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飞跟马如龙到了城东五里地。黄土坡,的确是个黄土坡,高高的土坡上,两边都是树林子,挺密的树林子。这当儿正晌午,日头能晒出人的油来,这一带空荡、寂静,看不见什么人。
马如龙一边竭尽目力四下搜索,一边道:“燕飞,我总是有点不放心。”
凌燕飞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要文的有文的,要武的有武的,绝不会出错的,要是出了错,你唯我是问就是。”
马如龙道:“我不瞒你,燕飞,孟兰已经有了身孕了。”
凌燕飞一怔,伸手抓住了马如龙,瞪大了眼急道:“真的,如龙,你怎么不早说?”
马如龙道:“我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的。”
凌燕飞挥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你真行。”
马如龙倏然一笑,笑得有点勉强,道:“有你这么个帮手,我不怕回不去,我只担心孟兰。”
凌燕飞又拍了拍他道:“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只是用不着这样……”
这句话还没说完,马如龙目光一凝,道:“燕飞,你看土坡上路中间是什么?”
凌燕飞凝目看了看,道:“像有东西在飘动,是张纸条儿。”
马如龙双眉—扬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他迈步先行了过去。凌燕飞紧迈一步跟了上去。看看快上土坡了,凌燕飞伸手拦住了他。
马如龙道:“怎么了?”
凌燕飞抬手往眼前地上指了指。马如龙凝目一看,只见眼前地上有丈余长,丈余宽一块地土色跟周围稍有不同,不留意绝难看出来。他当即蹲了下去,伸手在那块地上拨了拨,土被拨开了,地上露出了一把竹签,尖端黑黑的。
马如龙扬了扬眉,冷笑道:“好东西,淬过毒了,只一脚踩下去,脚非废了不可。”
凌燕飞道:“咱们从边上绕过去,不能跳还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埋什么东西呢!”
马如龙伸手拔起几根竹签站了起来,两个人从边上绕过了这丈余长,丈余宽的一块,凝目看尽头,只见尽头处有一片土也是松松的。
凌燕飞笑笑道:“看来他们是属地鼠的。”
马如龙道:“幸亏这是你跟来了,要不然我非一脚踩上不可,还没跟人家照面呢,先把脚废了,那就等于把命交给人家了。”
凌燕飞道:“看这种阵仗,他们一定就在左近窥探,只是一时不容易发现他们罢了。”
马如龙道:“可能在两边树林子里。”
凌燕飞道;“不无可能,小心就是。”
说话间两个人已走上了土坡,只见眼前那随风飘动的果然是张小纸条儿,用块石头压着。马如龙弯腰要去拿。
凌燕飞一把抓住了他,道:“看就行了。”
马如龙直起了腰,道:“真没记性。”
两个人凝目看那张纸条儿,只见纸条儿上写着:“能走到这儿算你命大,折向东南走三里”。
马如龙双眉一扬道;“这算什么?”
凌燕飞突然抬手往后一抄,几乎同时,马如龙转身扬手把几根淬过毒的竹签打了出几去,根根竹签电射进入树林,树林里响起了一声闷哼。马如龙腾身便要扑过去。
凌燕飞抬手又拦住了他,道:“忘了,逢林莫入。”
马如龙哼了一声道:“便宜他了。”
凌燕飞道:“他活不了的,除非他有解药。”
一顿扬声说道:“马如龙应约而来,你们为什么缩头缩脑躲在树林里不出来?”
只听一个冰冷话声透林传出:“关外马家的飞刀果然名不虚传,另一个是谁?”
凌燕飞道:“马如龙的朋友,凌燕飞!”
那冰冷话声道:“如今这北京城里有几个凌燕飞。”
凌燕飞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说有第二个。”
那冰冷话声道:“那好极了,买一个还送一个,我家主人在东南三里处候驾,不怕死的就去吧,你们找的是正主儿,在这儿跟我耗没有用。”
凌燕飞道:“说得是,我们这就去,临走之前请教一事,关外马家飞刀名不虚传,你阁下的飞刀玩得也不错,但不知你阁下这一手是那儿学的?”
那冰冷话声道:“自然是我家主人教的。”
凌燕飞道:“多谢了。”
偕同马如龙往东南飞驰而去。
绕过了一片土岗,那黄土坡已被这片土岗遮住,凌燕飞突然停了下来,抬手把刚才抄住的那把飞刀递给了马如龙,道:“如龙,你看看这把飞刀。”
马如龙入目那把飞刀便自一怔,他忙伸手接了过去,同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他自己的飞刀,两把飞刀一比之下,马如龙立时怔住了。
这两把飞刀无论形式,长短甚至于刀刃的厚薄都一样,只是凌燕飞抄来的那把飞刀把子上没有镌刻着关外马字样,要不然简直就是关外马家的飞刀。
凌燕飞道:“看清楚了没有?”
马如龙定了定神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燕飞道:“我刚才一看这把飞刀,心里为之怦然一跳,如龙,这把飞刀令人解费,据我所知,大爷、二爷均已过世,当年的四姑娘已是啸傲山庄李家的人,三爷罗士信早在当年就已经去世了,关外马家除了和马宏之外可以说没有人了,除了你跟宏兄弟之外,也不可能再有人用这种飞刀,而且这种飞刀刃薄量轻,别人也用不来,可是刚才我接刀的时候觉得这把刀劲道异常,掷刀人显然是个能手,也深得马家飞刀个中三昧,难道说他们跟马家有关系?”
马如龙一摇头道:“不可能,燕飞,他们要跟马家有关系,岂会杀害我的爹娘?”
凌燕飞道:“我也这么想……”
忽然一凝目光望着马如龙道:“如龙,据我所知,马大爷他们几位艺出长眉道人,他们几位这手飞刀是不是也出自长眉道人的传授?”
“不,”马如龙摇头说道:“我爹把飞刀传给我的时候告诉过我,这手飞刀是他几位自己练的,连这种飞刀都是他几位画出图来自己督工打造的。”
凌燕飞点点头道:“要是这样的话,眼前这帮人就不可能跟长眉道人有关系了,既跟长眉道人没关系,也就加重他们跟马家有关系的可能,只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们现在不清楚,也没那么多工夫去想,咱们俩心里只有个底儿就行了,走吧!”
两个人当即又往东南驰去。以凌燕飞跟马如龙的脚程算,三里距离应该是近在咫尺。两个人一口气往东南奔了三里,看见了,刚才是黄土坡,如今是条大山沟。
黄土大山沟,这种黄土大山沟,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太阳晒,土质比石头都硬,都结实。仍然是空荡、寂静,日头已经偏了西,山沟里比外头暗些,也比外头阴凉,平日这种不常见人的地方已经有点懔人了,这时候似乎更懔人。
两个人刚到山沟上,只听那既高又深的山沟里传出个冰冷话声:“真是信人,我家主人在山沟里候驾,请进来吧。”
凌燕飞哼了一声道:“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如龙,咱们进去,只注意脚下,别的交给我。”
两个人并肩行进了山沟。这条山沟的确够宽的,论宽窄是能容六辆大车并驰,这条山沟也的确够深的,抬眼往上看,沟底离沟顶足有二三十丈高。
两旁沟壁上长满了树,越往上越多,越往上越密。进山沟约莫二三十丈,有一个大弯,拐过这个大弯,地上交叉插着两把飞刀,形式、长短厚薄,跟凌燕飞刚在黄土坡上抄来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凌燕飞跟马如龙停了步,两个人抬眼略一环扫,凌燕飞两眼寒芒电闪,道:“看样子是到了地头儿了,如龙,你是正主儿,你说话吧。”
马如龙双眉扬起,冷笑一声道:“马如龙应约而至,你们一个个缩在树上不露头,这算什么?”
只听一声冷笑从左边沟壁上响起:“姓马的,你眼力不差。”
右边沟壁半腰那片茂密的树木枝叶连动,飞鸟投射落十个黑衣蒙面人来,成半弧形地落在了地上。
凌燕飞淡然一笑道:“这边还有,为什么不一块儿下来。”
刚说话完,右边沟壁上也射落了十名黑衣蒙面人,也成半弧形落地,恰好把凌燕飞、马如龙围在了中间。
马如龙道:“好啊,二十对二,你们那个是头儿?”
对面一个黑衣蒙面人冰冷说道:“这个是头儿。”
他一扬手,连他在内,二十个黑衣蒙面人一起从右衣袖中取出一个黑黑的筒状物。凌燕飞神情一震道:“五毒断魂筒,你们是赤魔教人?”
对面那名黑衣蒙面人道:“凌燕飞,难得你还记得本教的五毒断魂筒,上回你侥幸逃过了,这回你是死定了,买一个还饶一个,很划算。”
马如龙忍不住诧声说道:“怎么会是赤魔教人。”
对面那黑衣蒙面人道:“不明白是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本来是要对付凌燕飞的,可是我们若直接找他怕他不肯来,我们又知道你跟个蒙古人有仇,所以我们用这个办法找你,我们料定只要你来,凌燕飞他一定会跟来,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个法子灵极了。”
凌燕飞淡然说道:“这个法子的确灵,只是你们怎么知道马如龙跟个蒙古人有仇?”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们知道就是。”
凌燕飞目光略一环扫道:“看这样的阵仗,似乎我们俩今天是死定了。”
那黑衣蒙面人一点头道:“你是个明白人,这条山沟就是你们俩的埋骨地。”
凌燕飞道:“如龙,恐怕你还不知道赤魔教五毒断魂筒的厉害吧?那个不起眼的筒里藏的有毒针,细如牛毛,见血封喉,一按暗簧就会喷出,当初在桑宅我领教过。”
那黑衣蒙面人狞笑说道:“你既然说了就省得我说了,不错,让姓马的也做个明白鬼。”
他扬起了手中黑筒。另十九名黑衣蒙面人跟着也扬起了手中的五毒断魂筒。
对面那黑衣蒙面人道:“临死之前,你们俩有什么遗言么?”
马如龙起初心里的确很震惊,眼前情势他看得很清楚,整整二十名赤魔教徒成环状包围,手里拿的是这种五毒断魂筒,一旦二十只五毒断魂筒齐喷,那细如牛毛的毒针恐怕比骤雨还要密,只中一根便会丧命,而对这样的阵仗,的的确确是必死无疑。
及至他看到凌燕飞仍然是那么镇定,他不禁有点诧异,他暗想凌燕飞也许有破这种阵仗的法子,不然凌燕飞绝不可能这么镇定,有此一念,心里也就好多了,听得对面那黑衣蒙面人问了这么一句,他刚要说话。
只听凌燕飞道:“有,只看你们给不给我机会说了。”
那黑衣蒙面人道:“说吧,我既然问起你们,自然会给你们留遗言的机会,我不怕你们俩能插翅飞了,你们俩要想逃过这一劫,那恐怕比登天还难。”
凌燕飞道:“不知道你们稍时发射的时候是一起发射呢,还是逐筒的发射。”
对面那黑衣蒙面人狞笑说道:“以你看呢。”
凌燕飞道:“要以我看,你们一起发射不如逐筒发射,因为你们这五毒断魂筒名虽五毒,实际只有一毒,也就是说一筒只能发射一次,再欲发射必须有一段时间装填毒针,要是一起发射之后射不中我们俩,那后果就不堪想,所以说一起发射不如逐筒发射,也就是说谁还没有发射谁就有一次保命的机会,一旦把毒针射出来了,这保命的机会也就没了。”
对面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一起发射射不中你们?你这是痴人说梦……”
凌燕飞道:“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里有没有上次去过桑宅的,要有的话他看见当时我是怎么破这玩艺儿的,当时我能破这玩艺儿,现在我照样能破这玩艺儿,所以我劝你们不要一起发射,要是一射不中,你们个个都要横尸。”
对面那黑衣蒙面人狞笑一声道:“我不信,放!”
他这一声放!噗地一声,他那五毒断魂筒里的毒针射了出来,别的人却没动。显然,凌燕飞那一番话收了效,世上没有人不惜命的,没有人不自私的,到了这节骨眼儿管他什么教规不教规?谁都会先顾自己。
只见寒芒一闪,凌燕飞掌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森寒的软剑,剑尖上黑黑的一片,敢情他又一次地施展啸傲山庄主人所传那至高无上的玄功,把一蓬毒针全吸在了剑尖之上。
马如龙看得刚一怔。
寒芒暴闪,凌燕飞振腕抖剑,那一蓬毒针离剑倒射,电一般地射向那黑衣蒙面人。那黑衣蒙面人来不及躲闪,被自己那一蓬毒针悉数射中,一根也不少地全射在了胸前,一声惨嗥倒了地,满地乱滚惨不忍睹,只滚了几滚便不动了。
凌燕飞垂下了软剑笑笑说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刚才要是你们听了他的,现在你们就全没命了,接下来那一位要试试运气?”
这一来谁还敢动?谁先发射谁准先没命,谁愿意死?
凌燕飞淡然一笑道:“我跟诸位谈个条件,你们不发射,我也不难为你们,这样僵着没意思,我看你们还是撤走吧!”
凌燕飞这句话一出口,先是一个,接着是两个,而后三个,四个……刹时间那些黑衣蒙面人跑得一个不剩。
马如龙吁了一口气,道:“燕飞,还是你行,你真行。”
凌燕飞没理会马如龙,抬眼望着对面沟壁那最高处含笑说道:“看了这情形,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么?”
一声震撼心神的激怒暴喝起自对面沟壁最高处那浓密的树丛里:“凌燕飞,你住嘴,别以为你啸傲山庄的武功有什么了不起,你再试试我这个!”
一声厉啸空响起,立即,一阵雷鼓般声响从山沟两端传了过来,震得地皮都为之微微颤动。
马如龙一怔道:“马队。”
凌燕飞道:“不错,是马队。”
的确,那震得地皮都为之颤动的是蹄声,不是鼓声,杂乱的蹄声本就够瞧,再加上山沟聚音,那声势自然更以惊人。
就这两句话工夫,右手边这一头已能看见马匹了,整十匹高头健马,铁蹄翻飞,奔驰如电,鞍上,都是身材魁伟高大的铁甲武士,从头到脚都有铁甲护着,四肢弯曲处则以柔软的皮革相连,只有头盔有两个洞,露着两只眼。连马身上都有铁甲,往下长及马腿一半,一点也不妨碍奔驰。
十名魁伟高大的铁甲武士每人手上握着一根长矛,矛尖前指,纵骑奔驰。也就在这时候,两边山沟顶各出现十名手持铁背强弓,腰悬雕翎的蒙面黑衣大汉,一个个箭搭弓弦箭镞下指。
凌燕飞脸色微变,道:“如龙,这才是你的蒙古仇人,看样子两边这两支马队训练有素,一如当年岳王遭遇的拐子马,当年岳王有长刀可以砍马腿,今天咱们的兵刃却不够长,山沟两边他们已布上了弓箭手,防咱们从两边沟壁上去,我没想到他们会出此一着,他们人马都有铁甲,而且各持长矛占尽了便宜,咱们的处境危险,为今之计咱们只有从这两边沟壁脱离险境了,留神那些弓箭手,走。”
一声走,两个人双双腾身往对面沟壁扑去。
一声粗犷长笑划空响起:“你们也知道厉害了,往那儿跑,射。”
弓弦响处,箭镞破空之声大作,前上方射下了一排,后上方也射来了一排。
两支马队不但训练有素,而且沟两边山沟顶上的弓箭手配合得很好,两边弓箭手射出了羽箭,两边二十名铁甲武士立即收缰停住了坐骑。当然,他们怕的是弓箭手误伤自己人。
他们虽都收缰停马,但都严阵以待,看样子凌燕飞跟马如龙只要有一个被那些弓箭手逼下来,他们马上就会勒马冲过来。
凌燕飞跟马如龙身法如电,一个起落便掠到了这边沟壁下,从这边沟壁顶射下来的一排箭立时落了空,但从那边沟壁上射下来的一排箭已划空射到。
凌燕飞一声沉喝,霍然旋身,软剑带着一片寒光挥了出去,十支雕翎,飞的飞,断的断,他接着说道:“如龙,上,你照顾上头。”
马如龙顺手折断了一棵小树,骑身而上,一头钻进了树丛中,凌燕飞跟着腾身拔起也扑进了树丛,人躲进树丛虽然挡住了外头的视线,但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更要小心两边射来的箭。
两个人在树丛里腾身上拔,往壁顶攀登,不但得躲上头射下的箭,而且还得躲后面射来的箭,只听得上下左右噗噗直响,箭落如雨,好不惊险,还可以听见上下后三方一声声的喊叫在这儿,在那儿!
两个人各具一流身法,轻功造诣又都高绝,即使有时候碰着了枝叶那也是很轻微,所以那些喊叫也不过是瞎猜乱喊,因之那些弓箭手射出来的箭也失去了准头,东一下,西一下的乱射。这倒帮了两个人不少忙,也减少了不少的威胁,没多大工夫,两个人已攀上高处。
凌燕飞低低说道:“先掷他们几把飞刀,然后跟在我后头上去。”
马如龙探腰摸出了几把飞刀,抖手打了上去,惨叫声中三名弓箭手栽了下来。
这一下乱了,剩下的弓箭手立即退向后去,凌燕飞要的就是这一刻,他道:“跟在我后头。”
猛提一口气,拨开枝叶冲了上去,人刚一冒上壁顶,只听那几名弓箭手大叫说道:“上来了,上来了。”
“噗”地几支雕翎射了过来,奔电般带着异啸聚射凌燕飞。凌燕飞人一冒壁顶便已看清了眼前的情势,只要看得见就好办,他软剑一挥,磕飞了几支雕翎,人落地又起,软剑洒出一片寒芒向迎面三名弓箭手扑了过去。他快得让那三名弓箭手来不及再抽箭,匆忙间挥起铁背弓就挡。
别说是弓了,就是兵刃也挡不住凌燕飞那把矫若游龙的软剑,威力无匹的剑势,没听见叫,但见血雨狂喷,三名弓箭手立时倒了地。
他撂倒了三个,马如龙也撂倒了两个,剩下两个一看情形不对,转身就跑,马如龙扬手就是两把飞刀,那两个没能跑出三步,飞刀齐没后心,也趴下了。
刚才对面没敢射箭是因为有自己人在,现在自己人都没了,叱喝声中一排箭射了过来。这些弓箭手个个人高马大,身经力壮,所用的也都是铁背强弓,所以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疾若迅雷奔电。
也就因为刚才他们没射箭,马如龙误以为距离太远射不到没留意,他躲得慢了一点,左臂上中了一箭,劲力之强带得他退了两三步。
凌燕飞大惊,一跺脚道:“你怎么顾前不顾后。”
马如龙抬手把箭拔了出来,面不改色,从衣裳上扯下一块布绑住了伤口,道:“小意思,咱们找刚才那发号司令的匹夫。”
凌燕飞道;“刚才钻上来的时候我就找过了,他早……”
忽然凝目沟底,道:“那是不是他。”
挥剑磕飞了几支箭。凌燕飞磕飞这几支箭后对面忽然不射了,敢情是没箭了!
马如龙凝目往下看去,只见那二十骑铁甲武士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名蒙面黑衣大汉,他立时一扬双眉叫道:“你可是适才那发号司令的匹夫。”
那蒙面黑衣大汉仰着头道:“不错,马如龙,适才发号司令的就是我。”
马如龙扬手把那个小革囊扔了下去,道:“这东西可是你的?”
那小革囊不偏不斜,恰好落在那蒙面黑衣大汉的脚前。
那蒙面黑衣大汉俯身拾起了小革囊,道:“不错,这东西是我的,当年杀死马荣祥老狗夫妇的就是我。”
马如龙脸色大变,杀机狂炽,一咬牙道:“匹夫,你在下头等我。”
他闪身就要扑下去。
凌燕飞伸手拉住了他道:“你以为他会跟你单打独斗么?”
马如龙一挣道:“不要管我,我就是死也要拼了这匹夫。”
凌燕飞冷冷道:“你可以死,但把孟兰丢给谁管?”
马如龙神情一震,猛力扔了手里那棵小树,转身抓起一张弓,一支箭,向着沟底那蒙面黑衣大汉拉弓就射。
凌燕飞道:“这个忙我倒可以帮一帮!”
他也抓起一张弓,一支箭往下射去。沟底那蒙面黑衣大汉哇哇大叫,连忙闪身躲避,突然跳上一匹马,由另十九匹铁骑护着,往山沟那一端飞驰而去。
马如龙道:“燕飞,咱们追。”
凌燕飞道:“当然追,只离开这条山沟,咱们就不怕这两支铁甲马队了。”
两个人放步从沟顶追了过去。
沟底的两支马队快,沟顶上的凌燕飞跟马如龙两人也不慢,可是追着追着,凌燕飞忽然停步跺脚,道:“糟了,咱们上了他的当了!怪不得他往这头跑!”
马如龙净顾着往沟底看了,这时候抬眼往前一看,马上也看见了,前面五六丈外横着一条大山沟,跟身边这条山沟成十字交叉,拦住了他俩的去路,而且沟宽,掠不过去,沟长,一眼看不见头,想绕道过去追根本办不到。
马如龙既急又气,一咬牙道:“咱们下去追!”
他心急大仇,转身就要往下跳。
凌燕飞伸手抓住了他道:“要能下去刚才不就下去了,咱们下去他求之不得,我知道你心急大仇,可也不能急得不顾自己的命!”
马如龙道:“那……我好不容易找着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的让他跑了啊?”
凌燕飞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急什么,让他去吧,过些时候让他跪在你面前引颈待戮不更好么,咱们出来的时候差不多了,也该回去看看情形了。”
马如龙狠狠一跺脚道:“恨死我了。”× × ×
凌燕飞跟马如龙才刚跨进孝王府的大门一步,就觉出情形不对了,护卫们迎上来报告,说府里出事了。
凌燕飞跟马如龙根本就没问什么事,拔腿就往后跑。到了后头,该在的人都在,不该在的人根本不许进入后院。
马宏一个人在外头,一见两人进来,先递了一个眼色,然后扯着喉咙就喊:“凌大哥跟如龙哥回来了。”
有了马宏这个眼色,凌燕飞跟马如龙紧张的神色松了一半,本来是都该松的,可是那一半不能不挂在脸上。
事情虽然是凌燕飞一手安排的,马如龙也知道,可是他们都怕那万一的差错,万一要出了差错,不但两个人要抱恨终生,就是全盘大计也完了。
马宏刚嚷完,头一个从屋里出来的冯七,他脸煞白,走路也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的,人似乎有些神智不清,两跟发直,喃喃地道:“你们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凌燕飞伸手抓住了冯七,急急说道:“七叔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怡宁跟在冯七后头,两眼都哭红了,这当儿更一头扑进了凌燕飞的怀里又失声痛哭。
凌燕飞急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倒是说啊。”
只有马如龙没说话,他闪身扑进了屋。
这时候马宏说了话:“大哥,您别问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句话刚说完,屋里传来马如龙一声大叫:“孟兰,你慢些走,我跟你去。”
凌燕飞机伶一颤,推开怡宁扑了进去。
等到怡宁、马宏、冯七都跟了进来,凌燕飞从孟兰屋出来拦住了路,他两眼发直,道:“不要进去了。”
马宏忙道:“大哥,如龙哥他……”
凌燕飞道:“不要问了,兄弟。”
马宏大叫一声要往里扑。凌燕飞抖手一掌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马宏他怔在了那儿。怡宁头一低捂着脸又哭了。
冯七颤声说道:“天,我的罪过大了,我的罪过大了。”
突然转身奔了出去。凌燕飞没动,马宏要拦。
冯七一抖手嘶声叫道:“不要管我,我跟他们拼了。”他疯狂一般地奔了出去。
凌燕飞笑了:“这出戏咱们都唱得不错。”
怡宁扬起了娇靥,还带着泪渍,道:“都是你,这是什么药嘛,把人眼都整红了。”
凌燕飞笑道:“没这个药你哭得出来么?”
望着马宏道:“兄弟,那一掌过重了吧。”
马宏咧咧嘴道:“还好,骨头没断?”
凌燕飞道:“李勇跟龙刚、龙文都回去了么?”
马宏道:“都回去了,他们三个都说没用上武的不过瘾。”
凌燕飞笑笑道:“王爷跟福晋那儿说清楚了么?”
怡宁道:“我去说的,九叔还真行,这边—嚷出事,那边登时就晕过去了,进屋床上一躺,挺舒服的。”
凌燕飞笑了,转望马宏道:“安爷那儿送过信儿了没有?”
马宏道:“还没有,等您回来。”
凌燕飞道:“麻烦兄弟你跑一趟吧,把话说清楚,顺便交待外头一声,尽快准备两口棺木。”
马宏答应一声,转身奔了出去。
凌燕飞道:“你们俩别出来,咱们隔着帘儿说话吧。”
马如龙在里头应道:“干嘛出去呀,我乐得歇会儿,孟兰这儿正心疼我的伤。”
凌燕飞道:“那你们俩就亲热会儿吧!”
顿了顿道:“怡宁,他是怎么下的手?”
怡宁道:“在汤里头下了龙涎香,饭菜都是经他检查过的,反正龙涎香也试不出来,孟兰吃过你从驼老那儿拿回来的药,头一口汤就觉得腥膻难下咽,她告诉了我后就往地上一躺,我就嚷了起来。”
凌燕飞道:“真亏你能嚷得出来。”
怡宁白了他一眼道:“你交待的,不嚷行啊?”
顿了顿道:“你说他出去干什么去了?”
凌燕飞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两边报信儿邀功领赏去了,看吧,用不了多久福康安就会来要人了。”
怡宁皱了皱眉道:“他怎么会成了赤魔教的人?”
凌燕飞道:“这就要问他了,看来这磕头拜把也一笔勾销了,怪不得他在韩大人面前一力推荐老龙沟楚家的人,楚家人究竟跟他有什么仇,有什怨?”
怡宁道:“对了,他的右手不是……”
凌燕飞道:“那是苦肉计,他的牺牲也够大的,不过要能要了楚家人的命,另一方面也能使阴谋得逞,牺牲一只手是值得的!”
忽听马如龙在里头道:“燕飞,你说福康安会来要人?”
凌燕飞道:“你以为不会,要是福康安真来要人,那就证明福康安跟他们确有勾搭……”
怡宁道:“福康安会不打自招?”
凌燕飞道:“你说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怡宁道:“那咱们怎么办?”
凌燕飞道:“你别管,到时候自有我来应付,怡宁,现在你出去一下,叫前头派人出去找冯七叔,要不派人出去找找他会令他动疑。”
怡宁站起来走了出去。
凌燕飞道:“如龙,伤口上过药了没有?”
马如龙道:“上过了,你放心吧,不碍事的。”
凌燕飞道:“逼于情势,要委屈你们俩一两天了。”
马如龙道:“既是逼于情势,干吗还说什么委屈,别说一两天了,就是一两百天也不要紧。”
里外这么说着话,没多大工夫,怡宁回来了。
凌燕飞道:“人派出去了么?”
怡宁道:“派出去了,派了七八个。”
只听孟兰道:“凌大哥,你看是不是该派人通知我哥哥一声?”
凌燕飞呆了一呆道:“这个……”
马如龙道:“为什么要通知他?”
怡宁道:“孟兰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按礼孝王府似乎都该派人通知他一声。”
马如龙道:“没那一说,他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妹妹了!”
怡宁道:“话不能这么说,他不认那是他的事,孟兰人在孝王府,孝王府就不能缺这个礼,你要知道,孝王府不通知他,要是让他自己知道了,一嚷一闹,孝王府可是有口难辩啊。”
马如龙冷笑一声道:“他会自己知道?那更好,到时候让燕飞当面问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要杀孟兰的根本就是他,他还敢嚷敢闹。”
怡宁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根本是他要杀孟兰?”
马如龙道:“有那封信还不够么。”
怡宁道:“那除非你把大嫂扯出来,就是你把大嫂扯出来也堵不住他的嘴,没有更明确的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大嫂是一番好意,这么一来岂不害了大嫂?”
马如龙道:“那……不管怎么说,不必通知他,就是不必通知他,让他来闹吧,看看他又能怎么闹?”
怡宁抬眼望向凌燕飞,凌燕飞利用他们说话这段工夫已经思考好了,道:“我的意思跟如龙一样,我要看看是不是有人会替咱们通知他。”
怡宁道:“你要防着他吵闹啊。”
凌燕飞道:“你放心,我早就想好对策了,我甚至把他可能怎么闹,可能说什么话都想出来了,他要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话堵他。”
马如龙道:“燕飞,你有没有想到,通知他是一定会有人通知他,我总觉得他不一定会来吵来闹,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打自招的。”
凌燕飞道:“那最好,他要是不声不响的暗地里派人去催驾回京,咱们是求之不得。”
只听一阵急促蹄声传了过来。
凌燕飞道:“可能是大哥到了。”
怡宁道:“我出去迎接去。”
怡宁出去了,凌燕飞料到了,一会儿工夫,怡宁陪着安贝勒快步走了过来,马宏紧跟在后头。
安贝勒一进来便道:“兄弟,你出的好主意,我是不是应该哭两声。”
凌燕飞笑笑道:“那倒不必,您只嚷嚷要杀人也就够了。”
安贝勒笑了:“不行,没那会事儿我嚷不出来。”
怡宁瞟他一眼道:“你还不如九叔呢。”
安贝勒道:“九叔怎么了?”
怡宁道:“九叔说晕过去就晕过去了。”
安贝勒失笑道:“要让九叔听见,非拧你的嘴不可。”
凌燕飞接过了话头,把刚才跟马如龙说的告诉了安贝勒。
安贝勒一听就点了头,道:“对,我也觉得没必要通知他,跟他这种人还论什么礼,讲什么理?孟兰已经死在净业寺了,他那儿还有妹妹,既是他来不来都对咱们有利,咱们就用不着去通知他。”
顿了顿道:“怎么样,兄弟,别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他指的是后事。
凌燕飞明白,微一点头道:“都安排好了,为了要求逼真,我不能不通知您一声,要不然我不会让您跑这一趟。”
安贝勒道:“我在家闲着没事儿,早就想来看看了,现在正好,十五阿哥那儿通知了没有。”
凌燕飞道:“李勇刚回去没多久,用不着派人去请,他会赶来的。”
安贝勒道:“准备在那儿办事儿?”
凌燕飞道:“这本是件秘密事儿,越秘密越好,我打算就在这间屋里!”
安贝勒一点头道:“行了,我看用不着惊动别人了。”
怡宁道:“本来就不必,这是什么事儿嘛!”
安贝勒道:“宫里是不是要通知一声?”
怡宁道:“宫里?干什么?”
安贝勒道:“忘了,如龙是禁军总教习。”
怡宁道:“我没忘,过两天如龙还要回去,你再跑到宫里解释一番。”
安贝勒一怔道:“这倒是,那就算了?”
又聊了几句之后,凌燕飞忽然道:“大哥,每回我都想问您,可总让什么事儿岔开了,那个姓崔的女人怎么样了?”
安贝勒道:“你不提我也忘了说了,这个女人真行,她自己根本没当回事儿,能吃能睡,到了该吃饭的时候,给她送什么她吃什么,到了该睡的时候躺下就睡着了,可就是有一点,一天到晚说不到三句话,看样子是要跟哥们泡下去了。”
凌燕飞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她是在等机会。”
安贝勒道:“等机会?等什么机会?”
凌燕飞道:“自然是等脱身的机会。”
安贝勒哼一笑道:“那就让她等吧,我关她的那个地方既隐密而且禁卫重重,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去。”
凌燕飞吁了一口气道:“事情演变到今天,赤魔教已经是次要的了,只要咱们把里边的这个人一扳倒,把那罗刹使者除掉,赤魔教就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到那时候他们得乖乖撤离京畿。”
安贝勒道:“我也这么想,只是那什么罗刹使者……”
凌燕飞道:“您放心,不怕找不出他来的,如今有驼老跟龙氏兄弟在外头对付赤魔教,相信赤魔教不会有工夫顾别的,咱们还是安心办眼前这件事吧!”
正聊着,嘉亲王带着李勇也赶到了,而且前头也进来禀报,两口棺木已经送到了!
大伙儿不聊了,忙起来了!× × ×
快晌午的时候,福康安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一名护卫送进来的,据那名护卫说,信是在西院墙根儿捡到的,口儿封着,连一点儿缝儿都没有。
福康安赶紧拆开了那封信,一看之下,他先是一怔,继而面泛喜色,三把两把撕碎了那封信,然后他开始坐立不安了,来回地踱着步,走得很快,脸上总是挂着喜意,看得那名护卫直楞!
走着,走着,福康安的步履渐渐慢了下来,脸上的喜意也渐渐的消失了,同时,他渐渐地皱起了眉头,他偏着头自言自语地道:“有诈?可能么?”
那名护卫没听清楚,上前一步道:“爷,您说……”
福康安摆了摆手,道:“没你的事儿,去吧,去吧。”
那名护卫恭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福康安偏着头又自言自语了起来:“可能么?会么?”
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 ×
晚半晌,冯七回来了,不是孝王府的人找回来的,竟然是龙刚、龙文二人送回来的,冯七喝得醉醺醺的,满脸的泪渍。
据龙刚、龙文说,冯七是带着醉出城的,可巧让他们哥儿俩碰上了,冯七直嚷着要找赤魔教拼命,他们哥儿俩当即禀明驼老,驼老怕冯七出事儿,命他们哥儿俩把冯七送回来。
凌燕飞没说什么。事实上现在冯七已醉得差不多了,说什么也没用,当即命马宏扶过冯七,就让龙刚、龙文回去了。
这里给冯七沏了杯酽茶解酒,茶刚沏好,还没喝呢,一阵急促步履响动,福康安带着十几名护卫闯了进来,后头紧跟着孝王府的护卫,显然他们想拦没拦住。凌燕飞冲孝王府的护卫摆了摆手,支走了他们。
安贝勒那里上前一步便道:“福康安,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带着护卫往这儿闯?”
福康安目光一掠嘉亲王,冷笑一声道:“十五阿哥也在这儿,那最好,听说我的妹妹孟兰死在了孝王府,我特来看看。”
嘉亲王一怔,望着凌燕飞道:“燕飞,有这种事儿?孟兰……”
安贝勒怒笑一声道:“福康安,你妹妹孟兰,不是已让你活活烧死在净业寺了么,你那儿还来的妹妹?”
福康安冰冷一笑道:“安蒙,你要放明白点儿,今天我福康安不吃你这一套!”
安贝勒脸上变色,还待再说。
凌燕飞抬手拦住了他,上前一步道:“福贝子是听谁说令妹孟兰格格死在了孝王府?”
福康安道:“我妹妹昨儿晚上浑身鲜血淋漓给我托了个梦,说是让人害死在孝王府了,今天一早我听见乌鸦叫,右眼也跳了一整天,我越想越不对,特意跑来看看。”
凌燕飞笑道:“福贝子,托梦之说怎可轻信……”
福康安道:“这么说我妹妹安好无恙?”
凌燕飞道:“令妹本就安好无恙。”
福康安点点头道:“那最好,我妹妹在那儿,让我见见她。”
凌燕飞道:“福贝子请原谅,孟兰格格交待过,她这两天人有点不合适,遵医嘱静养,不能见任何人,十五阿哥跟安贝勒都是来探病的,也都被我挡驾了。”
福康安道:“你可以挡任何人,但却不能挡我,她是我的妹妹,今天我非见她不可。”
凌燕飞摇头说道:“福贝子原谅,我碍难从命。”
福康安霍地转望嘉亲王道:“王爷,今天您在这儿,我请您主持个公道,我先把话说在这儿,今天谁要不让我见孟兰,别怪我要大闹孝王府,我不惜流血五步也要见着孟兰。”
安贝勒勃然色变,厉喝道:“福康安,你……”
嘉亲王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凌燕飞道,“燕飞,福贝子说的对,孟兰是他的妹妹,别人都能拦,你不能拦他。”
凌燕飞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道:“王爷,我不敢瞒您,孟兰格格跟如龙已经离京他去了。”
嘉亲王一怔道:“孟兰跟马如龙已经离京他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福康安叫道;“凌燕飞,你少耍花枪……”
凌燕飞没理他,望着嘉亲王勉强笑笑道:“是这样的,如龙是个汉人,出身江湖,孟兰格格则为郡主,他们二位相爱至深,唯恐他日婚姻受阻,所以……”
话说到这儿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嘉亲王眉锋一皱,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怎么连我跟安蒙都瞒了。”
凌燕飞道:“事非得已,还要请您原谅。”
嘉亲王吁了一口气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国法不外人情,我总不能派人把他们俩追回来……”
抬眼望向福康安,道:“瑶林,你听见了……”
福康安冷笑一声道:“不错,我听见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只有一句话,今天要不能让我见着我妹妹,我就指你们把我妹妹害了……”
安贝勒大叫道:“福康安,你……”
冯七突然从屋里站了出来,马宏要抓他没抓住,只听他带着醉意叫道:“好吧,我告诉你,孟兰格格跟马如龙都死了,是让赤魔教害死的,棺材就在屋里,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找赤魔教……”
福康安怒声笑道:“好啊,你们听听……”
凌燕飞忙喝道:“七叔醉了,老弟扶他回屋歇息去。”
马宏硬把冯七给架走了,冯七边走边挥着手叫道:“我没醉,为什么不让我说,这有什么怕他知道的……”
马宏扶的是冯七的左胳膊,冯七挥动的是他那只没有手掌的右胳膊。
福康安一眼瞥见,先是一怔,继而两眼暴闪异采。
只听凌燕飞道:“福贝子,这位老人家喝醉了酒……”
福康安定过神来冷笑道:“酒后才能吐真言,要是没喝醉他还不会说呢!”
话落,他大踏步闯了过来。安贝勒一捺衣衫就要迎上去。
嘉亲王伸手拦住了他,望着福康安,神色极其凝重地点头说道:“瑶林,用不着这样,事到如今我不会再拦你的,屋里容不下这么些人,叫你的人在外头等着。”
福康安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怕,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敢单独去闯,他抬抬手拦住了身后的十几名护卫,独自一个人跟着嘉亲王、安贝勒、凌燕飞、怡宁进了屋。
李勇没跟进来,留在外头监视福康安的那些护卫。进屋绕过一重布幔就是灵堂,两具棺木并排放在两张长板凳上,桌子上点着一对白烛,灵堂很简陋。
绕过布幔,福康安脸上不由地就变了色,不知道他是心虚,还是毕竟仍顾念一点兄妹之情。
桌上连个灵位都没有,因之福康安问道:“那一具棺木是我妹妹的?”
凌燕飞抬手指了指右边那一具。福康安没再说话,迈步走了过去。凌燕飞紧跟在他身后,到了右边那具棺木前,福康安的身躯忽然起了颤抖,脸也有点发白,道:“你们告诉我,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凌燕飞道:“遭了赤魔教的毒手,被赤魔教人以龙涎香害死的。”
福康安道;“我妹妹跟赤魔教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们为什么毒害我的妹妹?”
凌燕飞道;“福贝子是孟兰格格的兄长,这个,福贝子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福康安脸色为之一变。
安贝勒冷笑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你福康安不该怨赤魔教,他们杀害了孟兰,等于帮了你福康安的忙,救了你福康安。”
福康安脸色大变,厉声说道:“安蒙,你……”
一咬牙道,“好吧,安蒙,我现在不跟你计较,咱们这笔帐有机会算。”
突然伸手搭上了棺材盖。
凌燕飞眼明手快,伸手按住了棺材盖,道:“福贝子要干什么?”
福康安厉声说道:“我不信你们那套鬼话,说不定我妹妹是让你们害死的,我要开棺验尸。”
“好嘛,”安贝勒冰冷说道:“做贼的喊拿贼,反咬别人一口。”
福康安道:“安蒙,你怎么说。”
安贝勒道:“我说孟兰是你派人灭口的。”
“好哇,安蒙。”福康安脸色大变,道:“你们害了我的妹妹还这样,安蒙,我刚说过,现在,我不跟你计较,咱们这笔帐有机会算。”
转眼望向凌燕飞:“凌燕飞,把手拿开。”
凌燕飞道:“福贝子,人已经死了……”
福康安道;“你不让我开棺验尸,我就认定孟兰是你们害死的。”
凌燕飞双眉陡地一扬道:“福贝子,你真要验尸?”
福康安道:“废话,当然是真的。”
凌燕飞道:“福贝子带仵作了没有?”
福康安道:“不用仵作,我也会验尸,怎么死的我也看得出来。”
凌燕飞道:“福贝子也知道被龙涎香毒死的人是什么样儿?”
福康安道:“当然知道。”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事实上他要不说知道,凌燕飞恐怕也不会让他开棺验尸。他这里为这句话而后悔,刚一怔。
凌燕飞那里已一点头道:“好,那么你看。”
他的手抬了起来,那块既厚又重的棺材盖就像黏在了他的手上似的,跟着掀了起来。凌燕飞的手停在半空中纹风不动。那块既厚又重的棺材盖也停在半空中纹风不动。这儿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一身神力的安贝勒在内,也没法儿这样。
福康安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同时他也把目光投向棺中,他看见孟兰了,盂兰穿的是一身旗装,脸上没有血色,很白,白里微微地泛着青,嘴唇儿有点发紫。
只听凌燕飞道:“福贝子看清楚了没有?”
福康安一定神,霍地转过脸来道:“我妹妹是什么时候死的?”
凌燕飞轻轻地把棺材盖放了下来,道:“请福贝子先告诉我,令妹是不是被龙涎香毒死的?”
福康安道:“你不用拿这话难我,我看不出来,不过我看得出她是中毒死的。”
安贝勒冷冷一笑道:“来不及了,福康安。”
福康安转过脸去道:“安蒙,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贝勒一咬牙道:“你自己明白,为了灭口,你不惜勾结赤魔教杀害自己的胞妹,你把这儿的人都当成了三岁孩童,不要以为我们没了孟兰就奈何不得你了,我现在就杀了你为孟兰报仇。”
他迈步就要逼过来。
福康安道:“安蒙,你,你敢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嘉亲王横身过去挡住了安贝勒,道:“安蒙,不许胡来。”
安贝勒跺脚说道:“十五阿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怕事……”
福康安道:“安蒙,你有什么证据指我勾结赤魔教杀人,孟兰是我的妹妹,现在她死在孝王府,我还说是你们害的呢。”
安贝勒指着福康安道:“福康安,你还算人么,不错,我没证据,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孟兰她也知道,我们虽奈何不了你,孟兰她不会饶了你,你小心遭报应。”
福康安莫名其妙地机伶一颤,一时没有说上话来。
嘉亲王道:“好了,好了,安蒙,说这个有什么用?”
凌燕飞道:“福贝子,令妹是今天早上遭人毒手的,你听清楚了么?这会儿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为免再起冲突,我看福贝子还是早点儿请吧。”
福康安道:“我这就走,我要把孟兰带走。”
凌燕飞一摇头道:“抱歉,福贝子,这一点我绝难从命,老实说孟兰格格已经不是你府里的人了,今天我让你进来看看她,那是因为嘉亲王爷有了话,要不然我都不让你进来……”
福康安道:“凌燕飞,你这是跟谁说话,你还这么横?”
凌燕飞道:“福贝子,刚才安贝勒话说得很清楚,孟兰格格已死,也许我们一时不能奈何你了,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理饶不了你。”
福康安哈哈一阵长笑道:“你们这些人什么时代学起女人来了,左一个报应,右一个天理的,你们不让我带走孟兰是不是,好,我就把孟兰交给你们,到时候咱们再一块儿算总帐。”
他二声没说,转身行了出去。安贝勒要跟出去,嘉亲王没让他出去。
李勇进来了,道:“走了!”
嘉亲王道:“门口儿看着点儿。”
李勇转身又行了出去。
怡宁忙道:“燕飞,快给他们俩那个醒过来的药吧。”
凌燕飞笑笑说道:“不要紧,让他们多睡会儿吧,那种药是驼老亲手配制的,绝不伤身子,走吧,咱们外边说去。”
几个人到了外头,安贝勒道:“现在是不是已证明他跟亦魔教有勾结了。”
嘉亲王脸色很凝重,没说话。
凌燕飞道:“这已经够明显的了,他为什么非开棺看看不可?那是因为他得到了指示,看看孟兰是不是真死了。”
安贝勒道:“他亲眼看见了,现在他可以放心了,哼,哼,咱们等他派人催驾回京吧。”
凌燕飞转望嘉亲王,道:“王爷,有一点不知道您想到没有。”
嘉亲王道:“你是指……”
凌燕飞道:“赤魔教所以要救福康安,很明显的,那是因为福康安有他们利用的价值,他们将怎么样利用福康安,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嘉亲王瞿然一惊道:“燕飞,你是说……”
他没说下去。
凌燕飞道:“赤魔教不是一个等闲的组合,他们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也就是说他们要是没确定福康安确实可以利用,福康安确实可以给他们什么帮助,他们是不会冒这个险伸手拉福康安一把的,他们既然伸手拉了。那就表示他们有把握,他们凭什么这么有把握?这也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安贝勒猛击一掌道:“福康安一定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
凌燕飞道:“大哥,福康安是个聪明人,以咱们跟他周旋的经验看,他不会轻易就让把柄落在人手里的。”
安贝勒呆了一呆道:“这么说他没有……”
“不,”凌燕飞道:“照实际情形看,他还是有把柄落在赤魔教手里,这种把柄是他不得不交在人家手里,我打个比方,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赤魔教可以派人跟他谈条件:我们帮你福康安灭口,保住你福康安性命、地位、权势,往后你得为我们做些什么。福康安衡量缓急轻重,他不能不答应……”
嘉亲王道,“别说什么比方了,恐怕实情就是这样。”
安贝勒道:“要是这样的话,恐怕赤魔教就上了福康安的当了,福康安权势两大,握有重兵,骄狂跋扈是实,可是他还不至于走上那条路,再说他是个聪明人,以他现有的一切,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有什么,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凌燕飞淡然一笑道:“大哥您小看赤魔教了,不见兔子岂会撒鹰,赤魔教不会做这种没把握收回代价的事,就算福康安自己不愿走上那条路,恐怕他现在已经身不由主了,何况并不见得他自己不愿意。像福康安这种人是永不会知足的,虽在万人之上,毕竟还在一人之下。”
安贝勒两眼猛睁,道:“这么说他真要造反?”
嘉亲王望着凌燕飞道:“兄弟,你看一定是这样么?”
凌燕飞道;“王爷,这是我的看法,可是一定两个字我不敢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福康安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凡事已是由不得他了。”
嘉亲王沉吟着点头说道:“兄弟这分析合情合理,很具说服力,让我不得不信,福康安要是甘冒大不韪的话,他的下场可就不只是削爵丢官了。”
安贝勒道:“现在要对付福康安,只有一个办法,先把他的兵权收回来。”
凌燕飞道:“大哥内行人,怎么偏说外行话,王爷现在能收回福康安的兵权么?”
嘉亲王道:“兄弟说得是,福康安的兵权是皇上给他的,也只有皇上才能收回福康安的兵权,也就是说要制福康安必得等皇上回京之后。”
凌燕飞道:“等皇上回京之后,那也需要有足够的证据放在皇上面前,才能使皇上收回福康安的兵权。”
嘉亲王点头说道,“是这样,咱们必得先掌握福康安勾结赤魔教谋叛的证据。”
安贝勒道:“我那儿那个姓崔的女的……”
凌燕飞道:“没有用,她要肯跟咱们合作早就点头了,岂会耗到如今,再说福康安跟一般人不同,要想让皇上相信勾结赤魔教谋叛,物证应该比人证有用,人可以作伪,物证却无法伪造。”
安贝勒道:“这么说那个姓崔的女人等于是个废物了。”
凌燕飞道:“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她掌握在咱们手里,至少可以让赤魔教人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
安贝勒道:“一时半会儿?”
凌燕飞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一段时日赤魔教人所以只敢在城外活动,不敢轻易进城,一方面是因为咱们掌握着这个姓崔的女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在城里的秘密据点已失,缺乏内应,凭他们的实力,里应外合是不是能成功还在未定之数,单靠外面的攻势那是注定要失败的,所以他们必得迅速觅一轻而有力的内应以配合他们外面的攻势,也就是说福康安这方面因为孟兰未死,福康安还不会轻易就范,所以才迟迟未动……”
安贝勒道:“现在他们以为孟兰已经死了。”
凌燕飞道:“但是他们的人还没跟福康安碰过面,等到他们的人跟福康安碰过面,证明能确实掌握福康安之后他们才会行动,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一时半会儿的道理所在,而等到他们证明确实能掌握福康安之后,他们要动手的时候,他们就会置这个姓崔的女人于不顾的,衡量轻重,任何人都会这么做!”
安贝勒道:“这么说他们还没有把握掌握福康安?”
凌燕飞摇摇头道:“只能说他们绝不做没把握的事,这种事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不许败,若欠缺一丁点儿把握,他们都不会轻举妄动,以我看福康安现在已经身不由主了,除非福康安能不计较自身的后果,也就是说他们要没把握掌握福康安,他们一定会毁掉他,毁福康安的办法很多,要以我看,他们可能把福康安跟他们勾结的情事抖露出来……”
安贝勒道:“那好啊,咱们是不是能在他们之间挑一挑?”
凌燕飞道:“当然可以,这原是上策,不过那要看福康安是个什么态度,他自己要是有谋叛之心,也打算利用赤魔教,这把火恐怕咱们就点不起来。”
嘉亲王摇摇头说道:“这办法恐怕行不通,福康安对咱们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他无时无刻不加意提防着咱们,要想点这把火谈何容易,我看咱们还是谈谈怎么抓福康安的证据吧,现在他们以为孟兰已经死了,要照燕飞的看法,只等他们的人跟福康安碰过面,他们就会蠢动,福康安掌握重兵,只他说一声反,恐怕这黄河以北马上就是他的,事态已经相当严重了……”
“不对,”安贝勒突然说道:“就算咱们能很快地掌握着证据,在皇上没回京之前,咱们收不回福康安的兵权,不还是来不及么?”
嘉亲王脸色大变道:“对啊,这……”
安贝勒道:“要想来得及,只有一个办法,马上拿住他砍了他。”
怡宁道:“这么一来福康安没理也变成有理了,十五阿哥的宝座恐怕也完了。”
嘉亲王一咬牙道:“要真能保住大清国,我不当这个皇帝也行。”
凌燕飞肃然说道:“王爷让人敬佩,这正是圣明之君,请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王爷两全义得。”
安贝勒忙道:“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凌燕飞道:“大哥现在不要问,只管放心看着就是了,我这就去先把如龙弄醒,让他照顾这儿。”
他站起来就要往后走。
安贝勒伸手拉住了他,道:“兄弟,此事体大。”
凌燕飞道:“大哥信不过我?”
嘉亲王道:“去吧,兄弟,我信得过你,但记住我的话,如有万一,国家为重。”
凌燕飞一点头道:“我懂,王爷。”
嘉亲王道:“安蒙,放手吧。”
安贝勒凝望着凌燕飞道:“兄弟。”
凌燕飞道:“大哥。”
他只叫了安贝勒一声,别的什么都没说。
安贝勒口齿启动了一下道:“这儿的人把什么都交给你了,去吧,兄弟。”
他松了手,凌燕飞大步往里行去,怡宁快步跟了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绕过了布幔,怡宁伸手拉住了凌燕飞,一双美目中充满了忧虑,望着凌燕飞道:“燕飞,我很矛盾……”
凌燕飞含笑说道:“别胡思乱动,留在这儿好好照顾孟兰……”
压低了话声道:“她已经有了身孕了。”
怡宁一惊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凌燕飞道,“如龙告诉我的。”
怡宁的娇靥上浮现起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复杂得令人难以言喻,她缓缓说道:“我现在宁愿你是一个最平凡的人!”
凌燕飞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怡宁的美目中突然涌现泪光,伸出微现颤抖的柔荑握住了凌燕飞的手,道,“燕飞,我不敢不让你全力以赴,可是我也要你为我们三个想想。”
凌燕飞一阵感动,伸另一只手抚上怡宁的香肩,道:“放心,怡宁,我让别人两全义得,我也会让自己两全义得的!”
怡宁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了头,道:“你去吧,我在前头等你。”
她松了凌燕飞的手,转身往外行去。望着怡宁绕过了布幔,凌燕飞吁了一口气,转身行向左边那具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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