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基《金鞭无敌》

第十六回 揭底亮相冤释仇解 同仇敌忾共举义旗

作者:陈祖基  来源:陈祖基全集  点击: 
  柳荫崖上梅花桩对阵的情绪,可不像姬澄那样冷静。
  他知道对方是林霄汉的高徒,而自己呢?则是师父解承忠一生所传武功的唯一的徒儿,所以他们两人的见面与交手就不同于一般了。在很大程度上,各人都在为自己的师父效力尽徒儿之孝道,对此两人心中都极清楚。
  两人在梅花桩上打了个照面后,姜剑川即对柳荫崖说:"啊,原来是柳兄,久仰久仰!请教柳兄,你我今日难得在梅花桩上相遇,该如何个比试法呢"柳荫崖沉着险说:"想我柳荫崖与你姜剑川是素昧生平,今日都在为报效自己的师尊,我乃风陵渡前的侥幸余生者,今日之所以到上天峰,其情其意,谅必你也能体谅,因此,问到该如何比试,尽可悉听尊便即是。"
  姜剑川竖起右姆指说:"柳兄之言讲得痛快!但俗话说:刀枪不长眼,拳头不认人;交手之际,柳兄若伤了我姜某,那是姜某学艺不精,自己怨自己:万一姜某误伤了柳兄,那也需要请柳兄包涵一二。"
  柳荫崖也不多搭话,他见姜剑川从背上抽出一对虎头双钩,他亦立即拉出软鞭,立了个五行拳的步法,亮开了门户,随即挥鞭往姜剑川肋下抽去。
  姜剑川哼了一声,虎头钩架开软鞭,随后立即双钩分左右,脚下跳前一桩,似乎欲刺向柳荫崖的双肋,当钩端在接近柳荫崖身体尚有一尺光景,猛地分成了上劈下扫,向柳荫崖头顶及双腿击来。
  柳荫崖软鞭上下一转,鞭钩相击,发出清脆的当啷之声。双方都感到虎口有点儿震痛,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桩,各自暗暗心惊。稍一停顿,双方都感觉到对方的力度与功底,决意以快速制敌,旋即又抡步重新进招。
  柳荫崖自从在姬庄和姬澄成了亲兄弟之后,曾细细揣摩过他的长鞭之法,并且还得到姬九常的点拨,使他的鞭法又长进了一步。刚才姬澄和朱崇义对阵,用的是七七四十九小周天鞭法,姬九常另有独门的九九八十一大周天鞭法。这"四十九"和"八十一",并非只是数字上的差别,也不是多几鞭和少几鞭之异,前者主要以抽杀见长,而后者完完全全要靠内养功,它讲究的是粘、缠、贴、挤等要诀,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刚中寓柔,柔中含刚,以柔为主,以刚为辅,动静得宜,使对手就像在水中捕黄蟮,油里捞泥鳅,难于捕捉其鞭击的走向。
  这种鞭法源出解承忠"金鞭无敌"解家鞭的硬鞭化软鞭。当年解承忠传授铆荫崖使用软兵器,就是认为柳荫崖天资聪慧,来日在内养功方面会有较高的造诣,此番经生父姬九常的精心指点,以及和姬澄的共同切磋,柳荫崖已经比较成功地把长鞭小周天之鞭法,巧妙地融进了大周天软鞭招数之中。
  今日在梅花桩上和姜剑川较量,他立即耍开了这出神入化的九九八十一大周天鞭法,目的在于先发制敌。
  姜剑川的虎头双钩也好生了得,其招数缓徐有节,进退有序,一式一招看来清清楚楚,却又是眼花缭乱,好比是急雨打湖面,虽然每一点在水面都泛起一圈涟漪,但雨点多了,水面的涟漪就迅速地漾成一片。那姜剑川的双钩看上去舞作一团,但击出的每一招都是击向柳荫崖的要害处。
  两人在梅花桩上你来我往时进时退地斗了七八十个回合,突然,姜剑川一声怪叫,破例地正面跳前两桩,双钩向柳荫崖横砍竖劈,这一招是姜剑川独创的,表面上看似乎有点儿不合招式,其实不然,这是他潜心研究了多种击敌绝招而创的出奇制胜之招,定名为"张翼德怒鞭督邮"---张翼德性虽鲁荞,但鞭督邮并非乱抽乱打,他的每一鞭都要使瞥邮彻骨地痛,姜剑川此招看来似乎乱劈乱砸,却都合乎纯熟的武林章法。
  柳荫崖霎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愣了,但他到底是个身手不凡的高手,立时把身体往后一倒仰,整个背部与臀部几乎都贴在梅花桩上,这是一招"铁板桥功夫",全部的着力点均在两脚和头部,身躯则像一座桥,故名"铁板桥"。这一招,终于闪让过姜剑川险恶的几钩。
  说时迟那时快,柳荫崖脚跟一蹬,人就像蜈蚣似的倒退数步,托桩一个"旱地拔葱",凌空跃起两丈多高,使姜剑川需仰视才能望及。好个柳荫崖,他乘身子下落之际,软鞭左右开弓,猛地向姜剑川两肩击打。
  姜剑川见来势凶猛,想举双钩去迎,却又恐以下迎上要吃亏,就猛然侧卧着如狸猫滚扑般就地滚出去。在梅花桩上使这一招式,其难度确非平地可比,其身手全赖眼明身快,动作矫捷,基本功扎实。
  柳荫崖和姜剑川在数十招对阵中,彼此有智、有勇、有功、有力,双方招式灵活、利索、干脆,不断使出奇招险招,使观赏厅里的众人都看得出了神。
  伽鳞海牙禁不住踱到观赏厅的前沿,见梅花桩上打斗的两人,一个将近四十岁,年富力强;一个才二十出头,血气正刚,都是身怀绝技,并且智勇双全,在近百招对阵中仍不见胜负,真可谓"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他越看越来劲儿,不时频频点头。
  这时,柳荫崖身子已从凌空中下落,正好落在姜剑川刚才站立的那根木桩上,而姜剑川亦已腾身而起,换到了柳荫崖的方位,双方均稳定地单腿站在桩上不动,四目相视地对峙了片刻。这短暂的相对静止,潜伏着更凶猛的拼搏。
  果然,姜剑川一拢双手,把双钩合而为一,从正面撞将过来,往柳荫崖兜胸便剌,这一招,只要让他的双钩进入门户,又会突然起变化,立即左右分开,对手若被击中任何一钩,其五脏六腑都会被掏了出来。
  柳荫崖毫不慌忙,轻轻地哼了一声,等双钩强攻进入门户,即把手中的软鞭一挥,像蛇一样紧紧缠住了双钩。
  三件武器死死地绞在一起无法脱开,姜剑川趁柳荫崖的软鞭刚刚缠上双钩,用足劲儿往回一拉,欲就势来个"四两拨千斤",把柳荫崖拉过来摔下梅花桩去;柳荫崖的软鞭刚绞上双钩,借招式未尽之势,来个"顺手牵羊",往横里一带,也欲把姜剑川拖摔下梅花桩,结果双方的力一抵消,都丝纹不动,谁也没有拉动谁。
  柳萌崖想把软鞭松开抽回,己经不行了,虎头钩上的倒钩卡住了软鞭,姜剑川急欲脱开双钩,当然也是不行,软鞭把双钩越缠越紧。此时此刻,梅花桩上成了僵局,柳荫崖和姜剑川两人既要把功力用在手臂上,又要顾到下盘,否则脚下就会失去重心。两人就这样凭功力相持着,稍过一会儿,姜剑川的双臂在微微战抖,看来劲头用得不小,柳荫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有如蚯蚓,可见也已用足了全力。若如此相持硬拼下去,势必要落一个两败俱伤。
  就在这互不相让难分难解之际,观赏厅内像燕子穿帘地飞扑出一人,一招矫健的"跨虎登山",正好在柳、姜二人的兵器相接处落了下来,随口长吟:"枯藤劲松相缠,各不相让,到头来难免两败俱伤。得罢休时且罢休,请稍歇息,让老朽登场!两位请站稳!"随着吟唱,那人趁落下之势把脚尖往绞在一处的三件兵刃上一点,柳荫崖和姜剑川都不由得浑身一震,呼地一声,三件兵器豁然分开,两人也身不由己地都落下了梅花桩。
  耍此奇招解开相峙僵局的人,原来是龙髯白头翁祝三孟。
  此时,他胸飘长须,长袖飘拂,单腿站在梅花桩上,确有仙风道骨之姿。他双手抱揖,满睑堆笑地朗声说:"老叟因久慕众位英雄武艺高超,因此不揣冒昧,斗胆乔装去'四海馆',以求一观群雄丰姿,今日还想在梅花桩上和诸位一究各派武术之长,万望众英雄不吝赐教,老叟在此恭候了。"
  祝三孟话音刚落,姬九常从观赏厅内大步走出,轻捷地飘上了梅花桩,对祝三孟回一揖礼,说:"姬某不才,不知能否与祝老先生走几招?"祝三孟说:"原来是姬老英雄,幸会之至!敢问姬老英雄,你我又该如何比法?"姬九常笑说:"祝老先生,你我都是上了岁数之人,总不要像年轻人那样的抡枪弄棍舞剑拨刀吧?!咱们就徒手走几下,活动活动筋骨,尊意如何?"祝三孟抱拳点头:"姬老英雄吩咐,老叟敢不从命?"两人谦逊了一番,就各立门户,抖抖袍袖,开始交手。
  祝三孟一开始,就用开了"形意八卦五行掌",这掌法是根据八卦图走转运行的,左转为阳,右转为阴,正手为阳,反手为阴,以动化静,以静制动,以虚带实,以实盖虚,推、托、带、领、扣、劈、进,千变万化,莫尽其妙。
  姬九常的"龙形乾坤手",也是他能独步江湖所倚仗的绝技。其功以藏精蓄气炼神为根本,以伸筋、硬骨、揉皮为修身,参天地,同造化,本固身坚,神形互济。他的两只手变化多端,别具匠心。有时似"神龙探爪",每根指头都有妙用;有时则像"双龙戏珠",功力全在掌心之中,擅长于扑、按、掀、捺、拍,势如雷霆,疾如闪电;有时又如"蛟龙飞天",这时的功力又运到拳头上,劈、钻、崩、抱、横,断铁碎石,其猛无比;有时又仿佛"飞龙下天",其拳其掌其指都有功力,飞、侧、顺、反,气象万千,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今日这两位身怀绝技的武林大师在梅花桩上比武,确是武坛上的盖世奇观了。
  就在观赏厅外梅花桩上的比武进行得最热闹之时,被软禁在内室的商玉琪也伺机逃了出来。
  自从上官彤独探上天峰后,商玉琪也得知了元宵约会的消息,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巴望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找个机会好在众人面前剖白自己的苦衷;但他又担心这一天的到来,如果不被谅解,自己又将被置于何地?他希望上官彤一方取胜,那么就能拨他出苦海,想来他们总不至干把我商玉琪视为见利忘义的负情小人吧?他又害怕上官彤一方取胜,一旦遭他们讥讽唾弃,自己就无地可容了。日子一天天地接近,商玉琪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地难熬,但又不敢露于神色,若被"陪伴人"邢燕飞看出破绽,定会招来很大的麻烦。
  今天,元宵节终于到来了,早上,邢燕飞被林霄汉叫了去,这里改由离魂子母圈梁钺和云里翻祝涛来"陪伴",他们一会儿下棋,一会儿饮酒,显得十分高兴,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梁钺有意向商玉琪透露了林冠航和解骊珠双双潜逃以及他们曾在四十里街遇见过林、解两人的事儿。这消息对商玉琪来说应该是喜出望外的,但如今商玉琪已毫不为之所动,因为他认为这些对他来说已不那么重要了,他认定自己已经铸成了"负情郎"的罪错,他能拿得准的是:
  解骊珠既已脱逃,她今日必来上天峰,他应该去会她一面,但又怎么能够脱身呢?
  午后,邢燕飞回来,梁钺与祝祷又走了,这些人像走马灯似的围着商玉琪转,倒使他感刭暗暗好笑。林霄汉那么怕解骊珠与他见面,其原因究竟何在?据说这些事尽是范一宽出的点子,那范一宽要如此挑唆又究竟为的什么?商玉琪只能耐着性子和邢燕飞一边对奕,一边饮酒。
  钻天鹞子朱崇义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好像心事重重,强作笑颜地说:"两位兄台真是雅兴不浅哪!"
  朱崇义和邢燕飞最相契合,十多年来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这两个人事事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人们把他俩视为"刎颈之交",真乃胜似同胞手足。
  商玉琪见朱崇义进来,灵机一动,冒问了一句:"崇义兄,前山正在热闹,你是主要台柱之一,怎么有暇来到此间?"
  朱崇义谨慎地笑而不答,他越过商玉琪身旁,跟邢燕飞轻轻耳语。邢燕飞忙站起来对商玉瑛一拱手说:"商兄恕罪,小弟与崇义兄有几句琐话一叙,暂且告退。"说罢,双双走出门去。
  俗话说:"欲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朱崇义如此神态,勾起了商玉琪必欲一听的好奇心,于是就蹑手蹑脚来到窗前,隔窗悄悄儿偷听。
  朱崇义似有意又无意地在窗外并未压低嗓门,所以,虽然偷听者和谈话人隔有一段距离,商玉琪还是能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
  原来朱崇义是个有血气的正义人物,当时他是仰慕紫睑金罗汉的名望,才投奔来上天峰的。日子一长,他隐约听闻到林霄汉过去的一些作为,不觉形象大为减色。但他感到林霄汉现在干的总还是正义事业,何况林霄汉待他朱崇义又十分恩厚,怀有"士为知己者死"感情的朱崇义感到自己应该报效"知遇之恩",对林霄汉绝不应有贰心。他抱定自己必须坐得直站得正,正事奋力干,孬事不沾边的宗旨。
  他对范一宽是十分反感的,此人四方讨好,两面三刀,气味总有些不正。对范一宽唆使林霄汉在风陵渡袭击解承忠,朱崇义也存异议,就算解承忠的作为如范一宽所言,已沦为当局之鹰犬,那么也可光明正大地去惩罚他,为什么要那么诡秘地在风陵渡伏击,以多胜少还要蒙着面干呢?如此作为岂非小人行事!
  他的这种心情只有和邢燕飞结成知交后才向他透露过。正是由于对许多事的看法相同,使邢燕飞和朱崇义的交谊日趋深厚密切。那次在旅店相遇上官彤,以及上官彤独探上天峰时所表现出来的侠义心肠和义正词严的慷慨神情,都铭印在朱崇义的心中,成了他敬慕的形象。
  而今日在梅花桩上,姬澄那种不趁人之危而击之的大度和友好,更震动了朱崇义的心。
  他已经作出抉择,决定不参于这场可能发生的全面争斗。他把情况与他的看法告诉了邢燕飞,以便两人共商对策,究竟是结伴离开上天峰?还是坐观事态的发展?两人议来说去,一时举棋不定。
  就在朱崇义和邢燕飞磋商难断之时,商玉瑛伺准机缘,蹑手蹑脚地从壁上取下宝剑,溜出边门,飞快地往前山奔去……
  那一天,上天峰几乎把整体力量都倾注在前山比武,所以商玉琪在路上并没有碰上阻碍。
  此刻已是酉正时辰,演武场上油灯熠熠,火把高燃,照耀得如同白昼。商玉琪潜到了可望及全场的一高处,隐身在一棵大槐树的后面,静观着梅花桩上的风云变幻。
  此时,梅花桩上正是祝三孟和姬九常在"平静"地对峙着较量。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两位老人在梅花桩上并没有刀枪剑戟的拼斗,也没有咬牙切齿的厮杀,只有两人飒飒的衣襟飘拂之声。这两个老人都有非凡的内养功,似泰山之稳,如狡兔之捷;似处子之静,如电闪之疾;又如水中之游鱼,时而静滞,倏而远逝,令人目眩神移。
  猛然间,但见祝三孟身形一长,他右手劈空而下,这一掌名为"劈空掌",掌风所及能倒树坍屋,对方只要一个措手不及,或被劈成伤残,或震烂腑脏当场毙命。
  但姬九常却不闪不躲,反而迎上一桩,"乾坤手"往上一翻,正好"劈空掌"迎头劈下,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已紧紧抓在一起。这时,两人已完全进入了功和力的火并,都倾注全功企图把对手镇伏。
  起初,他们是旗鼓相当的,颉颃齐飞,几乎难分轩轾。渐渐,尽管表面上还是看不出来,但姬九常已经感到勉为其难,丹田中似乎有一股邪气在翻动。
  原来那祝三孟自幼出家为道,跟师父学过"无极一气万化功",而且至今仍孑然一身,功力不散,耐久力强,劲和功始终是纯、真、深,这厘毫之差,已被上官彤觉察到了,他感到再相峙片刻,姬九常必将露出败势,从而影响"龙形乾坤手"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英名。
  于是他不露声色地踱到观赏厅阶石边,嘴里凝一口唾沫,装作若无其事地一吐,正好吐在祝三孟脚下站的那根梅花桩脚下。祝三孟突然觉得脚下的梅 花桩似乎被重物撞了一下,一分心,手上不由得略松了松,姬九常来个顺水推舟,乘机也一松手,两位老人极有君子之风地互行一揖礼,双双跳下了梅花桩。
  祝三孟诧异地举目东西眺望,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只有伽林海牙对他合什稽首一点头,他明知受到了高手的暗算,但又闹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默然返回观赏厅中。
  稍一静场,报仇心切的解骊珠再也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来,可被坐在身旁的罗刹女俞姑一把按住说:"你娇小稚嫩,梅花桩上险象环生,还是让我上去!"解骊珠恳求说:"姑姑,这半年多来侄女吃尽了千辛万苦,几乎每晚都梦见老父浑身鲜血淋漓地对我而站,您就成全了我吧!万一侄女丧生于此,那只有仰仗姑姑等人替我报仇雪恨了。"说完,几乎要喷瀑而哭。
  俞姑十分感动,她理解解骊珠一心想手刃杀父仇人的迫切心情,略一沉思,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那好,骊珠姑娘,你的一片孝心,肯定会感动上苍的,我祝愿你成功,解老英雄也会在九泉下保佑你的。你上梅花桩以后,务必谨慎,因为你的仇家是个武林高手,但你尽可大胆放手地去斗,因为在你身后,有上官老前辈和我们。好,你上吧!"解骊珠极为感激地连连点头,她飞身纵出观赏厅,手持双刀上了梅花桩,即向四周作了一揖,沉痛地说:"诸位前辈,众位英雄,我叫解骊珠,就是半年多前在风陵渡遭到林霄汉暗算、惨死其手的解承忠遗下的孤女。我经历了九死一生,今天能再来上天峰,全赖多位英雄的扶助---包括林霄汉其子林冠航的相救。我是为报父亲惨死的血仇而来的,我和在座的诸位英雄义士均无仇无恨,只指名要林霄汉上来,我明知自己的武功远逊于这个老贼,但是我的一片孝心,是会得到上苍的怜悯和各位的同情的。在此,我再向各位前辈和义士行个礼!"
  说着,解骊珠在梅花桩上又向坐在观赏厅内的人深深施了个万福,然后目眦欲裂地怒喝:"林霄汉,你别伪装得那么仁义道德!你不是又骗又追地想把我弄到手,一心要把我解门斩尽杀绝么?如今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为什么又躲躲闪闪不肯露面?你就爽爽快快地上来吧,我等着你来把我解骊珠碎尸万段哪!"
  林霄汉听得明白,此时他的思绪是悔恼怒恨交织在一起的。对风陵渡的袭击肇事,他已有悔意,特别是力逼解弓弦坠崖。对徒弟范一宽最后那一剑,他也当场给予呵斥,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
  恼怒的是,他对解骊珠和柳荫崖可说是仁至义尽了,谁知慈心却种下了祸根。
  早知如此,当时他就听从范一宽的话,来个"无毒不丈夫",斩尽杀绝,也免了不少麻烦。
  如今他恨极了,他恨解骊珠这个小妞儿,竟当众指名道姓地骂他为"老贼"!
  因为他最怕也最恨人家揭他老底骂他为"贼"。几十年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说他"乱臣贼子",挖他羞于见人的伤疤,因为声名狼藉总是难于做人的!他只能忍着怒火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强作镇静地对伽林海牙拱手说道:"师叔,您听见了吧,那个妞儿指名道姓地要我上去,她听信谗言,诬我骂我,我得上去和她说个明白。暂且失陪啦!"伽林海牙一言不发。这位大法师感到今日的事态并非如祝三孟所说的"以武会友,广交义士",而是蕴含着许多恩恩怨怨,藏有杀机,而其深处尚有隐情。他曾冷眼看出上官彤以唾沫助姬九常脱开负局,他不动声色,静观事态的发展,理清脉络,然后作出自己的判断和打算。
  这时,林霄汉的得意门徒混元弥陀范一宽走了过来,附到林霄汉耳边讲了几句,林霄汉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跃上了梅花桩。
  他满脸装笑地对解骊珠说:"解姑娘请了,我与你令尊大人间的瓜葛,有其历史渊源,非你们小辈所能弄得明白。作为下辈人,你和我的儿子林冠航 一样,完全犯不着去套上世世代代结冤仇的绳索,这可不是好受的事情!在风陵渡,我网开一面,上次你来上天峰,我亦以礼相待,其目的就是希求不让这冤仇涉连到下一 代。你是风陵渡的当事人,知道你父亲是他自己失脚坠崖死的,你又何苦尽找我这古稀老人作对呢?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解姑娘,请你静心地好好想一想吧!"
  解骊珠认为林霄汉在无耻诡辩,认定这老贼确是老奸巨滑,她跺跺脚,切齿痛骂:"呸!
  你这个丧天害理的贼子,前次我受骗落入你的手中,几乎险遭不测;幸亏你林家尚有天良未泯之人,使我侥幸脱险,我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贼子,看刀!"解骊珠把满腔怒火全倾注在两把刀上,朝林霄汉前胸砍去。
  林霄汉仍然是脸不改色地紫脸带笑,从容地后退一步说:"解姑娘,你怎么尽耍小孩子脾气,骂骂不够还真的要动手?这也太得寸进尺了。我是你的父辈,如若和你一般见识,显得我以老压小,是在欺侮你这姑娘家。好好好,我先让过你几刀,好让你消消心中之气。"林霄汉眼看刀锋到胸,使个"怪蟒翻身",擦着锋刃避了开去。解骊珠恼根地啐了一口,见双刀落空,赶紧转身,从斜刺里又砍去两刀。林霄汉往左侧一让,说:"好,这是我第二次相让!"
  解骊珠也不打话,跃前一步,手中双刀分左右往林霄汉下腹和下肢一砍一削。林霄汉不慌不忙地身子往空间一拔说:"解姑娘,我连让三招,已经是仁至义尽,望你适可而止,有气也该消了!如若执迷不悟,一味苦苦相逼,那我只得被逼还手,以示儆戒了。"解骊珠把银牙咬得咯咯响,厉声嚷唤着:"呸,谁要你这贼子假仁假义,今日姑娘与你拼啦!"
  她抖出全身功力,使了路"风扫柳叶刀"。这种刀法最讲究速度和力度,在快与密上显功夫,表面看去是杂乱的乱舞乱劈、乱砍乱削,但却刀刀合乎章法,倾刻间飞起阵阵刀风、片片刀光,一步步向林霄汉逼了过去。
  林霄汉哼了一声,说:"解姑娘,须知君子的忍让也有一定的限度,我好言相劝,你置若罔闻,若再欺人太甚,这就不能怪我林某了。"话刚说完,他霍地从背上取下那把鲨皮铁骨扇,亮招迎接解骊珠雨点般砍来的双刀。起初,他还是一招一式地迎击,看上去还在容情;走了四五个回合,他豁地打开扇面,似劈如砍,迅速舞成了一道扇的围墙,把解骊珠严严实实地关锁起来。这一下,在解骊珠的眼中望出去,只觉得她的前后左右上下高低都是剑刺斧剁似的扇子,令她应接不暇,目眩神移。
  梅花桩上,解骊珠已明显地落了下风,姬澄、柳荫崖都已半站起身来,手执鞭端以应不测。罗刹女也手按青锋剑柄,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姬九常和上官彤互换了一下眼色,都作了应付万一的准备。
  这时,梅花桩上的解骊珠已经香汗淋淋,她清醒地感到,想凭自己的本领要战胜林霄汉是万万办不到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暗器上,那就是吕源叔父传授给她的独门绝招"子母金梭"。她认为,对付这个罪恶滔天的仇家,是完全可以不受刚才订下的"约法三章"束缚的。
  她将柳叶刀法稍稍松缓下来,趁着侧身躲闪鲨皮铁骨扇的霎那间,将右手刀并握到左手上,由下到上奋臂一扬,一对子母金梭像流星赶月似地直击林霄汉。
  这种兵器的神妙厉害之处,在风陵渡之役中己显示了威力。解骊珠自从学会了使用子母金梭以来,从不虚发,一旦出手,或子梭或母梭两者必中其一。
  可是用这种暗器来对付林霄汉,几乎有似儿戏一般。林霄汉见子母金梭迎面飞来,刷地收住正在使展的鲨皮铁骨扇,从容地插回背上,扬起右手去接,解骊珠见情心中一乐,满以为他不懂得这种暗器的奥秘,所以全力在对付母梭,那么子梭必中无疑了。可是林霄汉的右手似接非接,只摆了个架式,却伸长了脖子住前一撞,这时子梭击到,正好被他用嘴唇一衔紧紧咬住。他那只伸出的以逸待劳的右手,又正好自然而然地接住了母梭。解骊珠见子母双梭均告落空,心中不禁大惊。
  这时,林霄汉冲着解骊珠一声冷笑,掂了掂捏在手上的那对子母金梭,说:"嘿嘿,解姑娘,你可违章了。不过,我绝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嗨,这玩意儿么,只能吓唬吓唬小孩子罢了,在我面前耍暗器,还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好哇,你这对子母金梭我且留下,作为咱们之间打过交道的纪念吧!"
  解骊珠自感黔驴技穷,正在惊愕中,突然又闻一声喝叫:"当心暗器!"叫声未落,从大槐树后劈空斜飞出一条人影,正好插落在解骊珠身后,还未站稳,一声呼叫,就摔落在梅花桩下,浑身抽搐不止。
  此事来得如此突然,顿使全场大哗。解骊珠惊得有似木鸡,一时反应不过来,连林霄汉也深感意外,特别是当他发现摔落在梅花桩下的人是商玉琪时,更其惊震。
  是的,这个跌下梅花桩的人就是商玉琪。那商玉琪从内室脱身潜到前山,就隐身在一棵大槐树后,其时正好姬九常和祝三孟那场比试刚结束,解骊珠跃上了梅花桩,指名道姓地要找林霄汉拼斗,待林霄汉上了梅花桩后,他就目不转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深为解骊珠担忧。
  当解骊珠破规使用暗器,而子母金梭又被林霄汉所破收去,其时观赏厅里的人都全神贯注着梅花桩上的变化,这时,商玉琪忽然发现另一棵槐树后也隐藏着一人,就在此刻,那人一个闪身把手一扬,只见一道光亮向解骊珠身后击去。他立即一声惊叫,恐怕自己的未婚妻躲闪不及,他抱着对解骊珠极其内疚的心情,连纵带跳飞身上了梅花桩,用身子护住解骊珠,结果立即挨着恰巧击到的袖箭,中箭受伤跌下梅花桩。
  商玉琪一跌落梅花桩,姬澄和柳荫崖已双双抢步前来,背起商玉琪回到了观赏厅。
  顷刻间的突兀变化,使林霄汉也震惊得呆若木鸡。他做梦也想不到商玉琪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在这种场合。他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孟浪,也为自己的手下人误伤了金兰兄长商子和的遗孤而难受。他知道发暗器者必是他的爱徒范一宽。因为范一宽曾要求全面监视梅花桩上的比试,并说若对方使用暗器,他也当"后发制人"以暗器回敬。对此,他含糊地答应着,想不到受此劫难的竟然是商玉琪。他认为这一切不幸事都是解骊珠造成的,不由得把满腹恼火都集中到解骊珠身上。他丢开怜悯之心和谦让之意,决定好好儆戒一下这个仇人遗下的顽固不化的小妞儿。
  就在林霄汉下了狠心,正伸手往背上抽出鲨皮铁骨扇时,蓦然间,半空里突发一声大喝:
  "姓林的,休得欺凌我女,解弓弦来也!"
  人随声落,观赏厅顶上一人飞垂而下,威风凛凛她挺立在林霄汉身前的梅花桩上。
  "啊!---"对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自恃艺高胆大的林霄汉竟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像着了魔似地惶恐颤抖而惊呼起来。
  "爹!---"解骊珠惊喜地跃步扑向其怀。
  "师父!---"柳荫崖欢欣地跃身纵出观赏厅。
  突兀、惊奇、欣慰、喜悦的叫嚷声从观赏厅内传开。
  解承忠的突然出现,在比武场上像一座山峦倒坍入无底深渊,顷刻间掀起了翻江倒海的波澜。
  "你,你,你……"林霄汉倒退了两桩,人耶?鬼耶?"他心中异常惊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解承忠冷笑一声,横眉冷对林霄汉,一字一顿地说:"怎么,认不得了?嘿,老兄弟,我就是风陵渡之役大难不死的解弓弦,仅是被你的鹫鹰叼去一目,其他变化也不大吧?你就不认识了?啊哈,太不够朋友啦!"
  重新出现在林霄汉面前的解承忠,虽然少了一目,但从一只眼里射出的光芒。却是咄咄逼人的。
  解承忠在此时出现,确实太突兀而又富于戏剧性了。
  他是怎么坠崖不死而又在比时此刻出现在上天峰的呢?这可说来话长了---
  原来解承忠在风陵渡和林霄汉苦斗,最后被逼到剑劈崖,被秃鹰啄击一目,又被范一宽追刺一剑,即失脚坠崖。
  剧痛使他浑身痉挛,手中的金鞭早已脱手,人也飘然跌落。
  他心中是明白的,想此番必定粉身碎骨去见阎王了。
  当他的身子一摔到底,竟被反弹了一下,随后,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有多少时刻,他苏醒过来,费力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灰蓬蓬的苍穹上数点寒星在闪耀,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摔死。他觉得身下软乎乎的,触鼻闻到一股令人恶心的潮霉气息,原来在削壁的缝隙间,长着一株倒倚的劲松,萧萧落下的枯枝败叶年深月久地聚积在老松伸开的枝桠上,使其成为一只硕大无比的天然"鸟巢"。也是解承忠命不该绝,正好跌落其上。而当上官彤只身下崖探察时,解承忠正昏迷未醒,天南怪叟也没有发现他。
  解承忠知道自己还活在人间,不禁又惦念起女儿和爱徒来。
  坠崖前残酷的厮杀又清晰地浮现在他脑际。骊珠现在怎样了?荫崖该没事吧?他想挣扎着爬起来,但不行,浑身像散了架,连抬动一下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他长叹一声,又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解承忠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削壁间那棵老松的枝桠"巢"里,而是躺在一家农户的家中,而从悬崖峭壁处救他下来的却是杭爱山高僧摩罗鸠什罕。
  摩罗鸠什罕是蒙古族高僧,是林霄汉、即林华的师父。林霄汉那一身超乎常人的武功,就是跟随这位高僧在杭爱山苦练了十五年之久才炼就的。
  摩罗鸠什罕爱云游名山大川,并爱采撷草药供制丹药济世。
  这日他正途经风陵渡, 见剑劈崖山峰奇险,崖上必有多年异草,于是就以壁虎功上了崖,在采药中发现了昏迷在老松枝桠间的解承忠,于是 急忙把他救下,送到附近一家农户家里,然后以药物结合 气功为他治疔内外伤,使解承忠立即消除了创痛。解承忠叙述了他的遭遇,摩罗鸠什罕也感震惊。
  他告诉解承忠,他就是林霄汉的师父杭爱山僧人摩罗鸠什罕,他在授艺时曾一再告诫林霄汉,要行善惩恶、匡扶正义。后来,据他所知,林霄汉确已痛改前非,聚义士,抗暴政,替天行道,没再干违背良知的邪恶勾当。此次突然去风陵渡搞蒙面袭击,其中除了欲报昔年那一鞭之恨外,可能尚有其他原委。他嘱咐解承忠暂且留在此地好生将养,他即要去打探他徒儿林霄汉在风陵渡劫镖袭人的因由与其他作为。若发现他仍倒行逆施、胡作非为,作为师父,他定要自行清理门户,严惩不贷!如其中另有因由,当酌情处之。
  解承忠深为这位蒙古高僧的爱憎分明所感动,当即表示一切愿听他的教诲行事。
  过了月余,摩罗鸠什罕回到解承忠养伤的农舍,同来的尚有一位老尼,原来是俞姑的师父法空大师。法空大师告诉解承忠,据她所知,如今的林霄汉已非昔日之林华,他确已革心洗面为推翻元朝统治者的暴政而不遗余力。至于他为什么要在风陵渡袭击解承忠,此中情况比较复杂,是有人利用了林霄汉往昔那一鞭之仇,以及对爱育黎沁姑的眷恋,编造了一些拨弄是非的谎言,故意扩大矛盾,煽动他去报仇雪恨。此中端倪,现已初步探明,为了让解承忠静心养伤,她提议即离开此处,转移到她徒儿俞姑的秘密聚义处---海神祠地宫里去再调养一段时间。
  在两位大师的伴送下,解承忠来到了山东蒲镇海神祠地宫。留守在海神祠的白面秀士纪兆兰和青锋剑薛枫极为高兴地迎接了法空大师一行三人,并告知俞姑和姬澄等人已提剑南下。
  由此,解承忠才知道了这段时间来他所不知道的许多事情。法空大师和摩罗鸠什罕要解承忠在这里好好调养,暂时不要过问外界的事,反正已有很多人在插手,叫他尽可放心,等他们把个中内情完全探明,而他的身体也已康复如昔以后,再去上天峰。法空大师又叮咛纪兆兰和薛枫, 必须好好伺候解承忠养伤。然后,这两位大师就离开了海神祠地宫,四出探询信息。
  两位大师跟随上官彤的脚迹,相继飞掠过巢湖村夏家,到过上天峰林霄汉的内室,也曾在落雁村听到了俞姑和柳荫崖的谈话,并监视了混元弥陀范一宽的举动。他们弄清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又回到了海神祠。这时,解承忠的体力己经完全复原,正和纪兆兰、薛枫共同刻苦练武。他见两位大师返回,认定必有什么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又问,两位大师即告诉了上天峰之约,并决定相伴解承忠一同前往。听有上天峰比武之约,纪兆兰和薛枫也都表示要追随前去助阵,法空大师执意不允许,要他们守护好海神祠地宫这处重要的秘密聚义场所,上天峰那边不需要再过多去人而劳师动众了,两人只得领命。随即,两位大师和解承忠就离开了山东地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江西,来到了上天峰。
  解承忠的突然出现,确使林霄汉惊骇万分,他预感到前景不妙,昔日的丑恶行径终将被这仇人解弓弦当众揭露,自己的身败名裂就在这旦夕之间了。唉,早知如此,悔不当初,不过,事已如此,悔恨何益!他稍事镇定,就强打精神说:"好哇,解弓弦,你是来找我结总账的吧?"
  解承忠扬声大笑:"啊哈哈,林华,你挨了我一鞭,我还你一目,咱们的旧账就算清了,至于爱育黎沁姑那一戟之账,我看就没必要再掏了,你说呢?是的,我今日是来清账的,但这帐不该记在你身上,过去的,且让它过去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近段时间中,我已经了解到这些年来你的为人处世,你己经将功补过,就是过去骂你为'乱臣贼子'而恨你切骨的我,也该本着既往不咎的心态,而理解你,而谅解你。一句话,过去的账全清了。
  我今日来上天峰,是要结另外一笔账,这笔账的当事人不是你林华,而是你的得意门徒---"
  "是谁?他欠了你什么账?"
  听了解承忠的豁达坦述,林霄汉感到心热耳烧,而听到他要找他的徒弟清账,林霄汉又绷着脸追问。
  "这人欠了我们大家的账,若问是谁,他就是……"解承忠话声未落,从大槐树后忽地闪出一条黑影。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扑到梅花桩前,一蹲身拔掉半根木桩,顷刻,一股浓黑的烟雾从那半根空心的木桩洞口里冒出来,越冒越多,越多越浓,在半空里迷漫成使人呛鼻掉泪窒息以致中毒昏迷的大雾。
  "用药塞鼻!用药塞鼻!"法空大师和摩罗鸠什罕在观赏厅屋顶上齐声高喊---原来两位大师在夜探上天峰时,已经发现有人在配制毒雾,故而他俩立即给众人送上了防毒药塞,使其早有准备。
  原来这个蹿出来的黑影就是范一宽,范一宽是早已投靠了元朝甘为暴政当局作鹰犬的武林败类。他运用了两面手法博得了林霄汉的信赖,成了林霄汉的得意门徒和得力助手,他是打入抗元组织内部的奸细,曾多次向当局通报抗元组织的机密,造成许多惨重损失;他善于制造矛盾,把水搅浑,以达破坏之目的。他利用林霄汉对解承忠的旧仇,造谣中伤说解承忠已经变节成为元廷鹰犬,唆使林霄汉去风陵渡劫镖袭人,从而可挑起连续不断的斗殴与自相残杀,以便配合朝廷完全消灭这支抗元力量。谁知目的未达,他的面目亦被揭露,于是狗急跳墙,就把预先装置在梅花桩里的毒焰施放出来,用最后这一毒招使在场者尽皆中毒。
  范一宽这个突如其来的恶招,使上天峰的人也深感意外,这些人因无预防药可供塞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比武场内外顿时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只见天南怪叟上官彤旋风般地跃到了那根不断冒出毒烟的空心木桩边,举起他那形影不离身的竹桶,抬手往下一套,正好套在木桩上,竹桶内那酒哇、菜呀、肉哇,一古脑儿倒入了空心木桩的洞口里,毒焰顿时被熄灭了。
  范一宽原以为在迷漫的毒焰喷发中能毒倒诸多在场的人,若有意外,他亦可在烟雳的掩盖中暗暗溜走,可谓"机关算尽太聪明"了。当他见毒焰被上官彤扑灭,正待溜走之时,法空大师居高临下将袍袖一抖,厉声大喝:"哪里走!"一把梅花针早已钉入范一宽的双腿,范一宽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就在他倒地之际,竟把手一扬,一支带毒的袖箭己脱手飞出,一直射向还在梅花桩上发愣的他的师父林霄汉---他生怕林霄汉把他拨弄是非的言行都抖出来,他自知已必死无疑,不甘心就此死去,还要找一个殉葬者,他选中了平日他称为胜似"生身父亲"的师父林霄汉。
  就在这支袖箭快射到林霄汉后心窝的一霎间,解承忠闪身而上,伸出两个指头,夹住了袖箭,然后把它递到林霄汉眼前,话带讥讽地说:"这是你的得意门徒给你的最后礼物,你该收下当个纪念吧!"
  "这,这……"林霄汉不知所措地紫脸变黑成了"老包睑":"他,他……""他是躺在你身边的恶狼,他才是真正甘为暴虐朝廷当鹰犬的十恶不赦之人。"解承忠一字一顿地大声说。"我和你师父摩罗鸠什罕高僧等人今日来上天峰,就是为揭开此人的丑恶真面目,来清算他的罪恶账的!""怎么,我的师父?!"
  "喏,那不是---"
  随着解承忠的手指,林霄汉抬头往观赏厅屋顶一看,只见他师父摩罗鸠什罕居中,法空大师和伽林海牙左右相伴,谈兴正浓哩!
  林霄汉立即屈膝在梅花桩上一跪,叩首高呼:"师父!---"摩罗鸠什罕微微颌首作答,然后双手合十闭目稽首念着:"善哉善哉!善善恶恶,到头终报;恩恩怨怨,该了即了;记恩忘怨,行善惩恶,救民水火,协力除暴;遇事三思,务顾大局!
  为国为民,不辞辛劳!匡扶正义,光照大道。切记切记!""徒儿铭记师尊教诲!"
  林霄汉俯首三叩后,即站了起来,惦了惦解承忠刚才递过来的那支袖箭,立即怒从心涌,厉声大喝:"呸,让我先来惩治你这怙恶不梭的贼子!"喝罢,林霄汉把手一扬,那支由范一宽射出的带毒袖箭已直取卧地不起的范一宽。
  说时迟,那时快,倏然从观赏厅里飞燕似地跃出一人,抬手接住了流星般疾速的袖箭,林霄汉举目一瞧,接箭者竟是龙形乾坤手姬九常。
  林霄汉惊愕而不解地问:"九常兄,你?……"
  "留下活口,我还得要他说出和证实一些事儿,因为受派遣来卧底的奸细并非只他一人!"
  姬九常点头一笑,然后严肃地说!"我受重托去结交元廷一些要员,作为卧底者,招致许多江湖义士的詈骂,连我儿子都跟我闹翻了脸,唉,罪过罪过!我总算不负重托,探明了范一宽这个奸细。咱们应该揪住这条根儿,顺藤摸瓜,把打入咱们内部的贼子都挖出来,以免受其祸害。"说着,姬九常像抓小鸡似的一把揪起范一宽,往观赏厅里拎去。
  梅花桩上,解承忠双手拉着女儿解骊珠和爱徒柳荫崖,回头向林霄汉招呼,"老弟,桩上比武的戏该结束了,咱们也到那厢去歇会儿吧!"林霄汉连连点头,感慨地说:"解将军,林某行事一错再错,你却如此大度,实教我无地可容!"
  "瞎,你又来啦!陈年皇历老翻它干什么!"解承忠说着又打趣地说:"你是大丈夫报仇,四十年不晚;我是独眼人处世,光瞧现在,哈哈!"解承忠仰头一阵大笑,笑得林霄汉面红耳赤。
  这时,法空、摩罗鸠什罕和伽林海牙三位大师亦已下屋进了观赏厅,原先聚在西厅的上天峰诸义士也都涌向东厅。
  那商玉琪受了毒箭后,一直昏迷不醒,在三位大师治疔下,毒性已解,人也已苏醒过来。
  他见解骊珠父女进厅来到他身前,不禁泪水簌簌地鸣咽着说:"岳父,骊珠,我、我对不起你、你们……"
  解骊珠爱恨交加地抽泣不止,解承忠捏着商玉琪的手劝慰说:"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
  林霄汉负疚地说:"孩子,你是敦厚人,是我这当叔父的对不起你呀!""什么你对不起他、他对不起你的,你就不想想对不起我!"南天怪叟上官彤舞着双手嚷唤。"我那一竹桶的酒哇菜呀全为大伙儿倒进那根喷毒焰的空心木桩里去了,想吃想喝,没啦!
  闹到了大半夜过后,也没给大伙儿弄点儿润肠填肚的东西,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嘿,废话!"
  "是,是,上官老英雄说得不错,恕林某疏忽,招待不周。"林霄汉连忙陪不是,随即传令在聚义正厅摆宴,然后向四方行一揖礼说:"诸位前辈师尊,诸位英雄义士,请到正厅用宴吧!"
  上官彤哈哈大笑:"嘻嘻,要不是我这厚脸皮老头儿讨吃,哪来此口福?诸位都沾了我的光啦!哈哈!去吧!去吧!"
  众人正互相招呼着往正厅走去,突然有两人气喘吁吁地急匆匆赶来,嚷着说:"山下被元兵围住了,新建总兵耶律先德正带着大队人马在攻山!"来禀报的两人,是朱崇义和邢燕飞。他们两人在窗外商量了一阵,回到内室,见商玉琪已取剑脱身逃走,也就不再去追寻,决定双双离开上天峰这是非之地,去另闯门路。他们摸黑下了山,才发现元兵已经把上天峰团团围住。原来是范一宽把元宵节在上天峰比武的事密报了新建府总兵衙门,说聚合者大部为反抗元廷的复宋"余孽",叫耶律先德总兵即派重兵进剿,以图一网打尽。
  "好哇,贼总兵,我正待找他算账,他倒送上门来了。"林霄汉听了禀报,立即显示了寨主威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天峰的弟兄们,先跟我去打头阵!"解承忠张手阻住林霄汉说!"鞑子兵多将广,又有火炮助阵,不可鲁莽迎战,以免吃亏。
  "
  "爹,解伯父说的话没错,我看见元兵确实运来了攻山的火炮,咱们应该避其锋芒。"叫爹的,原来是林冠航。他原说定为避嫌不来上天峰,但他总是林霄汉的爱子,对父亲,他是敬爱的,他耐不住还是赶了来,因来迟了一天,赶到时已是元宵夜,他一走近上天峰,不觉大惊,原来元兵已把上天峰团团围困个水泄不通,并有许多火炮瞄向各条通道,于是,他就急速利用上天峰的秘密通道钻进了蝙蝠洞,和守洞的穿山甲梁奎、金眼壁虎朱斌一碰面,即相告了情况,于是三人就急忙赶来禀报了。
  "爹,我说咱们不妨从蝙蝠洞悄悄潜走,让鞑子兵来攻这无人的空山吧!""唔,有秘密通道,是该溜溜。"上官彤捻着他的两小撮胡子说,"不过,这马上就要摆上来的酒筵,总得尝一尝嘛!"
  林霄汉深知这个玩世不恭的老人实是足智多谋者,听其话是话中有话,就紧忙问:"老英雄的意思是?---"
  "上官前辈的意思是,咱们不妨利用这条秘密通道,潜出一部分人,去反抄元兵后路,攻其不备,夺其火炮,然后乘其大乱时山上人马再展开猛击,两面夹攻,必胜无疑也。"解承忠原是位能征惯战有勇有谋的大将,他即点明了上官彤的意图。"而那酒筵,上官前辈的意思是,待大破元兵之后,咱们再来欢聚共庆胜利。""啊哈哈,解镖师真成了我肚里的蛔虫了。"上官彤竖着姆指一乐,"嘿,真是‘盔甲虽卸宝刀仍锋'的大将啊,佩服佩服!"
  林霄汉也折服地向解承忠一揖说:"此谋甚妥,我等当听从解将军调遣。""哪能如此?这不雀占凤巢了?解某愿带一批兄弟潜出蝙蝠洞,去奇袭元兵后路。"解承忠立即表态说,"这里为防守和配合攻击事,当劳老弟你指挥了,事已急迫,就毋须谦让啦!来,咱们再好好计议一下。"
  众人即在聚义厅里计议了一番,然后,解承忠率领柳荫崖、姬澄、朱崇义、邢燕飞、林冠航等人,带着百名精锐勇士,由梁奎、朱斌引路,潜出蝙蝠洞,从元军后面进行奇袭,乱其阵势,夺取火炮,以策应正面的反击。随后,林霄汉分兵数路,先加固防守,待解承忠他们得手,即行全面进击。
  部署刚毕,这时五更正过,东方已吐鱼肚白,随着几声火炮的轰鸣,元兵呼叫着开始攻山了。
  朝曦中,晨风拂着吃立在岗头上那面绣着"抗暴安民"的上天峰义军大旗,呼啦啦,呼啦啦,响声似松涛,在山峦中久久地回荡不息。
  一场激战,即将开始了!
  ---1989年10月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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