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罗刹贺龙珠、飘渺仙子聂玉娇、崔敏、崔慧、于文娴、上官燕、琴剑两小,长剑纷纷出鞘,正待纵身跃出。一瞬之间,当真够得上剑拔弩张,群情激愤。
但红灯夫人却纤手连摇,把大家一齐制止,娇声笑道:“这干什么?小兄弟那里用得着你们帮忙?”
话没说完,只听梅三公子一声敞笑,从他身边,忽然飞起一片蒙蒙莹光,锵然巨震,金铁交鸣,声作龙吟,三条人影,倏合乍分!
不!华山太白神翁,青城松龄道人,两位素以剑术驰誉武林的一代掌门,连人家如何出剑,都没看清。只觉一招堪堪出手,眼前银光乍闪,剑气进发,手上蓦然一震,还手无力,自己立被震得后退出去。
这是什么剑法?两人心头不禁骇得莫可言状。
尤其是太白神翁自己三月之前曾和梅三公子在六绍山头,有过一场比剑,对方真力,似乎还不及自己。何以只短短三月工夫,对方剑法,居然精进到如此程度,一招之间,能把自己两人一齐击退?
他那知梅三公子在六绍山三月时间,已把阿耨尊者三招“佛心慧剑”练到收发由心,随意克敌之境!
就在两人被震后退的刹那之间,草坪南端,突然飞来一条人影!同时谷口也发现一条人影,飞掠而来,两条人影,先后落地。
先前一个,是满面红光的秃顶老头,年约六旬以外,身穿青色长衫,个子高大,精神健朗,身后一面太极牌,手中还执着一支三尺来长,金光灿烂,似爪非爪的奇形兵器。他身形落地,两道眼神,向场中略一打量,呵呵笑道:“原来上人、神翁、松龄道人全在这里,兄弟迟来一步。”
他洪钟般声音,才一发出,突然“啊”了一声,向红灯夫人拱手道:“夫人也来了,当真巧极!”
红灯夫人连连还礼,一面笑道:“唷!葛大侠风采依然,妾身这厢有礼。”
太白神翁长剑一收,也拱拳笑道:“葛老哥可是也被老叫花拖出来的?”
只见老者脸色微微一黯,愤怒的道:“兄弟世居滇南,近十年来,闭户封刀,自问和江湖上也并无过节可言,数月之前,有一位老友七十大庆,兄弟命小犬少瑾夫妇,前往道贺,不料从此一去不返,幸蒙玄女教主派人传信,说小犬夫妇,已被什么九幽门掳去,并说诸位也都由铁拐老儿传柬相邀,中元节前,在磨盘州集会,嘱兄弟赶来参加,不想恰在这里和诸位巧遇。”
原来这老者正是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因在江湖上声誉极隆,而且和九大门派及玄女教全有交情,现身之后,老友重逢,这一阵寒喧,却把另外一个同时赶来的人,无形忽略过去。
那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道袍,背负长剑的道人,此时肃立一旁,状极恭谨,他等入云龙葛瑾话声一落,立即趋到众人之前,躬身说道:“诸位老前辈在上,晚辈武当门下微尘子,顷奉家师之命,由磨盘州赶来,半途迎候,因铁拐老前辈,柬邀九大门派,原定七月十五之前,在磨盘州集合,现经探出九幽妖党,巢穴就在大洪山黑森林中,他们准备盂兰大会,一网打尽武林同道。
铁拐老前辈为了一举歼敌,和少林天一大师、泰山石老堡主、家师等人临时改变计划,拟在七月初十,提前赴会,俾使九幽妖党,措手不及,是以临时改在安陆集会,特命晚辈赶来禀告,敦请诸位老前辈急速启程。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向梅三公子打量了一阵,然后稽首道:“这位敢情就是天台梅三公子了?”
梅三公子连忙还礼道:“小生正是天台梅君璧,不知道兄有何见教?”
微尘子喜道:“贫道临行之时,铁拐老前辈特别叮嘱,要贫道务必沿途留意,遇上梅公子,只说愈快愈好,赶赴大洪山,铁拐老前辈另有仰仗之处。”
太白神翁闻言脸色微变,他因自己几人,全是名重一时的一派掌门,铁拐仙竟然特别叮嘱武当门下,沿途留意梅三公子,还说什么另有仰仗之处。难道九大门派中人,还抵不上他?
心中一怒,不由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崔慧因上次六绍山梅哥哥虽然胜了太白神翁,但身负重伤,心中有气,这时再听他冷哼出声,那还忍得?突然也娇哼一声,大声说道:“华山派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服气,盂兰会后,不妨划出道来,梅哥哥一定奉陪。”
崔敏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却听上官燕也接口道:“慧姐姐说得对,这老头坏死啦!”
太白神翁方才被梅三公子一招震退,怒火未熄,这时如何忍得?他恼羞成怒,那还顾得一派掌门人身份,双目圆睁,蓦地喝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盂兰会后,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皓首上人连忙拦道:“阿弥陀佛,玄清道长、天一大师既然已在安陆相候,初十也只剩了今明两天,为期已迫,神翁,我们还是早走为是。”
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因儿子儿媳全落人手,今妖党巢穴已有着落,心中更急,闻言忙道:“上人说得有理,咱们快走!”
松龄道人突然回头,向梅三公子喝道:“姓梅的,盂兰会后,我青城派也算上一份就是!”
飘渺仙子聂玉娇冷笑道:“泥菩萨过江,盂兰之会,自身保得住?保不住?还在来定之天哩,居然多言起会后来了!”
松龄道人寒电似的目光横扫,怒道:“丫头,你说什么?”
飘渺仙子聂玉娇冷嘿道:“我说什么?你管得着?死在临头,还不知道?告诉你,接到九幽教主请柬之人,谁也逃不过七月十五,你们全中了毒。”
松龄道人怒声喝道:“丫头,原来你是九幽妖党,贫道先毙了你!”突然右掌扬起,正待击出。
“道兄且慢!”入云龙葛瑾一手拦阻,一边问道:“聂姑娘,你家学渊源,尽得苗疆真传,此话当真?”
聂玉娇敛裣道:“葛老前辈过奖,九幽妖人,在请柬之上暗置剧毒,晚辈虽是臆测,恐怕也十不离九。”
入云龙葛瑾微微点头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赶到安陆,再从长计议罢。”一面又向红灯夫人笑道:“夫人有轿代步,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说着和皓首上人、太白神翁、松龄道人三人,一齐往谷口而行。
微尘子见过红灯夫人,这许多人中,他只认识崔敏一人,打了个招呼,也立即向大家告辞,跟着奔去。
X X X X
虎牙山,再过去就是鸦雀岭,一条小径,盘着山脚而行,地势极为荒僻。
因为这里离官道较远,平日很少有人经过。
这时已是己牌时候,小径上忽然驰来一匹通体金黄,色泽光鲜的琥珀,马上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蓝衫少年。他生得玉面朱唇,丰神清朗,腰间还悬着一柄形式奇古而又通体晶莹的长剑。
马鞍右首,还挂了一个琴囊,一张碧绿如玉的古琴,从琴衣之中,露出一段!琴囊剑铗,正是古时候读书相公随身之物,瞧他文绉绉的模样,分明是贵介公子,书香子弟!
但是你们弄错了,他是名动江湖,武林中正邪各派,闻名侧目的天台梅三公子!
他因武当蓝袍八剑之首的微尘子,奉铁拐仙之命,嘱他尽快赶赴大洪山,才要崔敏、崔慧、上官燕和琴剑两小,跟红灯夫人作了一路,自己仗着琥珀脚程迅速,单骑上道。
七月初十,只剩下一天时光,他要当天赶到安陆,先和铁拐仙会面。正行之间,忽见四五丈外的树林,射出一道白影,直往自己马前飞来,风声飒然,然甚是激厉。
梅三公子是何许人,岂会中人暗算?他一声轻哼,左手焕然住前一接,只觉入手极轻,原来只是一封信柬。
心中不禁微微一怔,此人能以一纸信柬,当暗器打出,足见内力不弱!急忙往手上瞧去,只见信柬上赫然写着“送呈梅三公子君璧亲启”
梅三公子这一瞧,心道更感凛异。自己单骑就道,往这条小径上赶来,除了红灯夫人等一行人外,可说无人知道。而且自己座下琥珀驹,驰行神速,谁也无法追上,怎会有人守候路侧,给自己投简?心中想着,就拆开信柬,抽出一张白纸,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本教谨詹七月十五日,举行盂兰盛会,恭请侠驾贲临。”
是九幽教主遣人向自己下书!
这魔头当真有神鬼莫测之机,自己的行踪,居然全落在算中!
哎哟,不好!飘渺仙子聂姑娘不是说请柬有毒?他一想到有毒,立即手指一弹,把请柬震成粉碎。然后试一运气,觉得并无丝毫异样,当下就不以为意。
正待催马攒程,忽听一阵悠扬清越的琴声,从树林隐隐传出。松间风入,石上泉流,使人听得心旷神怡,飘然绝俗!
梅三公子他身边除了一剑之外,还带着一张碧琅轩古琴,自然雅好此道。
这时一听琴韵,不由停下马来,暗自寻思。这位操琴之士,分明是一位胸怀淡泊的涉世高人,怎会隐居在如此荒僻之处?
心中想着,再一细聆,只觉这琴声虽自林间传出。但飘飘忽忽,似乎相隔颇远,又似乎近在眼前,清晰入耳,方向靡定。
以自己的功力,竟然测不出来自何处?
难道这又是九幽门故弄玄虚,引自己入彀?一念及此,剑眉陡剔,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斜抖缰绳,带转马头,迳往林间一条山径上找去。
幽林曲折,琴韵悠扬,似已近在眼前。
但这一次琴调渐低,若有若无之中,更显得古拙和平。使人一聆此音,顿感恬淡无为,心灵空明,把争名夺利,好勇斗狠之心,霎时泯灭。代之而起的,是不念旧恶,也没有仇恨。
眼前只是一片祥和,气氛显得那么和谐美好!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到了升华的境界!
梅三公子惕然而惊,这批九幽妖党,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自己曾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二种摄人心灵的魔音,可以用各种乐器,谱出音调,使听到的人,立生幻觉,难道这就是魔音不成?
不对!这琴声冲穆和平,正而不邪,决非九幽妖党中人所能弹奏,那么……
琴音戛然而止,梅三公子这一阵工夫,业已辨认出琴声来自林外。
手中缰绳一抖,琥珀驹放缓马蹄,徐徐而出。树林左边,是一座满生石藓的石璧,细流潺缓,汇成一泓潭水,潭边石笋嵯峨,奇古有致。
就在石笋前面,一片大石上,坐着一个面如古月,须眉皆白的灰袍老道。
他身前横着一面古琴,双手微伸,露出雪白细长的手指,和三寸来长的指甲,轻抚七弦。
两条长眉之下,目光微抬,隐射出两道精光,向梅三公子一阵打量,微微点头道:“善哉!
善哉!施主闻琴而来,大是雅人!”
梅三公子方才初闻琴声,已经猜想是一位遁世高人,此时眼前这位老道人,童颜鹤发,生相清奇,大有飘然出世之慨,心中更是肃然起敬。连忙飘身落地,拱手道:“小生偶而路过,得聆雅韵,殊投所好,才冒昧寻来,有扰道长清兴,不见罪怪,已是万幸,何敢当得雅人两字?”
老道人呵呵笑道:“施主光风齐月,人间祥麟,文才武学,俱臻上乘,又岂止雅人而已!
滔滔俗世,同好难求,施主何妨坐下一谈?”
梅公子方要谦让,忽见老道人右手无名指长甲,向中间一根琴弦上,轻轻一拨。只听“荡”的一声,蓦觉心弦骤震,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心中不由大惊,暗想:凭自己的内功定力,居然还被他这一声琴音,震撼得如此厉害!
心念疾转,立即默运“般若神功”,护住全体。
说来话长,其实武功高深之士,反应敏捷,运功护体,也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事。
正当梅三公子一念之际,身后不远,忽然“咕咚”一声,从树上摔下一个人来!这一下,更把梅三公子怔住了,自己身后的树上,有人隐藏,自己居然一无所觉!依声望去,从树上摔下之人,此时业已直立。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脸蒙黑布,身穿黑袍,右手举着一面“拘魂牌”,这身装束,是九幽门下的十大游魂。
唔!方才给自己请柬的,可能就是此人。
“无量寿佛!”
老道人徐徐起身,两道眼神,突然射出慑人金光,沉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教主,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勿为前人盛名之累,好!你去罢!”
他罢字出口,左手袍袖一扬,九幽妖人一条身子,有若风吹落叶,飘然卷起,冉冉直往林外飞去。
梅三公子心头又是一凛,自己虽然瞧出老道人极非寻常,但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功力。要知他一拂之间,并无半点风声,把人轻轻卷起,送出林外,若非有超凡入圣之功,那能办到?
心中想着,这就肃然拱手道:“道长果然是世外高人,梅君璧何幸,得睹仙颜!不知道号如何称呼,能否赐示?”
老道人白眉微展,笑道:“贫道山野之人,久为世俗所造,施主日后自知。”说到这里,忽然脸色庄重,问道:“贫道适才以琴声接引侠驾,来此小叙,施主可知其中因果?”
梅三公子听他说得庄重,料知必有原因,一怔之下,连忙答道:“小生愚鲁,不知道长见召,有何见教?”
老道人叹了口气,道:“施主兼道远来,自然总听说过勾魂律令其人其事?”
梅三公子又是一惊,脱口道:“道长说的是九幽教主?”
老道人微微摇头,道:“勾魂律令,和九幽教主,其实并非一人!”
这可把梅三公子听得十分糊涂,他说什么勾魂律令和九幽教主,不是一人!可是自己在言二娘大厅,遇见九幽教主之时,他明明对自己说:“勾魂律令,不过是江湖上不知老夫底蕴之人,作为代号而已。”
难道这九幽教主,当日是故意冒充字号的?心中想着,不由问道:“据道长所道,那么勾魂律令,还另有其人?”
老道人微微颔首道:“普天之下,知道勾魂律令底蕴的,恐怕已只有贫道一人。唉!其实九幽教主说他是勾魂律令,也无不可!”
梅三公子越听越糊涂,他方说勾魂律令和九幽教主并非一人,这会又说起九幽教主说他是勾魂律今,也无不可,这岂非先后不符?
老道人似乎知道梅三公子心意,不待问话,接着说道:“说起勾魂律令,当年和贫道原是忘年之交,不但武功之高,出神入化,举世无出其右,而且是一位赤胆忠心的盛国大侠。
那时正值权阉当道,流寇蜂起,江湖上正邪各派,被寇贼收买的,大有其人,大明天下,岌岌可危。他眼看大势将去,衷心忧愤,就以他绝世武功,把武林个别的败类,个别诛杀,以图釜底抽薪!当时被他亲手诛杀之人,只在临死之前,听得‘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
自然!这两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你已是该死之人。因为死的人正邪双方都有,遂把勾魂律令视作残忍嗜杀的魔王,大家群起搜索,誓必得之而后已。贫道也就在那时和他认识,得知其中详情,一个忠心耿耿的侠义之士,反被武林中渲染成人人可得而诛之的凶人,说来宁不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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