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出石门地上寸余处,同样大小,同样石色的一颗枢纽。
花三郎踩下去,石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当然,他看见了玲珑看过的,已经够他心惊了。
他也看到了玲珑没看到的,那些东西放在那一个个的小抽屉里。
那是一叠叠铲除异己,暗杀对头的名单,列名在上的,人不少,他没心情细看。
还有一本本的帐册,登录在上的,全是刘瑾命各地方的搜括,以及历来的不法收获。
这,更让他心惊。
若把密室里的这些东西拿出去,刘瑾必落个凌迟而死,大明朝的“国库”,能装满又装满。
奈何,这些一样也拿不出去。
不但拿不出去,很可能他花三郎还要赔上一条性命。
他急,真着急。
在他花三郎的记忆里,他从没有这么急过,从没有这样失去镇定过。
情急而不死心,他不信没有机关枢纽,石板会自动降下。
毕竟,刘瑾跟玲珑就是登上降下的石板升上去的。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那块石板是凭刘瑾的“感应”自动降下来的。
因为,刘瑾真要有那个能耐,大明朝的江山早就是他的了。
又何必再安装什么枢纽。
而事实上,亭子里有枢纽,石门外也有枢纽,足证,刘瑾没有那个通神的能耐。
既然没有那种能耐,他就必得靠机关枢纽。
那么,让石板降下来的机关枢纽,究竟在哪里呢?
花三郎步出石室,抬眼望顶上,在琢磨它的道理。
他没有踩枢纽,让石门关上。
目前,是用不着了。
没能琢磨出道理来,一双目光由上而下,再望地上,然后,又一步步的走过去。
踩的明是刘瑾踩过的每一个地方。
只有刘瑾踩过的地方,才有可能是机关枢纽的所在。
而,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他走完了,也走到了地头。
顶上那块石板,却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花三郎的心凉了。
看样子事已成定局,不等别人来,他是绝没办法出去了。
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能支持到别人来。
他走进石室,又走出石室。
进进出出,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趟。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数,没心情数。
进出多少趟,于事何补?
只有—次,他走进石室的时候,无意中又踩着石门外地上的那颗枢纽。
石门已经开了,当然踩了也是白踩。
可是等他往里走到头,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他猛然一怔停住。
他看见了一件奇事,不可能发生的奇事。
但是,毕竟发生在了他眼前。
那块圆形的石板,已经降下来了,而且上头并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定了定神,他忙赶过去再踩石门外枢纽,石板开始上升。
忙再踩一下,石板却又降下。
猛然一阵惊喜,他霎时想通了,全明白了。
敢情,石板、石门,是同一个机关枢纽控制,乘石板下降,踩开石门,进入密室,石板即升了上去,恢复原状。出密室以后,踩枢纽关上石门,石板即降下接人,等从石门走到地头,石板也恰好落在眼前。是这么回事。
没错,是这么回事。
花三郎渐渐收敛了脸上惊喜的神色,望着那块圆形石板发了怔。
他不能不慨叹,不能不佩服设计人之匠心独具,不能不慨叹,不能不佩服设计奥妙神奇。
这是世间哪位巧匠的杰作?
花三郎没工夫,没心情去想。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定了定神,飞一般地又扑进了石室。
金冠顶上的那颗珠子,镶好了。
由于没能看出密室的开启方法,玲珑怏怏地捧着那顶镶好明珠的金冠回到了房里。
侍婢们恭候多时。
此刻的玲珑,见人就烦,不待侍候,立即把两名侍婢打发了出去。
侍婢们出去带上了门。
玲珑坐在灯下发了愁,深皱黛眉,望着眼前桌上的金冠发怔。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香肩。
玲珑吓了一大跳,忙扭着头看,竟是花三郎,她又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您怎么出来了?”
花三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玲珑,跟我走吧,回到你爹身边去。”
玲珑一怔:“走?”
花三郎点头道:“不错,走。”
玲珑站了起来:“可是我还没有”
“不要紧,你不用再费心了。”
玲珑讶然道:“不用再为什么,难道不要证据了?”
“怎么能不要?刘瑾一天不除,就永远需要证据。”
玲珑看了看花三郎,忽然脸上变色,道:“我明白了,是我不中用,还是您不再相信我了,所以”
花三郎微笑道:“别瞎猜,都不是,是我把所要的证据,已经都拿到了手。”
玲珑一怔,瞪大了美目:“您我不信,您怎么进得去?您不可能进去。”
花三郎笑笑道:“那么你听我说,刘瑾的那间密室,在花园小亭的地下,对不对?”
玲珑一怔。
“小亭里有块圆形石板,能升降自如,到了底下,经过一扇石门,就算进入了密室,对不对?”
玲珑瞪大了眼。
“密室里有重重的帷幕,整排整排的柜子,有不少夜明珠照明,衣橱里,凡是皇上的衣着,应用之物一应俱全,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另一排小抽屉里,放的都是帐册,对不对?”
玲珑惊愕欲绝,几乎要叫出声:“您,您真进去过了!”
“这么重大的事,我不会拿它来开玩笑吧。”
“您是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晚上,刚才。”
“刚才?”玲珑叫道:“您,您是怎样进去的?”
“跟在你跟刘瑾之后进去的。”
“不可能,那些机关枢纽,到现在我都没有”
“我看出来了,找到了,而且知道它的妙用,我跟你不同,跟他在一起,你不便细看细找,我能。”
玲珑失神地坐了下去:“天,您果然是—一”
花三郎轻抚玲珑香肩:“玲珑,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也知道你是他唯一真心爱护的人。但是为了更大更重要的理由,我不能不竭尽所能除掉他。”
玲珑的脸色变了变:“我承认,我是真不忍,我不是草木,也没有铁石心肠,他是对我好,我实在不忍加害他,但是,我也能为更大更重要的理由。”
“那就好。”
“为什么您不相信我,要自己去做。”
“我不能否认,我曾经不信任你,而你刚才也承认,你确实不忍,你能为更大、更重的理由,可是我并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能忍心怪我。”
玲珑脸色连变,默然片刻:“我怎么敢怪您,我只怪自己心肠不够硬。”
花三郎道:“人总是人嘛,幸亏他没有对我好过,否则我也会不忍。”
玲珑突然一凝目光道:“您拿出来的东西呢?”
“我没拿,一样也没有拿,那间密室里,不会少一点东西。”
玲珑讶然道:“你没有拿?”
“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也不知道该拿哪一样好,真要带着那些个累赘,我恐怕出不了内行厂。”
“可是您不是要证据吗?”
“让它还留在那间密室里,怎见得它就不是证据了?”
玲珑够聪明,这句话她听懂了,为之悚然动容,也站了起来:“那么您现在—一”
“带你走,把你交给你爹,跟你爹尽速离京,以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尽速离京?”
“不尽速离京,你还等什么?”
玲珑沉默了一下:“以后,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
花三郎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是有点放不下,但是这时候不是多说“道理”的时候,他道:“我总是会回家的。”
“那内行厂的禁卫您是知道的,您能来去自如,我能吗。”
“我负责平平安安的带你出去,你还不放心吗?”
玲珑又沉默了一下,旋即点了头:“好,我走,我跟您走。”
“走,紧跟着我,万一惊动了他们,你走你的,我来断后。”
玲珑点了点头。
花三郎穿窗掠了出去。
玲珑看了桌上那顶金冠一跟,她不再留恋什么,吹熄了灯,跟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真要说起来,花三郎、玲珑,两个人对内行厂的径路都不算熟,但花三郎有花三郎的办法,他带着玲珑一前一后,藉着暗影疾行。
身后有玲珑,花三郎的行动当然不能再象一缕轻烟,来无影,去无踪。
现在不但有踪,而且有影。
而,内行厂的禁卫,也的确是够森严的。
走没多远,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玲珑急道:“您躲起来,我来应付。”
这她准行。
花三郎一闪身,人已经不见了。
间不容发的,一道奇亮的灯光照射过来,立即罩住了玲珑,紧接着,两名二档头疾如飘风掠到,立即躬下身去:“原来是公主。”
玲珑道:“你们干什么呀,吓我一跳。”
一名二档头道:“卑职等不知道是公主在此。”
另一名二挡头道:“夜已深,公主还没有安歇。”
“问得好,要是已经安歇了,我还会在这儿吗。”
“这个”
玲珑微一笑道:“你是问我,夜已深了,不安歇要上哪儿去吧?”
那名二档头躬身道:“卑职斗胆。”
“我告诉你们,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两名二档头望着玲珑,静等后话,谁也没敢问。
玲珑笑笑又道:“我想趁夜逃出内行厂去,你们清楚了吗?”
两名二档头怔了一怔,一名忙道:“公主说笑了。”
另一名自作聪明,只当现在盘问已引起玲珑的不快。要是玲珑一状告到九千岁那儿,祸福可卜,准是吃不完兜着走,当即忙道:“公主请到处走走吧,卑职等公务在身,不敢擅离职守,告退。”
一躬身,两人飞掠而去,同时,灯光也灭了。
这一刻,玲珑站立的地方最暗,连玲珑自己都未必看得见身周。
花三郎的话声在身旁响起:“姑娘,你真行,居然说实话。”
玲珑道:“奈何人最不相信的,就是实话。”
花三郎笑了:“走。”
两个人又继续向前疾行。
没再被发现,两个人从“内行厂”后门出了“内行厂”,直奔天桥。
到了韩奎的住处,韩奎还没睡,父女见面,高兴自是在所难免,但玲珑在高兴之中还有些愧疚不安。
花三郎不愿打扰人家父女欢叙别后,道:“韩大哥,我走了,我已经跟玲珑说过了,你们父女最好马上离京。”
“三少,这时候?”
“这时候城门虽然早关闭,还难得了你们父女吗?”
“那么您”
“以后的事,韩大哥你就不用管了,暂时离开一段时期,等到,刘瑾伏诛以后,再回来定居也行。”
“好,我听您的。”
“那我走了。”
花三郎要走。
“三少,”玲珑忽然叫了一声。
停步回身,花三郎从玲珑的一双美目里,看见很多东西,他有些不忍,但是他不能不咬牙:“玲珑,好好孝顺你爹,将来让你爹带你上关外玩玩去。”
他没再多说,也没容玲珑说话,转身走了。
玲珑没说话,但是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已经代表了她要说的话,只是姑娘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看在韩奎眼里,心里不免一阵难受,女儿是自己的,怪归怪,还能真拿她怎么样,忍着心疼,道:“玲珑。”
玲珑回过身,嘴角竟噙着轻微的笑意:“我来收拾,咱们赶紧走吧。”
韩奎心里又一阵难受,比刚才还难受。
连夜,花三郎去见他该见的人,总算不负所托,详详细细地交代了他应该交代的,然后交出一张草图,包括那座小亭,地下密室,以及密室里藏物的明细表。
最重要的,当然是图上重要部份,标示出的机关枢纽所在。
那位,要他留下来等候酬功。
花三郎拒不受,走了,临走交代,速速进宫面圣。
那位,轻车简从,连夜驰向禁宫。
夜是寂静的。
在京城的这一角,夜更宁静,尤其是这个四合院。
而,就在这宁静当中,一条矫捷黑影出现在上房屋脊上,颀长的身影,迎夜风挺立,清朗的话声,划破了这片宁静:“烦请哪位代为通报,花三郎求见。”
几条黑影,从各处黑中射起,直扑屋脊。
这时,上房灯亮,光亮透窗,一个甜美而隐含慑人威严的话声传出:“说我有请。”
已到半空中的几条黑影,扑势一顿,立即倒射落地,相当俊的轻功,其中一个人向上发话:“敝主人有请。”
“不敢。”
屋脊上颀长身影一闪,再看时已站在院中几条黑影之前,可不正是俊逸超拔的花三郎。
发话黑影抬起了手:“请。”
花三郎转身进人上房,上房中,丽人着晚装等候,是那位大公主。
花三郎躬下身去:“夤夜见驾,实非得已,公主恕罪。”
“别跟我客气,坐。”
大公主轻抬皓腕,欺雪赛霜,如凝脂一般。
花三郎道:“多谢公主,草民不坐了”
“草民?”
“原本来自江湖,如今还我本来,自该称草民。”
“那么你是来”
“请公主火速回宫。”
大公主脸色一变:“难道宫中有变?”
“不,请公主回宫,助圣上逮捕奸恶。”
“奸恶!哪一个?”
“公主认为哪一个奸恶最大?”
“刘瑾?”大公主失声:“究竟怎么回事?”
“朝中一位大员,已连夜进宫面圣,呈上刘瑾一切不法证据,圣上必连夜召刘瑾进宫,恐他带有侍卫,宫中无人是他对手。”
“这,你怎么会知道?”
“公主原就未将草民当做刘奸一丘之貉看,是不?”
“那么你究竟是”
“公主逮捕刘瑾后,自会明白一切。”
“不,我要你自己说。”
“恕草民不能从命。”
“你”
“公主,这不是要紧的事,要紧的是公主应该马上启驾。”
“好,我这就回宫,你跟我一起走。”
花三郎道:“公主一身所学高绝渊博,再加上个个高手的锦衣卫,迅雷不及掩耳逮捕刘瑾,应该不需要帮手。”
大公主道:“我不是需要帮手,刘瑾进宫,不可能带领大批的三厂高手,我对付得下来。”
“那么公主要草民一起走”
“你除了国贼,救了大明朝跟天下百姓,应该接受朝廷酬功。”
花三郎道:“谢谢公主的好意,草民不愿居功,也不是为得朝廷的酬庸而来的。”
“那你是为什么?”
“不负昂藏七尺躯,为自己心安而已。”
大公主更为之动容,美目异采绽放,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呃?”
“朝廷需要你这种人才。”
“草民自去来处,任务已了,当回来处去。”
“难道你就能不顾朝廷的需要。”
“不,草民懒散惯了,过不惯宦海生涯,也不愿找个上司管着。”
“你可以跟着我,不必受任何人的管辖。”
跟着她,不是照样有个人管?
“草民感激,只是公主恐怕没想到,莽莽江湖,更需要草民,行侠仗义于江湖,维护民间之宁静,不也等于效力朝廷!”
“你执意非回到江湖去不可?”
“人各有份,也不能忘本,草民原属于江湖,自当还回到江湖去。”
“以前那位姑娘,也是江湖中人?”
花三郎知道她指的是谁,点头道:“是的。”
“肖嫱也来自江湖,她也要回到江湖中去?”
“是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回到江湖中去不可了。”
大公主可算得冰雪聪明,只是她猜到的只是原因之一,却不是主要原因。
花三郎未置辩。
大公主叹了口气道:“凡事不能勉强,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是没办法勉强凑在一起的,我不再强留你,只是临别在即,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她从项间解卞一方玉珮,雪白的玉珮,配着一条金练子,玉珮上还雕着一只翔风。
花三郎忙道:“公主”
“这是我父皇赠给我的,我戴了十几二十年了。”
“既是圣上赐给公主的,草民怎敢要?”
“父皇既把它赐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应该随便我怎么处置,爱给谁,就给谁。”
“可是”
“别可是了,相识多日,总算有段交情在,这代表我一点心意,也已经拿出了手,您忍心不要。”
花三郎暗暗一叹,只得双手接过:“多谢公主,草民要告辞了,请公主速启驾回宫吧!”
大公主眉宇之间,轻锁幽怨道:“你走之后,我马上回宫。”
“草民这就告辞。”
一躬身,他转身要走。
“慢着!”大公主突然叫住了花三郎。
花三郎回过身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要是以后要找你,怎么个找法?”
“公主金枝玉叶,尊贵之躯,岂可为草民轻易进入江湖?”
“我的意思是说,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要借重你。”
“公主逮捕刘瑾之后,即可知道草民的来处,既然知道了草民的来处,就不难找到草民。”
大公主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去吧!”
花三郎一躬身道:“草民告辞!”
转身行了出去。
大公主没再阻留,幽怨的目光,幽怨的神色,站在那儿一直望到花三郎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突然,她提高声音娇喝道:“启驾回宫。”
夜深了。
霸王府的书房里,灯光还亮着。
项刚一个人负手来回踱步,眉宇间有太多的烦躁。
突然,他一脸惊容地停了步:“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一顿,急急喝道:“谁在外头!”
只听书房外远远有人应道:“回爷,盖明在。”
项刚沉声道:“给我备马。”
“是!”
片刻工夫之后,一骑快马驰出了霸王府。
夜静时分,蹄声如骤雨,老远就能听得见。
盏茶工夫不到,项霸王一人一骑驰抵内行厂,飞身下马,脚甫站地,沉声就问:“九千岁睡了没有?”
站门的番子恭声说道:“禀总教习,宫里有急事,九千岁连夜进宫去了。”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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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刚没说话,大踏步闯进了内行厂。
内行厂的禁卫森严,项霸王他当然是随意进出行去,一进前院就叫:“现在是谁带班,过来见我。”
“总教习找带班大档头,总教习找带班大档头”
夜色中,一声声往远处传。
转眼工夫,一条人影疾掠而至,是一名大档头,他恭谨躬身:“属下见过总教习。”
“听说九千岁进宫去了?”
“宫里有急事,内侍刚来传的旨。”
“那个叫秋萍的歌伎呢?”
“总教习是说秋萍公主?”
“谁说她是公主?”
“回总教习,九千岁的令谕,内行厂里,谁不知道秋萍公主!”
项霸王气得双目暴睁,道:“我的令谕,从现在起,她是歌伎,不是公主。”
“这”
“怎么,我的令谕不是令谕?”
“属下不敢。”
“她住在哪儿,带我去找她。”
“是,属下带路。”
那名大档头转身行去。
项霸王一脸怒气,大步跟在后头。
到了玲珑的住处,只见房里暗无灯火,漆黑一片,那名大档头上前敲门。
敲没两下,只听里头侍婢惊声说道:“谁呀!公主已经睡了,知道不知道?”
说完了话,门开了,两名侍婢衣衫不整,外头黑,她俩只看见了站在前头的大档头,却没看见站在后头的项刚,怒声便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什么时候了,知道不知道?”
那名大档头背后有靠山,可不在乎,冷然道:“什么时候也一样,总教习来了!”
两名侍婢这才看见了站在后头的项刚,一惊之下,睡意全消了,赶忙上前见礼:“见过总教习。”
项刚道:“我要找秋萍。”
两名侍婢面有难色:“回总教习,公主已经睡了。”
“我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睡了也得给我把她叫起来。”
“这”
“听见没有。”
两名侍婢吓得一哆嗦:“是。”
急忙转身进去敲内室的门。
项刚大步跟了进去。
那名大档头聪明,没跟进去。
两名侍婢也有点鬼机灵,在项刚这儿受了气,还指望赶快叫醒公主,让公主替她俩出气。
她俩苦着脸望项刚:“总教习”
“让开。”
项刚跨步而到,扬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掌向门上拍去,砰然一声,门闩震断,两扇门大开。
就是没反应。
两名侍婢忙把灯点上,灯亮之后,两个人不禁一怔。
公主不见了,金冠在桌上,床上整整齐齐的。
项刚道:“人呢?”
“回总教习,不知道。”
“你们两个一直跟她在一起,她上哪儿去了,你们两个怎么会不知道?”
“回总教习,婢子们是真不知道,公主带着这项金冠从九千岁那儿回来之后,就打发婢子们睡了,婢子们以为公主也睡了”
另一名侍婢神色一动,忙道:“禀总教习,在衣橱的后头有间密室,不知道是不是进密室去了?”
项刚为之一怔:“呃,衣橱后有密室。”
“是的。”
“打开。”
“是。”
两名侍婢忙上前打开衣橱,找着暗门打开,探头进去便叫,叫了几声仍无反应。
“总教习,公主不在里头。”
不在里头归不在里头,可是项刚既然知道此地有间密室,自然是非看看不可。
“闪开。”
他拿起灯走了进去。
当然,项刚在密室里看出有人在里头住过,却没能看出谁住过,更想不到会是花三郎,只当是“秋萍”经常到密室里来。
“秋萍”一个人经常到密室里来干什么?
这,只要找到“秋萍”才知道。
项刚出来了,当即便把带班大档头叫了进来传下令去,动员所有值夜的人手,尽快找到“秋萍”。
没一会儿工夫,回报来了,有人看见过“秋萍”“散步”。
项刚一听就知道不对,赶到“秋萍”“散步处”去查看,问清方向一路找下去,最后推测“秋萍”走了,离开了“内行厂”。
因为有迹象显示。
但是那迹象只显示出一个人,并没有显示出另一个人。
带班的大档头害怕了。
九千岁对“秋萍公主”的宠爱,众所周知,今夜他带班,而“秋萍公主”就在今夜离开“内行厂”去了。
九千岁回来不要他的命才怪。
项刚不反对“秋萍”走,因为他来找“秋萍”,就是要逼“秋萍”走的,所以他认为带班大档头无罪。
就为这,带班的大档头求项刚留下,等九千岁回来之后,当着九千岁保他不死。
总要给刘瑾个说明,项刚答应留下。
没等着刘瑾。
却等着大公主,带来了大批的锦衣卫。
大公主带着锦衣卫,往内行厂里,无一人知晓,包括项刚在内,花园小亭底下那处密室里,搬走了很多东西,当得大批的锦衣卫搬了多少趟才搬竣。
来的是大公主,奉的是圣旨,项刚没敢阻拦,但却不能不问明缘由。
大公主对项刚还客气,只答了一句话:“刘瑾叛国,意图谋篡。”
整个内行厂为之大惊。
项刚知道几分,但他为报恩,硬着头皮向大公主要证据。
当然,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也没看见从密室里搬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公主一听项刚要证据,变了脸色扬了眉:“要是没证据呢?”
“卑职斗胆,九千岁无罪,内行厂的东西,公主不能带去。”
“好大胆的项刚,我要是有证据呢?”
“卑职情愿跟着九千岁认罪。”
“好。”
大公主当即抖开了一个包袱,里头包的是件龙袍。
这就足够足够了。
项刚傻了眼。
他知道刘瑾挟天子以令诸候,争夺权势,残杀异己,绝没想到只有刘瑾一个人知道的这间密室里,藏着这个。
大公主一声冷笑:“圣上仁德宽大,罪在刘瑾—人,不多牵连三厂弟兄,而你,我知道你是个血性汉子真英雄,所以我也不跟你计较。”
大公主说完话要走。
项刚定定神,抢步拦住:“大公主,卑职感恩,可否容卑职再作请示。”
“说。”
“这些物证,足使九千岁万劫不复,应该绝不是他自己供出来的。”
“你是问,是谁告密的?”
“是的。”
“你是想为刘瑾报仇?”
“国有国法,九千岁触犯国法,罪有应得,卑职绝不会,也绝不敢。”
“那么我告诉你,是有位忠良参劾刘瑾。”
“可是这间密室只有九千岁一个人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公主”
“你问得太多了!”
“既是如此,卑职不敢再问,那么九千岁”
“明天早上你们就知道了。”
项刚没敢再问,他在内行厂中坐等天亮。
就在他坐等的这段时间内,内行厂的人,已经悄悄走了大半。
项刚知道,瞒不过他敏锐的耳目。
但是他没有阻拦。
人人都有保护自己性命的权利。
何况,这些人该走。
他知道,真正不能走,真正欠刘瑾的,内行厂外加东西两厂,只有他项刚一个。
鸡鸣五鼓,天亮了。
圣上早朝,金銮殿昭示天下,刘瑾叛国谋篡,种种不法,已绳之以国法,所有私产没收。
最先知道的是京城,遍京城都知道了。
百姓争相走告,焚香顶礼,雀跃欢呼,鞭炮之声大作,响彻云霄,多少里外都听得见。
打从太祖登基,自有大明朝以来,京城里就从没这么热闹过,整座“北京城”疯狂了。
内行厂就在京城里,自无不知道的道理。
消息传来,项刚如遭电击。
想救刘瑾,来不及,他也不能闯宫营救,他项刚还不会做出这种大不韪的事。
他整个人呆在了那儿。
人呆在了那儿,脑海之中,却在闪电盘旋。
有人参劾刘瑾,那自然是朝廷大臣,身为朝臣,理应忠诚尽职,参劾象刘瑾这么一个人,是千该万该的,怪不得人家。
大公主亲率锦衣卫,来到内行厂,进入那间密而不能再密的密室去抄搜证物,这就显然是有人告密。
因为刘瑾绝不会自己招供,绝不会自陷于罪,把自己送上绝路,送上断头台。
告密的是谁?
应该是跟刘瑾最亲近、刘瑾最宠信的人。
那个人是谁?
秋萍,没有第二个人。
秋萍悄悄的走了,这应该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她任务完成,所以她要走。
因为她事先知道,所以她要走。
想到秋萍,就很容易地联想到了,曾任东西两厂总教习的花三郎。
秋萍一个女孩子,没那么大能耐,她必有指使,必有接应的人。
那么,这个人可是谁?
也很容易让人马上联想到花三郎。
往好处想,即使扯不上花三郎,但是照花三郎跟秋萍的关系,能找到花三郎,应该也能找到秋萍。
不看天下各处单看京里各地的反应。
谁都明白,刘瑾该千死万死。
这一点,项刚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欠刘瑾的恩不能不报。
那么,得先找着花三郎,而且要赶快找到花三郎,再迟,一旦他离了京,茫茫人海何处寻,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项刚更清楚这一点,于是,他站起来,圆睁着虎目,大踏步地行了出去。
到了前院,仅剩的几个大、二档头、番子,看见项刚纷纷施礼招呼。
项刚象没听见,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去听,脸上没一点表情,连手都没抬一下,就大步出了内行厂。
出了内行厂,进了霸王府,一方面命人备马,一方面让人捧出了他的八宝铜刘,四护卫都知道,事情不对,都要跟,项刚却一个不带,但是他交代了一句,上灯以后,要是他还没回来,不必留在霸王府了,各人收拾各人的东西,霸王府里的东西,如果想要,可以尽管拿,然后,各走各的路。
说完了话,项刚不等四护卫有任何反应,跨马疾驰而去。
四护卫没喊,没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都是一片凝重神色。
半晌,鲁俊说了话:“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去。”另三位,异口同声。
鲁俊道:“那么咱们等,等不回爷来.咱们就永远留在府里。”
四个人,四张脸,如今都是庄严肃穆神色。
只有他四个明白,那“永远”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项刚绝没想到。
花三郎没有马上离京,他亲眼看着韩奎跟玲珑平安的出了城,然后他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一直静坐到天亮。
天亮以后,他听见了不绝于耳的鞭炮声,眼见满城百姓发了疯似的奔走跳叫。
他松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眼望着城廓,想想打从以往以至如今,他低低说了一句话:“项爷,原谅我。”
话落,腾身掠起,飞射而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会合了南宫玉等,—见面,南宫玉满面喜气:“恭喜三少爷,恭喜三少爷。”
花三郎道:“姑娘已经知道了?”
南宫玉道:“京城里的鞭炮声,恐怕过了‘永定河’都听得见。”
花三郎道:“不是华剑英一人之功。”
“那是你太谦。”
花三郎还待再说。
“其他的以后再说,有件要紧事,我得先告诉你—声。”
“什么事?”
“你一离开,肖姑娘就要走。”
花三郎脸色微一变:“我早料到了,所以我让她跟姑娘在—起。”
“我也幸不辱命,把她给留下了。”
“人呢?”
“在车里,要不要去看看?”
花三郎走了过去,南宫玉也跟了去。
掀开车帘,照顾肖嫱的两名巧婢齐声叫:“三少。”
花三郎一眼看见,肖嫱躺在车里,状若熟睡,眉峰紧皱,脸上还有泪渍,看在眼里,让人心酸。
只听南宫玉道:“不这样,我留不下她。”
“我知道。”
“你有没有想到以后的麻烦?”
“姑娘是指”
“她既有去意,随时可走。”
花三郎脸色又是一变:“我现在想到了。”
“这是大麻烦。”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任何事,都是无法勉强的。”
“人海茫茫,独自飘零,何处是归宿,你忍心让她走?”
“我总不能永远让她象现在这样。”
“你总得想个办法。”
“除了求她,加倍给与她,别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恐怕越是这样,她越走得快。”
“姑娘能教我个办法,我会一辈子感激。”
“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只有从她的心里着手。”
“姑娘,我方寸已乱。”
南宫玉沉默了一下:“试试看,寸步不离的防着她,经过一段很长的时日。”
“这不难,我做得到。”
南宫玉的一双目光,缓移到肖嫱脸上,凝视良久:“天心何如此残酷,不该让她承受,实在不该!”
花三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你刚才说得好,不能让她永远这样。”
话是南宫玉说的,可是她没动。
花三郎伸出手,在肖嫱的穴道上拍了一掌。
肖嫱身躯微一震,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翕动,猛睁美目,然后,美目中是失神,淡然:“你回来了。”
“刚回来。”
“成了?”
“托天之福!”
“刘瑾呢?”
“今天一早伏法了。”
肖嫱道:“谢天谢地,这我就放心了。”
美目一闭,两串晶莹的珠泪,无声滑落。
南宫玉向花三郎使个眼色。
花三郎会意,轻咳一声要说话。
肖嫱适时睁开了美目:“你应该知道了,我要走!”
南宫玉道:“你们谈话吧!”
她转身行开,两名巧婢跳下车跟了去。
花三郎登上车进入车里,望着肖嫱:“你不该!”
“也许,我曾经试过,也勉强过自己,可是没有用,我留不下自己。”
“为什么你非那么想,那是事实。”
“我知道,是我轻贱自己。”
“那跟轻看我有什么两样。”
肖嫱低下了头。
花三郎伸手握住了柔荑,他觉得出,他握的是块冰:“答应我,在华家陪我一辈子。”
肖嫱没抬头,没说话,娇靥起了抖动。
花三郎腾出只手,轻轻地托起了娇靥,肖嫱她泪流如雨。
花三郎心如刀割,忍不住拥肖嫱入怀。
那如棉的娇躯,颤抖得更厉害。
“答应我。”
肖嫱沉默着。
花三郎还待再说。
一阵遥远的蹄声传了过来。
只听车外衣袂飘风声,随听有人道:“姑娘,项刚往这边来了。”
花三郎一怔,肖嫱的娇躯更一震,花三郎伸手掀开车帘,只见老车把式站在南宫玉面前。
南宫玉看见了花三郎掀车帘,向两名巧婢低低说了一句,两名巧婢疾步走来:“三少,让婢子们来陪姑娘吧!”
花三郎焉能不懂,跳下马车向南宫玉走了过去。
南宫玉跟老车把式迎过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不知道!人呢?”
老车把式一听蹄声,道:“近了。”
花三郎道:“烦请告诉大家,如果他是往这边来的,放他过来。”
南宫玉、老车把式都一怔。
花三郎道:“躲不掉的,他已经来了。”
“如果你不见他,我下令挡他。”
“不,我自己见他。”
南宫玉深深看了花三郎一眼:“老爹,去吧!”
“是。”
老车把式飞掠出林。
花三郎望着林外道:“姑娘不要出去了。”
迈步行了出去。
南宫玉没动,一动没动。
花三郎走出树林,在林外五六丈处空地上站定。
他看见了,项霸王骑着一匹乌骓,缓缓地驰了过来,鞍上横放着八宝铜刘,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虽然是缓缓驰动,二十来丈距离转眼即到,项刚勒住坐骑,在两丈外停住,再眼盯着花三郎,缓缓翻身下马,站定,不动。
花三郎道:“项爷!”
项刚仍然没有表情:“还好,我赶上给你送行了。”
“不敢当。”
“九千岁伏了法,内行厂里的密室被抄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
项刚吸了一口气,虎目转动,投向花三郎身后树林:“南宫玉跟肖嫱都在这儿?”
“是的,项爷要见她们?”
“不必了。”项刚收回目光,又投注在花三郎脸上:“你答应我一句,有没有折回过京城?”
花三郎没说话。
“到现在,你我虽已不是朋友,我还许你是个奇英豪。”
“项爷不必如此,我只是还珍惜那段不平凡的交情。”
“可是你不是这么做的。”
“我不得已。”
“我不愿意听这些,答我问话。”
“不瞒项爷,我折回去过。”
项刚脸上起了一阵抖动:“我原希望你没有折回去过。”
“谢谢项爷!”
“秋萍呢?”
“项爷不必找她,什么事都是我做的,我一肩承当。”
项刚虎目寒芒一闪:“我什么都让了,难道还不够?”
“项爷对我,仁至义尽,我无话可说。”
“那你为什么还”
“项爷,受人之托,不能不忠人之事。”
“难道项刚这个朋友抵不过”
“项爷,别的事,为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但是对这件事来说,就是我的生身父母,也抵不过大明朝跟天下万民!”
“你总该顾点项刚”
“我不能,项爷,我必须有所选择,也只能择其—。”
“你也不必非置他于死”
“除恶务尽,刘瑾只是一条命,大明朝皇祚万年,被害的有无数条性命。”
项刚又吸一口气:“你知道,我欠刘瑾的恩。”
“我知道,项爷告诉过我,但是我认为项爷欠大明朝的恩更大。”
“我不能否认,但那是另一回事。”
“不是另一回事,项爷,大明朝对你有大恩,刘瑾对你也有恩,而刘瑾要断送大明朝,你要怎么办?”
“我说那是另一回事。”
“或许只有公私大小之分。”
“不必多说”
“不能不说。”
“花三郎。”
“项爷!”
“我许你为英雄,英雄该有英雄气概。”
“花三郎或许称得上英雄,但是项爷你”
“项刚怎么样?”
“项爷你本是顶天立地,盖世英豪”
“夸奖了。”
“英雄,过人的不是武技”
“还该有什么?”
“不多,忠孝节义而已。”
“奈何,项刚我不是英雄。”
“项爷”
“我也是不得已。”
项刚缓缓拿起了横放在鞍上的八宝铜刘。
花三郎没说话,也没动。
“取你的兵刃。”
“我没有兵刃。”
“他们有,借一样。”
“项爷”
项刚沉声道:“借一样。”
花三郎没说话,旋即伸手向后:“哪位有兵刃,借我一用。”
树林内白光疾闪,飞射而出。
花三郎的背后象有眼,一把抄住,是把寒光四射的长剑,他道:“项爷,我用这把剑自卫,倘若我勉强能支持满百招,还请项爷罢手。”
这是很仁厚、很够意思的一句话,他不还手,抵挡百招,百招内伤在八宝铜刘之下,绝无怨言,项刚就此罢手,不要再苦苦相逼。
项刚虎目中寒芒暴闪,一句话没多说,陡扬霹雳沉喝:“接招!”
八宝铜刘挟千钧之势,横扫而到。
花三郎立剑硬接,“当”地一声大震,花三郎凝立不动,手中长剑剧颤,鸣声不绝,项刚八宝铜刘未偏丝毫,但脚下却微一晃。
功力之深浅,已经很明显了。
项刚脸色一变,挥八宝铜刘再攻,狂风暴雨,招式连绵,花三郎挺剑迎上,霎时,看不见人影了,看见的,只是条条的寒光疾闪,闪电也似的,感觉得到的,是一阵阵威力无比的劲风,十丈方圆内,为之沙飞石走。
这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搏斗,两位绝顶高手的搏斗,石破天惊,飞云色变。
花三郎、项刚都无暇分心,因为高手过招,只微一疏神,便足导致全盘俱墨。
可是,另外有人在默默地数招。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八十招方到,突然一声尖叫起自树林内:“姑娘,不好了,肖姑娘嚼舌了。”
晴天霹雳,花三郎心神大震,手上略一滞,八宝铜刘正扫过左肋,花三郎跄踉倒退,—口鲜血喷出,他顾不得伤,拖剑疾射入林。
南宫玉已在车旁,两名巧婢抱着肖嫱,鲜血丝丝从口角渗出,美目紧闭,娇躯剧颤。
“肖嫱!”花三郎嘶呼一声,抢上车抱过肖嫱,肖嫱微睁美目,唇边微泛笑意,含糊不清的道出:“三少爷,我的灵魂是纯洁的,交给你了!”
话完,闭目不动。
“三少爷!谁是三少爷2谁家的三少爷?”
南宫玉扭回头,项刚已提着八宝铜刘立于身后,她道:“他,华家的三少爷,华剑英。”
项刚脸色剧变,旋即一转失神,颓然道:“能伤了华家的三少爷,也眼看着昔日的朋友为这场争斗牺牲了一个,项刚我还争什么?”
长啸声中,拖着八宝铜刘飞射出林而去。
转眼间,马蹄声响起,象阵疾风般远去。
林内,一切都是静止的,每一个人都是静止的。
只有两样东西在动。
一片片的落叶,花三郎的两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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