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太平裂碑记》

第二十九章 羞贫友不成

作者:楚国  来源:楚国全集  点击: 
  陆寄风举头看着天空,但见日影西斜,他略为一想,便往东而行,只要先找到村庄,就可以问出这是在什么地方了。行出山谷不久,便见到前方几处零落的屋舍,但是也觑无人声,宛如死城。
  陆寄风走向其中一所屋舍,正要敲门问路,已有一名身穿官服的军官大步而出,一见到陆寄风,手中的马鞭便劈头往他头脸打来,喝道:“死小子,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说的是汉语,穿的也是南朝服色,以他的功夫,这名军官的鞭子本来是绝对打不到他身上,但是陆寄风不想招惹官府,便没有闪避,挨了两鞭子,还愣在当地。
  那军官踢了他一脚,道:“快闪开!”一面双手挥着,将他赶到柴房墙角边。
  陆寄风抬眼一看,老老少少几个农民缩在角落,眼中都有恐惧之色,其中一名老太太招手要陆寄风过来,陆寄风连忙凑上去,与这家人缩在一起,正要问话,又有一名农夫急忙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唇前,要陆寄风什么也别说。
  陆寄风满腹疑心,只好静观其变。
  只听外面有人急奔而至,道:“来了,来了,快!”
  两名士兵将大把的稻草堆在村民身上,陆寄风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其中一名四五岁的幼童受不了稻草刺痛,“哇”地一声才哭了出来,立刻被他父亲捂住了嘴。
  不久,便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随着马蹄踢踏,奔至小屋的前庭。
  奇的是前庭的官爷不知跑哪里去了,竟只有那匹身上披挂着缨络缀饰的骏马蹄声沓沓。
  跃下马之人体态轻瘦,应该是名女子,她下了马,一面轻弹着鞭子,一面轻轻哼着长安的歌调,步入屋中。
  不一会儿,另一匹骏马疾奔而至,也停在前院,下马的男子拍了拍衣裳,声立低沉悦耳,却有一丝不耐,道:“贞妹!你在哪儿?”
  那女子不知躲在何处,屏着气不出声。那男子又唤了一声,口气更是不悦: “贞妹!
  你不在吗?那我走了!”
  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正要上马,那女子却又奔了出来,嗔道:“刘大哥!我在这儿!
  你真没耐心,也不找一找我。”
  男子道:“你想出来见我,就自己出来,有何好找?”
  女子道:“万一我被坏人抓了呢?伤了呢?欺负了呢?”
  男子道:“你别去欺负人就很好了,再说,谁敢招惹你富阳公主?”
  陆寄风没想到堂堂的公主竟会只身在此,难怪那些军官把村民赶到角落藏起来,可是公主又为何专程到山野小屋?
  女子笑道:“那些老百姓怎么能跟我比?还是,在你心里,那个小民女比我还要重要?!”
  男子道:“你特地约我到这种荒郊野地,倒底有什么事?”
  女子并不回答,问道:“刘大哥,你瞧这里好不好?”
  男子哼了一声,冷淡地说道:“这里有什么好?”
  女子笑道:“你瞧这荆扉柴门,一派质朴,我最喜欢这种田野之趣了……”
  男子突然声音一变,极不悦地说道:“你敢讥刺于我?哼!”
  说完便拂袖欲去,女子急道:“刘大哥,你别走,你别走啊!”
  好不容易拉住了那男子,女子已急得快哭了:“刘大哥,你为何生气?”
  男子冷冷地说道:“你司马家几百年的皇室,自然看不起我们这出身低微的农家!可是你别忘了,现在的天子姓刘不姓司马!”
  陆寄风一怔,他被囚入锻意炉时,还是晋朝,天子是在位了二十几年的司马德文,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进入锻意炉的次年,刘裕便篡了位,改元为宋,晋朝早已亡了九年了。
  而刘裕只在位不到三年,便因病而逝,传位给长子刘义符。但是刘义符十分荒淫,除了在武帝刘裕的丧期中游乐如故之外,更在皇宫的华林园里,开设了一排商店,整天便是与宦官宫女们在这些商店中出入买卖,甚至讨价还价,玩得不亦乐乎,不理国事。朝中大臣徐羡之、谢晦、檀道济等人便发动政变,由云龙门闯入皇宫,将刘义符抓了,囚在金昌亭。刘义符当时只有十八岁,体魄十分强壮,并且怀有武艺,他逃出了金昌亭,只身杀至城西的昌门,被徐羡之等人追兵围攻,以城门的门闩活活打死。
  原本接着继位的应该是刘裕生前最疼爱的次子刘义真,但是猜忌刘义真的刘义符早就已经将这个弟弟给废为庶人,众人便拥立了手握兵权的刘裕第三子刘义隆为帝,当时刘义隆是荆州刺史,四度推辞帝位,最后才不得不受位,是为文帝。
  起初文帝刘义隆担心自己像兄长一样,被权臣所弑,因此前往京城建康即位的一路上,身边随时有大批贴身的心腹守卫,不许京城的任何官员接近他,夜里也从来不敢安枕而眠。
  等顺利即位之后,才将策动政变的谢晦、檀道济等人都任命到边远的地方去,担任荆州刺史、征北将军等职,以远离京城,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文帝刘义隆战战兢兢,竟也熬过了八九年,威望已然巩固,不再是当年那个生命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而文帝刘义隆也确实颇有心机作为,这些年来,与渐渐强盛的北魏分江对峙,互有胜败。
  不管刘家皇朝怎么坐得稳,也不过短短十年江山,与几百年的司马晋朝,在门第上还是有着天地般的差距。而刘裕早年曾经务农,更是令刘义隆等子孙感到羞耻。这名姓司马的富阳公主特地找了一处幽静的农家,与心上人谈心,不料却触动了这位姓刘的贵人的痛处,弄巧反拙。
  富阳公主司马贞却还是不懂,不服气地说道:“我哪有讥刺于你?”
  男子冷淡地说道:“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哼!我就是只配得上小民女,配不上你百年皇家的司马公主!”
  司马贞恨恨地一跺足,哭道:“姓云的贱丫头有什么好?为何你整天在她身后转,跟条狗一样!”
  陆寄风心头一震,姓云的民女?云是一个少见的姓,不知会不会这么巧,就是云若紫?
  男子更怒,转身大步离去,司马贞追了上去,道:“你别走啊!”
  由女子的声音微闷看来,她应该是一把抱住了男子,把脸紧贴在他身上。
  司马贞泣道:“咱们自小生长在一块儿,你从前说的话,怎么都不算了?”
  男子叹了口气,道:“贞妹,我虽贵为王公,但是,我的生命却有如风中之烛,不知道何时会被杀被弑,你…切勿受我连累。”
  司马贞哭着道:“我不怕皇上,我谁也不怕!当初先帝在时,你权倾天下,我便这么爱你;如今你被贬到这里来,我还是这么爱你!”
  男子听了,也不无几分感动,道:“贞妹!”
  司马贞“嘤”地一声,吻住了男子,那男子起初微微一愣,却也没有推开她。
  两人拥吻了片刻,司马贞娇喘连连,道:“刘大哥,我……我定要与你相守,你要娶谁当妾侍,我……我都忍得,你说这样好吗?”
  男子道:“贞妹,你此言当真?”
  司马贞道:“嗯,我就不信,我在你心里,比不过那贱丫头……”
  男子微微一笑,司马贞突然娇呼了一声,接着便是几案被推动之声,司马贞道:“刘大哥……嗯……”
  只闻阵阵喘息低吟,不知两人在干什么好事,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酒壶等物被扫落的声音。这阵声立吓得草堆中的幼童“哇”地大哭出来。
  司马贞和那名男子吓得连忙分了开,司马贞叱道:“怎么还有人?”
  司马贞大步奔至屋外角落,气恼地挥动马鞭,将堆在众人身上的稻草堆挥打了开,草屑纷飞中,好几鞭都打到了这些平民身上,却没有人敢哼一声。
  见到果然有人,司马贞俏脸飞红,却更是火大,马鞭也一再地往人身上打去。
  凌厉的鞭哨声啪啪不断。村民们抱在一起,妇女小孩只能哭泣,壮汉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一家老弱躲避不及,才…”
  “呸!贱民,也敢跟我说话?”
  司马贞好几鞭尽往那汉子头脸打下,陆寄风身上也吃了好几鞭,恼怒地伸手一抓,抓住了司马贞的鞭稍。
  司马贞还要再挥鞭,却被扯住,微怔了一下。陆寄风这才看清这位公主的相貌,不过十八九岁,十分美丽,却一脸凶狠。
  浅窄的屋内,好整以暇地坐着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隐约可见到他身上的华服丝细光泽闪亮,却看不清相貌。
  司马贞没想到一介平民敢抓住她的马鞭,更是恼火,叫道:“大胆!李卫、张业!”
  原先那两名官兵带着四个兵员由外面冲了进来,见到村民被发现了,也有些紧张。
  司马贞道:“把他们杀了,一个也别留!”
  “是!”官兵们应了,抽出刀便往草堆中的人砍去。
  陆寄风随手一挥,以真气将其中两人的刀势带往其它两人,锵铛两响,四刀相格,皆是一愣。尚未回过神来,陆寄风已两手挥动,看似在挡住刀刀,却暗中动上柔劲,将那六名官兵的刀引动,全自己往自己人的刀锋砍去,嗤地一声,其中一名士兵的刀往官爷背后劈下,那官爷中刀,叫道:“呜!你……你敢犯上?”
  那名士兵莫名其妙,正要辩解,却见另一名官爷一刀往他颈部横劈而至,士兵叫道:
  “大人,我没有……啊!”原来又在此时,他身子一转,刀便往另一名同伴砍去。倾刻之问,已有一位军官、两名士兵被自己人砍伤,只见陆寄风手指挥动,手掌或偏或推,将那几名官兵的刀法甚至身行脚步,东引西拉,有如操偶,让他们挺刀互斗。司马贞虽然不懂,却也看出了是陆寄风从中捣鬼,跺足喝道: “这小表会使妖法,刘大哥,你快来啊!”
  那身材高佻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仪态优美,只见他容貌英挺端丽,眉宇间虽然带着一抹忧色,眼神却高傲冷峻。事实上他就是从前被刘裕看重的次子桂阳公刘义真,如今他已改封为庐陵王。
  自从刘裕驾崩之后,刘义符自知无能,很猜忌颇有野心的刘义真,便将他贬为庶人,并欲俟机杀他。后来刘义符被弑,因为刘义真平时十分贪婪,专门搜括聚敛,名声也不好,众臣才拥立他弟弟刘义隆为帝,刘义隆在位了几年之后,将刘义真的王爵恢复了,却没有给他实权,并且将他遣送到边境,表面上是说监军,事实上等同于希望他死在北魏的攻势下。
  刘义真的大哥、三弟都称了帝,反而是最被刘裕看好的他,不但一事无成,还有性命之忧,他心中的忧虑与忌恨,可想而知。但是这十年来,他也渐渐转变,心机更加深重,表面上看起来是没有任何不轨,事实上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刘义真负手旁观,笑而不语。
  那六名军官武功也不算差,因此司马贞才会将他们带在身边,贴身保护。司马贞生性活泼,不爱待在宫中,喜欢在民间四处玩逛,却自恃高贵,不喜欢见到平民百姓的穷酸样,所以每当她出门,沿路百姓不管是在做什么农忙田事,都要放下,被军官预先赶走藏起,免得让公主见了,心情不佳。可是有时司马贞一时性起,随便乱走,这些地方来不及藏身的百姓就苦了,若是被司马贞撞见,幸运的是吃一顿鞭子,倒霉的话可能就横尸当场。这种战乱的时候,死几个百姓根本不算什么。
  刘义真旁观那几名官兵的刀法互格,自相残杀,只是笑眯眯的,不阻止也不生气。
  陆寄风想:“要杀这几个狗官兵、狗男女容易,万一连累这些村民,害他们被指为杀官的凶手,搞不好他们全村都要被屠。”
  这么一想,陆寄风便将真气倾力一送,碰地一声,那六名官兵全被弹了出去, “哎呦!”“妈啊!”大叫着摔落在地。
  刘义真哈哈大笑,司马贞怒道:“刘大哥,你笑什么?帮我杀了这邪门的小鬼!”
  刘义真到:“这位英雄,你的武功高强,令小王大开眼界!”
  陆寄风不想理他,心中暗自想着:他若是个讲理的人,就放他们活着离去;他若和这个刁蛮公主一样残忍,不恤黎民,就将他们全灭了口,再劝村人举村逃走。
  除了这两个方法之外,陆寄风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可以保住这些倒霉村民的命了。
  刘义贞道:“我乃庐陵王,英雄高姓大名?”
  陆寄风瞪着他,正在考虑要说什么假名,司马贞抱着刘义真的手臂,道:“ 刘大哥,呵,我看他是个哑巴!”
  既然司马贞都这么说了,那么陆寄风也就不想报出真名或假名了。
  刘义真疑道:“是吗?”
  “否则谁敢不答刘王爷的话?他一定是听不见。哼!既然他是个聋哑之辈,就算了,别跟他打了,不过…”司马贞附耳对刘义真道:“深夜里再叫人来杀了这些讨厌的鄙俗百姓,他们听见了咱们的话,不知会到处传说得怎样难听!” 司马贞的话语声虽轻,陆寄风听得却是字字清楚。
  刘义真看了看陆寄风,道:“嗯,贞妹顾虑得是,咱们先回吧!”
  司马贞的建议,刘义真向来不理,这回居然会应和,令司马贞喜出望外,拉着刘义真的手走向驻马之处,两人双双跃上马,那六名官兵也连忙爬起,追赶而去。
  躲在草堆中的这一家五人,慢慢爬了出来,妇幼惊魂未定,哭哭啼啼。原来是这一家人有一位老母亲,双足不便于行,他们虽知富阳公主要来,却无法躲避,才会被军官以草堆暂掩。经过这么久的折腾,老人与幼童都已经是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壮汉道:“多谢英雄,多谢英雄,不知英雄大名。”
  陆寄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便以轻功一跃而去,眨眼就不见人影了。这家人没想到人会突然间不见,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遇见了天神,纷纷合掌拜个不停。
  天色已经全黑,陆寄风以最快的速度,追赶司马贞与刘义真的行踪。他暗想既然这对狗男女要使阴的,暗中叫人屠杀那个小庄落,自己也得先给他们一点警告才是。
  陆寄风远远地跟着刘义真等人的队伍,直到进入一处高门大宅,只见处处警卫森严,灯火通明。一见到司马贞与刘义真,都恭敬地列队而迎。
  陆寄风潜入院中,想看看刘义真和司马贞会怎么下令,再决定是默默离去,还是给他一点教训,甚至取他性命。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虽然在王府内,刘义真却只与司马贞同席共进晚餐,让司马贞更是喜上眉稍。在华丽的小厅中,仆婢川流,只有贴身侍卫在守在门口或刘义真身后,大约十几个人。陆寄风藏身在屋顶,注意着刘义真的行动,也观查出这些护卫的武功比白天那上六人要高强许多,其中一人气息沉稳,尤其高明。
  一道道珍贵名菜端了上来又端了下去,多半没动几口,便整盘倾倒了,司马贞的心丝毫不在吃饭上,媚态横生地与刘义真说笑,刘义真也只动了几口酒,与司马贞调笑。
  过了一会儿,司马贞道:“刘大哥,你叫你这些手下去办那事吧!”
  刘义真道:“你说派谁去?”
  司马贞笑道:“你府中高手如云,随便叫一个,也比我那六个脓包强!”
  刘义真饮了一口酒,道:“嗯,那些贱民见到我的贞妹对我这么好,若将贞妹说成了不堪入耳的女子,可真教人生气。”
  司马贞嗔道:“你还气我!快去杀了他们,我想到他们还活着,心情就不舒坦!”
  刘义真突然摸了司马贞的脸一把,笑道:“怎样你才舒坦?”
  司马贞俏脸飞红,反倒有些忸怩,道:“刘大哥……”
  刘义真一把揽住了司马贞,道:“贞妹,你今日对我说的话,让我感动万分,我们家世相配,你又如此多情,我若再犹豫,岂不是天下第一愚笨之人?”
  司马贞欢喜得微微颤抖,道:“你……你说的是真心话?”
  刘义真道:“现在时局混乱,我们又是在这北地,不如一切从简,你就与我洞房花烛,你愿意吗?会不会委屈了你?”
  司马贞声音哽咽,道:“我,只要能与你同进同退,我再怎样委屈,也是千百个愿意……”
  “来吧。”刘义真揽着她,转身走出小厅,贴身护卫们也都尾随在后。陆寄风却感到有点奇怪,那名最强的高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刘义真与司马贞进了一间华丽高轩,将两名整顿房间的婢女赶了出去,并对众卫道:
  “你们全到廊外,不许接近。”
  众卫全都退下,刘义真亲手关了房门,回身对司马贞一笑。司马贞低下了头玩着衣角,咬唇不语。
  刘义真吹灭了灯,抱住司马贞,屋顶的陆寄风听见两人登床上榻,想道:“ 再不出手,等一会儿可就尴尬了。至少在他们衣服脱了之前,得先发出警告。”
  陆寄风无声地跃了下来,悄然推窗,飞身纵人屋内,没发出半点声立。房内寂然,厚厚的纱帐垂覆在床,隐约可见床内人影。
  陆寄风随手抽下刘义真放在桌边的剑,条地一剑正欲刺入帐中,突然眼前青辉一闪,竟是一把剑横面刺到!
  陆寄风一惊,随手举剑格去,帐中伸出的长剑横地挥去,像是活的一般,溜往陆寄风的手腕,顺势一挑,击取双目,逼得陆寄风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道身影随着剑势闪出床帐,手肘一屈,手腕却略往下沉,手中青剑向前挥抚,有如被轻风吹动一般,教人完全看不清剑刀的方向,陆寄风东闪西避,又退了两步,突然脚下一虚,整个人笔直地往下落!
  陆寄风暗叫中计,没想到刘义真会在床帐中藏了个高手,将自己逼至机关陷阱内。但是陆寄风身负绝艺,才一往下落,便真气一提,凌空拔高数尺!
  刘义真没想到他落下之后,竟能不藉任何外力,凭空飞起,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一旁的守卫一掀机括,激活网罩,噗地一声,兜天盖地的网子封住了陆寄风的去路,将陆寄风网在其中。
  被网子套中的陆寄风,重重地摔落足有四五丈深的陷阱内。
  陆寄风登时明白了,刘义真聪明过人,看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故做不防,把他引到有机关的房间,同时暗藏高手,困住陆寄风。
  陆寄风努力拉扯网子之时,刘义真走至陷阱边缘,微笑道:“英雄好身手。”
  陆寄风扯开了网子,对他怒目而视,司马贞也走到刘义真身边,道:“可恶,这个小子竟然杀到王府中,还有没有王法……”
  “你闭嘴,否则就滚出去!”刘义真冷冷地说道,态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司马贞极为吃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刘义真。刘义真道:“英雄,我知道你是担心小王会残害百姓,所以必会跟踪而来,幸好小王早有准备,否则这项上首级怕已不在了。呵呵……
  以这种方法将英雄落我鷇中,实不得已,请英雄儿谅。”
  陆寄风一方面猜他用意,一方面却觉得那名躲在帐中之人的剑法,似曾相识。
  刘义真又道:“虽然小王不愿伤残百姓,可是为了顾及宗室颜面,可能也得不仁。不过,如果英雄你肯投在小王的麾下,小王便不去为难百姓。”
  陆寄风冷眼看着刘义真,原来他说来说去,就是要以百姓生命为要胁,逼他投效。
  陆寄风冷然道:“你以为这个小地洞困得住我?”
  刘义真道:“就算困不住你,我府中高手总困得住你吧?呵呵……”
  陆寄风道:“不妨试试看!”
  他内力一提,竟然斜地窜高了两丈,足尖在壁上一点,又跃上了一两丈,眼看就要出洞,刘义真大惊,喝道:“柳衡!”
  一剑斜地劈至,封住陆寄风跃出的方向。陆寄风一惊,胸间真气陡散,稳然又落在陷阱下,刘义真这才松了口气,以为是柳衡的剑逼退了陆寄风。
  陆寄风在陷阱里仰头唤道:“柳衡!止君,是你吗?我是陆寄风啊!”
  柳衡听见,也大吃一惊,上前两步,借着灯火往陷阱内看去,虽然已隔十年,两人容貌声音都已有变,还是很快认出旧时的容颜。
  一时之间,惊喜交集,柳衡道:“兄弟,是你?”
  陆寄风道:“没错。”
  刘义真笑道:“你们认识,那更好了。柳衡,你这位朋友的武功比你还要好啊!
  他竟能凌空飞行,这个陷阱也囚不住他!”
  柳衡道:“呃……兄弟,你的身手怎么如此高明?你拜了师父?”
  陆寄风道:“说来话长,止君,你可知你母亲已经亡故?”
  柳衡道:“我知道。”
  陆寄风道:“你母亲已经过世,你还需要钱奉养她吗?想不到你这十年来,还是在官府中做事,看来你是乐不思蜀了!”
  柳衡道:“兄弟,你如今有了武功,你又是个饱读诗书,极有学问见解的人,不如投在王爷麾下,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陆寄风道:“止君,你以为你的剑法,以及这个陷阱困得住我吗?你自己要在这里担任贵人家奴,是你的事,可是休想叫我同流合污!”
  两人十年不见,没想到一见面就话不投机,柳衡不悦地说道:“我是希望你与我共享富贵,你为何说得这么难听?”
  陆寄风冷笑,道:“说得好听又如何?若是我不肯与你们共享富贵呢?你会顾着旧日情谊,忤逆刘王爷,放我离开吗?”
  柳衡无言以对,刘义真道:“听你言下之意,你的武功比柳衡还高了?嘿嘿,你想不想出来与他决战一场?若是你胜了,小王也不去动那些村民。”
  刘义真将他和柳衡当成斗鸡斗犬,果然还是旧习不改,陆寄风冷着脸道:“ 我不会与他决斗,可你也关不住我!”
  说完便往上一跃,奔势极快,刘义真大惊,叫道:“关上!” “喀”地一声,陆寄风正要窜至洞口,洞口的巨扉却也在一瞬间关上,陷阱下变作黑暗一片,陆寄风的头撞到顶上铁板,痛得眼冒金星,正要去推动,却听见几声轻微的“喀啦”之声及铁链震动。
  只听上面的刘义真笑道:“这个铁牢有八条重铁交叩,铁链埋在地下,与八座塔的地基相连。除非你能拉动八座万斤宝塔,否则绝不可能翻动板盖!”
  陆寄风道:“你将我囚在这里,我也不会效命于你,这对你有什幺好处?”
  刘义真道:“那么我便将你活活饿死,免得你去效命它人,成为我的祸患。少一个敌人就是一种好处。”
  柳衡默然不语,陆寄风更感火大,道:“止君,你袖手旁观我被囚在铁牢中,不出手相救也就算了,连阻止也不略加阻止吗?”
  柳衡道:“兄弟,我……”
  “你还有脸叫我兄弟?”
  柳衡道:“我……唉,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你说得好听!当初你将母亲托付给我之后,你弃母自走,我就已经看清你的为人了!”
  陆寄风的话,令柳衡脸上一热,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你为何不肯投效王爷?王爷礼贤下士,最是敬重有才能之人……”
  “哈哈哈…他若敬重你,会要我们互斗吗?你只不过是他豢养的鸡狗,还沾沾自喜?”
  柳衡恼羞成怒,道:“罢了,人各有志,你好好想一想,我会尽量设法救你。”
  刘义真道:“柳衡,你的剑法高强,还是他的内力高强?”
  边说声音边往外远去,只听柳衡尾随在后,道:“启禀王爷,在下的剑法乃家传绝学,而他的内力,却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况且根基不过十年,绝对不是正统的内功……”
  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对于柳衡的话,陆寄风只能笑他蔽帚自珍,有眼无珠。
  陆寄风也不期待柳衡对他伸出援手了,以他巴着刘义真的样子看来,其实是希望陆寄风不要来投效刘义真,以免抢过自己的地位。陆寄风对他的个性老早就一清二楚。
  陆寄风摸索了一遍地牢周围,不禁心中一冷,想道:“如果是我,我定会在外面以八条铁索叩住机关,让陷阱下的人再用力也顶不出去。这个陷阱的四壁及地面,都是以玄铁为之,光滑之极,没有半点着力处,实在是太利害了。”
  刘义真从小就努力地收募能人异士,做为食客,王府中确实有些高人,指点刘义真做了这么一个这个坚固的地牢陷阱,让陆寄风都束手无策。
  陆寄风独自心急,在陷阱中搓手不知所措,想道:“我真是太大意了:十年来我几乎没有与人相处过,忘了人心是这么险恶!唉,以后我得更加小心。”
  其实陆寄风从小机智世故,若不是十年未染俗尘,心智停留在十二岁的少年层次,他绝不会空有一身武功,却三番两次轻易中计。不过现在他既然提高了警觉,以后要骗他自然是较难了。
  陆寄风在陷阱中细心地寸寸敲打,试着找出可能的破解之处,忙了大半天,徒劳无功,叹着气坐在地上,想道:“陷阱地牢,是用来关敌人的,就算有开口之处,也不会笨到做在陷阱里头,我真是异想天开!”
  他索性不去挣扎逃生,反正他已经有了辟谷的道行,不吃不喝也于修行无碍,而他被关过十年,对于练功时的时间飞逝,也习之久矣,用囚禁的方法对待他,根本就没有用。
  陆寄风唯一担心的,还是蕊仙的下落。
  他焦急了片刻,不禁长叹,凡人皆有其命,他也没法子事事皆顺己心,只好听凭上天安排。
  陆寄风知道急也没用,索性就地打坐练功,静心等待刘义真放他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感觉上才过没多久,便有人接近地牢,一人说道:“他已经七天未曾进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另一人说道:“死了就算了,若是没死呢?”
  原先那人道:“小姐索要之人,王爷便给,不过可不管死的活的。”
  陆寄风听了这些话,不禁暗想:“我已经在这里七天了?呵,等机关一打开,我就冲出去,把刘义真也抓去饿个七天!”
  他打定了报仇的主意,便屏气小心,等着对方打开地牢。
  纵横交扣的铁链被拉开了,一道明亮的光也顺着铁板的移动而透了进来,陆寄风气沉丹田,经过七天的调养用功,他的精神更见矍烁,绝对可以轻易跃出此牢,大打一场。
  然而,当铁盖要被移开之前,其中一人所说的话,却陡地令陆寄风改变了主意,决定任由他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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