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君瑶揉揉眼睛,蓦地睁开眼来,只觉自己躺卧在一张石榻之上,身上还覆了一条浅绿薄被,心中不禁大奇!一下翻身坐了起来,举目打量,但见室中布置雅洁宜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更弄不清自己怎会躺在这张榻上?缓缓跨下石榻,正待朝右首垂着一道浅绿门帘的门口走去!
但见门帘掀处,走进一个一身紫衣,胸前垂两条乌黑辫子的姑娘,一眼瞧到范君瑶起身下榻,眨动一双剪水般的眼睛,喜道:“相公醒过来了?”
范君瑶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只觉她生得秀美绝伦,又好像在那里见过?心中有些迷糊,一面说道:“这位姑娘,在下好像在那里见过?”
紫衣姑娘被他瞧的脸上一红,抿抿嘴笑道:“相公见过的是紫霓,我叫紫云。”
范君瑶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会到这里来的?”
紫云霎着一双亮晶的眸子,问道:“相公记不起来了?”
范君瑶突然口中“噢”了一声道:“在下想起来了,在下是在死谷一处小山上,遇上了一个紫衣姑娘,是她……”
紫云披披嘴,抢着道:“你说紫霓妹子在你身上下了毒,对不对?”
范君瑶道:“难道不是?”
紫云道:“你遇到紫霓妹子以前,就已中了奇毒,在和紫霓妹子说话之时,就毒发不支,昏了过去,紫霓妹子只当你中的是巨毒,喂你服了一颗传解巨毒的丹药,你却始终没有醒来,后来我们把你接来此地……”
她想起自己抱着他乘坐彩鸾,一张娇靥,登时红上了耳根。
范君瑶道:“后来是姑娘救了在下?”
紫云红着脸道:“才不呢!后来主人切了你的脉,才说你中的是散功毒药,若不赶快救治,就会一身功夫散尽而……”说到“而”字,忽然住口,接着说道:“反正你已经好了!”
范君瑶道:“如此说来,在下是贵主人赐救的了,只不知道贵主人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紫云瞪了他一眼,道:“我家主人姓名,怎能告诉你?”
范君瑶愕然道:“贵主人救了在下性命,大恩不言谢,但贵主人的姓名,在下总该知道才是。”
紫云抿抿嘴,嗤的笑道:“我说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
范君瑶道:“那是为什么?”
紫云俏皮的道:“没有为什么。”
范君瑶道:“在下蒙贵主人相救,理该当面叩谢,不知贵主人是否肯予延见?”
紫云忽然轻“啊”一声,道:“主人要我来看看相公醒了没有?我只顾和你说话,差点忘了,我这就进去禀报,看看家主人要不要见你?”说完,急急转身往外行去。
过没多久,只见紫云笑吟吟的掀帘而入,朝范君瑶招招手,娇声道:“我家主人请相公过去相见。”
范君瑶随着走了过去。
到得门口,紫云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等他走近,忽然凑过头来,吐气如兰,低低的道:“相公见了我家主人,说话可得小心!”
她好像对范君瑶有着无限关切。
范君瑶朝她点点头,微笑道:“多谢姑娘关照。”
紫云瞟了他一眼,羞涩一笑,才道:“相公快出来了。”
掀门帘,让范君瑶跨出门出口,才行放下,说道:“小婢给你带路。”说完,闪身走在前面。
范君瑶跨出室门,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山窟洞府,石室外面,像是一道走廊,走了十来步路,走廊左首,出现了一个石钟乳凝结的月洞门。跨进这道月洞门,只觉奇香氤氲,这里既像一间四方形的小石室,也像一个小院落。
迎着竖立着一方镂空的石屏风,剔透玲珑,出自天然!
紫云领着范君瑶转过屏风,又是一道圆洞门,低垂着鹅黄门帘。此处石壁光泽,浑美如玉,立得稍近,可鉴人影!
紫云走近门口,立即脚下一停,躬身禀明:“小婢已把范相公请来了。”
只听帘内响起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般的声音,道:“请。”
只是一个“请”字,就像一颗明珠,滚滚落在玉盘里,那么娇脆!
范君瑶心头“咚”的一跳,忖道:“她们主人,原来是个女的!”
紫云早巳一手掀起鹅黄软帘,低声道:“范相公,仙子请你进去。”
仙子,这里当真像是灵峤仙境!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紫姑娘(紫霓)曾经说过两句诗:“仙人未必皆仙去,还在人间人不知。”“莫非自己真的遇上了仙人。”心中想着,人已跨进室去。
这间石室,布置的极为雅洁,纤尘不染,一张青玉案上,放着七弦古琴。案旁玉立亭亭,站着—个秀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女郎,云髻如螺,底下覆着白纱,正好把她一张粉脸遮住!
但纵然看不到她的面貌,只要看她窈窕身材,秧纤适中,修短合度,长裙曳地,飘飘欲仙,已是凌波仙子,月里嫦娥!
只要看上一眼,就使人觉得她有一种淡雅高华的气质,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范君瑶看得不禁一呆,那白衣仙子一双眼睛,神光闪动,透过蒙脸白纱,也朝着范君瑶脸上看来。四目相投,范君瑶忽然感到心头一阵跳动,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只听白衣仙子清脆如铃的声音,说道:“范相公请坐。”
范君瑶俊脸骤然一红,暗道:“今天我怎么会这样举止失措起来,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见了面,自该先向她致谢才是。”心念一动,立即双拳一抱,作了个长揖道:“在下身中奇毒,幸蒙仙子相救,大恩不敢言谢,并承赐予延见,得瞻仙仪,深感三生有幸……”
话才出口,突觉不对!
三生有幸,这话岂能对仙子说得?不想还好,这一想,他一张玉脸竟是愈来愈红,大为局促不安,只觉头脸发痒,像有小虫在脸上爬行,那是汗水!
白衣仙子看了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在面纱里面,有了浅浅笑意,说道:“范相公不用客气,能到我这里来,总算有缘,请坐下好说话。”
随着话声,她已在青玉案后,一个玉墩上坐了下来。
范君瑶欠身道:“在下谢坐。”
跨上一步,就在案前左侧一个玉墩上落坐。
紫云手托玉盘,俏生生走到范君瑶身边,从盘中取出一只茶盏,放到青玉案上,低低的道:“范相公,请用茶。”
白衣仙子螓首微抬,说道;
“紫云,我有话和范相公说,你不用在这里侍候,听我呼唤时再进来。”
紫云一双大眼睛闪过一丝奇光,看看主人,又看看范君瑶,口中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
如今室中只有白衣仙子和范君瑶两人了。
范君瑶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不知她要和我说些什么?”
白衣仙子霎着一双清如秋水的眼睛,娇柔的道:“范相公请用茶。”
范君瑶取过玉盏,轻轻喝了一口,放下玉盏,抬目道:“仙子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白衣仙子盈盈一笑,道:“是的,我有几件事,想请教范相公。”
她不但声若笙簧,好听已极,口气也相当温柔,听了她的话,使人如沐春风。
范君瑶忙道:“仙子言重,请教二字,在下如们敢当?仙子有什么事,只管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白衣仙子道:“我还没有请教范相公的大号呢!”
范君瑶道:“在下草字君瑶。”
白衣仙子道:“不知范相公是哪一门派的高弟?”
范君瑶道:“在下武当门下。”
白衣仙子道:“武当派玄门正宗,素受武林同道所推崇,范相公是俗家弟子,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范君瑶道:“先师修宗望,人称六指神翁。”
白衣仙子轻“哦”一声,道:“原来范相公是六指神翁门下,那是和令师妹一起来的了?”
范君瑶惊异的道:“在下师妹也来了么?”
白衣仙子面纱后面,同样闪起诧异之色,问道:“难道范相公不是和令师妹一起来的?”
范君瑶道:“在下是和几位朋友一起来的。”说到这里,忽然目注白衣仙子,问道:“听仙子口气,好像见到过在下师妹了。”
白衣仙子微微颔首道:“是的,令师妹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话,垩子头上的辟毒珠,可破‘天毒指’,因此只身犯险,进入朝阳坪,不但身负重伤,还中了巨毒……”
范君瑶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问道:“在下师妹,现在何处?”
白衣仙子淡淡一笑道:“范相公只管放心,令师妹被我救来此地,已无大碍了。”
范君瑶想起自己在谷底听到的那声女子尖叫,声音极熟,原来竟会是师妹。
不错,自己追上谷去,已经不见人影,后来曾看到小山顶上,似有一条白影,那就是白衣仙子无疑。心中想着,一面抱了抱拳道:“仙子不但救了在下,也救了敝师妹,这份大德,真是感谢不尽。”
白衣仙子面纱后面两道眼光,忽然一亮,“嗤”的轻笑道:“你要怎样谢我呢?” ,
范君瑶只觉她透过轻纱的眼光,也正对着自己看来,神光之中,含有脉脉情意,心头暗暗一凛,急忙移开目光,说道:“仙子大恩,在下不敢言谢,只有永铭诸心而已。”
白衣仙子也似有所觉,微闭双目,淡淡说道:“我只是说着玩的,范相公莫要认真。”
范君瑶道:“敝师妹伤势如何,不知在下可否去看看她么?”
白衣仙子道:“令师妹服了解毒治伤之药,剧毒已解,伤势也好了十分之六七,此刻我正要紫霓传她以本身内功疗伤的吐纳功夫,暂时还不能去看她。”接着目光一注,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范相公。”
范君瑶道:“仙子请说。”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抬眼问道:“范相公如今的身份,该是胜字会会主吧。”
范君瑶听得暗暗一怔,接着心头恍然敢情是方才昏迷之中,她们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胜字旗”,心念一动,立即答道:“在下不是胜字会的人。”
白衣仙子一怔,从她蒙面轻纱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直注在范君瑶脸上,徐徐说道:“范相公既非胜字会会主,身上怎会带着胜字会会主的旗令?”
她话声虽然还是相当温和,但词锋却甚是锐利,似是微有愠意!
尤其从她面纱闪动的眼神,好像含蕴着无上威力,令人一望就油生敬畏。
范君瑶心头暗生警觉,忖道:“莫非她和胜字会有仇?”当下神色一怔,说道:“不错,在下身上确有一面胜字会的旗令,但这是在下无意中得来的。”
白衣仙子追问道:“范相公是如何得来的,可以和我说么?”
范君瑶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仙子垂询,在下自当奉告。”
接着就说出自己在某一山谷中追逐一头白猿,发现一个洞窟,原来是那白猿有意把自己引入洞去的。洞窟上层有石室,盘膝跌坐一个蓝袍老人,身边就孜了一面胜字旗,这老人原来只是一具尸体。身边留有此旗留赠有缘字样,自己就取了旗退出。
他看出白衣仙子行踪神秘,一身武功,似乎极高,尤其方才问到“胜字旗”,目中寒光进射,极可能和胜字旗会有仇。因此他不敢说出那地点是在大洪山黄龙洞附近瀑布之下,只说在某一山谷中,而且把姜太公束秀天遗留一掌三剑之事,也略过不提。
白衣仙子听他说完,接着问道:“范相公说的是在什么地方?”
经过这一阵工夫,范君瑶已经想好了应付之道,脸上神色一正,欠身拱拱手道:“仙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仙子垂询之事,在下理该知无不言,但关于这一点,在下实在碍难奉告。”
白衣仙子听得不期一怔,问道:“那是为什么?”
范君瑶淡淡一笑,答非所问的道:“仙子对胜字旗追问的如此详细,不知为了什么?”
白衣仙子道:“范相公可是对我动了疑了么?”
范君瑶道:“仙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
白衣仙子没待他说完,截着他话头道:“范相公不要老说救命之恩了。”
范君瑶道:“那么恕在下直说了。”
白衣仙子点头道:“你但说无妨,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范君瑶道:“因为那位蓝袍老人,当年遭仇人围攻,逃到那座山谷的时候,双脚已被仇人削断。”
白衣仙子身躯一颤,失声道:“什么,他……双脚已被仇人削断?”
范君瑶点点头,续道:“此事相距不过三十年,这位老人家的仇人,也许仍在世上,一旦知道了那处山谷地点,可能会赶去损毁老人家的遗体,在下如何对得起那位老人家?”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螓首微颔,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
范君瑶听她语气温和,似是毫无怒意,这就接着说道:“仙子对在下虽有救命之恩,但老实说,在下对仙子来历,一无所知,仙子连真面目都不肯和在下相见,在下怎好把地点告诉仙子呢?”
白衣仙子似是十分为难,沉吟了半晌,才道:“你要我如何才肯说呢?”
她这句话娇柔之中,带着些焦急的口吻!
范君瑶道:“仙子可是一定要在下说出来么?”
白衣仙子道:“范相公一定要知道我的来历么?”
范君瑶心中不禁一动,他自然渴望知道这位白衣仙子的来历,笑了笑道:“仙子这般追根问底,也许和那位老人家有什么渊源,在下若是知道了仙子来历,自当奉告。”
白衣仙子问道:“范相公可知这位老人是谁么?”
范君瑶道:“在下事后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昔年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也是胜字会会主,人称姜太公的束秀夫束老前辈。”
白衣仙子神情有些激动,缓缓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咽哽,说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爷爷。”
范君瑶听得大感意外,不觉怔得一怔,失声道:“仙子会是束老人家的令孙女。”
白衣仙子点点头,略带羞涩的道:“我叫束凤君,爷爷三十年前一去不返,十五年前,家父为了找寻爷爷,离家之后,也从此杳无消息,自从家父走后,家母一病不起,那时我才只有五岁,巧遇先师经过,就把我带来此地。这些年,我时常带着她们找遍名山大川,就是没有爷爷和家父的消息,今天幸遇到范相公,总算有了爷爷的下落。”
十五年前五岁,如今正好双十年华,和范君瑶同年的。
白衣仙子束凤君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范相公如今总该相信了吧?”
范君瑶道:“仙子说的,在下自然相信。”
束凤君道:“你还要我取下面纱来么?”
范君瑶道:“仙子既肯以来历见示,不嫌唐突,在下确有一瞻仙子庐山真面目之想,日后在江湖上遇上仙子,也不会认错人了。”
束凤君没有说话,她两只大眼睛中,神光闪动,盯在范君瑶脸上,看了一阵,忽然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子。
范君瑶只当自己坚持要看她的面貌,触怒了她,心中感到一阵惶恐,不由自主也跟着站了起来。
束风君没有理他,低着头,莲步轻移,十分缓慢的走了两步。又回到青玉案前,伸出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纤手,修长指甲在弦琴上轻轻弹拨了一下。弦琴发出一声“叮当”轻响!范君瑶看她这阵工夫,好像心事重重,一面深思,一面又拨弄琴弦,显示出她内心犹豫莫决。
范君瑶几次要待开口,不知自己该如何说好?
就在此时,只见束凤君突然抬起头来,这一瞬间,她好像决定了一件极大的难题,口齿轻启幽幽说道:“范相公,这些年,我经常在江湖走动,但从没有一个人见过我的真面目。”
原来她犹豫不决,就是为了此事!
范君瑶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强人历难,正待开口,想说:“在下不该勉强仙子,唐突之处,仙子幸勿介意。”但他还未开口,束凤君已经伸出玉手,缓缓从脸上取下蒙面轻纱。
范君瑶只觉眼睛一亮,心头跟着狂跳起来!
师妹修灵凤,俏丽清婉,方璧君娇美明艳,都算得人间绝色,但眼前的束凤君,却是广寒仙子,凌波洛神,若非群玉山头儿,疑是瑶台月下逢。
这份淡雅如仙的绝代容光,就算把世上一切赞美女人的字眼,都搬出来,犹嫌有人间烟火气!
范君瑶被她照人艳光,看得眼花撩乱,目摇神驰。呆得一呆,禁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四目交投,束凤君娇靥上,也不觉飞起两朵红云,举手缓缓覆上了面纱,娇柔的道:“天下男人,见过我面目的,只有你一个,今后也只有你……”
她话声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细得几乎已经听不清楚。
范君瑶虽然避开目光,但心头还是波动不已,连束凤君说的几句什么话,都没听清楚。
等到定过神来,束凤君已经覆上了面纱,心头不禁暗自警惕:“自己怎可如此失态?”一面慌忙拱手一揖道:“仙子绝世容颜,果是天人。”
束凤君嫣然一笑道:“范相公不要再叫我仙子,我也是凡人。”
范君瑶已从身边取下“胜字旗”,又从怀中取出姜太公束秀夫裂襟所书的一掌三剑,走上一步,双手送到束凤君面前,说道:“这是令祖遗留的东西,姑娘请一并收下了。”
束凤君看了白布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范君瑶道:“这是令祖截下衣襟,所书的一掌三剑。”
当下就把吵束夫在石壁上所留的字迹,念了出来,一面也向束凤君解释了,方才自己没有说出来的原故。
束凤君怔怔的道:“我爷爷是伤在‘天毒指’下的,那又是谁削了他老人家的双脚呢?”
她清澈的目光,缓缓投注到范君瑶的手上,先把“胜字旗”轻轻一推,说道:“这是我爷爷留赠有缘人的东西,执此旗令的人,就是胜字会的会主,你先把它收起来。”
范君瑶道:“姑娘是束老前辈的后人,此旗该幽姑娘收回才对。”
束凤君抬眼笑道:“我是女孩儿家,不能担任胜字会会主的,再说胜字会,虽已在江湖绝迹了三十年,但仍有不少胜字会的老人,留在终南山。范相公他日若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只要捎个信去,有此旗令,胜字会的人,自会听凭差遣,赴汤蹈火,唯命是从,你不用推辞了。”
范君瑶只得把旗令收起。
束凤君纤纤玉手,从范君瑶手中取过那方白布,展了开来,但只看了一眼,就抬头问道:“这一掌三剑,不知范相公都学会了么?”
范君瑶道:“在下已经全学会了。”
束凤君道:“你学会了就好,我因这是爷爷留憎有缘人之物,该是范相公所有,范相公以我先人手迹见赐,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样吧,我传你九招剑法,咱们就算长交换的好了。”不待范君瑶回答,已经站起身来,回头说道:“你随我来。”
说完,轻盈起步,转身朝室中走云。
范君瑶进来之时,一直没有仔细打量。
原来这间石室,略呈长方,此时才看清楚,这间石室中陈设十分精美,除了前面的青玉琴案之外,以白玉为床,水晶为奁,罗帐银钩,锦褥绣被,赫然是姑娘的香闺。
难怪方才束凤君打发紫云出去,紫云脸上曾闪起惊诧之色,视为异数!
范君瑶脸上不禁一红,一时不知她要领自己到哪里去?只好跟在她身后走去。
方才和她隔案而坐,纵然心里想多看她几跟,但一直不敢细看,这时走在她身后,只觉束凤君颈后肤如凝脂,发如轻云,令人油生遐思。
尤其这缓缓行去,婀娜身段,轻盈若仙,莲步细碎,曳地长裙,随着款款摆动,纤细的腰肢,在轻衣中,简直不胜一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非兰非麝,直沁心睥。
只要是男人,闻到了,谁不失魂落魄,如醉如痴?
范君瑶不是好色之徒.但此情此景,由不得他陡觉心神一荡。
束凤君走到右首壁下,举手轻轻一推,原来这里是一道石门,门户应手而启,里面又是一间石室。
束凤君回头道:“范相公,请随我进去。”
范君瑶听得一惊,他立时清醒过来,只觉脸上骤然一热,不敢作声,随着她身后跨入室内。这间石室,广约两丈见方,左右两边石壁上,映出淡淡青光,照得满室通明。
室中间并无摆设,只有上首地面,放着二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中间石壁上,镌刻了一个手拄竹杖的老道姑画像,看去栩栩如生。
束风君进入室中之后,走上几步,面对画像,肃然站定,双手徐徐取下面纱,朝蒲团上跪了下去,神态十分虔诚,好像在默默祈祷。
她没有说出声来,范君瑶自然也没有听到。
这样过了足有盏茶工夫,才盈盈起立,重又覆上面纱。
范君瑶站在她身后,依稀可以从侧面看到束凤君站起来的时候,双颊飞红,低着头,似乎有些不胜羞涩模样,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束凤君转过身来,举手掠掠鬓发,说道:“这里从没外人来过,就是紫云、紫霓,也不准擅入,我带你进来,所以要在师傅面前立下重誓……”
忽然住口,没再说下去。
范君瑶道:“姑娘若有为难之处……”
束凤君深情款款的注视了他一眼,没待他说完,轻笑道:“没有什么为难,我已和师傅说好了。”说到这里,忽然低下头去,幽幽的道:“你到了这里,也该朝我师傅面前跪下去,磕几个头呀。”
范君瑶忙道:“姑娘说的是,在下该向她老人家磕几个头才是。”
说着,果然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磕了几个头。
束凤君等他站起,手中托着一颗龙眼大的药丸,说道:“这是我师傅昔日采撷灵药,配制的‘练气丹’,功能凝气培元,增长功力,足可抵得普通人十年苦练,这已是最后一颗了,你快吞服了。”
随着话声,手掌平伸,送到了范君瑶面前。
范君瑶低头看去,果见她滑润如玉的手掌中,托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朱红药丸,心中略一迟疑,抬目道:“这等珍贵丸药,姑娘还是留着……”
束凤君娇趺道:“你这人怎么啦?只有服下‘练气丸’,我才能助你打通生死玄关,你要玄关通了,才能练师傅的‘灵飞九剑’,还不快些吞下去了?”
说完,掌心托着丹丸,直向范君瑶口中送来。
范君瑶要伸手去接都来不及,只好张嘴,任由她把药丸纳入口中。
束凤君对他已不像先前那般矜持,娇笑道:“你快盘膝坐下,我好用本身真气,助你行功,冲开生死玄关。”
范君瑶丹丸入口,只觉很快随津而化,一股清馨之气,化作一缕热流,从喉头直下丹田,当下就依言走近蒲团,盘膝而坐。
束凤君把另一个蒲团,移到他前面,随着和他面对面盘膝坐下,缓缓伸出一双纤掌,说道:“范相公,你也伸出手来,和我手掌相抵。”
两人相距咫尺,鼻端隐隐可闻到她说话之时,吐气如兰!
范君瑶心中不觉一荡,赶忙定了定神,才依言伸出手去。
束凤君的玉掌立即迎了上来,四掌乍合,范君瑶好像触电一般,登时面红心跳,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束凤君似有所觉,娇躯也跟着一颤,急忙低声道:“你怎么了?快快收慑心神,摒除杂念,运气行功。”
范君瑶经她一说,心中暗暗叫了声:“惭愧。”
他毕竟定力极强,立即双目垂帘,眼观鼻,鼻观心,澄心净虑,摒除杂念,缓缓运起气来。就在此时,突觉从束凤君掌心,传来两股热流,循臂而上,和自己运起的真气相合,缓缓运转。
要知道这一阴一阳,两股真气,此刻化而为一,正是调坎离,济水火之功,缓缓运转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楼,生死玄关,如水到渠成,不冲自破。
范君瑶只觉四肢百骸真气流畅,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耳中只听束凤君缓缓吸了口气,娇声道:“好了,恭喜你玄关已通,现在由你自己练吧!”
说完,很快收回手去,自顾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运功。
范君瑶睁目一瞧,眼看束凤君就坐在自己对面,一动不动,正在调息行功。心知她以本身真气,助自己打通生死玄关,自己虽觉冲破得十分顺利,宛如水到渠成。但束凤君定然耗损了不少真气,心中一阵感动,要想说几句感谢她的话,又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只见束凤君眨动一双清澈大眼,缓缓站起。轻笑道:“你玄关初通,正该多运几次功,老是看着我干么?”
这话,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成份,但范君瑶却禁不住俊脸一红!
束凤君接着幽幽的说道:“你不用说话,快练功吧,再练上几遍,就可以开始学剑了,‘灵飞九剑’就在左首石壁上,你自己慢慢揣摩,我走啦!”
说完,飘然出室而去,随手推上了石门。
范君瑶不敢怠慢,收慑心神,双目内视,把体内真气,缓缓运至“尾部”,再由“尾部”
上升“夹脊”、“双关”、“天柱”、“玉枕”,由“百会”下行“神庭”、“黄庭”、缓降“丹田”。只觉一身真气,如龙行虎奔,内莹神仪,外宣宝相,有豁然贯通之妙!
这样运行了几遍,才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仰着向天,微微吸了口气。那知这一吸气,自己一个身子,竟然离地飞起,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急忙站定了身子。
才知道这无意中,吸了一口气,身子忽然离地飞起,正是自己内功,已经到了身随意动的上乘境界。
前后不过半日工夫,一身修为,居然判若云泥!心中这份高兴,自不待言,一时对这位美若天人的多情仙子,更是感激不止。
当下就缓缓朝左首壁下走去,这座石壁,略呈淡青,光滑如玉,站得稍近,可鉴人影。
范君瑶仔细看去,果然隐隐刻着好些持剑刺击的人像,只是笔划细如发丝,若不细看,决难发观。偌大一座石壁,就像壁画一般,持剑的人像,忽高忽低,排列得并不十分整齐。
他听束凤君说过,这九招剑法,好像叫“灵飞九剑”,但壁上人像,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之多。
范君瑶耐着性子,从右到左,仔细看了一遍,原来每招剑法,都有三个动作,共计二十七个图形。
他这一细看,才发现这“灵飞九剑”,除了前面三招,九个姿势,是在地上发剑之外。
从第四招起,后面六招十八个姿势,全是翩然飞起,身在空中回翔飞刺的招术。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束凤君何以要给自己服下“练气丹”,再助自己打通生死玄关?因为“生死玄关”不通,不能微一吸气,身子就离地飞起,那就根本无法练习这套剑法的。
她想成全,又怕自己不肯接受,不故意说出交换的话来,她对自己……
最难报答美人恩!
他平静的心情,不觉又起了一阵涟漪!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心中暗道:“束姑娘肯把师门‘灵飞九剑’相传,这是旷世奇遇,自己岂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当下掣出长剑,先把第一招“飞云出岫”前面四句口诀,念了几遍,然后对照图形,揣摩剑势,把三个姿势,加以连贯,这就举剑比划,练习起来。
这第一招,虽然只有三个姿势,但却是“灵飞九剑”中的基本动作,三式剑法,足足化了将有半个时辰,才算练会,也练出了他一身大汗。
略事休息之后,再看第二招“飞星入户”的四句口诀,对照图形,揣摩剑势,又化了将近半个时辰,方始练会。
又休息了一阵,再练第三招“飞花随水”。这一招,出剑姿势,和身法手法,都得像行云流水,相当快速,他依样葫芦,反覆练习,又化了半个时辰。
这前面三招,都是地上发剑,还算容易,从第四招“飞凤展翼”起,后面六招,全是腾空发剑,自然比前面要难得多。
范君瑶依然先念口诀,然后仔细推敲,照图演练,发剑之先,就得提吸真气,剑势发出,身子也跟着离地起飞。
反正一遍不对,再来第二遍,反覆练习,纵然一时之间,不能全得要领,至少也要和图中的姿势差相近似。
光是这四招,就练习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稍中规矩。
第五招“飞龙在天”,也练习了一个多时辰。
束凤君出去之后,始终没有进来。
范君瑶按图练习,愈练愈觉这九招剑法,博大精深,奇奥莫测,也愈练愈有精神,但练到后来,愈练愈难,每练完一招,都要休息一回,再练下一招,这样歇歇练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好在他服了“练气丹”,腹中一直不感觉饥饿,练到后来,根本已经忘记了时间。
第六招“飞凤盘空”。
第七招“飞鹏拂云”。
第八招“飞虹贯日”。
第九招“飞轮经天”。
反正练到最后的几招,愈练愈难,要练会一招三个剑式,至少都在一个时辰以上。
九招二十七式剑法,终于练完了!
范君瑶舒了口气,停下手来,又在蒲团上坐憩了一回,心中暗道:“束姑娘还不会进来,我何不把这九招剑法,再练一遍,务求使用纯熟,下山之时,就不至于再有遗忘了。”
当下站起身来,调气凝神,缓缓展开剑法,这次从第一招“飞云出岫”起,一直演练下去。但觉兴之所至,剑光挥出,带着自己的人影,离地飞起,忽高忽低,在这方圆二丈的石室之中回旋飞舞,不能自己,如电闪雷掣,匹练缭绕,满室都是错落剑光,就在此时,但听石门启处,传来一声脆若银铃的喝彩声:“好!”
范君瑶急忙收剑,飘落原地,只见束风君白衣飘逸,俏生生当门而立,从她蒙面轻纱中,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流露出一片惊喜神采!
范君瑶慌忙抱拳拱手道:“姑娘赐传绝学,在下不敢言谢,唯有永铭诸心……”
束凤君没待他说下去,轻轻摇着玉手,说道:“不用说感激的话,我们只是互相交换的,你不是也给了我爷爷的一掌三剑么?”
她举手掠掠秀发,接着笑道:“我本来是想进来看看,你已经练到第几招了?因为后面几招,变化繁复,不易领悟,我也许可以从旁稍加指点,没想到你已经全学会了,根本用不着我来指点。”
她声音娇美,又带着些喜悦,听来更是清婉动人。
范君瑶道:“多谢姑娘关注。”
束凤君幽幽的道:“我不要你谢……”目光转动一下,又道:“范相公资质过人,我原以为你最少也得有三天时光,才能完全练会,那知你只练了半天一夜,居然全学会了。”
范君瑶听得一怔道:“半天一夜?”
束凤君娇笑道:“怎么?半天一夜,你还觉得多么?当年师傅传我这套剑法的时候,她老人家还不时的在旁指点,我足足练了五天,才算学会,师傅还夸奖我悟性强呢!”
说到这里,不觉抿抿嘴,吃吃娇笑起来。
范君瑶心中暗道:“看来她也和一般女孩子一样,稚气未脱,和刚见到她的时候,那种矜持模样,前后居然判若两人!”
他那里知道,姑娘家真是动了真情。
这一刻工夫,石室中相当寂静!
两人默默地站着,过了半晌,束凤君才缓缓说道;“我要紫云准备了早餐,已经快要凉啦,我们可以出去了。”
范君瑶道:“在下还不饿!”
束凤君低笑道:“我师傅配制的‘练气丹’,服用一粒,只要不吃东西,可数日不饥,但粥是为你煮的,你总得去吃。”
两人走出石室,果见紫云站在青玉琴案前面。案上一张古琴,已经移开,放着一个紫铜小锅,另外还放着一只玉碗,和一个玉匙。
紫云看到两个人并肩走出,脸上飞过一丝神秘笑意,躬了躬身道:“范相公早。”
范君瑶含笑道:“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了?”
紫云抿抿嘴,娇笑道:“日上三竿。”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锅盖,装了一碗稀饭,说道:“范相公,请用粥了。”
范君瑶看看束凤君道:“姑娘呢?”
束凤君道:“我们都已吃过了,你快吃吧!”
紫云接口道:“范相公,这锅粥,是仙子特地吩咐小婢替你煮的。”
范君瑶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多谢紫云姑娘了。”就在玉墩上坐下。
紫云轻笑道:“范相公不用谢小婢,要谢就该谢仙子才对。”
她笑的好不刁钻!
范君瑶俊脸更红,讪讪的道:“仙子大德,在下是不敢言谢了。”
束凤君道:“别说啦,快吃吧!”
范君瑶端起玉碗,只见这粥色呈淡青,好像是莲心粥,还没有吃,就闻到一股清香,直沁心脾。一手取过玉匙,舀了一匙,吃入口中,但觉香腴清芬,甜美无比,而且精神为之一爽,不由惊奇的道:“这是什么东西煮的?”
束凤君笑着问道:“好不好吃?”
范君瑶道:“太好了,只是在下吃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紫云抿抿嘴笑道:“这是用咱们峰上的野蜂蜜煮的遗心粥,不过这莲子可不是普通莲子。”
范君瑶哦道:“那是什么莲子?”
紫云道:“大雪山的雪莲子。”
范君瑶吃惊的道:“雪莲子!”
紫云道:“这是咱们去年从大雪山掘来的,小的不要,这些莲子,少说都在百年以上,吃了不但可以培本固元,大补真气,还能清心明目,益智养颜,好处多着呢!”
范君瑶很快把一碗雪莲粥吃完。
紫云瞧着他抿嘴笑道:“范相公大概没吃饱,下次来,小婢一定给你多煮一些。”
范君瑶道:“够了,在下已经吃得很饱。”
紫云收过碗锅,含笑而去。
束凤君望着范君瑶偏着头说道:“范相公,令师妹伤已痊愈,今天可以下山,你也该走了。”
范君瑶点头道:“姑娘说得是,在下确实该告辞了,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睹仙姿……”
他说话之时,忍不住抬目朝束凤君望去。
束凤君一双晶莹美目,也正好透过面纱,一霎不霎的望着他,她缓缓别过头去,低声道:“相见不如不见……”
范君瑶心里一跳,拱手作了个长揖道:“姑娘留步,在下就此告过。”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束凤君低低叫道:“范相公,慢点走……”
范君瑶闻声停步,回头道:“束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束凤君急急奔近床前,打开妆奁抽斗,伸手取出一个羊脂玉瓶,走到范君瑶面前,又从怀中摸出一颗龙眼大的珍珠,一并递了过来,说道:“这玉瓶内是我师傅练的三颗治伤灵药‘夺命金丹’,这颗就是垩子头上的‘辟毒珠’,能解天下奇毒,你一并带在身上,行走江湖,也许有用。”
范君瑶听得一怔,没想到她手上托着那颗“辟毒珠”,就是从垩子头上取来的。细看这珠子,已有龙眼大小,色呈淡黄,宝光氤氲,忍不住轻“哦”道:“原来死谷那条垩子,就是姑娘诛杀的了!”
束凤君含笑点点头,口中“嗯”了一声,说道:“你快收下了。”
范君瑶从她手上,取过玉瓶,说道:“在下此行,受赐已多,‘夺命金丹’在下拜领了,至于这‘辟毒珠’,还是姑娘留着吧!”
束凤君粉脸一红,急道:“这是我送你的,你……是第一个看到我面貌的人,范相公,你放心,从今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看到我的面貌了,我……已经在师傅神像前面,起了誓……”
这句“你放心”,姑娘家的心意,已全在里面了。
范君瑶心头直跳,问道:“不知姑娘在令师神像前面,起了什么重誓?”
束凤君羞涩的道:“你……日后自知……”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她虽隔着一层纱,但范君瑶看得出来,那面纱之中,一双秋水般的眼神,包含着无限别情离绪,心中更是没了主意。
只听束凤君焦急的道:“你快把珠子收了……”纤纤玉手,带着轻微的颤抖,把“辟毒珠”塞到了范君瑶的掌心。
范君瑶心头一阵激动,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一把握住了她温软如玉的柔荑,胀红着脸道:“在下永远不会忘记姑娘大德。”
束凤君任由他握着玉手,并没立即缩回去。
两人默默相对,石室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彼此心房激烈的跳动!
过了半晌,束凤君才缓缓抽回手去,从她面纱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低声说道:“你可以走了,令师妹已在外面等你,我不送你了。”
他如醉如痴的举步走出石室。
只见紫云脸含娇笑,站在屏风外面,迎着说道:“范相公,小婢带你去看修姑娘去。”
范君瑶“哦”了一声,忍不住又回头看去,石室门口,鹅黄色的门帘,已经放下来了!
帘内隐绰绰的人影,那不是束凤君?
她还站在那里!
紫云已经当先朝外行去,范君瑶不能不跟着走去,他感到脚步沉重,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怅惘,暗暗说道:“束姑娘,我走了,但愿你如花长好,永远美丽快乐。”
走出月洞门,踏上走廊,前面的紫云忽然回过头来,抿嘴笑道:“范相公,我们仙子从没理睬过男人,我看对你可真不错!”
范君瑶随口道:“姑娘对在下也不错呀!”
紫云娇靥骤然飞起两朵红云,轻咋道:“范相公说到哪里去了?”
她原想取笑范君瑶几句,那知给范君瑶这么一说,她登时想到了自己抱着他上来时的情景。只觉心头小鹿直跳,那里还敢多说,低着头,急步朝回廊上行去。
范君瑶随在她身后,只见走廊尽头处,又是一间石室,门口低垂着一道紫色门帘。
紫云脸上娇红未褪,回头说道:“这里本来是紫霓妹子住的,修姑娘来了,紫霓妹子就搬到我房里去,把这里腾了出来。
后来范相公来了,只好把小婢的房间也让了出来,昨晚幸好范相公练了一晚的剑,不然,我和紫霓妹子,都只好搬到仙子房里睡地铺了呢!”
范君瑶道:“原来在下来的时候,就躺在姑娘榻上,真是不好意思。”
紫云道:“那是仙子的意思。”刚说到这里,已经走到尽头,脚下一停,说道:“到啦,范相公请进。”一手替范君瑶掀起了门帘。
房中坐着一个绿衣姑娘,敢情她听到了脚步声,回头朝门口看来。只看到帘外走入房来的是—个青衫少年,似乎吃了一惊,倏地站起,道:“你……”
范君瑶已接口笑道:“师妹,是愚兄。”
那绿衣姑娘正是六指神翁修宗望的独生女儿修灵凤。她睁大双目,怔的一怔,鹅蛋脸上登时流露出惊喜之色,失声道:“是范师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范君瑶道:“说来话长,愚兄也是被这里仙子救来的。”目光注视在修灵凤的脸上,轻吁了口气,道:“唉!师妹,你消瘦了些。”
修灵凤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粉脸微微一红,关心的问道:“范师哥也中了巨毒?”
范君瑶道:“不,愚兄是中了散功之毒,哦,师妹,你怎么一个人闯到死谷里头来,师父他老人家呢?”
他口中的师叔,是指六指神翁堂弟火眼灵猿宗泽。
修灵凤道:“二叔也出来了,只是他老人家没到这里来,我是听人说,朝阳坪出了一条百年以上的垩子,头顶有一颗‘辟毒珠’,能破‘天毒指’……”
范君瑶忍不住摇摇头道:“你还不知这条垩子有多厉害?你一无准备,一个人就闯了进来,真是好险!”
说到这里,只见门帘掀处,紫霓门了进来,含笑道:“范相公、修姑娘,彩鸾已在洞外等候,二位可以下山去了。”
范君瑶问道:“彩鸾是谁?”
紫霓抿嘴笑道:“彩鸾原是咱们老仙姑饲养的仙禽,由它送二位下山去。”
范君瑶道:“下山还要彩鸾送么?”
紫霓笑道:“范相公和修姑娘来的时候,也是彩鸾送上来的,咱们这里,四面石壁如削,远在云上,没有彩鸾,连普通飞鸟也飞不上来,你们如何下得去?不要紧,它最多可以乘坐三个人,二位只要抱住它颈子,闭上眼睛,一会就到,根本不用害怕。”
修灵凤抬头望望范君瑶,说道:“范师哥,我们多蒙这里仙子相救,该去向仙子当面道谢一声。”
范君瑶心头“咚”的一跳,还没开口。
紫霓抢着道:“不用了,我们仙子这时候正在坐功,不能惊动,二位只管走好了。”
修灵凤道:“那就只好请姐姐代我们向仙子致谢了。”
紫霓道:“修姑娘不用客气。”
两人随着紫霓,走出洞窟,但见自己立身之处,是在一片亩许大的平台之上,洞外遍种奇花异卉。平台四下白茫茫一片云海,宛如平铺着的棉絮,看不见底下景物。
平台中间,停着一只硕大无比,五彩绚烂的彩鸾,足有一人来高。
紫云就站在彩鸾边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羽翼,看到紫霓领着两人走出,立即拍拍彩鸾翅膀,含笑道:“范相公、修姑娘出来了,你快蹲下来。”
彩鸾听了紫云的话果然蹲了下来。
紫云忙道:“二位请坐上去了,好让彩鸾送你们下去。”
紫霓道:“范相公,你先上去,抱着它头颈。”
范君瑶依言跨上了鸾背。
紫霓又道:“修姑娘,现在该你上了,你坐在范相公后面,可得抱紧范相公的身子。”
修灵凤虽是和范君瑶从小在一起长大,但当着紫云、紫霓的面,要她抱住范师哥的身子,一时羞的粉面通红,忸怩道:“我会坐稳的。”
紫霓道:“修姑娘,这可不成,彩鸾一下飞了起来,你若不抱住范相公,准会摔下去,你们是师兄妹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昨天范相公昏迷不醒,就是紫云姐姐抱着他上来的,我看她抱得紧紧的,也没害羞。”
紫云被她说的红透双颊,啐道:“小丫头,你乱嚼什么舌根?”
紫霓道:“本来就是你抱着范相公上来的,说说有什么要紧?”
紫云羞急道:“你再说,看我饶你!”
紫霓忙道:“紫云姐姐,算我说错了,好不?你还是要修姑娘坐好了,快叫彩鸾送他们下山,才是正经。”
紫云道:“修姑娘,从这里下去,不下千丈,你真该抱住了范相公才好。”
范君瑶道:“师妹,我抱住彩鸾头颈,你抱住愚兄的腰际,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怕什么?”
修灵凤听他们这般说法,只得伸出双手,抱住了范君瑶的腰际。
紫云道:“范相公、修姑娘,你们坐稳了。”说到这里,一面叫道:“彩鸾,好啦,你可以站起来了,飞得慢些,不飞太快,知道么?”
彩鸾一声低呜,缓缓站了起来。
紫云、紫霓同声道:“范相公、修姑娘,你们珍重了。”
范君瑶道:“多谢两位姑娘。”
修灵凤也回头道:“谢谢两位姐姐,也替我谢谢仙子……”
她话声未落,彩鸾一声长鸣,巨翅展动,破空飞起,朝云中雾中疾投而下。
两人坐在鸾背上,直如腾云驾雾一般,但觉冷风拂面,白云沾衣,急剧下降!
修灵凤不由自主的双臂紧紧环抱着范师哥,心头小鹿,跳个不停,闭着眼睛连瞧也不敢瞧!
其实她就是睁开眼来,正当彩鸾穿云直下,四外白茫茫的,也看不到什么?看不到自然不会害怕。
只不过盏茶工夫,风声渐小,下降的势子也逐渐缓慢,彩鸾已经安然落降在死谷小山顶上。
缓缓蹲了下来,俯伏不动。
修灵凤依然紧闭着双眼,抱着范君瑶不放。
范君瑶低低的叫道:“师妹,已经到了。”
修灵凤“哦”了一声,睁开眼来,问道:“范师哥,这是什么地方?”
范君瑶道:“这里就是死谷,你先跳下去。”
修灵凤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师哥,脸颊一红,慌忙松开双手,跳下鸾背。范君瑶跟着跨下。
彩鸾等两人落到地上,立即站了起来。
范君瑶朝它拱拱手道:“多谢仙禽相送。”
那彩鸾偏着头,望望范君瑶,忽然引吭长鸣,身如箭射,冲霄直上。
修灵凤目送彩鸾,穿入云层,才巨过头来,问道:“范师哥,我们可以走了。”
范君瑶道:“我还有几个朋友,不知走了没有 我们下去看看。”
修灵凤道:“他们在哪里?”
范君瑶朝北,说道:“就在那边谷底。”
当下领着修灵凤,奔下小山,沿着干壑,朝谷底行去。
修灵风跟在他身后,看到这条高低不平的干壑,不由“啊”了一声道:“范师哥,上次我就是走到这里,觉得心中作呕,一阵头昏,才昏过去的。”
范君瑶回头笑道:“我就是听到你那声尖叫,我才赶上来的,不然我也不会遇上仙子了。”
他说到仙子,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怅惘!
不大工夫,便已赶抵谷底,一方巨石之下,露出一个黑越越的洞窟,但洞窟前面早巳没了人影!
范君瑶目光转动,说道:“他们都已走了!”
修灵凤问道:“范师哥,这就是垩子住的洞么?”
范君瑶点点头,忽然看到右首一方大石上,似有字迹,急忙走了过去。仔细一瞧,那是方璧君留的字,大意是说:
她已经赶去石城别府,点头华佗在避毒丸中,渗了散功毒药,她在石壁下留了两颗解毒丸,毒解之后,可去石城等语,下面写着“璧君留字”四字。
范君瑶看得心头恍然大悟,自己身中“散功奇毒”,原来是点头华佗的手脚,但奇怪的是妹子他们,怎么会赶去“石城别府”?
修灵凤跟了过来,悄声问道:“范师哥,这壁君就是你的朋友了?他写的是石城别府,又是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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