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光刚刚纵落阶沿,蓦见檐头一条黑影疾扑而下,骇然之下,双掌一翻,呼地推出。当他掌劲将吐未吐之时,陡见来人竟是悬空倒裁下来。当下,疾的一改收掌,硬生生地把攻出的掌力撤回,倏地伸手向前攫去。
还幸他发觉得早,才没有把来人误伤,而且拿捏得正是时候,堪堪一把将来人攫住,倏地一个旋身,卸去了下冲之势,轻轻放倒地下,竟发现来人乃是丐帮二老之一的银杖叟张超。
这时,凌风道长和微尘子也已赶到,俯下身去将他全身查看了一遍,却发现他内腑已被掌力震伤,人已奄奄一息。
继光目视凌风道长道:“待在下替他把阻塞的经脉打通,看看是否有救。”
当下,微一凝神,倏地出手如电,连点“会阴”、“中极”、“气海”、“阴交”等二十九处穴道。
拿捏既稳,认穴也准确异常,顷刻之交,全身七经八脉全都拍遍,而继光也已累得额上沁沁汗出。
凌风和微尘在旁,不禁暗暗钦佩不已,自愧不如。银杖叟张超经这一番手术后,人已缓缓醒转,长吁了一声,张口喷出一口紫血,睁开无神的双跟正待说话,凌风忙摇手阻止。
随命微尘干替他服下了了颗本门的疗伤丹,送到后面静室休养。然后才转过身来,对着继光道:“依贫道看来,本山四周已广布了金蜈宫的爪牙,银杖叟必系有急事前来本派,才在路上遭遇了敌方的截击。”
继光点头道:“道长所论极是,但银杜叟为丐帮二老之一,艺业非凡,竟也被人重伤,可见金蜈宫这次出动的高手不少。”
凌风道长面容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了一阵,继光忽然想起,如何不见石逸?遂向凌风道:“令师弟在观内否?能不能请出一叙?”
“他跟随本门一位长老正在练剑。”
“练剑?”他忽然想起了黄山论剑之事,遂又问道:“此次黄山论剑,大概贵派已决定由石逸兄参加吧?”
本来这种属于机密之事他不应问起,即今谈及,对方也不愿正面作答。但凌风道长为人坦诚,且把继光当作自己人看待,遂把头一点道:“正是,不过依目前情势看来,恐怕将要改期了。武少侠突然间问起此事,莫非亦有意问津?”
继光微微一笑,凌风突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太恰当。以继光现下的武功,问鼎天下第一剑手,七大门派势将黯然失色,当然他有资格参加,这一问显然是小视了人家。
当下又补充说道:“武少侠武功人品,均属天下第一剑手的最佳人选。贫道认为,在任何情形下均不应放弃角逐的机会。”
继光笑道:“承蒙道长夸奖,在下实觉汗颜无地,届时如情况许可,倒确想去观光一番。只是在下所耿耿于怀者,是漠北之事,如无其他变故,拟日内赶往漠北一行,如此一来,恐不能分身参与黄山论剑。”
话扰未了,突然一人接口大笑道:“兄弟认为,漠北之行,较参与黄山论剑要重要得多,武兄何时起程,兄弟愿附骥尾。”
但觉人影一闪,石逸已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先行向掌门师兄行礼后,转头对继光拱手道:“哪那阵风儿将武兄吹来贱地,兄弟适因在师伯处练剑未能远接,祈恕失迎之罪。”说罢深深一揖。
继光笑着还礼道:“石兄那里学来这么多酸礼?”
石逸大笑道:“这叫做礼多人不怪呀!”
继光又对石逸上下打量一会,只见他神仪内敛、光采奕奕,内功似较过去又精进了许多,不禁也大笑道:“石兄宝剑新磨,今晚正可及锋一试。”
凌风道长眼看这一对少年侠士,豪气冲霄、英风勃勃,心里也觉十分兴奋,看看天气已近二鼓,遵转头对随侍的小道吩咐道:“即传无职司的师叔和师兄们,齐聚元始殿,为师的有话说。”
道童走后,凌风起身对继光道:“我们且到元始殿再谈吧!”
今晚是武当派生死存亡之秋。表面虽看不出什么紧张之处,实际全派已经总动员,连后山一位不问外事的长老也惊动了。
武当山的周遭,早已会部布下了警戒,上清宫的两侧,已埋伏了两座最为坚强的九宫剑阵,专候犯上的金蜈宫人来到。
继光随着凌风到达元始殿,武当派二三代的弟子,已有二十人候在殿内,凌风首先替继光一一介绍,然后把金蜈宫犯山的消息及本派的决心,又重述了一遍,随命把客房中疗伤的银杖叟张超,请来殿内叙谈。
不多时,银杖叟张超,已随着去请的小道童来到殿内,首先向凌风拱手道谢,又谢了继光助他活穴之德。
凌风连忙起身让坐。
继光细看这位丐帮二老之一的银杖叟,只觉他除了精神略显疲惫之外,伤势似已完全好了,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内功精纯。
这时,银杖叟张超,已开始将他受伤的经过略作叙述。
原来,自从太岳庄主的假面具揭穿以后,丐帮立即动员,追查太岳庄主幕后主使之人。
以丐帮耳目之广,自不难立即找到线索,果然不久便已发现漠北有一股势力正缓缓向中原武林渗进,而且来意不善,后经风尘三侠和银杖叟进一步探究,更发现这股势力就是金蜈宫这一派的人,而且隐隐有逐次消灭武林各派的企图。
银杖叟得这消息后,立时亲赶各派报告这一消息。不料,刚到武当山下便遇了一伙奇形怪状的人物,三句不合便动起手来,不到几合,银杖叟便被一种奇异掌力所伤,还幸见机得早,才逃脱了一命。
银杖叟在江湖的地位,以及一身武功,都堪与各派掌门人并驾齐驱,竟在数招之内伤在对方之手,由此可见敌势之强了。
银杖叟将经过报告完毕后,每人的心头不期然地都掠上一层暗影,深为今晚之战担心。
继光曾经和金蜈宫的人动过手,认为除了紫髯伯公孙述以及紫衣女是可怕的人物外,余人均不足为虑。也就因为这一念轻敌,几乎在这一战中失手伤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上清宫中的道士们,心弦随着逝去的时刻而渐次拉紧……
笃!笃!笃!更楼突然传来三通更鼓!
全殿的人心头同时哼地一跳,但却不见丝毫的动静。
微尘子略感不耐地打破沉寂,首先开言道:“难道这批凶徒故弄玄虚,今晚不来了?”
蓦然……
檐头一阵阴森怪笑道:“阎王注定三更死,怎敢留人到四更。杂毛们你不要性急,今晚上清宫内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
语调阴森,字字震撼心弦,微尘子一惊之下,猛喝一声,已和石逸双双向檐头扑去。
继光身为客位,本不愿先行出头,但觉来人语调太过蛮横拨扈,不由自主地也随在石逸身后向檐头飞去。刚刚到达瓦面,蓦觉左侧人影一闪,似有一人,在向他招手。
仓促中无暇细想,身形就势一旋,已向那条人影追去,轻风般飘忽,宛似一只盘空大鸟,瞬刻之间,已看清前面那人似是一个女子,一身劲装疾服,起落于丛林绝涧之间,轻灵快捷异常。
继光存心要追查一个究竟,双臂一抖,一鹤冲天,飞起二丈高,空中弯脚弓腰,猛换一口真气,急如星泻地俯冲疾射,转眼又逼近了十几丈,已来到—个山谷之内,前面那人影忽的一个转身,已把脚步停下。
继光也于这时,堪堪抵达面前,竟发现引他来此的,乃是绿袄女郎罗鸿英,因为她曾经用那歹毒的“百脚金蜈燕尾针”伤过石逸,故继光对她绝无好感,立时把脸一寒,冷峻地道:“你引小爷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快说!”
罗鸿英小嘴一撇,冷笑道:“人家是好意,何必那么凶,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就马上转去好啦!”
继光剑眉一掀,长笑一声道:“任你出什么花样,小爷还会怕了你。”
“那就行了呀。喂!我问你,你想不想念我们小姐?”
“你们小姐?她是谁?”继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不用装呆啦!紫衣女魏紫娟,你敢说不认识?”
“啊!原来是她。”
“她因被金蜈宫主人限制,不准再来中原,特着我向你转告,希望你答应她一件事。”
“我和她虽处敌对地位,但她于我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果不是强人所难,我绝对办到。”
“这事并不难,她希望你去漠北一趟,或者自现在起退出江湖之事,闭关练功一年,你能答应她吗?”
这一件事,说起来都不难,但因不明她的用意,况且如今武林正是多事之秋,他怎可闭门不问外事?当下并不表示肯与不肯,却反问道:“她要我这样做,用意何在?请你先行说明吧。”
“这事小女子倒略知一二,但事关金蜈宫的机密,我不敢说。”
继光冷笑道:“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到,无非是金蜈宫想对我图谋不轨,你家小姐不好意思叫我躲避,却故意说是闭门,是也不是?”
“才不是呢!”
“那么就悬金蜈宫即将对各振展开屠杀,怕我从中阻扰,故令我在这个时候远走漠北,或者闭门躲起来,对吗?”
罗鸿英轻轻一叹道:“你既能了解我家小姐的苦心,那就好啦!你最好现在就离开武当,免得卷入漩涡,今晚武当恐怕顷刻就要覆灭。”
继光仰面一阵狂笑道:“金蜈宫用这种残暴手段,对付中原武林人,武某但有三寸气在,绝不令他们称心如意。你家小姐虽于在下有恩,在下终有一天补报,此事万万不能答应,今晚看在你家小姐份上,不难为你。快走吧!以后相见可就难说了。”
他心里惦记着上清宫,说完话掉头就走,那知走不上二步,人影一闪,罗鸿英已挡在了他的前面,冷笑道:“俗语说‘痴心女子负心郎’真是一点不错,我家小姐为你平白受那冤枉,你竟无动于衷,连她这一点点小要求都不肯答应。哼!真是忘恩负义之徒。”
继光倏地把脚步停下,厉声道:“你少要胡说,我武某除了因误服春药,经她解救得免被那淫妇暗算外,并未负欠她什么,何谓忘恩负义?况且这宗要求,事关武林整个劫运,叫我如何答应?“
罗鸿英格格娇笑道:“你真个大言不惭,凭你一人之力能回天意?那真个天晓得,皆诉你吧!你比那天下第一剑手楚水长鲸陈子亮,自问强些吗?如今他又怎样了?还不是……”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不言。继光一急之下,陡的往前一趋身,忽的—把将她手腕扣住,大声道:“楚水长鲸陈子亮,他怎样了,快说!”
“你是在逼供吗?告诉你,我不知道!”
“哼!不怕你不说。”
猛地手下一紧,骤加二成功力,直痛得罗鸿英玉容失色,额上汗珠滚滚流下,兀自紧咬牙关,尖声吼道:“你这般威逼一个女子,算得什么英雄?”
“我只希望你把楚水长鲸的消息,告诉我就行了。”
“好,说给你听,也不要紧,但你不准说是我泄潜出去的!”
继光把手一松道:“说吧!当然不会说是你透露的。”
“他和铁木道长,凌霄剑客三人,去漠北后已被本……”
蓦地狂叫一声,颓然仆地死去,继光正全神倾听她说话,不防暗中突然会有人对她暗算,等到发觉已是不及。
抬头四下一搜索,只觉左方一堆岩石后,似有人影一闪,立时一声大喝,一掌护胸、一掌前探,呼地纵身扑去,身临上空,陡地掌心一吐,一阵阴风暗劲,宛若天风陡降击向岩石之后,轰然一声大震,碎石纷飞、尘土蔽空,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击出一掌后,真气已懈,身形正直线下落,蓦然……
一缕疾劲的指风,嘶地直袭“灵台”要穴。同时,一声音道:“凭你这点点气候,胆敢侈言挽救武林劫运,真个不自量力。”
这一式偷袭,阴损毒辣之极,眼看指劲也已沾衣,继光倏地冷哼一声,身躯翻右一荡,整个的身子在空中已成水平,堪堪把那一缕劲风让过,猛一提真气,一连几个翻滚,人已落在八尺以外的一块岩石之上。
闪目一看,偷袭的那人早巳不见,但他日力敏锐,仍然发现三十丈外,隐约有一条人影一闪而逝,只觉那人影颀长瘦削,颇似银刀摩勒吴伦。暴怒之下,正待纵身追去。
突然想起武当上清宫之事,不由暗中连喊道:“糟透啦!只顾在这里和她瞎缠,几乎误了大事。”
遂取消追赶银刀摩勒的企图,折转身急如箭矢地转向上清宫奔去,远远看见上清宫内灯火通明,狂号怒吼一片,心里不禁感到十分内疚,身法不由自主地加快,顷刻之间,便已到了元始殿前。
只见殿前,已展开二处剧战,一尘道长和微尘子,各主持了一座“九宫剑阵”,分列在殿前广场左右两侧,冲入阵中的是二个胖大的红衣喇嘛。
凌风道长、银杖叟、石逸等,并排立在殿前阶沿之上,另外,尚有一个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银髯老道长,手执拂尘站在凌风的左侧,想是后山的那位武当前辈。
在广场中央,也站了一批人。为首是个从没有见过面的,身材高大、黄发青面、独目獠牙,貌像十分狰狞可怕的人,看样子是此次犯山的主脑。
凌风等似乎已全神贯注在那二座九宫剑阵,继光来到身旁竟然浑如未觉。继光不便惊动他们,也把全神贯注于阵势的变化。
只觉这二座剑阵,似乎比昨天对付自己时,威力还要大些,一阵阵的金风剑气迷漫空中,使广场之上,平添无限杀机。
阵中二个喇嘛都是赤手空拳,挥动着二只大袖纵横阵中,所到之处,剑光乱颤嗡嗡呜啸,显然可以看出,这二个喇嘛的内力十分浑厚,而且身法招式,都和中原各派的武功大不相同。
这一战绝不同于普通的比武印证,而是生死存亡的拼命,主持剑阵的一尘子和微尘子,都是竭尽全力施为,拼命把剑阵缩小。但中间那约有二丈方圆的的空隙,却始终无法再进逼一步。
继光静立一旁细看那二个被围在阵中的喇嘛,似平还未用出全力,心里不禁暗为武当派捏一把汗,偷眼向凌风道长看去,只见他神色十分凝重,似乎他也已看出,这座恃为镇山绝技的“九宫剑阵”,怕要毁在这二个红衣喇嘛手里。
就这时刻,那黄毛独眼狰狞老者,突然夜枭般地一阵狞笑道:“时刻已到,这种破阵不值得和他们久缠,快点打发吧!”
二个红喇叭同声高答一声,立时反守为攻。但见红云飘飘,潜力潮涌,飞袖连甩之下,狂号声起。一尘子所主持的那一座剑阵中,立有二个道士,被震得连人带剑飞起摔出阵来。
凌风唉了一声,正待干脆喝令停止,跟着又是一阵惨呼,微尘子也被阵内喇嘛,一袖将剑扫飞,胸前更结结实实中了一掌,踉跄倒退下来。
两座阵势,都已紊乱,红衣喇嘛本可就此冲出,但这二个凶僧都是凶顽成性,喉间候发一声怪啸,袖挥掌劈,一时惨号频频,又被他们连伤了几个。
石逸眼看同门惨遭屠杀,气愤填膺,铮地长剑出鞘纵身而出,大喝道:“慢下毒手,石某来也!”
长剑有若一道飞虹,横卷而至,堪堪落到广场,蓦然……
半空银芒闪耀,银刀摩勒吴伦,银色弯刀撤出漫天银星,从墙头疾掠而下将石逸挡住,呼呼冷笑道:“九人围攻一人,全死光也是活该。别人认为武当‘九宫阵’威力无伦,金蜈宫却视它同儿戏。如果你们用惯了‘莽牛阵’,何不把所有杂毛都叫出来,也免得小爷们一个个去找。”
石逸被他这几句话,气得张口结舌,大喝一声,刷地一剑平削而出,立时身前涌起一重波纹式的剑浪,恍若几十支剑重重叠叠攻来。
银刀摩勒冷傲地一笑道:“这招倒还象那么回事。”
微一侧身,脚踏子午、势走偏锋,银刀倏幻一片耀眼银芒疾迎而上,招式诡异,弯刀幻变莫测,辛辣异常。
石逸见他一脸骄狂之色,心中暗骂道:“小子,你不用狂,等下叫你知道厉害。”
蓦地一震腕,青芒暴涨,剑似飞虹,顷刻之间攻出十二剑,连换了八个式子,刹那漫空剑气森森,嘶嘶之声大作。
银刀摩勒见石逸能将内力从剑尖发出,心头不禁一栗,脸上笑容顿敛,再也不敢象刚才上来时那般狂妄了,银刀急舞之下,也把那套招式特异的“幻影刀法”施开,纵身投入漫天青芒之内。
一时青白二道光华矫夭空际、满场流动,已难再分人影。
这时,围困红衣喇嘛的二座“九宫剑阵”已全部溃乱,除死伤者外,其余的道士们,已纷纷退了下来。
左面那粗眉国字脸的红衣喇嘛,仰天狂笑道:“武当号称一大剑派,向来只会群打围攻,以多为胜,有没有一个象样的人物,出来和佛爷单独走几招。”
凌风脸上勃然色变,伸手取下背上的长剑,正待跃出,继光觉得既来和人助拳,这时正应挺身而出才对,立时朗声喝道:“道长一派之尊,岂屑和这批凶徒动手,待在下来会会漠北来的高人。”
话落纵身一掠,已落到那红衣喇嘛面前。凌风一见继光抢先而出,心里暗念一声佛,这喇嘛既能冲破九宫阵,武功可想而知。自己出去胜了固好,如果一败,武当数百年的威名,便将全部葬送。
那喇嘛正拟激怒凌风出场,好早早达成血洗武当的任务,不料半途跑出一个年纪轻轻的俊美少年来,不禁哈哈大笑道:“武当派真个没有人了吗?怎么派出一个孩子来送死!”
继光冷冷一笑道:“且慢得意,把你的臭名号报上来吧!”
也许他这一句臭名号把他激怒,三棱眼一睁,绿光迸射,一声暴喝道:“佛爷多伦巴便是,你一定要寻死,佛爷就成全你啦!”
大手一张,臂胸抓来,这一招既未作势,也无章法,简直轻视已极。
继光面含冷笑,昂然屹立,容得他的五指堪堪要沾到胸前,倏地—凹胸,出手一招,疾如闪电地朝他手腕扣去。
多伦巴不禁大吃一惊,猛地一沉腕、大袖一丢,呼地一声,袖风直拂前胸“七坎”重穴。继光攻出的右掌不变,左掌立掌前胸,猛地住外一翻,砰地一声闷响,硬接了他这一式袖功,双双不自主地各自撤后一步。
多伦巴心头骇然一惊之下,这才知道这个少年不太好惹,但他天生凶残成性,一击无功,骤发一声厉啸,双袖齐飞,急似狂飙,疾如暴雨,顷刻之间,连攻了二十一式。
刹时劲风怒卷,石走沙飞,方圆三丈以内,尽在一片红云笼罩之下。
继光深知今晚之战,关系着武当振的存亡绝续,立时双掌一挫,纵身突入红云之内,一上手便把“瑞雪缤纷三叠式”施出。
之局。
彼此都因怀满了杀机,故攻守之间凶险异常。蓦闻篷嘭两声大震,双方又互拼了二掌。
凌风道长远远望见,不禁直是皱眉,那位老全真关心心切,脚下已缓缓向前移动,以备随时抢救。
就这时刻,嘭地又是一声大震,石逸口喷鲜血,歪歪斜地倒退八尺,银刀摩勒也扑塌一声仰面摔到,但他凶顽成性,瞬间又摇摇晃晃地挺身站起,哇哇连吐了几口鲜血,双方两败俱伤。
石逸迅由二个中年道士扶回,银刀摩勒也经一个苗装武士扶着退下。那位金蜈宫主持全局的黄发狰狞老者,似已不耐,倏地跨前二步,对着凌风一指道:“你既是一派掌门人,何不干脆下场和老夫一分强弱,这样畏首畏尾躲在后面,算是什么东西?”
凌风道长纵使涵养高深,也被这几句极端无礼的话激怒,冷哼一声,迈步正待上前,后山那位素不问外事的老师伯,早已道袍飘飘,到了黄毛者之前,微微一稽首道:“贫道天龙子,久已不问江湖是非,金蜈宫远居漠北,和中原武林素无恩怨,何以屡次逞凶,残杀武林同道。这次复向本派投递所谓‘拘魂令蝶’,企图扫灭这座数百年的灵山宝刹,究竟是何存心?还望阁下明示!”
黄毛老者哈哈大笑道:“是是非非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楚的?我‘独眼鹫’只知奉命行事,懒得去提那些口舌纷争,咱们还是干脆各凭这来分是非吧!”
天龙子寿眉微耸,哈哈一阵狂笑,声若龙吟鹤戾,直震得山鸣谷应,四周树叶沙沙飘落,显示此老功力深纯,已到通玄的境界。
独眼鹫脸色微变,行家眼里一看便知,他万料不到,武当派尚有这样人物。所以,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冒然动手。
天龙子的笑声才落,场中倏起一声轰雷也似地大震,那位红衣喇嘛多伦巴,竟被武继光一式“日正中天”震得口喷鲜血,飞出七八尺远,连着打几个踉跄方才站稳。
继光也被那股反弹之力,震得连退二步。马步才刚站稳,蓦然
一声暴喝起自场中,另一喇嘛,宛似一朵红云,凌空扑到。大袖猛扑之下,一股急逾狂飙的内家气功兜头卷到迅猛、疾劲,突兀异常。
继光真元还未复,不敢硬接,脚下一滑,飒然斜飘,轻巧闪过。
这喇嘛法号格拉,是多伦巴的师兄,“菩提禅功”已练至八成火候,生性较多伦巴更为凶残。空中猛地一个回旋,红袍一展,犹如一头巨鹰,又向继光俯冲掠去。
继光一看失去先机,立陷危机,连展了好几个式子,才把这一式让开。但格拉的攻势已如狂风暴雨般展开,着着进逼,瞬刻便把他卷入一片红云之内。
根杖叟眼看继光陷入危境,银杖一轮,哗啦声响,纵身来援。金蜈宫这面立时冲出几个苗装武士来,大喝道:“以多为胜吗?”声势滔滔,逼得银杖叟只得把银杖一收,刹住脚步。
一尘子这时又重编了一个九宫剑阵,一见银仗叟被阻,立时率领着冲入场中。双方剑拔驽张,大有展开群殴之意。
凌风道长对继光的武功深具信心,同时也不愿造成更多的杀伤,忙喝道:“一尘师弟,暂莫着急,武少侠绝不致落败。”
果然,武继光已于这时扳回颓势,掌势有如怒潮澎湃反卷而上,格拉一身莫测禅功也被逼得连连后退,怒极之下,厉啸一声道:“小狗,有胆就接佛爷这一招。”
双袖猛扑之下,一掌已平胸推出,一股淡淡地薄雾红云顺着掌势,霭霭向前压去,看似柔而无力,实具溶金钻石之威。
继光剑眉微扬,双目尽赤,大喝一声,双掌一翻,“玄阴罡煞阴功”骤发,两股阴风暗劲一触之下,骤起一声裂帛似地大响,嘘!嘘!四周卷起一阵狂风,继光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七八步。
格拉也连退了三四步,一阵怪笑道:“这种外道邪功,居然出在武当山,真是令人笑煞!”
继光猛地一挺身,把重心稳住,长笑一声道:“你不用得意,且叫你尝尝这个”
双掌悬空划一太极图形,蓦地虚虚往外一按,两道淡蒙的青白气体暴射而出。
格拉见他掌柔而无力,以为又是“玄阴罡煞”类的功夫,毫不在意地大袖猛地往外一甩,这招他用上八九成的“菩提禅功”,准备就这一招把对方内腑震伤而去一强敌。
讵料,两股潜力甫一接触,倏觉情形有异,正待撤身时已是不及,蓦地狂嗥一声,腾空飞起二丈多高,一口上涌的逆血顺着上腾之势,血箭一般,狂喷而出。被山风一吹,犹如半空骤降一阵急雨。
继光的这种“两极混元乾坤手”,所遭遇的抗力愈大,威力也愈大,情急之下施出,顿使全场震惊不已。
独眼鹫尤为注意,倏地身形一掠,直向继光冲来。他倒不是想乘机下手,而是要追查这种功夫的来源。
和他对面站立的天龙子,却会错了意,呼地身形腾起,拦住一截,呼呼冷笑道:“阁下此举,不嫌有欠光明吗?”
独眼鸳狂傲成性,也懒于解说,单掌轻轻往外一按道:“你不服气是不是?”
天龙子立掌当胸,稽首道:“无量佛!贫道倒有意向阁下领教几招绝学!”
就这说话功夫,双方已互较了一番内力,彼此身形都不动分毫,显然修为半斤八两。但天龙子暗地却暗中吃了一惊,他年登九十以上,玄门气功已修持到了三花聚顶的境界,竟无法挫折对方分毫,可见这独眼鹫确实不易对付。
二人正自敛气凝神,准备展开一搏之际,元始殿前倏起一声“宏量无比”的佛号,一位光头友袍的胖大和尚,率领了一十八个手执方便铲的僧人,飞奔赶到殿前,朝着凌风道长合什一拜道:“贫僧少林惠空,奉掌门人法旨,特来听候道长差遣!”
凌风稽首还礼道:“谨谢贵派隆情高谊。”
话犹来了,衣袂飘风之声又起,八个身背长剑的红袍道士,犹如八朵虹云陡降,落地齐向凌风稽首道:“昆仑八道,参见师伯!”
凌风大笑道:“难得诸君仗义来援,倒使我凌风感到惭愧无地。”
蓦然远远一人,接口哈哈一笑道:“七派一体,何分彼此?罗浮今日,方才如梦初醒。”
嗖地一声,罗浮子竟从四五丈远的山门,疾射而至。
刹那之间,武当实力大增,独眼鹫眼看自己同来的几个得力助手,多已负伤,而对方又高手云集,便如今晚的计划已全部失败,倏向天龙子把手一拱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你我一战,留待日后再决胜负!”
霍地一旋身,轻喝一声道:“撤!”呼地身形急如箭矢般地越过高墙,几闪不见。
天龙子哈哈狂笑道:“你们尽管慢慢地撤走,武当派绝不做那赶尽杀绝之事。”
容得金蜈宫诸人撤走以后,方才转过身来发出一声长叹,面色凝重地对凌风道:“今晚虽然表面是本派得胜,但本派已倾全力,而且尚有这位武少侠大力相助,人家不过仅抽出一部份力量而已。这点,你应深自警惕。”
凌风躬身稽首道:“师伯教训得极是,弟子主也有同感。”
无龙子一挥手道:“你招呼客人吧!逸儿伤势如何?着他送到后山来。”
又对武继光含笑点了点头,飘然向后山走去。
这时,一尘子已指挥门下,把死者埋葬、伤者安置,大家齐齐聚在元始殿上落座。
所有来客,差不多都和武继光交过手,也可说是深仇大敌,继光唯恐又起不必要的纷争,遂起身告辞道:“贵派强敌已去,在下就此告辞。同时,应追蹑他们前去,侦查一番金蜈宫的下一步行动。”
罗浮子此刻就象另换了一个似的,突然上前执着继光的手道:“以往一切多属误会而起,武兄不必再耿耿于怀,如今中原武林劫运当头,实应彼此捐弃前嫌,共谋对付之策。”
旋又一声长叹道:“实不相瞒,贫道以往确有争取那天下第一剑手的雄心。经此一来,始知那种想法,太以自不量力。”
继光见他,忽然变得如此通达,到觉十分意外,忙接口道:“道长剑术高超,正应夺那天下第—剑手的尊号。至于以前之事,彼此都难辞其咎,在下也确有不对的地方。”
陵风见罗浮子居然一反常态,心里也觉快慰异常,忙打断继光话头道:“以往之事,既已过去,就不必再提它了。诸位且请归座,贫道尚有极其重要之事向诸位请教。”
旋把脸色一沉,极其郑重地道:“目前有二个问题值得研究,第一,金蜈宫何以突然进犯武当上清宫?其次,下一行动,会不会向其余各派下手?第二,诸位何以得知本派被攻,及时赶来救援?”
银杖叟张超,突于这时接口道:“依我老叫化的看法,今晚如果进犯武当已然得手,那么金蜈宫的下一次行动,立时便将开始。但今晚他们既没有讨了好去,可能会暂时潜伏一个时期。至于为什么要犯武当,老叫化认为,金蜈宫的目标在中原武林全体,武当不过是首当其冲而已了。”
少林惠空,低宣一声佛号道:“张大侠所言极是,本派此次来援武当,只适逢其会而已,因自香车事件后,各派差不多都把眼光注视到漠北,故当这批奇形怪状的人一入中原,便被各派暗中监视,他们既然鬼鬼祟祟出没湖北境内,目标自然是武当了。本派掌门遂传法旨,令贫僧等随时准备驰援武当。”
凌风不由慨然一叹道:“这般说来,本派实是太过大意啦!”
罗浮子摇头道:“那倒不尽然,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道兄也不必过分自责。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应付金蜈宫的挑战?”
银杖叟银杖一顿,哗啦声响,大声吼道:“分则势孤,合则势强。相信中原各派一致联合,必可击败强敌。今晚武当之事,便是一个绝好的例证。老叫化必须将此事及时驰告帮主。就此告辞。
话落,立起身来,四座拱了拱手,纵身跃去。
武继光来武当的目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论剑之期,次一件事,则是协助各派共御金蜈宫的进攻。这时,见各派主脑人物都已觉悟,那就无须自己再为担心了。现在只余论剑这件事,倘真如凌风所说,论剑改期的话,那就尽可起这机会赶赴漠北了。过去他所担心,只是师父万里云烟陆通,现在他更为师兄赤地千里符风,以及白衣罗刹担心起来。
另外,他更想揭开楚水长鲸陈子亮等三人,失陷漠北之迷,听绿袄女郎罗鸿英的口风,似乎他三人还活着,只是受制于金蜈宫而已,可惜罗鸿英话没说完,便被银刀摩勒杀死,不曾问得清楚。
他一个人正自沉思之际,蓦听少林惠空禅师开言道:“家师伯元元大师,着贫僧向天龙前辈致意,关于本届黄山论剑,经与绿林圣者会商,认为有武林多事之秋,拟延期一年举行,不知他老人家意见如何?”
凌风道长沉吟道:“贫道之意,认为甚是恰当。但此事仍由禅师面见家师伯商谈为是。”
遂命身后道童,将惠空引去后山面见天龙子。
继光觉得这正是一个打听消息的好机会,立时向凌风问道:“请问道长,黄山论剑之事,究竟由什么人主持与决定?什么人才有资格参加?”
凌风道:“此事过去只是几个好友相约印证观摩,嗣后参加的人愈来愈多,遂演变成为五年一度的公开争夺‘天下第一剑手’。同时,过去并无固定的主持人,也是前二届才定出规定由黑白道中各推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加上前届的第一剑手,共得五位组成仲裁会,主持其事。凡属练武的人均可临时报名参加,并不限定资格。本届主持人,经推定少林元元大师、武当天龙道长代表白道;绿林代表由武林圣者、海天神叟代表黑道仲裁人。”
“如仲裁人死亡或因事不能参加时,并得以各人之独门标帜的人代理行之。”
继光这才知道黄山论剑的详细的情形,暗忖道:“五个仲裁人中既有三个同意延期举行,楚水长鲸又已去漠北,论剑之事恐怕是一定要延期了,我何不趁此机会,先赴漠北一行呢?”
主意打定,遂起身告辞道:“来此打扰已久,在下尚有一些琐事待办,就此告辞。”
话落,纵身跃出元始殿,直向山下奔去。
X X幕已渐低垂,而武继光却仍然在大漠的荒原,漫无目的地奔驰。他满腹豪情,此刻也不禁兴起一种进退失据的悲哀。
他紧抿着嘴唇,咽了一下口水,抬头四下打量下一番,倏然,左方的一处山岩下,隐隐似有灯光透出。
这不啻是在沙漠中发现了绿州。他连念头都没有转一个,立时把马一勒,直向灯光处奔去。
马到近前,才发现这处地方,在这荒凉的塞外来说,可算是世外桃源,有洁白的山岩,也有轻易难见的乔木,更有一泓清澈的碧水紧靠着崖边。灯光则是从一个岩洞里照射出来。
跳下马,刚想出声询问,忽听洞里传出一个甜脆的娇音道:“爸,有人来啦!”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回答道:“爸早知道啦!问他是干什么的。”
接着里面立时探出一个头来,娇声道:“喂!你是干什么的呀?”
“在下过路的。”
“呸!谁不知道你是过路的,我是问你做什么生活的?”
这到叫继光难以答复了,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干,怎么答复呢?想了一会,突然想到<塞上曲)里那句:“莫学游侠儿,还夸紫鳟好。”立时高声答道:“游侠儿!”
这时,又听那苍老的声音:“游侠儿?”
这时,又听那苍老的声音:“叫他进来吧!”
于是,那娇音又高声道:“我爸叫你进来。”
这宗毫无礼貌的语调,若在平时,继光决不会进去,但此刻也只好忍气将就,低头走进洞中,只觉眼睛一亮,里面竟宽大异常,而且有里外洞之分。
桌椅床具和炊具等,一应俱全。一个驼背龙钟的苍髯老者,盘膝坐在床上,身旁站了一个梳有两条小辫子的姑娘,这姑娘虽穿一身土著蒙古装,却掩不住她那绝世的风姿,尤其那双清澈的大眼和两个浅浅的梨涡,尤使他怦然心跳不止,暗忖:“想不到这荒僻的山野,竟会有这种美丽的姑娘。”
心里虽然这般想,眼光绝不敢向她多看,低头走到老者面前,深深地一揖道:“在下因贪赶路程错过宿头,尚乞老丈方便。”
那老者也为这突来的少年,感到奇异万分。看他一派风流潇洒,到颇像一个饱学文生,但却又自称游侠,如果说他会武吧?却又一点不像会武的人,暗忖:“难道他的内功,已练到反朴归真的境界?旋又推翻假设道:“不!绝不会的,看他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嘛!”
原因是此刻武继光的功力,确已到达了老人所想像的那种境界。他自练成“两极混元乾坤手”后,对邯郸老人的真元已融合了大半,千年大蟒的内丹,也日渐在融会中,也可以说他每经一次剧战,功力便增进一层,只是自己不觉得罢了。
继光提出借宿的要求,老人并未正面作答,却冷冷地反问道:“但不知客官此行往那里去,错过了什么宿头?”
这一句话,真把继光问得张口结舌,瞠目不知所答。他来漠北的目的,是找寻金蜈宫在那里,他根本不知道。至于他的行程,更是漫无目的,叫他如何回答。
半响,才勉强道:“在下目的在游历塞外,并无一定的目的。”
老人冷冷一笑道:“是吗?”
只这二个字,已乜含了许多的疑问在内。那姑娘却把小嘴一撇道:“看你还像个人样,原来竟是这般不老实。”
继光把眉头一皱,正待解说几句,老人已把手连挥道:“谁要你多嘴,还不赶紧去弄点东西来给客人充饥。”
那姑娘把嘴一噘,转身往后洞走去。继光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不融洽。但他平时就拙于言词,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道:“老丈可知漠北地方,有座金蜈宫吗?”
老人暗中把头连点道:“果然不错。”故作不经意地言道:“金蜈宫倒有一个,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客官难道要去那地方?”
“正是。”
“但不知有何贵事?”
“这个……”
“可有什么凭据?”
继光心里一动,忙从怀里把四海神偷偷来的那个玉牌取出来。道:“有这玉牌为证。”
他以为老人乃是金蜈宫的眼线,遂自作聪明把玉牌拿出。
不料,几乎因此糊涂送了性命。
老人接过看了一眼,脸上倏涌重重杀机,但也只是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随手把玉牌还给他道:“想不到客官小小年纪,便得到金蜈宫主如此重视,真是难得。但不知客官属于哪个门派?”
如果他老老实实,说出万里云烟陆通的名号也可没事,偏偏自作聪明地答道:“家师一生游侠,并未开宗立派。”
老人轻轻地“哦!”了一声,便未再追问下去。
这时,那痊辫子姑娘已从里面端了一杯酥油茶和一盘肉耙出来,摆在他面前,轻声道:“荒漠没有什么好的待客,请客官将就些用吧!”
话音甜脆,竟是一口的京腔。继光这时才忽然想起,此间已是塞外,怎么还是说的汉话。如此看来,这父女是汉人了,为什么孤零零地住在这地方呢?
但这时,实在又饥又渴,忍不住狼吞虎咽地把面前食物一扫而光,抹了抹了嘴唇,又问道:“老丈大概也是汉人吧?”
“嗯!”
“请教尊姓大名。”
老人暗忖:“横直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说给他听又何妨。”遂漫声应道:“海天神叟。”
武继意不禁大吃一惊,几乎从座上跳了起来。他虽不认识海天神叟,但武当凌风道长曾告诉他,海天神叟乃是黑道中推举出来的论剑仲裁人,何以会在这里出现?当下惊骇万分地道:“老前辈就是和绿林圣者齐名的海天前辈?”
“嗯!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老人倏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略微伸了一个懒腰,一阵骨格毕剥,身形暴长,双目一睁,神光迸射,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老夫久不打猎了,今晚倒想宰把兔崽子过过瘾呢!”
他这一阵笑声,乃是隐含内力发出,直震得继光心旌摇曳,耳鼓嗡嗡,连忙起玄功把心神稳定,愕然望着老人。
海天神叟狂笑了一阵,霍地笑声一敛,冷冷地道:“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却阳错阴差跑来我这个地方。”
旋把手一招道:“小子,你随我来,死也叫你做个明白鬼。”
继光不明他究竟是何存心?但因他是人人敬重的海天神叟,故暂时并未发作,依言跟着他转过一片乱岩,来到一座危崖的边缘。
这片危崖三面峭壁,下临万丈深谷,只有一条通路进入。
隐可可看见深谷之内,白骨森森、骷髅遍地,不禁一丝寒气从心底冒起。
海天神叟嘿嘿一阵冷笑道:“看见吗?那些森森白骨,都是你的同路人,死在这里绝不会寂寞。”
随又仰天大笑道:“要去金蜈宫,这是最快的捷径,你是和老夫动手,还是自行跳下去?”
继光愕然之下,剑眉一掀,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的归宿。”
倏地往前一越身,五指箕张,朝着继光劈面抓来,出手有如电闪风飘,突兀凌厉已极。
继光暗中一惊,单臂一抡,飘飘洒洒幻起一片掌影,竟杷门户封得严严密密,毫无隙漏可寻。他用的这一式,乃是崆峒落英掌法的“花雨缤纷”。
海天神叟冷笑一声道:“好个名门正派子弟!”
五指倏地一合,嘶地一股锐风穿透掌风,迳袭“幽门”死穴,功力深湛,出招神速、快疾,不愧名家身手。
此刻继光撤身退让已是不及,只得猛地一塌肩,掌势斜出,内力一吐,一股软绵绵的力道直向袭来的锐风迎去。这式他用的乃是武当绵掌功夫,只因仓促出掌内力仅用五成。
两股潜力一经接触,锐风顿如石沉大溜无影无踪,而继光的肩头却不自主地连摇了二摇。
表面上是继光已经输了一招,而海天神叟心里却是震骇万分,他因蓄意置敌死命,这一招已用上了七八成的功力,而对方竟然夷然无伤,心头震骇之下杀机更炽。嘿嘿冷笑道:“哼!看不出来,居然还很有几分气候。”
挫掌当胸揉身再进,蓦然……
来路一声娇喝道:“爸爸,你暂时停手,待我来收拾他!”
那蒙装姑娘,挺着一支金芒闪耀的短剑,疾若一道飞虹,凌空向继光疾卷而至,脑后二根乌溜长辫顺风飘起,就像生了二只翅膀一般好看已极。
继光一见来势迅猛,不敢大意,脚下一滑倒撤五尺,谁知那姑娘的剑势一经展开,恍如江河倒泻,但见一片金芒耀眼,森森剑气蚀骨生寒,招式神奇、辛辣、把他逼得连连倒退,竟一时腾不出手来还击。
而且,那柄短剑光华特强,似是一支宝刃,因此,又多加了一层顾虑。这时,继光差不多已退到危崖边缘,身后不及三尺,便是深谷了,暗忖:“莫要一味闪让,失脚趺落深谷,那才划不来呢。”
心头电旋一转,陡地一声大喝,呼,呼,劈出二掌,这二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威不可当。
掌力一吐,一股迅猛无匹的刚阳掌风,狂飙一般疾卷而出,直震得那姑娘衣带飘飘,剑光乱颤,连退八尺。
但她个性刚烈无比,倏退忽进,娇喝一声,连人带剑又猛扑而上。
就这时刻,武继光的白玉笛已抽空撤出,一溜亮光冲霄而起,铮地一声,星光四射,剑笛硬碰之下,那姑娘的短剑几乎脱手,被震得踉跄退了五六步。
她连番受挫之下,连泪水都气出来了,尖吼一声道:“我和你拼了!”
剑势如虹,又猛扑了上来,但,却被一只满布皱纹的大手将她玉臂抓住,轻喝道:“蓉儿,你且退下,待为父的问他。”
继光一招将那姑娘震退并未进逼,手横玉笛屹立中央,脸上一片懔然之色,显然已被她父女的无理攻击所激怒。
海天神叟把那姑娘拉住后,面上一片诧色地沉声道:“你是邯郸老人的什么人,希望实赐告,万勿自误。”
“衣钵传人。”
海天神叟哈哈大笑道:“若再传弟子,老夫到有几分相信。至于衣钵传人,那就只有你自己骗自己了。”
“这支白玉笛便是明证,信不信由你。现在我要问你,你父女无故向我攻击,究竟是什么意思?若不说明白,那时莫怪我武某出手太辣!”
海天神叟心里车轮般转了几转,慨然—叹道:“如果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倒叫老夫为难了。”
沉吟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声色俱厉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人介绍你入金蜈宫的,何以小小年纪不走正道,空负他老人家一片苦心,你对得起邯郸前辈吗?”
继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父女真个把他当作了金蜈宫人,当下长笑一声道:“在下再不肖,也不致放弃一教之主不要,而去投靠他。实不相瞒,在下此次远来漠北,乃是专程来找金蜈宫算帐。”
海天神叟似信非信地道:“是吗?”但神态之间已和缓多了。
继光接着又道:“金蜈宫居心叵测,隐隐存有把中原武林人一网打尽之意。此次无故进袭武当上清宫,便是个明证。在下来一则寻访启蒙师父万里云烟陆通,同时,更想斗一斗那金蜈宫主人。”
海天神叟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老夫几乎误伤你了。”
继光也大笑道:“若不是这位姑娘从中插手,在下也几乎冒犯老前辈啦!”
海天神叟心中暗道:“好大的口气。”
那姑娘却把嘴一撇,冷笑道:“哼!凭你还能伤着我爸爸?”她对爸爸的武功,似乎十分自信。
海天神叟忙喝阻道:“住口!那来这般没规矩。”遂又替她介绍道:“此是小女车玉蓉,江湖人都称她为‘凌波仙子’。”
继光忙上前把手一拱道:“原来是车姑娘,在下姓武名继光,今后盼姑娘多多指点。”
凌波仙子噗嗤一笑道:“贫嘴!”转身飞奔而去。
海天神叟把手微抬道:“此间不是谈话之处,咱们里面再谈。”
领着继光又回到前洞,继光觉得这地方在塞外来说当然不错,但不及得江南风光。为什么海天神叟会选定一个这样的地方定居呢?正思出声询问,海天神叟已开口道:“你也许曾经听说过,天下第一剑手楚水长鲸陈子亮等三位剑手,应约前来漠北之事。”
继光又点了点头,但神色之间却现得十分紧张,因为这正是他所希望知道的事情。
“因为他们三人一到漠北便无消息,老夫当时便感到奇怪万分,于是单身前来漠北,探访究竟是何原因。不料,消息未曾得到,却几乎伤在紫髯伯公孙述的‘鸿蒙紫气’之下。”
“当时老夫身负重伤,漫无目的拼命南奔,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地方,便在这洞中得到一本‘离火神功’秘笈,乃是一位苦修的喇嘛僧所遗留的。同时,这处地方便是最适宜练习‘离火神功’的所在。为了练这本秘笈,老夫遂决心回到江南,把蓉儿也带来此地一同练习了。”
“嗣后你老人家,可曾打听到楚水长鲸等人的消息?”
“老夫住此足有三年,才知漠北有座金蜈宫,实力雄厚,企图不明。猜想楚长水鲸等,便失陷在这宫内。当时因‘离火神功’尚未练成,故不敢轻易行动。”
“此地路当要冲,南来北往的人物中,老前辈可曾遇见一个可疑人物?”
海天神叟大笑道:“这也就是刚才要向你下手的原因了,否则这里十分偏僻,并不当要冲,只有一些像你一样走错路的人才会误投此地。如果—旦碰到那些企图去投靠金蜈宫的人,老夫就一律毫不客气地请他葬身万丈深谷,永远不得超生。这些年来,大概已有数百人葬身在那谷底了。”
继光不禁默然,觉得他这手段太过于偏激了一点。忽又问道:“不知家师万里云烟陆通,可曾由这里经过?”
“他确曾由这里经过,因为他立意要营救楚水长鲸陈子亮,故不惜剃发为僧,在金蜈宫不远的卜拉寺当了一个和尚。”
“什么!我师父出家了?”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近年因老夫‘离火神功’的功夫正紧,故甚少和他联络,对金蜈宫之事也很少知道,大约再有七七四十九天,老夫的神功也就练成了。”
继光欲言又止地正待开口,蓦然,脸色一变,冷笑一声,纵身往洞外掠去,跟着砰地一声,海天神叟的身形也已腾起,双双落到洞外一看。
月见洞外的一堆乱石旁,一堆站了五个身着苗装的江湖人,阴森森地一阵怪笑声道:“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潜伏着奸细呢!嘿,嘿,你们的胆子也过于大了一点吧?”
海天神叟脸色阴沉沉地迅速向继光使了—个眼色,哈哈一笑道:“不知几位是那条道上的朋友,何以说老夫等是奸细。”
一个獐头鼠目,手执厚背锯齿刀的阴沉老者,一摇一摆排众而出,朝着海天神叟一指道:“爷爷金蜈宫主人麾下的天荒五义,专负巡视八荒之责。你这老匹夫鬼鬼祟崇,能逃过爷爷们的法眼吗?”
海天神叟系黑道中最负盛名的前辈,黑道中稍有名望的人无不认识,也曾听过滇边确有“天荒五恶”这号人物,但他因练离火神功的关系肤色业已变红,又改穿了蒙装,故五恶竟无法认出他来。
听完大恶这番神气活现的话,不禁仰天哈哈一阵狂笑,大袖倏地往外一拂,红光暴射。
只听大恶蓦地狂叫一声,忽地腾空抛起二丈多高,叭哒一声,死狗一般,摔在岩石之上,顿时鲜血漫天飞洒,连胸前的衣襟也变成了片片飞烬,随风飞散,原来海天神叟已用出了他的“离火神功”。
就在海天神叟出手的同时,继光也已疾若一道闪光,猛向其余四恶扑去。人未到,一阵阴风潜力已潮涌一般涌到。
天荒五恶也是黑道中颇负凶名的高手,一见继光攻到,齐声怒喝,各举兵刃来迎,四柄锯齿刀就和平空涌起一座刀山一般,避过正锋,分由四面攻到。
继光大喝一声,掌心一吐,一掌已横扫而出,跟着身形一转,五指有如钢钩,只一攫,左面二柄锯齿刀,已经入手。
但的一声惨嗥声起,右面三恶、四恶就和断线风筝般连人带刀飞起,带着一天血雨,噗!噗!连身子都一齐陷入浮沙之内。
这宗声势,早把二恶、五恶惊呆了,连逃走都忘了。这时,海天神叟也早到了前面,二人正待把他们点倒进行拷问时,蓦地,远远一声娇喝道:“爸爸,别都杀了,留二个给我。”
但见一道金虹,娇矢如龙呼地射到,继光微觉一怔之下,惨呼声起,和他靠得较近的二恶,早被那道金虹腰斩地下。
毕竟海天神叟较为老练,一闻凌波仙子喊叫,倏地出手如电,把五恶的穴道制住,挟着他就势一旋身,脱出剑光范围,大喝道:“你简直胡闹,还不与我住手!”
凌波仙子把二恶腰斩后,疾地一收剑,睁着一双乌溜大眼,满脸惶惑道:“难道他们不该死?”
“杀固是该杀,但得留一个活口呀!”
海天神叟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叭哒一声,把五恶往地上一摔,冷笑道:“你可认得,老夫是谁?”
五恶这才认出,原来竟是黑道中的老祖宗海天神叟,直吓得他混身乱抖,结结巴巴地颤声道:“原来是车老前辈,请恕小的不知之罪!”
海天神叟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加入金蜈宫的?”
“不到二三个月。”
“金蜈宫最近可有什么行动?”
“只知他们不断派高手进入中原,为什么事小人却无法得知。”
“金蜈宫可曾提起过楚水长鲸陈子亮的事?”
“这些重大的事情,小人更不知道了。”
继光知道他说的确是实话,遂接口道:“谅他一个新进的头目之流,怎会知道这些事情。”
海天神叟冷冷哼了一声,倏地举手往下一按,但听一声狂嗥,五恶竟被他一掌震得七孔鲜血迸流,当即身死。
对于海天神叟这宗好杀,继光心里甚感不满,当下把手一拱,道:“在下一闻家师消息,恨不能即时赶去会晤,就此告辞。”
凌波仙子突然接口道:“慢着,我和你一道去。”
继光不禁皱眉道:“此去凶险万分,姑娘最好还是不要去。”
凌波仙子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绊你的脚是不是?哼!不要以为你了不起,你不同我去,我自己会去。”
两条小辫子一丢,气呼呼地扭转身子,便往洞里冲去。
继光被她弄得下不了台,讪讪一笑道:“这又是何必呢?”
海天神叟忙道:“理她呢!你只管去吧!记住,令师在卜拉寺的法号是‘云烟’。”
继光点点头称是,把手一拱,又复纵马北驰。
继光自得到师父的确切消息后精神大振,同时也一块石头落地。一路放辔急驰直扑卜拉寺。
荒漠之中行人甚少,他一路行来,就很少遇见行人。这时,忽然发现前面隐约有一匹马,转入一片茂密的芦草中便不再出来.心中不禁大疑,暗哼一声:“如果有什么人想动我的脑筋,哼!那他可是倒了霉。”
心里想着,掌上已提聚真力戒备。不一刻工夫,已到了那片芦草之旁,正待留心搜索,蓦听芦草之中噗嗤一笑。
闪眼看时,却见那位调皮的凌波仙子正手垫在脑后,斜躺在芦草之上,仰脸对着他只是发笑。
当下,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凌波仙子嘴唇一噘道:“难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并不是你不能来,而是你不必去冒这险。”
“我高兴嘛!你管得着吗?”
继光拿她没法,赌气把马一夹,放辔前奔,再不理睬她。蓦听凌波仙子在后面高声叫道:“喂!停一停,我有话和你说。”
继光只得重把马勒住,而凌波仙子也于这时纵马赶上,就象小孩犯了什么过错似地怯怯地问道:“你生气了吗?”
“我凭什么生你的气?”
“那么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并非不理你,而是我不希望你去冒险。”
继光轻叹一声道:“我是为了师父,以及中原武林若干生命,必须去冒险呀!”
“那不就对了吗?你为师父必须去冒险,我为了你也必须去冒险呀!你放心好啦!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你费心照顾的。”
她对继光就象最亲密的朋友似的,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这一下继光还有什么好说的?无可奈何之下,又复轻轻一叹。
凌波仙子接着又道:“象你这样好的人,一定很多很多的朋友吧?所以很不喜欢我在你的身边,是也不是?”
继光摇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不想让你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对得起你爸爸呢?”
凌波仙子不禁雀跃道:“你这般说我就放心啦!”
继光的本意,实在不愿她同来,但如今她已经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觉得这位姑娘既美丽又刁蛮,而且生性嗜杀,和白衣罗刹及莫丹凤的性格大不相同,同在身旁实在是件麻烦的事。
二人一路走着,渐渐地混得更熟了,继光有时也会说些笑话给她听,常引得她拍掌大笑,活象一个天真未泯的小女孩。
凌波仙子车玉蓉,因久居塞外的关系,对旅途中的事倒比继光熟悉得多,也亏了她同来才没有再走错路。
这天,卜拉寺已经在望,继光因为马上就可以见着师父了,心里兴奋万分,他差不多已经三年没有见着师父,幸而师父无恙,怎会不高兴呢?
不一会功夫,已到卜拉寺前,这是一座金瓦棕墙的宏伟建筑,继光孺慕殷切,一跳下马便往寺门直冲而入。
不料,一踏进寺门,立刻有一个不祥的阴影掠上心田,他发现这座庄严的佛门静地,不仅没有那宗馨香飘渺的静穆气氛,反而冲来一股令人呕心的血腥气味。
当下,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快步穿过大殿,转入回廊,蓦然
一个触目惊心的凄惨场面,几乎把他的心惊得由嘴里跳了出来。只见满院之内,所倒卧的尽是横七竖八的光头和尚尸体。
断臂残肢,血流遍地,那种惨状确实令人毛骨悚然。继光纵然有一身绝世神功,也为这种凄惨场面怔往了。暗忖:师父既已削发,在这寺里当和尚,会不会在这些的惨死和尚之内呢?
凌波仙子是紧追着他进来的,她虽嫉恶如仇,出手又辣又狠,但见这宗一二百人全部死难的情景,也惊得她玉容失色,连打了几个寒战。毕竟她只是旁观者,比继光较为清醒,壮着胆子拍着他的肩膊道:“你是担心你师父遇害了吧?依我看来绝不会的,他那一身功夫即便不敌也可全身面退呀!”
继光经她一提立时恍然,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凌波仙子又道:“依我看来,这些被害的和尚,全部都是没有武功的,若然有武功,为何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
继光此时只觉全身热血沸腾,一股愤怒之火直冲脑门,蓦地一阵凄厉狂笑道:“好恶魔,竟然狠心对这一群与世无争的佛门子弟下手,不论师父有无遇害,这笔血债武某誓必代表卜拉寺向他索还。”
凌波仙子似乎也被他这种悲壮的声调所感染,尖吼一声道:“也有我凌波仙子车玉蓉一份呢!”
就这时刻,蓦然
后殿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冷冷接口道:“只怕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吧。”
继光猛喝一声道:“什么人?”纵身一掠,已和凌波仙子双双向后殿冲去。
进入后殿,只觉神案之上,高高坐了一个黑袍怪人,一头黄发象枯草一般,直披后肩后,青灰色的脸上无血无肉,简直就象一具骷髅,一双瘦长漆黑的鸟爪交又抱在胸前,若不是深陷的双目中绿光闪烁,不说那是一具僵尸才怪呢!
凌波仙子见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连退了二步,继光却是神色自若,冷冷地道:“这寺内的和尚,可是你下的手?”
“哪会是别人,当然是老夫罗!”
“他们和你有仇?”
“凡属冒犯了老夫,一律都是死罪,连你俩也不例外。”
凌彼仙子铮的一声,短剑出鞘,娇喝一声道:“臭贼、活僵尸,姑娘要你的命!”
纵身挥剑,便待出手,却被继光一手拦住道:“等我先问问他。”遂又问道:“你究竟什么人?可是金蜈宫派来的?”
“老夫‘鬼手仙翁’阴奇,久闻地灵教中有个小娃儿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大概就是你吧?”
旋又对着凌波仙子,夜枭似地一阵怪笑道:“你这女娃,竟敢对我‘鬼手仙翁’肆意辱骂,那还得了!”
倏地把手一招,凌波仙子只觉手上一紧,短剑忽地脱手飞起,直向鬼手仙翁手中投去,惊得她骇叫一声,纵身便来夺取。
蓦然
斜里一阵柔风骤起拦中一截,那股吸力忽敛,短剑成垂直地掉下地来,刚好被凌波仙子纵身一把攫住。
只听鬼手仙翁嘿嘿二声干笑道:“看你不出,果然有二下鬼画符。可是,任你本领飞天,今天也难逃出卜拉寺。”
继光纵声长笑道:“就凭你那二下功夫,若想把我等留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不信你就等着瞧!”
鬼手仙翁突然一长身,幽灵一般飘飘落下地。
继光轻声对凌波仙子道:“你替我掠阵,等我先打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陡地—纵身,拦在鬼手仙翁前面道:“象你这种危害人间的凶魔,若不让你即时遭到报应,那是无天理了。进招吧!你想溜走,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鬼手仙翁仰天一阵怪笑道:“凭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配与老夫动手,那真是笑话!”
鬼手往前一指道:“你不用急,收拾你的人来啦!”
就这时刻,四周倏起一阵怪笑,呼,呼,几条人影,疾若飘风似地落到面前。
继光一惊之下,闪目四下一扫,只见当面对着他来的,乃是主持进犯武当的老者,独眼神鹫郭飞,左面是三苗之神,右面是二个红衣喇嘛多伦巴和格拉。鬼手仙翁却已鬼魅似的,闪到了他们身后。
除去鬼手仙翁和独眼神鹫外,差不多都是他手下的败将。可是话虽如此,但每个人都不过是稍逊他一筹而已,如果这几个高手一旦联手,纵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难抵抗。
眼看金蜈宫来了这许多高手,心里不禁暗暗吃惊,但表面仍然镇定异常,哈哈一阵狂笑道:“难得诸位今天整整齐齐驾到,武某真个幸会之至。”
独眼鹫郭飞也哈哈一笑道:“尊驾武当上清宫前抖尽威风,老夫算计你必定会前来漠北。可是,你也太小视金蜈宫无人啦!”
站在武继光身旁的凌波仙子,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看到这批人围绕四周,虎视眈眈,心里也微觉紧张。她虽不认识那些人,但行家看到眼里便知,在场几个人,每个人都具有数十年的精修功力。
这时,她也不敢冒然出手了,只紧紧握着那支短剑,偎倚在继光身旁静候变化。
继光身陷危境心神仍一片泰然,暗暗调匀真气,目光四周一扫,蓦又开言道:“武林人比武,弱死强存各凭手段,死无话说。但金蜈宫却忽然把这种残暴手段,对付卜拉寺这批毫无武功的佛门子弟,这究竟为了什么?希望你们还我一个明白。”
三苗之神倏地一声暴喝道:“这种事情你管不着。这群秃驴胆敢窝藏奸细,岂能再容他们活命!”
继光又目陡地一睁精芒四射,逼视着他,一声震喝道:“这般说来,这寺里的惨案是你下的手罗?”
三苗之神那么凶悍的人也不禁为他这种威凛凛的神态,惊得暗中发颤,但嘴里仍倔强地高声答道:“是又怎样?”
继光大喝一声道:“杀你抵命!”
呼地一掌劈出,这一掌是他蓄劲而发。但见一股迅猛如飙风的刚阳掌掌劲,劈空如轮匝地卷起,势若排山倒海,威不可当。
三苗之神不敢硬接,骇然倒退八尺。其余的人目睹这宗威势,心头齐感懔然,故谁也不肯先行发动攻击。
凌波仙子紧偎继光身旁,瞥见心上人威风八面,掌力竟是如此强劲,比她爸爸海天神叟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不禁快慰异常,情不自禁地转头对他甜甜地一笑。
继光正全神贯注强敌,那有心情去领略这些。一掌攻出后绝不敢冒失再攻,他有自知之明,身形只要往前一动,势必遭到侧背的群凶攻击。
他不动,群雄也不敢冒失发动。于是,场中又复静了下来。
这时,大殿之上,沉寂得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脏跳动。但这片刻的沉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更为这充满杀机的阴森大殿,布上一重死亡的阴影。
渐渐地武继光白玉似的俊脸涨成了血红色,双目放射着可怕的光焰,一丝杀机直涌眉睫,双掌虚空缓缓移动
三苗之神曾经吃过这苦头,脚步已开始后移。多伦巴和格拉二个喇嘛,也曾有过这经验,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脸色突然凝重,身上的大红袈裟,竟象气球一般慢慢由里鼓了起来了。
拼斗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蓦然
一个身背银刀的少年呼地纵身射入,嘿嘿冷笑道:“真想不到,你小子居然会赶来漠北送死!”
听那声音知是银刀摩勒来到,但他绝不敢分神去和他说话。银刀摩勒说过这话后,目光一扫,又复淫邪地一笑道:“哈哈,你小子真好艳福,连去阎王爷面前报到,都带了一个美丽的同伴。”
继光气极大喝一声道:“银刀摩勒,你若再乱说一句,我先要你的命!”
银刀摩勒嘿嘿冷笑道:“小子,你不必发横,我叫你先看看这个人是谁?”
旋即高声喝道:“快与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