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逢老大放下面碗,说道:“听说老嫂子用‘玲珑指’连伤了他们几个人,这不是小事,听他说,老嫂子还把朱九通的一个师侄带来了,可有些事?”
“不错!”老妇人道:“他怎么说?”
逢老大攒攒眉道:“朱老道甚是气怒,几乎和兄弟动起手来……”
凌干青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并未动手。”
只听逢老大又道:“他说,他们和咱们在江湖上也谊属同道,若华当时并没亮出咱们的牌子来,他只当她是掌中双杰一起的人,所以把她留下了,但老嫂子救走若华,还带走了他们的叛门逆徒,就太不顾江湖道义了。”
老妇人道:“他知道老身去了么?”
逢老大大笑道:“老嫂子用‘绝户玲珑指’点伤了人,他还会认不出来?”
沈若华道:“但咱们要邀请掌中双杰,他们趁机把人拿走,还有江湖道义么?”
逢老大一抹嘴巴,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如果收容了他们的叛门徒弟,说到江湖上去,总是咱们理亏。”
凌干青道:“此事和贵帮无关,人是在下带出来的,自有在下负责。”
逢老大目光一动,望望凌干青,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
老妇人忙道:“老身还没和总护法引见,他是木道门下,凌干青凌相公。”
“呵呵!”逢老大朝凌干青笑着拱拱手道:“老朽久仰木道长盛名,可惜无缘识荆,今晚遇上小兄弟,实是幸会。”
凌干青忙道:“前辈好说。”
逢老大问道:“听小兄弟的口气,人是你带出来的了?”
凌干青道:“在下等人,被囚禁在地窖之中,是聂姑娘把我们救出来的,聂姑娘如果不随我们离开仙女庙,他们岂肯放过聂姑娘?”
逢老大道:“小兄弟可知这一来,就犯了江湖大忌?”
凌干青道:“聂姑娘弃暗投明,有何不可?她师父柳凤娇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不找我,在下也非找她不可。”
逢老大心中虽不以为然,但看凌干青这说了,他不便多说,回头朝老妇人道:“当时朱老道只道是老嫂子收容他们门人,向兄弟责问,此事既由凌相公一力承担,就和本帮不相干了。”
老妇人问道:“掌中双杰呢?他怎么说?”
逢老大道:“他已答应送回掌中双杰,此事原是误会,只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老妇人哼道:“他是不是要咱们送还聂姑娘作为交换条件?”
逢老大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朱老道本来是这么说的,但只要聂小香不在咱们这里,此事又当别论了。”
他话中似有未尽之言!
凌干青自然听得出来,这逢老大只是碍着师父,不好说要把聂小香送回仙女庙去。
心念这一转,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伯母,今晚多有打扰,聂姑娘是为了送还在下青藤剑,而不见容于师门,此事本和贵帮无关,自然不能因聂姑娘这事,引起双方争执,在下和聂姑娘、田姑娘,自是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老妇人本意虽然不愿收留聂小香,但对凌干青,却另有打算,此刻一见凌干青说出要走,但有逢老大在场,又不便挽留,因为挽留凌干青,势必也须挽留聂小香了,心中正感作难,凌干青回头道:“田兄弟、聂姑娘,咱们走吧!”
田中玉道:“凌大哥,这一路上,多蒙你照顾,我感激不尽,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只管走吧!”
凌干青一呆道:“兄弟要留在这里么?”
“是的。”田中玉低着头道:“我爷爷和师父落在仙女庙手中,如今他们既然答应放人,我想留在这里等两位老人家呢。”
老妇人道:“这样也好,田姑娘留在老身这里,凌相公只管放心,老身决不会使她有半点委屈。”
凌干青暗中攒了下眉,心想:“掌中双杰,为人正派,他们当日拒绝了紫衣帮,才会落到仙女庙手里,不入于赤,则入于黑,这岂是掌中双杰的本意,这位田兄弟涉世末深,除了任性,焉知两位老人的心意?但她当着老妇人说出来了,她和自己非亲非故,自己自然不好勉强她一同走了。”
想到这里,只好点头道:“兄弟既要留下来等令祖、令师,有沈伯母和沈姑娘在—起,愚兄自可放心了,等见到令祖、令师,再作行止也好。”
“等见到了令祖、令师,再作行止”,就是暗示她,令祖、令师是不会参加紫衣帮,这话当着紫衣帮总护法逢老大和老妇人,自然不能明说。
话声一落,就朝聂小香道:“聂姑娘,那我们就走吧!”
聂小香盈盈站起身来。
凌干青又朝逢老大和老妇人母女拱拱手道:“逢前辈、伯母、沈姑娘,在下告辞了。”
老妇人送到门口,叮咛道:“凌相公,朱九通在黑道上,名气颇响,势力不小,你护送聂姑娘,路上可得小心,尤其我老伴有几个对头武功极高,他传你的‘天雷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使,千万记住了。”
凌干青道:“晚辈记住了。”
老妇人又道:“这里只是老身临时住所,你若有暇,务望去凤阳小溪河一行。”
凌干青点头道:“晚辈一定会去的。”
沈若华也跟了出来,朝聂小香歉然道:“聂姑娘,真不好意思,已经这么晚了,不等天亮了再走。”
聂小香低低的道:“沈姐姐,谢谢你。”
凌干青走了几步,回头道:“伯母,沈姑娘请进去了。”
他这一回头,但见沈若华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望着自己,他不敢朝她多看,转身大步行去。
聂小香像小媳妇似的只是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而行。
走了一段路,聂小香忽然脚下一停,低低的叫道:“凌相公……”
凌干青回身道:“聂姑娘有什么事?”
聂小香忽然眼圈一红,朝他盈盈拜了下去,哽咽道:“凌相公,你把我从仙女庙救出来,这份情意,聂小香没齿也不会忘记的,只是我和你同行,是个累赘,何况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要和凌相公作别了……”
她说到这里,珠泪—颗颗从眼角滚落下来。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说道:“聂姑娘,在下到扬州来,就是找你来的,你在仙女庙送还宝剑,足见深明大义,为了在下,使你不见容于师门,所以在下只好要你离开仙女庙,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负责到底,仙女庙因姑娘的叛离,正在想尽办法,要把你弄回去,岂肯放过姑娘,姑娘此时要和我作别,一个人落了单,正好给他们有可乘的机会,这个万万使不得。”
聂小香被他双手扶住了娇躯,心头又觉得安慰,也更是酸楚,—颗头微微摇着,咽声道:“仙女庙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我和你同走,只是连累了你……”
凌干青大笑道:“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除我之心,比姑娘更急,还有什么好连累的?姑娘只管放心,不用替在下担心了。”
聂小香望着他,又感激,又彷徨,凄楚的道:“凌相公,自从那晚,我们初次相识,我就要想到我们只怕没有再见之缘,所以我下了决心,把我的心,我的人,都交给了你,只要有那一晚,就足慰我一生,我内心早就认定我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了,因此我虽然拿了你的宝剑,却并没有送呈给师父,今天傍晚,小翠告诉我,地窖里囚禁了一个凌干青,我一颗心就一直忐忑不安,才决定把剑送还给你,把你带出仙女庙,算是我尽了心意,我知道你要我离开仙女庙,是一片好心,但我这样一直跟着你,会增加你多少麻烦,多少累赘,我实在并不想离开你,但非离开不可……”
她说到这里,已是珠泪粉抛,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凌干青听她说得委婉凄楚,心头更是不忍,双手握住她一双柔荑,激动的道:“小香,所以你不能走,仙女庙的人对你得不到手,决不甘心,我要永远保护你,绝不让仙女庙的人碰到你一分一毫,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小香,你不用走,也不能走,你要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聂小香目蕴泪水,娇躯微微颤动,嘴角牵了两牵,终于叫出:“凌郎……”
一下扑入凌干青的怀里,双臂一环,紧紧的抱住了他,呜咽不已!
凌干青把她拥在怀里,两人默默的拥抱了一阵,凌干青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头来,她一双清澈的眼神,羞涩的望着他。
凌干青低低的道:“小香,你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好么?”
聂小香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迅快的把一颗头埋到他肩窝,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冷森的嘿嘿干笑。
凌干青蓦然惊觉,目光一抬,沉喝道:“什么人?”
暗影中缓步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半截黄衫的老者,黑夜之中,目光闪闪如星,站在三丈之外,不言不动。
聂小香骤睹两人,不禁打了个冷噤,身子觳觫,低低的道:“凌相公,他们是仙女庙八大护法中的木龙车如海、地龙简伯阳,各有—身奇特武功,他们找来了,这该怎么办?”
凌干青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高瘦老者看他们窃窃私语,就冷冷的道:“姓凌的小子,你诱拐仙女庙女弟子,现在束手就缚,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来得及。”
凌干青把聂小香拦到身后,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样就来不及了呢?”
矮个子老者道:“要等咱们老哥儿出手就来不及了。”
凌干青道:“在下看不出有什么来不及的。”
“小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两人来历?”
瘦高个子冷笑一声道:“你是何人门下,轻轻年纪,刚出道江湖,就诱拐人家女弟子,真没出息,难道你师傅没告诫过你,这里犯了江湖大忌,老夫也不想为难你,跟老夫兄弟回去,老夫听说观主有意收你为徒,也还可以从轻发落,逞强是没有用的。”
“说得好。”
凌干青淡谈一笑道:“二位来历,在下已经知道,阁下是木龙车如海、这位是地龙简伯阳,对不?”
木龙车如海道:“你既知老夫二人名号,还说什么?”
只要听他口气,这两人在江湖上敢情名头不小,不然就不会如此托大了。
凌干青道:“二位是江湖人,那就应该讲一个理字,二位如以仙女庙的护法身份来的,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地龙简伯阳嘿然道:“这小子狂妄得很!”
木龙车如海道:“老夫二人正是仙女庙护法,但老夫倒要听听你小子诱拐了人家女弟子,还有什么理好说的?”
凌干青道:“阁下要和在下讲理?”
木龙车如海点头道:“老夫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歪理?”
地龙简伯阳道:“车老哥咱们和他有什么好磨蹭的?”
“不!”木龙一手摸着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笑道:“人就在咱们面前,你怕他飞上天去?”
一面抬目道:“小子,你说。”
凌干青道:“仙女庙虽非江湖正式门派,但既有观主,以有八大护法,自然也粗具规模,连紫衣帮的总护法逢老大都不敢得罪你们,可见仙女庙在江湖上有他的威望了。”
地龙简伯阳嘿然道:“小子,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仙女庙朱观主的师抹柳凤娇,和在下有杀父之仇,这点,二位不知道吧?”
木龙车如海一怔,问道:“你父是谁?”
凌干青道:“先父凌千里。”
木龙车如海道:“你是金翅雕的儿子?”
“正是。”
凌干青道:“她杀害先父之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但在下下山之日,柳凤娇就派这位聂姑娘乘在下不备,盗走在下宝剑,但这位聂姑娘,自从盗了在下宝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今日在下被观主囚禁地室,聂姑娘前来送还宝剑,事被黑衣魔女所悉,在下如果不把她带走,聂姑娘只有一死,在下于心能安么?阁下把诱拐二字,装在在下头上,试问这是诱拐么?”
地龙简伯阳不耐的道:“但聂小香是仙女庙门下,现在和你在一起,总是事实。”
“不错。”
凌干青道:“在下既把聂姑娘带出来了,自然有保护她的责任。”
地龙简伯阳阴笑道:“好小子,你口气不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能保护得了她么?”
凌干青凛然道:“在下能不能保护她那就要看事实证明了。”
地龙简伯阳阴嘿道:“看来你小子还想顽抗?”
木龙车如海道:“你和柳仙子有仇,老夫二人不管,但你今晚要想带她离开此地,只怕办不到。”
聂小香道:“凌相公,你走你的,我跟他们回仙女庙就是了。”
“那怎么成?”
凌干青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呢?”
“这不就结了?”
地龙简伯阳道:“你们两个自然都得去。”
凌干青道:“仙女庙,在下总有一天会去找柳凤娇的,但不是今晚。”
地龙简伯阳道:“你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凌干青点头道:“在下知道,二位既然跟踪而来,决难善了,二位一定要动手,在下也只好接着了。”
木龙车如海目射奇光,说道:“你要和老夫二人动手?”
凌干青道:“实逼处此,在下别无选择,二位只管发招吧!”
地龙简伯阳道:“车老哥,对付这小子,兄弟一个就够了。”
身形一闪,就欺到了凌干青身前五尺光景,阴笑道:“小子,你接着了。”
双手五指并拢,宛如两颗蛇头,一低一昂,随着话声,右手一探,就朝凌干青前胸啄来,左手闪电跟进,从右肘穿出,啄向凌干青右肋“归阴穴”,出手恶毒迅疾,使的是“蛇形刁手”!
他外号地龙,地龙是蛇的别号,从他出手招式,就可知他是五毒门的高手。
凌干青理也没理他,身形一个轻旋,就带着聂小香闪开了数尺,低声道:“你站着替我掠阵,我不会输给他的。”
轻轻放下聂小香。
聂小香道:“凌相公,我怕……”
凌干青双眉一掀,朗笑一声道:“你不用害怕,谁敢动你,凌某就要他溅血于此。”
地龙简伯阳双手齐出,忽然发观眼前人影顿失,凌干青和聂小香居然从左旋出,到了数尺之外,他识不得凌干青使的“乙木遁形身法”,头心不禁一怔,嘿然道:“好小子,你躲得开老子第一招还躲得开第二招么?”
“嘶”的一声,身发如风,双手起伏,又朝凌干青攻来。
这回他展开蛇形手法,忽啄忽切,双手就像灵蛇乱闪,一片爪影,波翻涛涌,记记都朝凌干青要害大穴下手。
凌干青运起了“乙木真气”,闭住全身穴道,双手开阖,使的是师门“木形掌”,记记带起轻啸,和对方硬打硬拆。
片刻工夫,两人已打了二十几个照面,地龙简伯阳丝毫也没拣到便宜,心中渐渐不耐,突然冷笑一声,脚下往后退下一步,阴声道:“小子,你接我这一掌试试吧!”
左手抬处,一双手掌已经色呈暗灰,疾拍过来!
凌干青但觉对方掌势未到,一股腥风已迎面涌至,中人欲呕,心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他并不认得对方使的是什么掌,但却可以想得到对方使的既是蛇形手法,这一记极可能是什么毒掌无疑。
他不知破解之法,自然不敢用“木形掌”和对方硬接,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沈大娘(沈若华之母)把活死人传给自己的一记指法,称之为“天雷指”,不知是不是能破他的掌功?
心念这一动,立即后退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竖,朝简伯阳掌心点去。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简伯阳掌风涌到,凌干青的一缕指风,也正好截着,但听“波”的一声轻响腥风立时被震得四散!
地龙简伯阳方自一惊,但觉一股雷火般指风,急袭而至,他自然识得历害,这小子的指功,正是自己“五毒掌”的克星,不由机伶一颤,急待沉腕收掌。
但等他发觉,已是迟了“天雷指”迅疾如电,一下就击中他的掌心。
这一刹那,地龙简伯阳如遭雷殛,指风就像尖锥,透过掌心,迅速直达四肢百骸,他一个人猛然一颤,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双脚一软,跌坐下去,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不,“五毒掌”一破,本来凝聚掌心,花了十数年心力,所吸取的毒蛇毒涎,一时全散,四肢一阵抽搐,立刻毒发身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木龙车如海负手而立,本以为凭地龙简伯阳的武功,对付一个年轻后生,还不手到擒来?
此时骤睹简伯阳中指倒地,还只道是负了伤,伤在凌干青手下,已经使他大为惊凛,那知目光一注,简伯阳竟然手脚抽搐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当真非同小可,目光如电,投注到凌干青的身上,重重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使的是什么毒功?”
凌干青怒笑道:“凌某光明正大,岂是使毒之人?”
木龙车如海“刷”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四尺长剑,怒哼一声道:“看来老夫非出手不可了。”
凌干青大笑道:“阁下要动手,就用不着什么藉口,对仙女庙的人,其实在下也毋须客气了。”
右腕一抬,“铮”的一声,青练乍现,手中已多了一把细长长剑。
木龙车如晦脸色狞厉,目光盯在他青藤剑上,点头道:“好剑,你小心了!”
长剑扬空一闪,剑如匹练,朝凌干青头顶劈来。
凌干青使了一招“举火烧天”,迎着他青钢剑截去。
木龙车如海发现凌干青使的软剑青芒甚盛,不想和他硬砸,手腕一振,刷刷刷刷剑光缭绕,左右分刺。
凌干青展开师门“乙木剑法”,忽虚忽实,青光飘洒,使得轻灵如风,极尽变化。
木龙车如海连发了几招,全被凌干青化解去,心中暗暗称奇,竟然看不出他的剑法门户。
须知他成名虽已数十年,但从未见过木道长的剑法,如何能看得出凌干青的路数来?
一时不禁怒从心起,剑招一紧,剑光霍霍,一道银虹,像长江大河,滚滚出手。
但凌干青使的“乙木剑法”,有攻有守,守中有攻,变化迅速,虚实莫测,木龙车如海攻势固然凌厉,依然无法占得上风,心中更自惊异,暗道:“老夫倒真是小觑这小子了,今晚若不把他擒回仙女庙去,木龙车如海,还能在江湖上扬名立户?”
想到这里,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气加重剑上压力。
凌干青和他拼搏了三十几招,但觉对方剑势愈来愈沉,自己的剑势,大有被他压制下来之感,心中也暗暗踌躇:“自己该不该……”
就在此时,突听聂小香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入耳,使他心神为之一分,突觉左肩一凉,被对方剑尖刺中,一时也忘了疼痛,心头猛然一惊,奋力一剑,“当”的一声,格开车如海长剑,大喝一声:“住手!”
木龙车如海这一剑虽然只刺中凌干青左肩,伤得极轻,但听他喝出“住手”,不觉大笑道:“小子,你弃了手中长剑,老夫可以住手。”
剑势中紧,一片寒光,飞卷而至,攻势更加凌历。
凌干青只听到聂小香一声尖叫,就没听到第二声,心头又急又怒,大喝道:“在下本来不想伤你,阁下太不知道进退了!”
喝声出口,“天壤一剑”也跟着出手!青藤剑在这—瞬间,青光陡然暴涨,有如—片晶莹的光幕,席卷而出!
木龙车如海笑声方发,只觉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已经卷到身前奇亮耀目,几乎使人睁不开眼来!
不!一片森寒剑气,迎面罩落,心头不禁猛吃一惊,一时之间,急忙使了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接连几滚,翻出去一丈开外,才敢跃起,才发现自己身上鲜血如注,一条右臂,已经被剑光齐肩截断!
凌干青还是第一次施展这招剑法,却也想不到这“天壤一剑”竟有如此威力,一时也不禁怔得一怔!
原来这“天壤一剑”,当日木剑道长传给凌干青之时,曾经一再告诫,这一招剑法,是他一位去世多年的好友所创,因为杀气太重,有干天和,不到万不得已,慎勿轻使。
本来他是不想传给门下弟子的,但因凌干青的仇人太强了,惟有这一招剑法,才能克制得住,所以才把这“天壤一剑”传给了凌干青,同时也把好友昔年的随身兵刃青藤剑,也交给了凌干青,曾道:“这招剑法,只有由青藤剑使出,方能发挥剑招的威力。”
凌干青当时曾问师父的好友是谁?木剑道长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谁,知道了对你并无益处。”
现在凌干青才体会到这招“天壤一剑”果然威力奇强,他剑势出手,几乎连自己都不知道一下就已把木龙车如海的右臂削下来!
这还是木龙对敌经验丰富,发现不对,就贴地滚开,不然,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且说凌干青一怔之后,急忙举目四顾,刚才还站在不远的聂小香,已经不见了。
不,正有一簇人影,朝西飞掠而去,业已奔出十余丈!
凌干青心头一急,双足一点,身子凌空飞起扑而起,衔尾急追过去。
他一身轻功,已臻上乘,这一提气飞掠,当真有如离弦之箭,快得可以穿云射月!
双方距离,很快就拉近了!
前面一共七八个人,看他们身手,只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
凌干青急起直追,不大工夫,和他们只有三五丈距离,口中春雷般大喝一声:“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前而八人听到凌干青追来,立即由两个汉子挟着聂小香一路奔行。
分出六人,倏地回过身来,钢刀一横,拦住了去路。
不,他们仗着人多,没待凌干青追到,已经围了上来,六柄钢刀,交叉攻到。
凌干青心急救人,那还和他们缠围,口中大喝一声:“该死的东西!”
剑光乍亮,寒光像扇面般飞洒出去!
又是一招“天壤一剑”,惨叫起处,六人同时扑地倒下。
凌干青脚下丝毫不停,点足掠起,宛如大鹏凌空,一下从正在急奔的两个汉子头上飞过,落到他们面前,大喝一声道:“你们再不站住,那是不想活了。”
两个汉子一眼看到凌干青凭空泻落,拦住了去路,不由吓得心胆俱碎,赶忙停住。
左首一个道:“少侠,这不关我们的事。”他手中还挟着聂小香不放。
凌干青怒目喝道:“你还不把聂姑娘放下来?”
那人放下聂小香,脸色惊惧的道:“她……她不是的……”
凌干青目光一注之下,也看出来了,原来这人放下来的,只是一个假人,心头一紧,急忙问道:“聂姑娘人呢?”
左首一个道:“这是……何……何姑娘交代的……”
凌干青问道:“何姑娘是谁?”
左首一个道:“何姑娘就是观主的三师妹。”
凌干青道:“就是黑衣魔女么?”
左首汉子道:“是的。”
凌干青又道:“这么说聂姑娘是她掳去了?”
左首汉子道:“是……是的。”
凌干青道:“黑衣魔女朝哪里去的?”
左首汉子道:“不……不知道。”
凌干青听得大怒,右手一挥,青光乍闪,两声惨叫同时响起,两人饮剑倒了下去,他心头无比愤急,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双脚一顿,又纵身扑起,朝来路飞射过去。
这回他救人情急不住的提吸真气,施展轻功,一路飞掠,当真有如天马行空,快若追风,转眼之间,已经奔出七八里路程,依然不见,丝毫人影,前面已有一条大江,横互如带,心中不禁暗暗踌躇,忖道:“莫非自己追错了方向不成?”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沿着江岸,正有一个小巧人影,急匆匆行来。
因相距甚远,又有柳条垂丝,掩映其间,看不清楚,但从她身形看去,似乎是个女子,她急步沿江而行,似在找人!
“莫非是聂小香!”
心念这一动,立即迎着那小巧人影奔掠过去,到得近前,目光一注,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正待转身!
那青衣少女发出清脆的声音叫道:“凌相公请留步。”
凌干青听得一怔,心想:“自己和她素不相识,她怎么叫得出自己姓凌呢?”
不由脚下一停,问道:“姑娘是叫在下么?”
青衣少女绽出满脸花一样的笑容,说道:“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自然是叫相公了。”
凌干青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道:“小婢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没见到凌相公,真把小婢急死了。”
“姑娘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凌干青奇道:“你怎么知道在下会到这里来的呢?”
青衣少女展齿一笑道:“自然是我家主人交代的了。”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是谁呢?”
青衣少女狡黠一笑道:“小婢奉命在这里等候凌相公,请凌相公屈驾一行,你见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
凌干青道:“在下身有急事,请姑娘覆上贵主人,我无暇前去,深为抱歉。”
说完,又转身欲走。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要走,也该听小婢把话说完了再走呀!”
凌干青道:“姑娘还有什么话,那就请快说。”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说的,他请你屈驾一唔,就是和你身有急事有关,错过了,你就会追悔莫及。”
凌干青道:“你说什么?”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说是这么说的咯!”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知道我的急事是什么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青衣少女接着道:“小婢只是听主人怎么说,我也怎么说,凌相公有什么疑问,不会自己去问我家主人么?”
凌干青问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答应去了?”
凌干青道:“好吧,姑娘请在前面带路。”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转身道:“凌相公请随小婢来。”
话声一落,就低头急步行去。
凌干青随在她身后,走出一箭来远,只见一棵垂杨下面,停泊着一条黑越越的船只,舱中不见一点灯火。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伸手指指船舱,说道:“我家主人就在舱中恭候,凌相公请自己上去吧!”
凌干青心头暗想:“这不知又是什么诡计?”
一面问道:“你家主人既把在下约来,怎么舱中一点灯火也没有?”
青衣少女清笑道:“凌相公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趑趄的?难道我家主人还会存心害你不成?”
凌干青心中虽然暗自起疑,却也不肯示弱,朗笑一声道:“好,在下倒要看看,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举步跨上跳板,踏上船头,说道:“在下凌干青,应邀而来,不知是哪一位见召?”
只听舱中有人嗤的一声轻笑,说道:“客人来了,怎不请进来呢?”
随着话声,舱门已经轻轻推启。
凌干青目能夜视,便也凝足目力看去,舱中依然黑黝黝的看不到一点景物。
细辨那说话声音,似是一个女子,心中更觉疑窦丛生,不觉笑道:“舱中如此黝黑,主人这是待客之道么?”
只听“擦”的一声,眼前突然一亮,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女子,背着舱门,站在一张小方桌前面,正在用手中火摺点灯。
同时只听她娇柔的声音说道:“凌相公现在可以放心进来了吧?”
凌干青听她这么说了,只得举步走入,说道:“姑娘见邀,不知有何见教?”
他现在才看清楚,舱中四周都着绿色布幔,无怪从外面看进来,不透一点天光了。
“嗯!”绿衣女子口中轻嗯一声,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凌相公请坐。”
凌干青目光一注,原来绿衣女子赫然是黑衣魔女!
自己正要找她,她却把自己找来了,一时不觉微微一怔,冷然说道:“原来是你!”
黑衣魔女今晚变成了绿衣魔女啦!
她翘着红菱般嘴角,露出一口整齐如玉的贝齿,轻盈一笑道:“凌相公没想到吧?”
她今晚似是刻意修饰了一番,柳眉如黛,眼波如水,薄施脂粉,轻点绛唇,方才在仙女庙,还没看得清楚,这回,在明亮的琉璃灯前,你可以看清楚了。
她不但美,而且艳,娇而且柔,身材苗条而匀,肌肤细腻而白,目光凝注,似秋水而明亮,明眸传情,如明珠而炙热,既含笑而含颦,亦宜喜而宜嗔。
好了,这四六句现在可不流行,但只有如此,才能把她形容得出来。
凌干青只觉眼前一亮看得不禁呆了!
谁说黑衣魔女,允是凌波仙子!
他脸上不禁一红,口中冒出一句话来:“在下正要找你。”
“我不知道。”
黑衣魔女含情脉脉的一笑,说:“我不是把你请进来了么?有话也请坐下来再说呀!”
凌干青给她一颦一笑,笑得有些局促不安,直楞楞的依言坐下,问道:“聂小香是被姑娘劫来了?”
“不错。”
黑衣魔女答得很干脆,一面抬目问道:“凌相公就是为了她才要找我,对么?”
凌干青道:“正是,因为聂姑娘是把剑送还给在下,才成了叛门之徒,在下不得不劝她离开仙女庙,她目前是个举目无亲的人,在下在道义上,有保护她的责任,你既然劫持了她,在下自然要找你了。”
黑衣魔女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是道义么?”
凌干青被她看得脸上一红,说道:“难道不是?”
刚说到这里,只见里首绿色帷幕一动,那青衣少女手托银盘,送上两盏香茗,放到桌上,说道:“凌相公请用茶。”
很快就退了下去。
黑衣魔女星眼流波,笑了笑道:“那么凌相公可知小妹把你请来,是为了什么呢?”
凌干青道:“在下正要请教。”
黑衣魔女嫣然一笑道:“也就是为了我擒到聂小香。”
凌干青道:“在下想不出姑娘通知我的道理来。”
“我不是通知你。”
黑衣魔女媚笑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当面说清楚。”
接着道:“凌相公已经折腾了大半夜,我特地准备了几式酒菜,和凌相公宵夜……”
凌干青道:“姑娘有话请说,酒菜不用了。”
凌干青话未说完,绿色帷幕又轻轻飘动,那青衣少女手托银盘,端着酒菜走入,放到桌上,把两副杯筷放好,又闪身出去。
黑衣魔女亲自斟了两杯酒,含笑道:“凌相公放心,小妹还不至于在这酒菜中下毒。”
她举起杯子,就着樱唇,一饮而尽,才道:“这一杯,小妹先喝了,表示酒中没有毒药,也表示小妹的敬意,凌相公能不赏脸么?”
她喝下一杯,立即桃腮欲晕,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只是望着他,脉脉含情,等待着他喝酒。
凌干青倒是不好拒饮,只得也举杯一饮而尽。
黑衣魔女笑道:“凌相公果然豪爽,但喝了酒,总得吃些下酒菜,这样罢,小妹先吃一筷,你就可以放心了。”
说着,果然举筷在每一种菜肴中,夹着吃了,表示无毒。
凌干青只是夹了一筷菜肴,慢慢吃着,一面说道:“姑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黑衣魔女朝他嫣然一笑,用筷子夹了一块熏鱼,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然后举杯说道:“你再干一杯,把这块熏鱼吃了,我就说。”
凌干青道:“在下不善饮酒。”
黑衣魔女不依道:“你干了这一杯,我陪你喝咯,凌相公是男人家,两杯酒怕什么?小妹平日也不善饮酒,今晚也不是喝了。”
她果然又把一杯酒干了。
这两杯下肚,她—张粉白匀红的脸上,很快升起了朝霞般两片红云,更是娇艳欲滴,双眸望着凌干青,在等他喝酒,但也目光如水,盈盈凝睇,有着说不出的绵绵情意。
凌干青推辞不得,尤其给她这般等着,瞧着,看得有些脸上讪讪的,无法不喝了,只好举杯道:“谢谢你。”
一口把酒喝了。
黑衣魔女道:“快把熏鱼吃了。”
凌干青只得又低着头,把熏鱼吃了,抬目道:“姑娘……”
黑衣魔女不待他说出来,就抢着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姑娘’下面,就是‘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对不?”
凌干青嗫嚅的道:“在下正是此意。”
“瞧你……”
黑衣魔女眼皮—溜,披披樱唇,接着道:“我不说出来,你好像坐立不安似的!”
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第一件事,我告诉你的,小妹姓何,名叫真真,你就叫我何真真好了,别姑娘、姑娘的,听来别扭透啦!”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名字?”
“这有什么关系?”何真真道:“姓名是一个人的符号,代表某一个人,姑娘二字,可不代表我呀,我叫你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这样总可以了吧?”
凌干青问道:“这是第一,那么第二呢?”
何真真娇笑道:“事情一件一件的来,你先答应了第一件,小妹再说第二件。”
凌干青点头道:“好。”
何真真横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那就叫呀!”
凌干青尴尬的道:“这……”
“这什么呢?”
何真真娇媚的道:“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呢!”
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没有事情,怎么叫来?”
何真真撒娇的道:“我就要你叫咯,你不叫,第二件事,我就不说了。”
“好!”凌干青无可奈何的叫道:“何真真。”
“嗯!”何真真打她鼻孔里轻嗯了一声,嗯得人心头会有异样的感受。
凌干青望着她当真人比花娇,那张吹弹得破的娇靥上,似羞涩,似含娇嗔,别有一番柔媚之态,他本来望着她,是在等她下文,现在看了她—眼,可就不敢再看了,但却又舍不得不看。
她正在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知道如果再不移开眼来,很可能会把持不住。
他现在已经感到把持不住了。
“嗤!”何真真忽然娇笑了声,说道:“凌大哥,你好像在逃避我?”
凌千青红着脸道:“在下……没有……”
“还说没有?”
何真真轻柔的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凌干青心头跳了,嗫嚅的道:“因为姑娘太美了。”
“真的?嗯,你骗我!”
何真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披披樱唇道:“如果我真的美,你为什么不再看我呢?你说,我真的美不美?”
她把一张红馥馥的脸,送到了凌干青面前,吹气如兰,口脂可闻。
凌干青一抬眼,就看到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笑盈盈的樱唇,他眼下几乎花了,心也跳得有些模糊了,口中说道:“姑娘真的很美!”
四目交投,她眨眨美眼,赧然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叫我好妹子呢?”
凌干青情不自禁,低低的叫道:“好妹子……”
“嗯!”何真真随着一声轻“嗯”,樱唇送到他嘴上,一个苗条而诱惑的娇躯,也像水蛇般往他怀里贴来。
前舱门早就阖上了,绿色的帘幕,也已放下了好一会了。
现在从中舱通向后舱的帷幕,不知何时已经左右拉开。
后舱,是一间精致的卧房,地方不大,却有一张铺好了绣枕鸳被精致的床。
就在此时,船头忽然一沉,接着响起了青衣使女的一声娇叱:“什么人?”
“扑通!”有人掉下了江水!
紧接着“砰”然一声大响,舱门被人踢开了,门口有人清喝了声:“无耻魔女,你干得好事!”
两个已经缠在一起的人,经这徒如其来的一喝,就迅快分了开来。
黑衣魔女何真真连人影还没有看清,双手扬处,响起两声极轻的机篁,从她衣袖中射出的两蓬飞针,一阵嘶嘶之声,连续不绝,朝门口激射过去。
飞针像扇面般展开,几平把舱门都封死了,门口若是有人,绝难逃得过这两蓬毒针!
不,只要有一支被射中,就会见血封喉,保你连哼都哼不出来。
但舱门口那人却哼出来了,那是一声冷哼!
哼声甫出,白光乍闪,一阵“叮”“叮”“叮”轻微的声响起处,黑衣魔女打出去的两蓬飞针,全被剑光击落!
不,每一支飞针,都被来人剑光截成了两半,纷纷坠地。
“呛”,紫光一闪,何真真在这一瞬间,已从腰间掣出了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正是掌中剑卓一绝传给他门下弟子田中玉的紫艾剑,紫光吐吞,在黑夜之中越显得它锋芒毕露。
黑衣魔女是气伤了心,一双本来还水汪汪的眼睛,这回显得杀气腾腾,叱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本姑娘的事?”
舱门口那人手中提着一支白光闪闪的长剑,冷笑一声,走了进来,目光一撇呆若木鸡,站在那里的凌干青,嘴角凝笑,冷冷的道:“你果然在施展魔功,把他迷失了心神,你真是无耻之尤!”
这人是个唇红齿白的青衫书生,论模样比凌干青来得还要俊俏,只是个子稍嫌瘦小了点,手中提着的是那柄镇江剑。
现在不用作者介绍,读者一定已经猜到他就是凌干青的口盟兄弟毕云秋了。
何真真紫艾剑一指,切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毕云秋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杀了你,徒污我的宝剑,还不给我快滚?”
何真真气得发抖,怒喝道:“凭你配么?姑娘今晚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紫艾剑一挥,足踏中宫,欺身急刺过去。
毕云秋冷冷一笑,手中镇江剑随着挥起,一招“白蛇吐信”,剑尖一拨,“当”的一声,把对方长剑拨开,剑光一闪,反刺何真真左肋“期门”。
何真真因手中之剑被毕云秋封出,一时变招不及,被迫后退了一步。
毕云秋口中又是一冷哼,手腕一震,镇江剑接连点刺而出。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着失误,何真真就是变招稍慢,立时失去了先机,被毕云秋剑势逼得连退了三步,依然无法还手,只好暂采守势,左封右解,护住了全身。
毕云秋剑势虽利,但何真真也不是弱手,虽然屈处下风,却也不易攻得进去,一片错落剑影,只是在何真真左右前后,密集刺出。
这一轮攻拒,一连响起了一十三声金铁交鸣,紫艾剑和镇江剑,同出一人之手,同出一炉之铁,如今却各展锋芒,互相拼搏起来,这岂是卓—绝始料所及之事?
何真真心时蹩着一口气,被毕云秋一阵快速攻势,逼得还手无力,直待接下对方一十三剑之后,才乘隙反击,挥剑抢攻,也还了九招,总算把劣势扳了回来。
如论剑招,毕云秋使得轻灵快速,剑如灵蛇,攻多守少。何真真的剑法,辛辣狠毒,出剑部位,都是致命的要害。
两人这一战,地方是在船舱之中,进退不过三步,剑势无法大开大阖,再加边上又站着一个凌干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一动不动,两人都有顾虑,因此出剑都以纵刺为主,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打得非常激烈,你来我往,剑芒如闪!
不过片刻工夫,两人已交手了三四十招,渐渐毕云秋又占了上风。
只听一阵轻微的金铁交鸣之后,毕云秋突然飞起一脚,脚尖正好踢在何真真执剑右腕之上。
何真真惊啊一声,紫艾剑跌落在舱板之上。
毕云秋镇江剑剑尖一点。
何真真心头猛然一惊,正待往后退。
毕云秋喝道:“黑衣魔女,你再动一动,我剑尖就可穿透你咽喉,你相不相信?”
何真真道:“你待怎样?”
她果然不敢稍动。
毕云秋冷冷的道:“我还是一句老话,不会要你的命的,只要你交出解药,你就可以滚了。”
何真真道:“我没有解药。”
毕云秋道:“那你真要我刺穿你的咽喉了?”
说话之时,剑尖稍微用力,就刺破了何真真的喉间皮肤,一点鲜红的血珠,从剑尖边缘绽了出来。
何真真切齿道:“摄心大法,没有解药,只要轻拍后脑,就可清醒。”
毕云秋道:“好,你走吧!”
何真真要待弯腰去拾取紫艾剑。
毕云秋剑光一闪,喝道:“把剑留下,连剑鞘也给我留下。”
何真真只好把剑鞘一起留下,一面说道:“没关系,你报个万儿来,姑娘今晚认栽了,咱们山不转路转,总有找你算帐的日子。”
“在下毕云秋。”
毕云秋冷笑一声:“在下要是怕你找我,今晚就不插手了,但凌干青是我大哥,我能不插手么?”
“好!”何真真切齿道:“毕云秋,你给我记着。”
转身朝舵外掠去。
毕云秋返剑入鞘,伸手拾起紫艾剑,也回入了剑鞘,然后走近凌干青身边,举手在他后脑轻轻拍了一下。
凌干青口中“啊”一声,双目眨动,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目光一注,看到毕云秋,不觉喜道:“会是贤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毕云秋笑道:“我是在最不凑巧的时候来的,破坏了大哥的好事。”
他本来是取笑大哥的,但他的脸也红了。
凌干青也被他说红了脸,说道:“贤弟休得取笑了,愚兄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着了她的道的。”
毕云秋道:“那无耻魔女使的是魔教‘摄心术’,不论你武功有多高,只要多看她几眼,就会不知不觉的被她眼光所迷惑,听她的摆布了。”
凌干青道:“这就是了,她说有事要和愚兄详谈,愚兄望着她,就发觉她目光之中,好像有着一股吸力,看了她一眼,就移不开了,后来心头就迷迷糊糊起来……”
毕云秋笑道:“你们男人呀,看到漂亮的姑娘,眼睛就死盯不放,现在可好,碰上了会‘摄心术’的魔女了,以后看你还敢凝凝的看她不?”
他话声出口,突然发现这句“你们男人”四个字,说漏了嘴,不由得脸上蓦地一红,但差幸凌干青没有听出来。
不,凌干青也被他说得俊脸通红,讪讪的道:“贤弟可是把那何真真赶跑了,没把她擒下来吧?”
毕云秋嗤的笑道:“大哥还在想念她么?”
“贤弟,我们说正经的。”
凌干青接着问道:“她只是一个人走的么?”
毕云秋一指桌上的紫艾剑,说道:“她把剑都留下了,还会带走什么?”
“唉!”凌干青道:“贤弟怎不先把愚兄救醒呢,我还有话要问她呢!”
毕云秋奇道:“大哥要问她什么呢?”
“有人被她擒去了。”
凌干青道:“不是为了救人,愚兄就不会来找她了。”
毕云秋道:“什么人落在她的手里?”
凌干青:“这人叫聂小香,是仙女庙门下的人。”
“唔!”毕云秋霎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点点头到:“我听大哥说过,她偷走了你的一柄软剑,对不?”
凌干青道:“是的,愚兄告诉过你,我就是寻剑来的。”
“大哥寻剑只是藉口,寻人才是真的了。”
毕云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终于找到她了?”
“贤弟休得取笑。”
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一指桌上的紫艾剑,说道:“贤弟记得这把紫艾剑么?卓老丈把它送给了谁?”
毕云秋道:“卓一绝不是送给田有甲(化名龙在田)的孙子田中玉的么?”
“对了!”
凌干青道:“这件事就得从田中玉说起……”
当下就从和毕云秋分手之后说起,一直说到方才黑衣魔女把自己邀到船上,择要说了个大概。
毕云秋攒攒眉道:“大哥带走他们叛门之徒,又杀了他们八大护法之一的地龙简伯阳,伤了木龙车如海,仙女庙如何肯和你甘休?”
凌干青道:“你不是也羞辱了黑衣魔女么?”
毕云秋披披嘴道:“大哥好像在怪我该多管闲事哩!”
凌干青脸上一红,笑道:“愚兄是说咱们反正在仙女庙结下了粱子,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大哥心里惦念着聂姑娘……”
毕云秋道:“咱们先在船上找找着,她们主婢两个都在这条船上,聂小香说不定也在船上呢!”
“贤弟说得极是!”
凌干青矍然道:“我们那就快找。”
毕云秋看了他—眼,淡淡的笑道:“瞧你,一提起聂小香来,就急成这个样子!”
中舱尽在眼前,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干青推开舱门,走进后舱,这后舱因为有半间隔成了卧室,和中舱连通,后面半间,地方更形逼仄,堆放着杂物,一目了然,那有什么人影?
再往后就是后梢摇船的地方,没有蓬舱,当然更没有人了。
凌干青看得心头大急,但怕毕云秋取笑,不好形之于色,木立后梢,正在思索着准备自己一人独闯仙女庙,也非把聂小香救出来不可……
“大哥一个人发什么楞?”
毕云秋飘身过来,问道:“没找到聂小香么?”
凌干青道:“贤弟去看了前舱,也没有么?”
毕云秋道:“前舱那么小,当然不可能藏人的了。”
他目光—动,问道:“这舱板下面,大哥看过了么?”
后梢铺着舱板,下面当然还有下舱了。
凌干青“哦”了一声道:“舱板底下,愚兄倒是没有看过。”
“瞧你……”
毕云秋轻笑道:“真是急昏头了。”
凌干青也无暇和他多说,急忙双手并用,揭起了两块舱板。
下面地方不大,看去黑越越的,果然好像蜷伏着一个人。
凌干青心头一急,急忙一跃而下,蹲下身去,定睛一瞧,那不是聂小香还有谁来?
她被绳索捆成了一团,除了睁大着一双盈盈目光,朝凌干青望来,口中不能出声。
凌干青心头大是不忍,低声道:“我来救你了。”
因舱下甚狭,双手抱起聂小香娇躯,上身才能缓缓直了起来。
毕云秋道:“大哥,你把人交给小弟。”
他在上面伸手来接。
凌干青只得把聂小香一个人举起,递给了毕云秋,自己才跟着纵身而上。
毕云秋把聂小香放到舱板上,双手一搓,掐断了绳索。
凌干青迅快把捆在她身上的绳索解开,又从她樱唇中,挖出一团破巾。
聂小香手足虽已松动,但因被捆绑了多时,手足已经麻木,坐在地上,依然动弹不得,只张口叫了声:“凌……大哥……”
她因有毕云秋在旁,不好意思叫“凌郎……”来,所以改称“凌大哥”,但只叫了一声,双目滚动,一串珍珠般的眼泪,已从脸颊上滚下来。
凌干青柔声道:“小香,我扶你站起来。”
双手搀扶着她,缓缓站起。
聂小香双足还有些站立不稳,倚着凌干青幽幽的道:“凌大哥,你其实不用管我……”
毕云秋在旁笑道:“聂姑娘,我大哥是个多情种子,他既把你救出了仙女庙,岂会中途撒手不管?”
一面说道:“大哥还不扶聂姑娘到舱里去?”
凌干青果然扶着聂小香走入中舱去。
毕云秋脚下有些趑趄,望着两人,目中闪着异样神色,他似乎在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进去?
不,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了?
聂小香由凌干青扶着跨进中舱,双脚也渐渐恢复知觉,一面低声问道:“大哥,他是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结义兄弟,叫做毕云秋……”
他回头不见毕云秋跟着进来,忍不住叫道:“贤弟,你怎么不进来呢?”
毕云秋一个人影,已随着他的活声,翩然走入,轻笑道:“小弟是怕大哥和聂姑娘说几句体贴话,进来了不太方便。”
凌干青、聂小香二人被他说得飞红了双颊。
凌干青讪讪的道:“贤弟休得取笑。”
毕云秋目光一抬,注视了聂小香一眼,含笑说道:“真是人见犹怜,无怪方才大哥找不到聂姑娘,急成那个样子了。”
聂小香红了脸,起身裣衿道:“凌大哥认了小妹,你是我的大哥的结义兄弟,情同手足,自然也是我二哥了,不知二哥肯不肯认我这个小妹呢?”
毕云秋爽朗的笑道:“聂姑娘连二哥都叫了,我还有不认你这妹子么?我没有妹子,多个妹子自然最好不过了,好,那就暂时叫你三妹了。”
凌干青道:“贤弟认她作了妹子,怎么还有暂时的呢?”
“大哥连这点也想不出来么?”
毕云秋斜睨了他一眼,清脆的笑道:“现在她是我三妹,将来找还得叫她一声大……”
“大”字下面,他忽然停住了,只是望着凌干青神秘的笑了笑。
凌干青自然听出来了,急忙道:“贤弟,她已经叫你二哥,你可不能再取笑妹子呀!”
毕云秋道:“瞧你,做了大哥,好偏心,只是帮着三妹说话。
聂小香坐在椅上,双眉含颦,似有倦容!
毕云秋回头问道:“三妹,你哪里不舒服了?”
聂小香眼波流动,低低的道:“小妹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觉得很疲倦……”
毕云秋道:“那你就休息一会吧!”
凌干青却在此时,虎的站了起来,怒容满脸的道:“这些贼人,当真以为凌某好欺侮的了!”
聂小香一怔道:“大哥干么生这大的气?”
毕云秋道:“大概是仙女庙的人又找来了。”
突听岸上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们叫姓凌的小子出来。”
此人话声方出,只听江岸上响起另一个粗壮的声音喝道:“呔,姓凌的小子听着……”
他话还未说完,“砰”然—声,一个人凌空倒飞出去一丈来远,往后就倒。
就在这一瞬间,从船头上飞起一条黑影,已经目射寒星,凛然而立,朗声喝道:“在下凌干青,就在这里,本来在下要找的只是柳凤娇一个,因为她和在下有杀父之仇,和仙女庙其他的人无涉,故而一再容忍,避免和朱九通为敌,不料尔等竟然纠缠不清,此去彼来,如今莫怪凌某要痛下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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