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战魔窟四方谷
2024-08-07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辛苦奔波一个月,没有找到石化龙,方丽珠被迫暂去嘉福寺。嘉福寺又叫潭柘寺,位于潭柘山腰。当地人有句谚语:先有嘉福寺,后有幽州城。足以说明该寺之古老。方丽珠来到山门,瞧出殿堂系倚山而建,修成梯形,层层上升。跨进山门后,东西配殿相辅,古朴雄奇,环境幽美,松柏交翠。寺院广大,共分中西东三路,方丽珠穿越天王殿、大雄宝殿,停足潭柘塔前。
  潭柘塔八面七层,高近四丈,底层和二层内方外为八角,三至七层内部均呈圆筒形。底层仅南面开门,其余六层都是四面开门,底层中央有巨石雕刻的须弥座。另外东、西、北三面,各有佛龛,专供善男信女参拜,人不能上。方丽珠七岁拜师铁观音,在普陀山整整学艺十年,早与佛结有善缘。故而面对宝塔中央的须弥座,合什为礼:“菩萨保佑,让我尽快找到他!”她口中的“他”无疑是指石化龙。
  梦想不到的是,身后蓦地有人接口:“他……是谁?”语含轻薄。方丽珠就地猛旋,面对身后发话人。映入方丽珠眼帘的发话人,不仅语言轻薄,长相更为轻浮。只长得淡眉毛、小眼睛、细高挑、水蛇腰、满脸冰糖碴子,笑得让人恶心。按说方丽珠身为铁狮山的总瓢把子,类似这种纨绔子弟,本该见怪不怪。可她奔波三十日,行程近千里,竟然找不到石化龙,焦急自然上火。也是该着那意图轻薄的小子倒霉,接着又来一句:“你看我能不能代替他?”
  “他”字尚在空气中回荡,眼前打了一道立闪,地上摆着一只人耳朵。说起来也真可笑,分明是自己的耳朵掉地上,轻薄小子愣还失声惊呼:“谁的耳朵?”塔侧陡地响起:“不中用的小畜生,你真连老爹的脸面丢尽了。”随着话音,转出一个身材高大,面如瓦灰,半截眉毛,三角怪眼,鹰钩鼻子,血盆大口,年在五十六七的凶狠老者。直到这时,轻薄小子才觉疼,伸手一摸,满掌鲜血,吓得大叫:“爹爹!”
  别看凶狠老者刚才骂儿子不中用,实则儿子在他眼内中用的很,除去给儿子敷上金创药,还撕扯下自己一幅衣襟,替儿子裹好伤。诸事完毕后,方才面向方丽珠:“臭丫头!你竟敢伤害我的独生儿子。报上你的姓名来历!”正在火头上的方丽珠,冷冷说:“我是鱼肉,你为刀俎,何必通名!”言下之意,你想杀我,动手就是。凶狠老者,为人阴险,再次追问:“报出你的师门,魏虎不杀无名之辈。”
  方丽珠“扑哧”一笑:“我管你喂狼喂虎,惹恼姑奶奶,我宰你喂鹰!”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从打结识石化龙,就学会油嘴滑舌了。魏虎乃潭柘山一霸,岂容他人嘲弄?独生儿子又被削去一耳。反手抽出砍山刀。方丽珠哪会把他放心上!左肩轻抬,化为点手唤罗成,催促魏虎出手。为独子报仇心切,江湖跑老人成精的魏虎,抢先攻袭,招出斜簪鲜花,单翅撩云二式,前者斜肩带背,后者倒挑软肋,全是煞手。
  方丽珠俏立不动,青霜剑上格下挡,用的全是四两拨千斤巧劲。魏虎怒叱一声:“拿命来!”砍山刀一式扫平六国,妄图斩断方丽珠的柳腰。方丽珠恨他心狠,青霜剑后发先至,形如缠头裹脑,划断魏虎喉管。事情该着麻烦,魏虎的尸体刚刚摔落地面,陡从正殿顶上飘落两个人。心细如发的方丽珠,一眼看出为首那人施展的是柳絮随风舞,心头一阵狂跳。
  因为柳絮随风舞轻功,乃师父铁观音的独得之秘。下传三人,一传二师妹金观音,二传三师妹银观音,三传弟子方丽珠。二人落地现身后为首那人正是方丽珠的三师叔——银观音。银观音年近不惑,风韵犹存,一袭又宽又大的灰布袈裟,遮不住她那原本婀娜俏丽的躯体。此时此刻,脸上像能刮下两层霜。随在银观音身后的,是个蓬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全身骨瘦嶙峋,一件红如炭火的过膝大衫裹在他那具细长宛如竹竿的躯体上。
  熟知江湖一切的方丽珠,顿时悟出白发老人是谢承习,黑道中的二煞神。方丽珠裣衽拜见三师叔。银观音一指二煞神:“此老就是你师父时常提及的二煞神谢承习。”方丽珠刚想拜见,不可一世的二煞神,语冷如冰:“我一个糟老头子,哪禁得起方总舵主一拜!”对方出语尖刻,方丽珠索性不拜。银观音:“丽珠徒侄!贫尼奉掌教师姐口谕,召你立即返回普陀山。”明白人不要细说,就跟响鼓不要重槌敲一样,方丽珠知道剑伤塞外双侠的事犯了。
  银观音一点不念师叔徒侄情谊,低喝一声:“口谕宣读完毕,立即随我回山。”眼下石化龙音信全无,下落不明,方丽珠哪能扔下不管?低声恳求:“三师叔,我想请你老人家宽限十天,十天后立返普陀山。”银观音一口驳回:“不行!”不得已而求其次,方丽珠再次哀求:“十天不行,请三师叔宽限五天。”银观音语音决绝:“一天也不行!”方丽珠芳心一酸。蓦地有人发话:“李淑贞,你说的不算。”
  银观音俗家名字叫李淑贞,可等闲之人,谁敢这样喊,谁又敢冒犯她!方丽珠听出发话之人是曹慧娘,心头不禁暗喜,暗喜来了救星。曹慧娘仍然头戴文生巾,身穿藕荷色素罗花袍,脚蹬粉底皂靴,面如冠玉,五官俊秀,真好像一棵玉树,临风而立,潇洒之极。银观音脱口一声:“曹帮主!”二煞神冷冷哼了一声:“曹慧娘!”曹慧娘旧话重提:“银观音,赏我半张薄脸行不行?我可轻易不求人。”
  银观音眼皮都没翻:“曹帮主,南七北六十三省,丐帮奉你为龙头,可你管不到普陀山。”曹慧娘语冷如冰:“李淑贞,你别给脸不要脸,惹毛了我曹慧娘……”银观音:“你待如何?”曹慧娘一字一顿:“我……会……把……你……囚……入白露洲。”银观音“刷”地亮出青钢剑,怒视曹慧娘:“贫尼不会听你的!”曹慧娘:“我要真让你听,你不听还真不行。不信,咱们试试看。”深知玉罗刹厉害的银观音,没敢再顶撞。
  二煞神在一旁不依了,大喝一声:“闪电手在日,也不敢如此狂妄!”玉罗刹顶回一句:“那是他老人家厌倦江湖,懒理帮务的时侯。”二煞神更怒:“曹慧娘,闪电手曹亮的武功,你到底学会多少?”玉罗刹的话更噎人:“谢承习,这很简单,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二煞神谢承习,被江湖同道喊为血成溪,嗜血成性,动辄杀人,何曾被人这么藐视过?更何况藐视他的,还是玉罗刹这样的晚辈。当下,厉吼一声:“老夫正想试试!”立掌如刀,劈向玉罗刹的左肩。
  玉罗刹成心折辱他,斜身挥扇,娇叱一声:“缩回你的手去!”二煞神不得不听话,迅疾撤掌换式。否则,非让玉罗刹敲碎腕骨不可。一招成被动,二煞神恼羞成怒,探手衣底,抽出一条板带来。细观板带,长足七尺,宽约人掌,上面布满锯齿狼牙,名曰勾魂带。谢承习抛带头、握带尾,切齿恨声:“曹慧娘,我让你清楚马王爷他几只眼。”玉罗刹成心气他,“扑哧”一笑:“马王爷比你多长一只眼!”
  二煞神一抖勾魂带:“臭丫头,你气死我了!”玉罗刹格格娇笑:“气死你,你就快死吧!老而不死是为贼。”血成溪气极反笑:“是非只为多开口,曹慧娘,你这也算一言丧身。”聪明绝顶、机智无双的玉罗刹,乘他一气三分迷,手起一扇,飞点谢承习前胸要穴。二煞神的勾魂带颤动如灵蛇,缠向玉罗刹的双腿,仗着一寸长一寸强。玉罗刹的身法,何等轻灵,恍如柳絮随风,铁扇猛砸对方后脑,发挥一寸短一寸险。
  二煞神在那条勾魂带上,足足下有三十年的苦功。右腕怒抖,勾魂带盘旋似恶蟒,蓦地向玉罗刹全身上下卷去,煞是惊人。玉罗刹杀得性起,一声娇叱,展开天罡三十六式,反罩二煞神。双方缠斗近百招,玉罗刹像似江郎才尽了,反复使用天罡三十六式扇法攻敌。二煞神哈哈怪笑:“原来你也是眼高手低,快拿命来!”左手甩出五根透骨钉。玉罗刹矮身振臂“刷”的一声,两尺八寸长的铁扇全部抖开,五根透骨钉全打在扇面上。
  不容二煞神再抡勾魂带,玉罗刹原式不功,利用合扇之机,射出一片星光。二煞神技艺精湛,内功超人,极力闪避之下,也有半数星光透入肌肤。玉罗刹铁扇护胸,语音冰冷:“血成溪,曹慧娘知你有尊长和几个狐朋狗友,放你生还心有后患;我身为丐帮之主,不能打落水狗,你还是走吧!”说完,合上铁扇。血成溪猛一顿足,切齿怒叱:“曹慧娘,老夫不承你的情,你如怕事,补我一扇即可。等你落于老夫之手,老夫我会撕碎你。”
  若不是三师叔在跟前,方丽珠真会动用追魂九绝剑,宰了姓谢的。曹慧娘不为所动,语音平静:“血成溪,不要激我杀你,那将对你没好处,你请吧。”谢承习犯不上拿自己老命开玩笑,反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挣扎着逃走。玉罗刹铁扇扬威,挫败血成溪,从而震住银观音,使她进退两难。曹慧娘改颜相向:“李淑贞,说下大天来,方丽珠也是铁观音的嫡传弟子,虎恶尚且不食儿呢。你何必逼人太甚,做事太绝。”银观音哑声说:“掌门之命,谁敢不遵!”
  曹慧娘“扑哧”一声:“你就说找不到得了!”银观音:“掌门师姐如果不相信……”曹慧娘:“你就说人让我霸住了。”银观音无奈,只好回转普陀。方丽珠紧锁双眉:“化龙找不到,我又得罪师门,使我心好焦急。”玉罗刹将她搂入怀内说:“别说孩子话!年轻轻的,莫要灰心。”方丽珠灵机一动:“姑姑反倒越发显得年轻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哪像我,酒入愁肠瞌睡多。你老此次回来,见着师父没有?”曹慧娘装憨讹人:“你师父远在浙南,我去汴京,焉能见到她。”
  方丽珠故作娇嗔:“姑姑,你真油!”曹慧娘:“我把你当亲生女儿,你他娘愣敢说我油,看我不撕你的嘴!”方丽珠笑得花枝乱颤:“你他娘,是大老爷们口头禅,亏姑姑说得出口。”玉罗刹脸色一怔:“珠儿,此次回南,姑姑我打听到两件大事。”方丽珠:“什么事?”玉罗刹:“病太岁没死。”方丽珠一怔:“是我一剑剖开他的前胸,也听到听清他的属下哭喊三堡主死了。”玉罗刹:“那是穆松年玩的障眼法。”方丽珠:“他为什么这样做?”
  玉罗刹:“为以后报仇埋下伏笔。”方丽珠:“好个奸猾的病太岁。”玉罗刹:“第二件,是边荒、边远联手合练鹰爪功,眼下可能已完成。”方丽珠:“越有名气的人越卑鄙,因为他们太看重自己的虚名。”玉罗刹不以为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譬如武二爷,他就与众不同。”方丽珠格格娇笑:“人间世上,只有一位武二爷,顶天立地的武二爷。”玉罗刹脸都不红地说:“珠儿你该帮帮姑姑,也不枉姑姑疼爱你。”方丽珠动了感情:“孩儿衷心祝愿姑姑。”
  玉罗刹斜目视之:“祝愿我什么?”方丽珠:“祝愿姑姑心想事成!”玉罗刹抖扇大笑,异常潇洒:“乖孩子,那件事八字连一撇都没有。”方丽珠:“姑姑你错了,武二爷异常敬爱你,甚至达到了虔诚地步。”玉罗刹:“这我知道,可他至今不肯改僧装,分明拒人千里之外。”蓦地有人接口:“谁敢拒人千里之外。”玉罗刹听出话音是武松,情不自禁扭头去看,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原因是,随后赶来的武松,业已脱除僧衣改换俗装,更显威武。
  女孩家心细如发,玉罗刹明显看出武松所穿之衣,正是自己替他制的那一套。方丽珠早以未来徒媳自居,扑到武松身前下拜:“化龙至今尚无音信。”十年重换旧时装的武松,比穿僧衣时,威武多了,也年轻多了。只见他头戴黑色毡帽,内穿黑色劲装,外罩黑色箭衣,脚蹬薄底快靴。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武松通体挂皂。此时的武松,浓浓的眉毛,大而亮的眼睛,四方国字脸,直鼻阔口,犷野英武。
  方丽珠冲玉罗刹说:“附近有个地名叫四方谷,我先去打听一下。”玉罗刹知她是想让自己跟武松呆在一起,不忍拂她好意,点头依允。直到方丽珠的倩影消失,武松方才埋怨玉罗刹:“慧娘,不该让她只身前往。”玉罗刹白了他一眼:“赫赫灌口二郎神,反倒婆婆妈妈的。丽珠技艺,势压武林。”武松和声说:“慧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此处又在二边的势力范围。”女人再强下大天来,在心爱的男人面前也会撒娇:“二边怎么啦,还不每人断去一臂!”
  武松耐心解释:“正因为他们心怀断臂仇,所以才要提防他们。”玉罗刹明知武松说得对,为了单独和他在一起,强词夺理:“丽珠再是你的准徒媳,也不堪忍受师父对她的轻视,人家可是十八寨的总瓢把子,铁观音的弟子。”武松住口不说,玉罗刹反倒站了起来,实则她也挂心方丽珠。武松陪同玉罗刹前往四方谷接应方丽珠,沿途几乎急坏了二郎神。玉罗刹也真能沉住气,原该纵马齐驰的,她却跟武松并辔缓行。
  赶到四方谷,天色已过午,二人下马找店打尖,顺便探听一下。店伙计年仅二十上下,正在血气方刚,主动说出四方谷从前叫四魔谷。玉罗刹觉得稀奇:“为什么改为四方谷?”店伙计的话更多:“深谷原名四魔谷,为霸王枪方规、穿云弩郑矩、绝命刀沈宽、断魂轮姚广所盘踞,后来归顺了边氏双侠。”玉罗刹一怔:“四魔归顺了双边?”店伙计:“不错,霸王枪、穿云弩拜边荒为师,绝命刀、断魂轮被边远收徒。”武松多个心眼:“谷内还有什么人?”
  店伙计:“还有二边的掌门师兄阙大山。”一向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灌口二郎神,而今破例双眉打结了。玉罗刹贴近武松:“二哥清楚阚大山?”曹慧娘改口改得很自然。武松深锁双眉:“阚大山外号独行叟,跟我师兄鲁达(花和尚鲁智深)结过仇。”玉罗刹深盯武松道:“何妨说得详尽一些,也算是知己知彼了。”武松语音渐低:“被鲁师兄三拳打死的镇关西,是阔大山的亲外甥。”玉罗刹叹息:“天下可真小。”
  武松接口说:“鲁师兄奉命下梁山,狭道相逢独行叟,二人血战三百回合……”店伙计手托木盘来送茶,武松只好住口不说,端起酒碗畅饮。店伙计多嘴多舌:“午前有个姑娘来就餐,坐的也是这副座头……”玉罗刹急问:“就餐姑娘是否身穿云裳素服,骑的是匹大白马?”店伙计点头:“一点不错。可惜她要的饭菜却一口未吃白花钱。”玉罗刹:“为什么?”店伙计:“被四魔谷的人请走了。”
  武松霍地起立:“云裳素服姑娘知不知道他们是四魔谷的人?”店伙计:“好像不知道。”武松把酒碗一推:“慧娘,咱们走!”小事马虎、大事从不糊涂的玉罗刹,比武松更情急,率先举步出了饭馆。武松掏出一小锭银子,抛在桌上,追出看时,玉罗刹的马已在十丈开外。武松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反手一掌,拍在马臀上,黑马翻蹄亮掌,狂奔起来。
  四魔谷谷门紧闭,好像有了准备。玉罗刹上前叫门:“门上听着,禀给你家谷主,就说丐帮曹……”下面的话未出口,早“吧”“吧”“吧”一排利矢,朝玉罗刹攒射而来。玉罗刹“刷”地抖开铁扇,将射向她的弩矢,全部拍掉扇落。武松够多机警,利用对方专门对付玉罗刹,弹地而起,射落在围墙之上。两个手提鬼头刀的黑衣人,分左右扑来,明欺武松缺条手臂。
  武松右手陡化反撞掌,先将右侧扑来那人一掌震伤,左袖暴舒猛卷,又将左侧扑来的黑衣人扯起抛出丈外。照面就有两个受伤,远处的黑衣人齐声惊呼:“点子扎手,速报谷主!”玉罗刹扭转粉颈对武松说:“不知谁是谷主,我倒要见识见识!”功夫不大,有人高喊:“谢爷到!”谷门开处,出现了一个瘦骨嶙峋,乱发披肩,窄长脸庞,木无表情的花甲老人,身穿褐色长衫,脚套多耳麻鞋,腰束极为刺眼的红腰带。
  老人嘴角噙着令人望而胆寒的阴森冷笑,瞪着一双精光熠熠的三角怪眼。目光锐利的灌口二郎神,猜知他必是二煞神的兄长谢承合。傲不服人的玉罗刹,那能容让对方那种倚老卖老:“你叫谢承合?”说也可笑,长达半甲子无人敢直呼其名的谢承合,竟然怔住了。玉罗刹接了一句:“你不是谢承合?”大煞神怒发如雷:“谁说我不是谢承合。”玉罗刹:“既然你是谢承合,刚才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是谢承合?”
  谢承合:“我什么时候不敢承认了?”玉罗刹:“那为什么不敢答应我?”可叹谢承合,直到这时方才接近正题:“你……你凭什么喊我谢承合?”玉罗刹拿他当猴耍:“你的名字,到底叫不叫谢承合?你说!”谢承合岔开话题:“老夫年过花甲,你凭什么敢对我直呼其名?”玉罗刹:“你我往日无亲,今日无故,你的年纪大,糟踢的粮食多,与我何干!”防止谢承合怒极出手,武松越过玉罗刹,举手为礼:“武松幸会谢长者!”
  喊长者,不喊前辈,武松意在配合玉罗刹。谢承合神情猛震:“你……是灌口二郎神?什么时候还的俗?”武松:“谢长者,你错了。”谢承合:“错在何处?”武松:“错在你并不知道武松,武松根本没出家,有什么俗可还?”谢承合一怔:“那你……”意思是:那你穿十多年僧衣干啥? 武松:“我之所以穿僧衣,纯系僧衣救过我的命,僧衣陪我上梁山。其实我一不烧香,二不礼佛,既敢杀生,也敢害命,啥时像过僧人!”谢承合张口结舌。
  武松开门见山:“方丽珠现在哪里?麻烦谢长者指引,我们接她回去。”谢承合:“方丽珠乃方腊之女,你的冤家对头,武二侠寻她何为?”武松:“正因为她是我的对头,武二才有找她的必要,请长者明示。”远处有人接口道:“想接方丽珠容易,必须依我穆松年两件事。”随着话音,一个瘦削如猴的老人,从谷门左侧围墙之上飘落。玉罗刹嗤之以鼻:“败军之将,剑底游魂,诈死逃生的无耻老狗。”
  病太岁也真会阴:“从来兵不厌诈,是你年轻毛嫩,没有见识。”玉罗刹一横手中铁扇:“穆松年,你要不假别人之力,十招之内,不能废你,我曹慧娘任凭处置。”武松暗怨曹慧娘口气太大。早恨不得痛宰玉罗刹的谢承合怒极反笑:“三堡主,接她十招。”尝过玉罗刹厉害的穆松年,略为迟疑。谢承合再次鼓动:“穆堡主,接她十招。”病太岁暗骂谢承合十八代,又不好不听谢承合的,活像硬赶鸭子上架。
  病太岁的兵刃是条打造得特别奇巧的九节连环索,乃九个钢环连结而成,前头一节钢环上,多出一个锋利无比的长钉,极为厉害。曹慧娘手握铁扇,丁字步一站,气定神闲,真没把病太岁放在眼里。病太岁优势是一寸长一寸强,只见长索一颤,猛扎玉罗刹左胸。玉罗刹上身一斜,闪过一索,纵身扑入,二尺八寸铁扇指向对方气海。气海乃人身要穴,倘被刺中,轻则功力全废,重则立即丧命。病太岁左脚微提旋向左侧,连环索枯藤绕树,扫向玉罗刹。
  玉罗刹倚仗身后有大树,毫无畏惧地攻袭病太岁,招招致命。病太岁上次伤在方丽珠剑下,儿子送命,始终认为是自己大意。此次碰上玉罗刹,哪能不咬牙切齿:“臭丫头,老子这次再失招,穆某甘愿抹脖子。”不说“输招”说“失招”,病太岁这老小子自知没有绝对把握。玉罗刹今天最兴奋,兴奋来自武松改穿俗装,一高兴说话自然会离谱:“姓穆的,你要说话不算数,你不算他娘人养的,我要废不了你我也算。”妙就妙在不说算啥。
  愣没听出门道的病太岁,狞声怪笑:“玉罗刹,你他娘这骂挨定了。”玉罗刹早挥舞铁扇,老君炼丹,扇风点火,秋扇扑萤,一连三扇。病太岁积怒成恨,九节连环索席卷中原,泼风八打,拨草寻蛇。玉罗刹知一切的一切,都是病太岁这老狗的主意,决心宰他出气。故而在闪避开病太岁三索之后,扇法一变,变为轻不一用的追魂绝命十八扇。
  别说病太岁,就连一向傲然自尊的谢承合也没想到玉罗刹以女流之身,能青出于蓝胜于蓝,竟把其父曹亮没练成的练成了。高手相搏,哪能分神。玉罗刹利用对方稍为分神,二尺八寸长铁扇一开一合,采用倒挂北斗手法,射出的七点星光,完全没入病太岁的五官和前胸之内。两眼全被射瞎的病太岁,泼口大骂:“臭丫头,你他娘不得好死!”曹慧娘收扇俏立:“本帮主不得好死在将来,穆老狗你这才叫眼前报。”
  老奸巨猾的谢承合,先让人把病太岁抬下去,然后对武松说:“你可是来接方丽珠?”武松点头:“正是!”谢承合转过身子方才吐出:“随我来!”武、曹二人确够胆大的,愣敢长驱直入四魔谷,寻找方丽珠。四魔谷一点不像四魔谷,跨进三门内,东西厢房各九间,环境幽静。 穿过东侧月亮门,后院全是庭园式,碧瓦朱栏,修竹挺秀,流水潺潺。三间静室,正对假山,假山左临养鱼池,一位肥胖如圆球的老人正在垂钓。
  被人喊成血成河的谢承合,含笑躬身:“阚掌门,你让我迎的客人到了。”武、曹二人全都一怔,肥胖如蠢猪的老人竟是声威震遐迩的阚大山。阚大山抛去钓竿,含笑来迎:“老夫有缘,得会武二侠和曹帮主!”话落,请二人进入静室就坐。谢承合没有跟入。武松举手为礼:“长者乃武林前辈,武松来得鲁莽,尚乞海涵。”玉罗刹故意捅出一句:“二哥,你太客气也不怕人善好欺!”阚大山丝毫不以为忤:“曹帮主宽心,有阚大山在,没人敢欺侮你们!”
  玉罗刹乘机追问:“既然如此,方丽珠现在何处?她比我们还晚一辈。”阚大山呵呵长笑:“方丽珠以云英之身,统率十八寨豪强,老夫久仰了。”只要他是人不是神,谁都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玉罗刹失口说道:“你们没见方丽珠?”阚大山笑容可掬:“曹帮主你说笑了。方总舵主到此,老夫能不盛情款待!”武松再气玉罗刹失言误事,也不好当面埋怨她,索性把帘子挑开:“武松此来,专为和解,烦请长者转请边塞双侠一叙可好?”
  阙大山眉头微皱:“二边乃老夫师弟,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武松再次致谢:“多谢阙长者主持公道,从来冤家宜解不宜结。”阙大山扭头喊:“今天何人轮值?”话音没落,一个瘦长中年人应声而至,弯腰行礼,垂手请训。阙大山当面吩咐:“沈宽,速传你家师父和师伯,前来见我!”绝命刀沈宽旋转身,走了出去。不消片刻,边荒在前,边远随后,应命前来,向掌门师兄行礼。
  阚大山让他们位在下首:“你们二人听着!比武较技,落败致残,江湖常事。要恨该恨自己学艺不精。此事由我作主,到此为止。”做梦也想不到阙老大能这么仗义执言,秉公断直,玉罗刹改颜相看了。边远刚想张口,被他同胞兄长边荒狠瞪一眼:“咱们都听掌门师兄的,休再多嘴。”边远直了直脖子没作声。武松、曹慧娘同时起立:“多谢阙前辈!我们告退。”举步欲走。陡从室外传来一声:“且慢!”
  阙大山怒叱:“室外是谁?滚进来说话。”应声进来四个人,从年纪长相上可以断定,他们是霸王枪方规,穿云弩郑矩,绝命刀沈宽,断魂轮姚广。阙大山小眼怒翻:“你们想干啥?”霸王枪乃四人之首,由他开口:“启禀大师伯,徒侄四人有事恳求。”阙大山:“恳求何事?”方规两眼通红:“师父和师伯,全被姓方的丫头断残一臂,起因始于武松之徒石化龙。徒侄等四人再不才,也不敢忘却这段血仇。”
  阙大山面带不悦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我已作主了断了。”方规等四人扑地而跪异口同声:“师徒如父子,血仇誓必报还!”阙大山陡地起立:“这是谁的主意?讲!”四人齐声:“是徒侄等四人的主意。”阚大山一下子跌坐在太师椅内。方规前爬半步:“师伯师父,被人各断一臂,徒侄龟缩不出,传扬出去,岂不玷污师门!”阀大山:“你们想怎样?”方规厉声说:“事从开头起,徒侄们想让武二侠给我们一个了断。”
  玉罗刹长笑起立:“把戏到此为止,不必再演下去。是文是武,我们全接着。”阚大山:“曹帮主,这是什么话?”玉罗刹“刷”的一声抖开铁扇:“三岁孩子全懂得,难道你会不懂?”阚大山:“我秉公断直断错了?倒成为反贴门神爷,左右为难?”玉罗刹干脆不理他,转对方规四人说:“我们人是一对,命只两条,哪位觉着够分量,尽管来取。我可说在前头,兵刃无眼睛。”
  霸王枪意在武松:“曹慧娘,你不要愣趟浑水,我们斗的不是你。”情况急转直下,武松缓缓起立:“武二事先说明,化龙、丽珠开罪你们,绝非一般的好勇斗狠,而是为了铲邪除奸,保国安民……”边远那敢让他说下去:“老百姓都讲究,斗殴从伤论,结仇纯因两条手臂。”玉罗刹一针见血:“边老二,你们哥俩的手臂,难道是泥捏的,一碰就掉?”断魂轮姚广大叫:“闲言休再说,手下分生死。弟兄们,抄家伙!”
  阙大山拂袖而起:“老夫朽矣,统率无力,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恨恨而去。边荒、边远刻苦合练鹰爪功,玉罗刹知道,武松不知道。因此,她扑向二边。霸王枪身为四魔之首,功力自为四人之冠,率先扑向二郎神。双方八人交上手,玉罗刹就后悔了。二边苦练鹰爪功,一是时间太短,二是各伤一臂,斗之较易。
  反观以霸王枪为首的四魔,一是他们是带艺投师,二是四人配合默契,虽然最使玉罗刹担心的,也是明摆在那里的,是四魔明欺武松断残一臂,自认胜算在握,因而斗志火旺,其飞扬跋扈之态,令人切齿。片刻功夫不到,玉罗刹就顾不上担心了。二边开始施展开了刚练成的联手鹰爪功。别看武松始终一言不发,可他早把事情看透了,不多流血,事情不会善了。
  别的能假,把势不能假,双方交手,仅只片刻,武松就把四魔的分量称准了。论功力,霸王枪当然居榜首,其二是断魂轮,功夫最差的是郑矩。郑矩绰号穿云箭,功夫全在暗器上,加上用的又是甩手箭,近身搏斗用它不上。武松决心先宰穿云箭,避免拉开距离受威胁,更为尽快支援玉罗刹。霸王枪配合断魂轮,铁枪点、刺、戳、扎,钢轮推、拉、撕、挂。沈宽刀芒似雪,在长枪、巨轮的掩映下,不时贴近,劈、砍、切、挑。
  只有二魔郑矩那条软鞭,间三隔四地向武松抽、扫、缠、卷。促使武松痛下杀手的,是曹慧娘被逼提前施展追魂绝命十八扇,足证她的压力重。旋身抽出四煞棒,灌口二郎神开始发威了。乌光油亮的四煞棒,连头加尾五尺五,比霸王铁枪长半尺,拼力气,更是武松本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武松看出郑矩不宜近身搏斗,郑矩又何尝不然。这小子很会钻空子,乘其他三魔缠斗武松之机,弹地飞出,反手就想取箭。
  别看郑矩被人捧为穿云箭,在轻功提纵术上自然不弱,可拿来跟武松一比,那可就差海了。灌口二郎神,人化怒矢,跟踪射到,抢在郑矩取箭没发前,四煞棒早吻上穿云箭的后脑。四魔兄弟,情逾手足,一旦雁行折翅,其他三人眼睛血红了。方规头一个赶上,倚仗一力降十会,招出霸王怒摔枪,砸向二郎神。断魂轮相继追及,轮幻倒转阴阳。武松两害相衡取其轻,拼着挨上一轮,既闪开方规一枪,又借轮推之力,将自己送到绝命刀身后。
  霸王枪拼命狂喊:“老三快躲!”哪里还来得及,被武松一棒扫中左肋。沈宽惨嚎似鬼,肋骨折断四根,内脏一团糟,眼见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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