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是有人穿窗而去的声音。
丁浩疾掠列屋侧,—条人影已在十丈之外,以他的功力而论,定可追及对方,但想到屋里的女人也许还没死,救人比什么都重要,就这么—犹豫,人影已自视线中消失,他转身绕回正面,进入堂屋,不见人,满鼻子霉味。
上前两步到房门边,探头往里望,木板床上有条白渗渗的人影,运足目力再看,赫然是—个赤裸的女人,呼吸不禁为之—窒。这当然就是被称作“梅子”的女人,看样子她与那男的曾发生过男女关系,她还活着么?
无所谓男女之闲,救人最要紧。
丁浩进房,到了床边,伸手探查,气如游丝,心脉欲断还续,是被重手法点了死穴,虽然奇边般地没断气,但已经无救。丁浩尝试着把本身真元徐缓迫入她的体内,许久,她的呼吸开始重了起来,失神眼珠子略见转动,口唇也连连张合,她似乎想说话。
“梅子姑娘,他是谁?”丁浩—声接—声地问。
“他……他……”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流云派……刀客……太郎……”
丁浩全身—震。
“流云刀客余宏?”
“太郎……法王……收留的……”
“什么法王?”丁浩大声问,耳朵凑向她的嘴。
“法王……专门收容无依……孤儿……我也是……他怕我……在中原会……所以忍心灭口。”声音至此中断,头歪向一侧,两眼没闭。
丁浩全身发麻,怪不得声音如此熟悉,原来他便是自己的内弟“流云刀客”余宏,他深深地想—一
余宏是从东瀛回中原的。
梅子是东瀛女子,是余宏的女友。
他为什么要杀害对他委身的女友?
为何要灭口?
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逞了兽欲之后灭口,人神共愤。
他还算是人么?
法王是何许人物,收容孤儿的目的何在?
法王也到了中原么?
丁浩木立着,心乱如麻,余宏—百个该杀。但他是妻子余文兰的堂弟,且已是齐云壮的继承人,他作了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该如何处理?自己如果要包庇他,武道何存?师训又安在?杀了他,余家岂非要绝后?
雨已停。
天色已经大亮,有人迫近破屋的声音传来。
丁浩用褪放在一边的衣物遮盖住赤裸的尸体。
超人的感觉,来人巳到了破屋门外。
丁浩步出堂屋,目光扫处,又—次骇然而震,门外是两个戴着白脸面具的长衫客,怎看就象一对僵尸。
二人何来? 该不会是余宏搬来的援兵?
如果是,余宏滞留在北方到底是捣什么鬼?
心念之中,丁浩沉稳地步出大门。
两个戴面具的立即站成犄角之势,目射杀芒。
“你就是‘醉书生’?”其中一个开口。
“不错!”丁浩点点头。“两位有们见教?”
“奉令取你颈上人头。”
“噢!奉何人之令?”
“这你就不必问了!”
“呛呛!”两声,长剑出鞘,从拔剑的姿势来看,两个都是不俗的剑手。丁浩若无其事地挺立着,心里在想:“自己是在破屋之内,而对方直冲破屋而来,显然是受人指使,而指使的极可能便是余宏,不然对方不会一口就问自己的名号,照此推断,余宏已经投身某一帮派,制住对方便可揭开谜底。”
“杀人该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执行命令。”
“两位认识‘流云刀客’么?”
“不认识!”回答得很是干脆。
丁浩楞了一楞。
“上吧!”另一个开了口。
寒芒乍闪,两支剑同时攻出,剑法是上乘的,而且迅厉之极。
丁浩闪过,不拔剑也没反击。
两个戴面具的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每一剑都指向要害,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从招式看来,两人是同出一源。
丁浩以玄妙的身法在寒芒中穿梭。
两支剑愈攻愈疾,变成了光网,无懈无隙,丁浩在光网中失去了揣影,因为他穿的是白衣,光与人混成了一色,他如何在剑光交织成的网中游动闪掠,在第三者而言简直地不可思议,这已经超越了人所能的极限。
“啊!”地一声惊叫,光网破碎,现场顿然明朗,戴面具者之一退到了两丈外,手中无剑,剑已到了丁浩手中,另一个窒住,但窒住也只是短暂的片刻,剑又攻出,那秀剑的立即徒手助攻,惊人的画面再次叠出。
丁浩有剑在手,反客为主,迫得两名对手走成灯般乱转,剑手在栗人的剑势之下无法配合,险象环生。
十个照面之后
“撒手!”丁浩朗喝了一声。
“呀!”那持剑的长剑掉地,暴退八尺。
“报上来路,否则在下要杀人了!”丁浩信手止攻。
那后来答剑的突然弓腰立掌,长衫立即鼓胀起来。
丁浩心中一动。
“轰!”然一声,对方双掌推出,势如裂岸狂涛。
丁浩被卷得离地飞起,在空中翻了一个大车轮,落回地面,竟然毫发无损,这种功力的确足以丧敌之胆。
两个戴面具的互打一个招呼,双双弹揣疾遁。
“那里走!”随着喝声,丁浩的身形如脱弩之箭,划空射去,孤形疾落,截住了其中一个,那发掌的已经远。丁浩神剑指上对方心窝,寒声道:“说,你是那一个帮派的,为何找上了我‘醉书生’?”
对方没开口,由于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上表情。
“你要是不开口,本来属于你的这支剑会穿透你的心胸!”剑尖已触及对方衣襟,只消轻轻一送便胸而入。
“本人认了!”
“认了也不行,你非说不可!”剑尖往上一挑。
“啊!”惊叫声中,面具掉地,现出了本来面目。
丁浩意外地一震,对方竟然是个长相不俗的年轻人。
“说!你是什么路道?”剑尖又指回胸口。
年轻人怒目而视,了无惧色。
“要杀就下手,本人说过认了。”
“哼!”丁浩冷哼了一声;“想死也没这么容易。”
就在此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等道:“哎呀!小书生,找到你还真不容易,我老要饭的还以为你这只小洒虫找到了专藏名酒的酒窖乐得不知天日了!”边说边走近,“怎么,你要开杀戒了?”
来的是老酒虫。
“老哥,你知道他是谁么?”丁浩的剑仍指着对方。
老酒虫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
“当然认得,这小子是‘太极门’那老不成材的座下弟子,叫什么……”拍了拍脑袋,“对了,他叫‘神童’田秀,他想在老虎头上扪虱子?”
“他跟另外一个搭档要取小弟的人头,两个人都截白脸面具,另一个溜了!”丁浩用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面具。
“你得罪了那老不成材的?”
“没有呀”丁浩相当纳闷,太极门徒怎会找上自己?太极门乃是名门正派,掌门人“闲云客”关良正在武林中名声也相当不错,怎会调教出这等第子?刚才趁机溜走的一个是他的同门么?可是他的掌功不类太极路数……”
“神童”田秀被老酒虫点破了身份脸色变得极之难看。
“小子,你怎么回事?”老酒虫斜起眼问。
“臭要饭的,你管不着!”
“好哇!小子,你那不成材的师父对老要饭的也得尊敬三分,你竟然出言无状,这笔账记在老不成材的头上,老要饭的非要他还出公道不可。”转过面望着丁浩。“小酒虫,老要饭的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丁浩现在可有些为难了,对方既是太极门弟子,而听老酒虫的口气与太极门主似乎也有交情,对田秀自不宜采取激烈手段。心念之中,抛去了手中剑,正色道:“看在令师份上,在下不为己甚,我们以和平方式解决。”
“如何解决?”
“你们是执行何人之命要取在下性命?”
“奉掌门之命!”田秀寒声说。
丁浩大惑。
“你小子放屁,绝不会有这等事。”老酒虫大叫。
“是不是放屁你要饭的自己去问。”
老酒虫手搔头上乱发,—时没了主意。
丁浩想了又想,摆手道:“你走!”
“神童”田秀捡地上的剑,阴阴一笑,飞奔而去。
“这事古怪……”老酒虫—脸迷惑。
“会不会是出于某种误会?”
“这……是有可能,但小弟想之不出。”丁浩漫应着,心里想到破屋房里被“流云刀客”
玩弄之后被杀的东瀛少女“梅子”,而两个戴面具的是在余宏逃离之后出现的,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呢?可是他又不能向老酒虫说出这档罪大恶极之事,因为余宏是他的内弟,等于是家丑,不能外扬,只有自己私下了断—途。
“老要饭的替你去找那老不成材的理论。”老酒虫下了结语,然后转变话题道:“你跟‘春之乡’那叫什么公主的丫头是什么关系?”
丁浩心中一动。
“朋友!”
“哦!什么样的朋友?”
“极普通的朋友,老哥怎会问起这个?”
“老要饭的正为这件事找你,可巧就瞎碰上。”
丁浩大为震惊。
“老哥说明白些?”
“你在那鬼地方阻止‘女金刚’要人,还担保人不在那鬼地方,有这件事么?”老酒虫眼里精光迫人。
“有,老哥怎会知道?”
“老虔婆亲自向我说的,她要我帮忙她找儿子。”
“噢!”丁浩立即想到那逃脱的所施展的掌功跟“女金刚”似乎同属一源,难道那就是她失踪的儿子“闪电子”周陵?周陵据说是在进入“春之乡”作客之后失踪的,如果是的话,他跟“神童”田秀是—路,两人戴同样的面具,目的可能是为了掩饰本来面目,周陵并非太极门弟子,两人自称奉令杀人,这当中蹊跷大了。
“小酒虫,你在想什么?”
“小弟有个问题请教……”
“什么请教,想说什么就说。”
“老哥对‘女金刚’杜冰心熟稔么?”
“可以这么说!”
“她那手气功叫什么?”
“金刚混元掌!”
“武林中有哪些人会?”
“只此—家,别无分号,是独门功夫。”
“类似的掌功呢?”
“当然有,但架势和威力不同,你为什么问这个?”
“刚才‘神童’田秀的同伴溜脱了,戴同样的面具,他曾对小弟施展过跟‘女金刚’同样的掌功,威势几乎不亚于‘女金刚’,小弟怀疑脱走的便是‘女金刚’失踪的儿子‘闪电手’周陵,他是太极门弟子幺?”
“当然不是!”
“那小弟判断田秀刚才说的是谎活,根本不是奉掌门之命杀人,其中—定另有文章。”
丁浩皱了皱胃。
“这么说……情况不单纯,”老酒虫又搔头。
“江湖上在此之前出现过戴白脸面具的么?”
“没有,头一次听说。”
丁浩突然灵机一动。
“老哥,你见到太极掌门之后不要直接提这档事,先说出小弟名号,试探—下他的反应……”
“好,老要饭的知道该怎么办,那老不成材的喜欢到处胡溜,找他很不容易,老要饭的正巧知道他现在的落脚点,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他,三天后此刻仍在此地见面,别忘了带些该带的东西。”
该带的东西当然是指酒菜,丁浩立即意会。
“—言为定!” “那老要饭的就上路了!”
老酒虫说走便走,很快就消失了影子。
丁浩心里盘算,在这三天之内第一要紧的大事是找到余宏,追究他的恶行,另外便是联络上空门掌舵斐若愚,请他发动空门弟子协力查探“半月教”的动静线索,而眼前他必须先料理叫梅子的少女后事。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料理完毕。
梅子葬在屋后空地,还特别立了块墓碑,上书“东瀛女梅子之墓”几个字。面对没有棺木,标准土葬的新土,丁浩感慨万千,一个不幸的异邦女子就如此消殒在中原,余宏人面兽心,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余宏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秘密而竟致于要杀一个痴情的异邦少女灭口?
照他的残狠心性,他的秘密定是天人共愤的恶行。
杀她之前后然还污辱了她的身体.这已经不算是人了。
自己不能动手杀他,应该由岳太自己处理。
…………
X X X
客店房间,余宏正在聆听隔房传声。
“你确定梅子已经断气?”
“是的!”余宏恭敬回答。
“做得好,这足以表现你对‘法王’的忠诚。”话声略顿又起。“你确定‘醉书生’没发觉你的身份?”
“可以确定,天色很暗又下着雨,而且隔着屋子,属下离开时是全速驰行,连影子都不会落入他的眼。”
“很好,不过……为防万一起见,你必须暂时隐密行踪另听指示。”
“遵命!”
X X X
小酒店,开在巷子里,很僻静。
丁浩一个人在喝闷酒,是午餐已过晚餐未到的时刻,店里只他一个客人,店老板兼堂倌在椅子上打盹。
他并非真正嗜酒,只是不得已而扮演这个角色。
他的尽情相当紊乱,翻腾如钱塘江潮
爱子小强落在“半月教”的人手中,吉凶未卜。一个稚龄幼儿何辜,需要承担大人的恩怨么?
人一旦踏入了江湖就永远不能自拔么?
“半月教”果真是“金龙帮”的馀孽么?
宁静的离尘岛已在敌方阴影笼罩之下,会有不测之祸发生么?
“法王”竟系何许人物?
…………
现在,他真的是在借酒浇愁,然而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木不能支大厦,他功力再高也无法解决这些复杂的问题,因为敌人是有组织的门户帮派,而且旧的情况尚未明朗,新的情况又不断发生,虽有几个肯卖命的同道好友,但能济于大事么?回想五年前对付“望月堡”和“金龙帮”的惊涛骇浪,的确是不寒而栗。
一个客人进了店。
可能是职业上的特殊警觉,店老板本来是歪在椅上打盹,嘴角在流口水,还发出了鼻声,客人一进门他立刻便站了起来,一抹嘴角,招呼道:“客官请坐,要用点什么?卤味小菜面条大饼包子馍……”
丁浩抬头一看,不禁心中一动,来的客人竟然是“三才剑”赵天仇,他怎会也到这种蹩脚地方来?
“醉书生,久违了!”赵天仇笑着抱拳。
“哦!是尊驾……”丁浩起身。“幸会!幸会!”
“区区是偶然路过?发现阁下在此小酌,故而弯了进来,这地方不错,够安静,没任何干扰,可自得其乐。”
“请坐!”
赵天仇大方地坐了下来。
丁浩也坐下。
老板添上杯筷。
丁浩对“三才剑”赵天仇有一份好感,他很欣赏他在剑术上的造诣,两人共饮是头一遭,心理上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老板,添酒,菜通通换过!”丁浩吩咐。
“是!”老板立即照办。
小店里就那么几样下酒菜,重新换过简单之至。
“在下敬尊驾……”丁浩举起小葫芦。
“醉书生!”赵天仇也端起杯子,“尊驾阁下之称俗不可耐,你我年纪应该相差不大,改个称呼如何?”
“好哇!改什么称呼?”
“老兄老弟,直截了当,如何?”
“好极了,正合小弟之意!”
丁浩喝了一大口,赵天仇干杯,两人愉快地吃喝起来,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老弟,你在洛阳已停留了不少日子,有事么?”
“哦!没事,没事,只是仰慕古都山川秀美,文物鼎盛,加之人杰地灵,藏龙卧虎,所以就流连忘返了!”
“你我所见略同!”赵天仇挑了挑眉。
“那我们都是英雄人物了?哈哈哈哈……”丁浩又展示出他的狂态。扮演一种特定角色,时间久了便习惯成自然,但他的内心却是苦涩的,他真的欣赏洛阳古都么?只有天知道,他是身不由己,非呆下去不可。
“哈哈哈哈……”赵天仇附和着朗笑。
又一个客人进门,年纪不人,在三十之间,是个驼子,不但驼,还加上一脸的黑麻子,谁碰上都不愿多瞧他一眼。
“佟老大,你今天来得早?”老板上前招呼。
“没事嘛,喝几杯磨时间。”佟老大在靠里的桌子坐下。
“老规矩?”
“加盘麻辣牛肚!”
“好!”
看来这又驼又麻的是这小吃店的常客。
丁浩和赵天仇只是本能地用眼角瞄了一下。
“老弟,上次之后,你一直没碰上‘酸秀才’?”
“没有!”丁浩心中一动,奇怪对方何以特别重视这件事,记得在河边柳林双方第一次见面,他坚持要较技,后来又怂恿自己的“酸秀才”,他真的是嗜武成癖么?“很可能他人已经离开了洛阳。”
“不可能!”赵天仇很有把握地说。
“何以见得?”
“昨晚有人见到他到客栈去访友。”
丁浩心中又中一动,自己昨晚以“酸秀才”的本来身份到客栈去找“流云刀客”余宏,业已人去房空,想不到竟也落入人眼,还被“三才剑”知道,江湖上好事的实在太多了。心念之中,笑笑道:“只要他人在洛阳,迟早总会碰上的,能斗斗他想来一定很有意思,输赢小弟不在乎,就当作是品尝一次好酒吧!”连比喻都用上了“酒”。
“如果这酒是烈酒呢?”赵天仇问得也很妙。
“烈酒更过瘾!”
“要是烈到不能下喉……”
“我‘醉书生’还没喝到过不能下喉的酒,好歹还要要痛饮一番,醉倒也值得,否则岂非要注销名号?”
“对,有理,够豪气!来,干一杯!”
旁边那驼子自得其乐地吃喝着,看来也是条酒虫。
蓦在此刻,一个黑瘦得像根乌竹竿的中年乞丐在店门口张望,说是要饭又没要饭的架势,目光盯在丁浩这桌。
丁浩没发觉,当然,大街小巷多门是讨口的,谁也不会去注意他们的行动。
那乞丐张望了一阵,离开,不久又返了回来。
店老板可留上了意,大步到门边。
“要饭的,你这是做什么?”
“找……找人!”
“找人?这里一共就三位客人,你找谁?”
“找……找……”那乞丐结结巴,脖子伸得老长。
“老子可警告你!”老板瞪起眼。“你要是想打什么歪主意可就是昏了头了,照子放亮些,发财到别处。”
“你凶什么,我……我找那用小葫芦喝酒的!”
老板上下仔细打量了那乞儿半晌。
“扯蛋,你一个讨口的找那客官做啥?”
“又不是找你,你管得着吗?”乞丐也满凶的。
“这是老子开的店,你站的是老子的门,不能管?”
“我找‘醉书生’!”嗓门拉得很大。
这一来可引起丁浩的注意了,转目望去,不认识除了老酒虫,他从来没跟要饭的打过交道,莫非……
“三才剑”赵天仇当然也注意到了,转头望了一眼。
“要饭的要找老弟,你们认识?”
“似乎没见过……”
“可是他刚说找‘醉书生’?”
“小弟去看看!”丁浩离座走到门边。“你找我?”
“是的!”乞丐点点头。
老板见丁浩自己出面,他退了开去。
“什么事?”
“小的奉长老之命传句话。”
“长老……”丁浩心中已明白八分,但仍要问明。
“老酒虫!”
“哦!什么话,你说?”
“敝帮长老请公子立刻到邙山碑亭后的无名大冢一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跟公子商量,越快越好。”
“另外还说了什么?”
“就这么句话,别的没交代。”
丁浩心里急忖:“老酒虫是为了查明太极门弟子‘神童’田秀奉命杀人的公案去找掌门人‘闲云客’关正良,双方约好第三日在小破屋见面,怎么会到了邙山?难道情况有所改变?
心念之中道:“好,我立刻去!”
传话的乞丐躬了躬身,转身离去。丁浩回到桌边。
“老兄,小弟有点急事无法奉陪了?”
“不要紧,我们改日再聚!”赵天仇起身。
丁浩会了帐,然后与赵天仇出门分手。
老板走到叫佟老大的驼子桌前,低低说了几句。
佟老大点点头,跟着出门离去。
X X X
日薄西山。
丁浩上了邙山朝碑亭方向走,他不想多费神去猜想老酒虫约自己来见面的口的,反正见了面就知道。
整座邙山碑亭不少,残碑断碣更是随处可见,但紧邻无名大冢的只有一座,要找便不难,而丁浩对此地带也不陌生,凭依稀的印象,游走了一个圈便找到了那座被野草蓬蒿覆盖形如土阜的无名大冢,目光转动之下,却没见老酒虫的影子,不由纳闷起来,是老酒虫临时有急事而暂离原地,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绕着大冢转了一圈,依然不见人影,只好站着等。
一个蓬头小丐从不远处的小坟堆门冒了出来。
“公子,您来了。”小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你是……”
“我们长老在里面等着!”
“里面?”丁浩茫然不解。
“对,就在里面!”小丐用手指了指大坟墓。
“怎么会在里面,说清楚些!”
小丐呲牙一笑,牙齿满洁白的,不若一般讨口的满嘴黄牙,跑过去搬开乱草蒿团,一个可容人弓身出入的空口露了出来。
丁浩更加困惑,走近穴门朝里望,两丈之后,隐约可见撬开的石砌墓道,外面这一段是新挖的上穴。运足目力再望,墓道中坐了个人,看形象是老酒虫没错,他身边还摆了两个大瓷坛,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回望毛头小丐。
“你说话?”
“公子!”毛头小起嘻嘻一笑。“事情是这样,有人穷极无聊,到这座老坟来挖宝,进入墓穴之后,发现了二十四个青花大瓷坛,以为是什么珍珠玛瑙,打开了其中一个,哇!原来是异香扑鼻的陈酒,不知已经陈了几百年,简直就象是鼓儿词上说的玉液琼浆。几个盗墓的大乐,争着就坛口吸……”
“有意思,后来呢?”丁浩笑了笑。
“乐极生悲,一大堆长虫被引了出来,见人就噬,几个盗墓贼拚命往外逃。但没—个能跑出百步之外……”
“全了帐?”
“对!”毛头小丐点点头。“我们长老正巧在附近,听到喊叫声赶了来,其中一个还没断气,说出了经过,公子知道,本门对驱长虫长祖师爷传下的秘技之一,长老进墓去清理了—番,立即传令去请公子,就是这样。”
“你们长老怎会在邙山?”
“这……小的不知道,公子进去问他老人家吧!”
丁浩虽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但老酒虫的身影就在视线之内。所以也就不再深思,坦然地进入墓道。
此刻已近黄昏,光线非常黯淡。
“老哥!”丁浩高叫了一声。
老酒虫很沉得住气,不言不动。
墓道里是有很浓的酒味。 实际上丁浩并非好酒贪杯之徒,只是为了配合化身的身份而作出这等形象,他很快地便到了老酒虫身前。
“老哥!”他又叫了一声。
老酒虫居然没有反应,只瞪着眼。
丁浩立即警觉不对……
蓦地里,“隆!”然一声巨响,整个墓道都在晃动,丁浩几乎立脚不稳。眼前骤然漆黑,墓道出口已被火药炸毁封死了。
显然先后两个乞丐都是乔装的,根本不是丐帮弟子。
是那一方面的杰作?
丁浩临危不乱,他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他定了定神,先摸到老酒虫的身体,坐下来,探察之下,发现老酒虫还活着,只是经脉有多处不通,现在,他必须要设法解除老酒虫的禁制,如何脱困是另一回事。
很幸运的是外面出路被封死,里面的墓道也塌陷,独独停身的这一小段还架空着,否则已经被活埋了。
他逐一检查老酒虫的经脉穴道,解了一处又一处,竟然有一十八处穴道被制,在这种状况之下,纵使功力通玄也无法自解。
“嗯!”老酒虫哼出了声。
“老哥!”丁浩大喜。
“这……这……小酒虫么?”
“是小弟!”
“怎么会事?”
“我们都被活埋了!”丁浩随即把经过说了一遍。
“见鬼,我……老酒虫出娘胎以来第一次栽得这么惨,你这支小酒虫也不够精明,居然看不出对方的诡计,你想想像话么?这种幼稚的门道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子,你是听到有稀世黄汤便迷了心窍?”
丁浩也感到啼笑皆非,的确,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老哥你呢?怎么会……”
“嘿!别提了,你我分手之后不久,我便遭到拦截,有八人之多,其中七个是戴白脸面具的,为首的一个是锦衣蒙面人……”
“半月教徒!”丁浩脱口叫了出来。
“你怎知道?”
“小弟见过那锦衣蒙面人,知道他的来路……”丁浩自不能说出翠云峰头锦衣蒙面人传话的那一段,否则自己的身份便要曝光了。“这么说,老哥是失手落入他们手中,然后他们便排了这场好戏?”
“嗨!丢人现眼。”太黑,不见表情。“啊呀!小酒虫,呼吸……好像不太灵光?”
两人现在存身的空间只是墓道崩塌后侥幸没被埋的一小段窒息而死。
丁浩也感觉到了。
当然,以丁浩的能耐,只要施行“龟息法”,支持个十天八天还不成问题,至于老酒早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两三天应该没问题,问题在于施行“龟息法”有如动物之进入冬眠,如果遭受袭击,反抗力几等于零。而两人是中计被困的,对方必然会查验结果,甚或另有可怕的手段防备万一他俩免脱,那后果便难以想象了。
丁浩思虑了一阵之后,当机立断。
“老哥,你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小弟设法挖洞。” “很难,墓道架空的石条石块—
动便会再塌,外面的积土也会崩,厚度至少在三丈以上,这……”
“老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好歹也要采取自救的行动?现在小弟要开始了!”
老酒虫不再开口。
丁浩黩惴了一下角度方向,然后摸索着用双手挖掘,才挖了没几下,—方巨大的石条松动下压,土块跟着泻下,他不但被压得不能动弹,人几乎整个被埋没。
“小酒虫……”
“不……要紧,老哥坐着别动,小弟……”
“你被压了不是?”
“唔!老哥千万……别动,不然……会更糟,要是这—丁点容身之地……也被埋没,就没生路了。”
丁浩奋起神力,弓身轻轻把石头顶起少许,然后用手在身下位置扒出一条沟槽,人陷进槽里,石条被槽沟边缘格住,身上的压力使减去了,然后他再小心翼翼地松散开前端积土,头顶向前,双手后拨,象地鼠般脱身出去。
空气更稀薄。呼吸更困难。
求生,全靠一股意志力。
丁浩当然不会放弃,他再摸索,从塌下的石条上方挖掘,很顺利,挖出了四五尺长一条斜坑,刚好可容一个人穿爬。可是问题又发生了,挖出的土向后送,自然填塞空间,那一丁点仅能容身的空间很快就要被填满。
“小……酒虫,土……已埋到老要饭的……脖子。”
丁浩停止下来,许久。
“老哥,你…看过地鼠钻洞,现在……跟在小弟后面钻,小弟扒土,你在后送土,一段……一段。”
“好!”老酒虫依言而行,他钻进洞。伏在丁浩脚后,前面扒下来的土,他往后推,不过相当吃力。
以空间换空气,这是个极聪明的办法,积土有空隙,空隙里有残存的空气,这样,又支撑了一阵子,已经钻出一丈多深,可是人在用力时耗气量很大,残余空气无法供应,盏茶工夫之后,丁浩已无力再动。
就如此被活埋么?
不甘心也得甘心,要脱出生天将成梦想。
胸腔闷塞似要爆炸,有一种要发狂的感觉。
两人都已开不了口,即使勉强开口,互相也听不到。
丁浩想到娇妻爱子亲朋还有敌人,他真的要发狂了。
死亡的阴影已笼上两人的心头。
“不能死!”一个声音在丁浩的心里大叫,现在只有走下策,暂时保住命等待机运,以他传袭自“黑儒”的奇功,只要不被分尸便死不了,如果蛰伏下来,等敌人挖穴验证便是由死入生的机会,问题在于老酒虫是否有这份能耐。于是,他拼着损耗真元,以真气发声道:“龟息待机,老哥,你能么?”
“唔!”老酒虫唯一发出的声音。
不管后果如何,已无别路可走,丁浩准备施展……
就在此刻,积土之上似有异声,还有些微震动。
丁浩这一喜非同小可,看样子敌人已开始掘墓验尸,只消一有空气流入,便是生机,算活定了。他再次以真气发声:“老哥,有人在挖,忍耐……”他不再运功龟息,咬牙苦撑着,他知道时间不会太长。
掘挖的声音更清晰,震动也加强。 “刷!”碎土盖了下来。
碎土是松的,空气当然也随之透入。
“小心,象是有人!”人声也传进耳鼓。
碎土逐渐移开,清凉的空气流动。
“是有人,看……”
“不知道是活人还是……”
“起出来再说!”
丁浩先被拖出土,抬到草地。
“没死,人还是温的!”
丁浩微睁眼,眼前三条人影,其小一个赫然是在小吃店里朝过相的驼子佟老大,这使他大感震惊,但在情况未明之前,他依然装昏。
紧接着,老酒虫也被两名汉子抬到了身边。
“小酒虫莫非……”老酒虫坐起,声音很虚弱。
“死不了!”佟老大回应了一声,俯身……
丁浩一下子站了起来。
“啊!”惊叫声中,全被吓得往后退。
丁浩目注佟老大,看样子他们是救人而来,这可怪?
佟老大抬手比了个手势,拇、食指成圆,其余三指伸直。手放下,欣然道:“醉书生,你的确是命大。”
老酒虫喘过气也起身,只发楞。
丁浩心中的激喜振奋简直难以用言浯形容,想不到佟老大竟然是空门掌舵斐若愚的化身,的确是妙不可言。
“佟老大,你怎么会……”
“酒店传话的叫化子是冒充的丐帮弟子,可惜化装得太马虎,立刻便被店老板瞧出破绽,没出巷子就被我们弟兄给逮住了,颜色一摆出来,那小子全招了,所以我们才急急赶来,还好,没出大岔子。”
“小酒虫,这位老弟是……”老酒虫开了口。
“小弟的朋友!”
“噢!老要饭的跟着沾光。”
“老大,有人来了。”一名弟子手指远处。
丁浩抬头望去,果见远远的墟墓间有人影移动,心念一转道:“你们全离开别露面,由我一个人来应付,快!”猛挥了一下手,表示急切。
连老酒虫在内,全数散了开去隐起身形。
丁浩闪到侧方草业蹲下身。
工夫不到,四名黑衣人来到,都带锄锹。紧接着,又一名老者来到,看了看现场,发话道:“挖,必须见尸才能交令!”
四名黑衣人立即上前动手挖掘,从外面向里挖既省力又便当,两刻工夫掘成了一个大坑道,而且现出了墓道被炸崩的砌石。现在可就要费力了,砌石与土混在一起,要清理出原先墓道,必须挪开几百斤重的石方,坑底距地表已将近两丈。
“怎么样?”为首的老者在坑口问。
“堂主,快了!”黑衣人之一在坑底回答。
“看到什么没有?”
“这地方……好象有人动过。”
“动过……什么意思?”
“像是有人挖过。”
“胡说八道,怎会有这种事,快挖。”
就在此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埋人已经够深,不必再挖了!” 老者回身一望,栗叫道:“醉书生?”
丁浩欢掌平推而出,劲浪暴卷,土石激扬,挖开的积土掩回坑道,“啊!啊!”惨叫声乍起即灭,四名黑衣人被活埋在自已掘开的坑道里。
那老者自知绝非“醉书生”的对手,半声不吭,弹身便奔但也只冲出三丈不到,倒飞回原地,刚刚挣起身来,丁浩已直立在他的正面,登时亡魂大冒。
“醉书生,你……怎么会……”
“没死是么?我‘醉书生’要是这么容易死这出戏怎演下去?有人说猫有九条命?我‘醉书生’多—条,是十条命。”最后一个字出口,掌已挥出,很古怪半丝劲气都没有,就象是虚幌一个手势。
老者反手拔剑,剑才离鞘半尺,“波!”地一声大震,夹着一声闷哼,连退三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触物生震,这种功力已到了通玄的地步。
丁浩挥出的手没收回,弹指,老者应指而倒。
这两手功夫,把在场的看呆了。
丁浩若无其事地道:“佟老大,烦你手下弟兄把坟土整平。”
斐若愚一摆手。
四名弟子立即动手,片刻工夫便已完事。
丁浩扫了躺在地上的老者一眼,然后向斐若愚道:“佟老大,此地没事了,我们换个僻静点的地方问话,这位朋友的身份是堂主,知道的定然不少,请到这样的朋友还真不简单,得好好加以招待。” 斐若愚点头道:“后山最僻静!”
丁浩道:“你先带人走,小心别被他免脱。”
斐若愚与手下带着老者离开。
丁浩要殿后有其用意,他怕“半月教”再有人来,斐若愚他们能不露脸最好,否则势必会影响今后的行动。
“小酒虫,老要饭的得赶快走!”
“为什么?”
“找那老不成材的。”
“老哥,目前既然证实‘神童’田秀背叛太极门投身‘半月教’,找太极门主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老要饭的跟他有那么点交情,至少得究明真相,到底是他纵容抑或是门下不肖。
往坏处想,说不定他本身也有问题,江湖中的事很难说,有许多是不能依情理徇的,你办你的事,三日之约不变,后延一天。”
“好,那老哥就请吧!”
老酒虫疾奔而去,瞬即消失在夜色里。
丁浩正准备离开,忽见一条幽灵似的人影飘闪而来,从身法体态看是个女子,他立刻隐起身形。
不久,人彩影到,果然是个女子,还蒙了黑色面纱。
丁浩的心弦顿时绷紧,来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她怎会在这时候离开“春之乡”
上了邙山?
“桃花公主”面对那座无名大冢,凝立不动。
丁浩的心—直在跳,暗忖,该不该现身?
“唉!”一声幽凄的长叹,真仿佛是幽灵的叹息。
丁浩在跟她接近的时间里,不止一次听她发出叹息,因何而叹始终是个谜,在最近—次的相聚里,她透露了部份心意,以推测而知是对命运的无奈,因为她身不由己,一切似乎操纵在一个叫“法王”的神秘人物手中。
“桃花公主”手里似乎还带着东西,现在,她开始有动作了,竟然是一些香纸和一小坛酒,她点上香,烧纸。
丁浩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抽紧。
显然她是来祭拜自己的。
她怎么会知道这档事?
“醉哥,想不到我们……真的永别了……”她开始喃喃祝祷,声音哽咽,说些什么听不真切。
这是一份男女之间难得的至情。
丁浩的眼睛湿润了,模糊了。
脑海里映出两个面庞,一个美如天仙,另一个是疤面,她是为了替自己洗脱,不惜自毁容貌以取信她的师兄,她的师兄真的如此恐怖么?
祝祷变成了饮泣,香肩在不断抽动。
丁浩心乱如麻,他又想起那晚她准备要献身的那一幕,这份痴情太感人了,只可惜,命里注定双方无缘。
那晚
她说是“命!”
他说是“缘!”
实际上,命与缘是二而一的,如果“命运之神”作了善意的安排便是“缘”,无情的播弄便是“命”。
“醉哥!”桃花公主又发出了较为清楚的声音。“那夜我们不能一路是天大的憾事,我……已经厌倦了人生之路,太痛苦了,我不想再走,幽冥路匪遥,我一定能找到你,醉哥!
你……等等我!”她端起小酒坛。
丁浩全身剧烈地—震,他知道她将要做什么,口一张正待喝阻……
一条娇俏的身影突然掠出。
“什么人?”桃花公主厉喝一声。
“姐姐,是我!”
“小桃红?”
“是的!”
丁浩又是一震,小桃红出现,他的行动暂时中止。
“小桃红,妹妹,我……要你远走高飞,自去寻安身立命之所,你……居然不听话,要是被发现你只有死路一条,你……想要我死不瞑目?”
“姐姐,我……能忍心撇下你去苟且偷生么?”突然伸手夺下“桃花公主”手里的酒坛子,用力抛出,“砰!”地一声,碎了。“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傻?为什么?……”声音凄哽。“为了‘醉书生’?可是……他并没接受你的这份痴情,你……何苦啊?”
丁浩的心在刺痛。
“小桃红,你……不懂!”
“我为什么不懂?”
“好妹妹,在此间……讲究缘份,讲究命运,到了阴司,这些都不存在了,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没有羞辱……”
“够了!”小桃红大叫了一声。“姐姐,你忘了一件天大的事,你到了阴司不会自由自在而且也不能瞑目。”
“什么?”桃花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孱弱。
“你的心愿,你的誓言!”小桃红吐了口气。“姐姐,你要找到你的亲人,寻你的根,大藏寺住持寺别交给你的那半个玉狮镇纸?关系着你的身世和仇家,你要是这么—走,这桩大事留给谁去办?为了这心愿,别的又算什么?”
“桃花公主”木住了。
丁浩当然听不懂小桃红在说些什么,但他每—句都牢牢记住了,可以理解的—点是“桃花公主”有离奇而悲惨的身世。
“姐姐,想通了没有?”
“妹妹!”她紧紧地抱住她。
丁浩舒了一口大气,“桃花公主”不会再做傻事了。他心里作了决定,助她完成心愿,算是酬她的情。
“姐姐!”小桃红推开了“桃花公主”。“我们不能在此久留,要是被人家发现,很可能节外生枝。”
“那我们走!对了,小桃红,你这些日子在何处安身?”
“不必担心,我有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丁浩在考虑是否该现身让“桃花公主”知道自己还活着?
两女已经挪动身形。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后山方向奔来。
丁浩急迎过去,—眼看出是斐若愚手下之一。
“公子!”这名手下可能是受了掌舵之嘱改这称呼。
“什么事?”边问边把身形挪到一座荒冢之后。
“那……那老头死了。”
“死了?”丁浩一颗心顿然下沉。“怎么死的?”
“小的们把他带到后山一处山沟里,山沟里尽是石头,在放下他的时候可能重了些,嘴巴正好嵌在一块尖石头上,牙齿断了好几颗,他……就这么断了气。照理说,虽然穴道被制,摔这么一下应该不会……”
“我知道了,回头去把他埋了,然后你们尽快离去。”
“是!”那名弟子掉头奔去。
丁浩有些哭笑不得,天下有这等巧事,“半月教”的高级弟子都有藏毒牙套的装置,自己点他穴道时已经考虑列这一点,他本身绝无法动弹,偏偏尖石头掸进嘴巴,怪谁呢?很好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正要准备离开,突然发觉身畔有人,一看,全身有如触电般地一震,悄没声来到身畔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感受太复杂了,尤其情绪像突起的浪潮,他不知如何开口。
“醉哥,你……居然还活着?”她非常激动。
“算是侥幸吧!”丁浩很正经地说。“醉妹,你……是怎么知道消息赶来的?”
“我手下有耳目!”
“哦!”这一点丁浩相信,记得那托由空门收容的少女朱兰,便是她手下的手下,她的消息当然灵通。
“我以为你已经……”
“醉妹,我万分感激你对我的关怀,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一句话,我永远信守视你如手足的诺言。”
“嘿!”她笑了一声,非常凄凉,满怀幽怨自在不言之中。“你定然已经听到了我跟小桃红的谈话?”
“是的!”丁浩无法也不愿否认。
“你怎么想?”
“我以异姓兄长的身份,为你的事尽力。”
“醉……哥!”她情不自禁地扑抱住他。
丁浩轻拍着她的肩背,是—种发自心深处纯诚的抚慰,真正的情感,没有丝毫异性之间的意念。第一次,他自我体验到男女之间仍然会有绝对纯真的友情。此时无声胜有声,心灵的交流,胜过千言万语。
许久,她自动放手后退。
“醉妹,刚才那坛被小桃红砸碎的酒……”
“跟那晚一样的毒酒。”
“你……这是何苦?”丁浩的泪水不禁滚落。
“过去了,不要再提!”她抑制了一下情绪。“醉哥,如果你不离开洛阳,他们不会放过你,更可怕的手段会临到你身上,答应我……远远离开好不好?”
“不!”非常坚决的一个字。
“为什么?”
“醉妹,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只能说我不能离开洛阳,我誓必要跟敌人周旋到底,我什么都不在乎。”
“桃花公主”沉默下来,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醉妹!”丁浩又开口。“你我各有苦衷,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不得已,我不追究你的隐私,你也不要问我,有一天,时候到了,我们会坦诫相对,你以为然否?”
“唔!我早就这么想。”她深深点头。
“小桃红人呢?”丁浩左右一望。
“我已经要她先离开了,她现在处境特殊。”
“哦!”丁浩没追问下去。“醉妹?我想……你也是先离开为妙,说不定‘半月教’的爪牙还会再出现。”
“你已经知道……是‘半月教’的人所为?”桃花公主显得非常震惊。
“早已怀疑,今晚得到证实。”
“我看,我还是先走为妙!”想想又道:“醉哥,‘半月教’行事不择手段,有一次便有第二次,你不可掉以轻心,有事我会通知你,你不要来找我,现在……我想通了道理,心里好多了,男女之间同样可以作道义上的莫逆之交,不必定要非情即爱,我很满足得到你这样的朋友!”说完伸出手。
丁浩紧紧握住。
四目交投,各有感触。
男女之间想要做到百分之百的豁达是不可能的,多少会有些无奈,然而能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世上少有了。
松手,“桃花公主”飞掠而去,不再说什么。
丁浩感到一阵惘然,这是人之常情。
突地,他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向“桃花公主”询问,可惜现在来不及了,戴白脸面具的“闪电手”周陵经证实是“半月教”徒,而他是当初头一个进“春之乡”作贵宾而失踪的,“桃花公主”知道其中因由么?
一条人影缓缓移近。
丁浩如电目芒扫了过去,来的是个普通人装扮的年轻小伙子,个子不高,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主人!”小伙子先开了腔。
“你……”丁浩一听声音极熟,而且是女人腔,再仔细一看,不禁大为惊怪。“方萍,你怎么来了?”
这小伙子是方萍装扮的,她年纪已经不小,但扮成男人由于细皮白肉,看上去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她是许春娘的贴身侍婢,而义兄离尘岛主“赤影人”便是许春娘的化身,一代妖女而回头是岸,举世所稀,她已经以死向她的师父赎罪,给丁浩留下的是无尽的哀思,离尘岛的基业便是她留给丁浩的。 “主母为了小强的被掳,每日以泪洗面……”
“唉!”丁浩深深一叹。
“主母本要亲自出江湖寻子,是几位前辈力阻,所以由婢子出来协助主人。”
“岛上不是受了威胁么?”
“是的,但一直没动静,我们也重新作了万全的防卫部署。”
“你怎么找到此地来?”
“婢子出来之后,要找主人很难,所以先到空门。”
“啊!这就难怪了。”
“刚才离去的蒙面女人……”
“哦!也许你还不太了解这一带的情况,她便是鼎鼎大名的‘春之乡’主人‘桃花公主’楚素玉……”
“她跟主人……”
“我们是道义之交!”丁浩说得很自然。
“道义之交?”方萍的声调变得很异样。“婢子来到洛阳便己听说有两个神秘的江湖尤物,一个是‘再世仙子’,另一个便是她,这两个女人的姿色都足以颠倒众生,而且绝非正派人物,想不到……”
“方萍,听我说,‘再世仙子’我不清楚,但‘桃花公主’却不是无行的女子,这点我可以保证。”
“主人,容婢子说句冒犯的话么?”
“你说,你说会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先主人对主人可以说是情至义尽,而主母对主人也是情深义重,希望主人不会作出对不起她俩的事。”
丁浩打了一个寒噤。
“方萍,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我会作昧心负义的事么?我跟‘桃花公主’的确是道义之交,兄妹之情,此言可以对天日。”顿了顿又道:“当初认识她是为了搜查仇家的线索,后来发现她不是普通女子,才有了交情,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她知道我真实的身份,而我对她所知也不多,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主人,婢子只是……心有所惑,随便说说!”
“我不怪你,你应该说的。”
“婢子还有个伴……”
“什么,你……还有伴?”
方萍举手向远处招了招。
—条人影飞掠而至,个儿装扮跟方萍差不多。
“大哥!”来人高叫—声。
“二弟!”方萍应了—声,腔调变成男声。
丁浩激奇不已,仔细—番视,不由欣然道:“小茉莉!简直太妙了,你两个凑和在—起足可以造反,把天搅翻!”这可不是夸大之辞,方萍当年是江湖上成了精的女人。而小茉莉是空门中的野猫型人物,两女联手,的确可以搅翻天。
“大表哥,这称呼看来要改成主人?”小茉莉调皮地说,虽然天色很暗,但仍可看出她脸上慧黠的神情。
丁浩爽朗地笑了笑。
“你两个准备怎么做?”
“跟着主人呀!”小茉莉“咕叽!”—笑。
“不成!”
“为什么?”
“我现在是许多犰狗追击的对象,随时随地都会有不测的情况发生,而且,我的身份是‘醉书生’,一个小酒徒带两个标致的跟班,不象话也不伦不类,最好的办法是你们走喑路,保密身份,做起来来更方便,更有力量。”
“这是上策,我赞成!”方萍拍了手掌。
“好,我也赞成!”小茉莉附和着说。
“记住一点,我们要装作不认识。”丁浩很认真地说。“小茉莉可以从你们掌舵那儿得到消息和指示,就知道该做什么。还有,‘半月教’的人手段毒辣,无孔不入,随时以不同的身份出现,防不胜防,千万要谨慎。”
“好!大表哥,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您。”
“你们可以走了!”丁浩莞尔。“对了,目前有个任务交代你两个,有一个神秘而可怕的人物中‘法王’,‘流云刀客’余宏跟他关系很深,设法查探这条线索。”
“主人!”方萍惊声说:“你是说舅老爷……”
“对!舅老爷余宏,他一直逗留此地,行事诡异,很难说这当中有什么大文章,不可打草惊蛇。”
“这……的确想不到,主人,小强他……”
“在‘半月教’之人手中,暂时不会有凶险,我已经想好了救人的步骤,不能急,否则会坠入仇家陷阱。”
“那我们走了!”
两个男装女子并肩驰去。
丁浩现在相当兴奋,这两个小女人合作的能力足可抵十个高手,主要是对敌人斗志不斗力,而且身份非常容易掩饰,只要不出漏子,办起事来绝对稳妥之至,可以称之为一着奇兵,神鬼莫测。
X X K
丁浩又出现在巷子里有小酒店。
他已经知道老板是空门弟子,如果有任何消息,必定会传。
老板当然是心照不宜,招待他像普通客人一样。
摇鼓声传,丁浩心中一动。
一个小货郎进了门,果然是二斗子。
“生意如何?”老板亲切地问。
“马马虎虎,够酒钱!”二斗子放下货箱,在丁浩的邻桌坐下,“老板,今天来点爽口的,花生豆干腻了。”
“什么爽口的?”
“熟切牛肉半斤再加水爆肚、羊肉泡馍。一壶白干要烫的!”
二斗子有板有眼。“先来杯热茶润润喉头。”
“哟!八成你捞了一大笔?”
“可不是,碰上了个舍得花钱的俏娘们,买东西不还价!”
丁浩心里直觉得好笑,一搭一唱像真的一样。
原先的一个客人付账走了。
二斗子干咳了一声,引起丁浩的注意。
“有消息!”二斗子啜着茶,眼望别处,声音很低。
“什么?”丁浩也低声回应。
“有人在打听您的行踪。”
“什么人?”
“永安宫那脸上有疤的紫衣女子。”
“紫奴!”丁浩心中一动。“向你打听?”
“不,街上的混混头,她付了十两银子。”
“唔!知道了。”
丁浩心中大为困惑,“再世仙子”为什么要派人花钱打听自已的行踪? 为了那晚她夜探“春之乡”败与而返的事想报复,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余宏已经遂愿作了她入幕之宾,而自己这副德性绝非那—类女人上眼的材料,到底为什么?
暗中探它—探!
他作了决定。
X X X
永安宫。
二更时份。
后院上房里灯通明,但门窗都淹上了,只留下小小的隙缝,传出男女嬉笑之声。如果把眼睛凑近隙缝,便可看到毕丽而宽敞的房间中央摆了桌酒菜,一双男女相拥着在调笑闹酒,桌边有两名俏丫环侍立,但一双男女毫无顾忌,旁若无人,手口并用,那情景简直不堪入目。
男的是“流云刀客”余宏。
女的是此间主人“再世仙子”。
没关紧的窗隙外的确有—对眼睛,是丁浩。
窗边是—列茂盛的花树,他隐在花荫里,即使有人经过也不易被发现,只要他不动。
“好姐姐,我们……”余宏的—支手在动,但被桌面挡着,不知道在动什么。
“猴急什么,又不是只有这晚。”
“可是……我实在有些熬不……”
“先淡个正经的问题,”她推开他直起娇躯。
“谈什么正经问题?”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余宏沉吟没立即开口。
丁浩看这“再世仙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照理,这等一千个女人中也难挑出—个的尤物,应该印象深刻的,不可能想不起来,难道说她是像某一个人,那跟好相似的某一个人又是谁呢?
如果说姿色,绝不逊于“桃花公主”楚素玉。唯一差别的是好冶艳成熟,媚荡之气外溢,年纪似乎也长些。
女人中的女人。
男人一见就会着迷的女人。
好到底是什么来路?
丁浩若若地思索。
突地,他脑里有个意念如电闪过,差点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