爷对我,恩重如山,屠宰完颜老贼,是杜兴的事。”武松摇头:“你不能……”
  杜兴截断他的话头:“我怎么不能?我可是双肩扛着一张嘴。”意思是:杀人之后,一走了之,无牵无挂,连累不了任何人。话没落音,院内早传来一阵森森怪笑:“上差到此,韩彬硬敢不接,活腻歪了?”武松率先迎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所谓上差,是个躯体魁伟、面目狰狞的蓝衣汉子。蓝衣汉子年过四旬,形容凶狠,手持牛皮信封,昂头天外,傲气十足。蓝衣人无视众人之存在,叱问一声:“谁是此处主人?出来见我。”
  韩彬刚想答话,杜兴挺身而出:“主事人是我,上差有何吩咐,老夫洗耳恭听。”蓝衣人一怔:“此是何人府第?”杜兴:“老夫我的。”蓝衣人更怔:“你……是谁?”杜兴答:“老夫铁爪神猿。”蓝衣人似乎不信:“此处不是韩府?”杜兴语言肯定:“当然不是!”蓝衣人情急失口:“此处分明是韩府,你敢说不是,实属胆大……”下面“包天”二字没吐出,脸上早挨四个大嘴巴,一缕血丝顺嘴角流下。嘴巴是杜兴扇的。
  蓝衣人被扇急了,伸手握住刀柄,拇指一捺绷簧,刀出半鞘。动刀子,杜兴比他内行,也省事得多,一把扣住对方寸关尺,夺过刀来。蓝衣人疯狂反扑,左手握紧成拳,劈面捣向杜兴,既迅疾,又凶狠。杜兴一刀在手,迎风斩草,如此而已。说惨真惨,杜兴这一刀,不光截断蓝衣左腕,还划开蓝衣人肚腹。肝、肠、肚、肺流满地,蓝衣人的躯体方始栽倒,死得真叫干脆。韩豹竖起大拇指:“干老子,你老人家真高明,杀人刀上不见血。”
  韩彬比韩豹多点心眼,情知杀人不能算了,附在武松耳边低语两句,催武松暂时离开。武松退出别府大门之后,听见杜兴大声询问:“咱们这里来过上差吗?”韩彬、韩豹、薛洁身异口同声:“没来过,一个上差也没来过。”杜兴再问:“此话当真?”三人再答:“半点不假!”武松听罢暗笑,寻找玉罗刹、方丽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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