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依家师判断,弹琴的可能是‘天音琴圣’……”
“什么,‘天音琴圣’还在人间?”
“这只是推断,家师要晚辈尽量察明此事,如果对方真的是‘天音琴圣’,对于除灭‘乾坤教’的行动,可能大有助益。”
“嗯!这话不错,你准备如何着手?”
“晚辈准备去拜访‘偷龙转凤’伍乐天老前辈,请他发动‘空门’弟子,展开全面的查访,‘天音琴圣’既已现身江湖,不难查出端倪。”
“很好,你尽快的去办这件事,老身得找老穷酸重新商定行动方针!”说着,目光向四下里一扫,又道:“黑沼就在附近么?”
上官智用手一指,道:“就在那边!”
“我们去瞧瞧!”
“也好!”
上官智伴着“百宝仙婆”看了一阵字,什么看不出来,意与索然地道:“不知沼内住的是何许人物,为什么要与‘乾坤教’作对?这‘红灯魔女’的名号,老身还是初闻!”
上官智含糊地“唔!”了一声,心里又想起刚才沼内发生的一幕,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干吗叹气?”
“晚辈是感叹江湖风云的诡谲,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们上路吧,凡属这处鬼里鬼气的地方,少沾为妙。”
“是的!”
二更将近,到了武修,“百宝仙婆”为了隐秘行踪,主动与上官智分手,上官智早已饿得眼睛发花,先不忙进城投店见城,厢道旁一家酒店还没打烊,便走了进去,要了些现成的热食,一壶酒,大嚼起来。那份狼吞虎咽的吃相,看得店里小二直掩口,他自己是饿极了,倒不曾察觉。
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际,忽见一位锦衣美少年进入店中,上官智一抬眼,登时喜出望外,同时也下意识的感到一阵紧张,来的,竟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他站起身来,正待出声招呼,伍筱芳已满脸堆下笑来,朗声道:“兄台,幸会啊!”
上官智俊面微微一红,抱拳道:“萧小弟,真是幸会!”
她在男装之下,化名萧方,所以上官智脱口便叫了出来。
伍筱芳迳自在上官智的对面落座,小二立即添上了杯筷,上官智又叫了些比较精细的酒菜。
互相敬过了酒,上官智笑道:“是什么风把老弟吹来此地的?”
伍筱芳一扬眉道:“是一股出乎意料之外的邪风!”
上官智立即意会到话中有话,把头一偏,道:“是什么样的邪风?”
伍筱芳面色微微一沉,道;“等会你就知道,现在先喝酒。”
两人默默地吃喝着,上官智心中的情绪起伏如潮,他想童晓光的底牌业已揭开,应该告诉她知道,如果她在她的父令难违之下结合了,那将是一场悲剧,但此地却不便说。
时近三更,酒客尽散,店中只剩下他两人,小二靠在另一边的空座上直打呵欠。
伍筱芳站起身来,道:“我们该走了!”说着,摸出一锭小银锭子,放在桌上,向小二招了招手,道:“多的赏你!”
小二揉了揉眼睛,过来收了银锭,眉开眼笑地啥着腰道:“谢公子厚赏,两位不多坐一会?”
伍筱芳离座道:“再多坐一刻恐怕叫不醒你了。”
小二尴尬陪着笑脸道:“失礼,失礼,两位慢走!”
出了酒店,路上已不见行人,上官智讪讪地道;“芳妹,我们去那里?”
伍筱芳神秘地一笑,道:“别作声,跟我来!”
上官智满腹疑云,她却这么说,只好缄口了,去了约莫里许,前面道旁出现一座凉亭,亭中似乎坐着一个人。
伍筱芳向上官智比了个手势,两人悄没声地从侧方绕到亭后的树丛中。
上官智运足目力,从枝叶隙缝中望向凉亭,只见亭里坐着的,是一个驼背老人,不由心一动,低声道:“那不是令尊么?”
伍筱芳口中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上官智不要开口。
上官智更加疑云重重,不知她到底弄什么玄虚?
时间在死寂一点一滴的消逝,整整顿饭工夫,什么动静也没有,亭子里的人,动也不动一下,两人紧紧靠着藏身,香息微微,上官智心神大乱。
突地,他感觉伍筱芳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忙收慑心神,定眼望去,亭子里多了一个人,赫然正是童晓光,他的心弦立时绷紧了。
只见童晓光深深一揖,道:“舅舅,您老远跑到修武来,有事么?”
伍乐天以异乎平常的声调道:“为了找你!”
“表妹呢?不一道来……”
“她不愿再见你!”
童晓光惊声道:“她不愿见小甥,那是为什么?”
伍乐天干咳了一声,沉重地道:“晓光,你无父无母,亲人只剩下我一个……”
童晓光道:“舅舅说这话……”
“听着,我着人找你来,有些话要问你,你必须说实话!”
“舅舅有话尽管问,甥儿洗耳恭听。”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投效‘乾坤教’的?”
上官智心头一震,心里明白了几分,她父女来这里找童晓光,原来是为了这事。
童晓光似乎相当震惊,后退一步,栗声道:“舅舅这话从何说起?”
伍乐天声音一寒,激动地道:“你不必掩饰了,你的一举一动,我早已注意到,你直接受令于‘索血令’,以前在嵩山后峰,你与‘索血令’串演的活剧,事后我已起疑,但想到你不致于如此胆大妄为……”
“舅舅!”
“听我说完,如果你是为了报父之仇,‘赤发真君’与‘金龙圣母’已经先后授首,你该知所进退了,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心头又是一震,原来“金龙圣母”与“黑美人”陈小蕙是死在童晓光之手,他倒是很会利用机会。
童晓光窒了片刻,才期期地道:“舅舅,您既然全知道了,甥儿实说了吧,甥儿投入‘索血令’座下,一方面为了报仇,另一方面为了保全舅舅一家……”
伍乐天大吼一声:“放屁,我要你为虎作伥来保全!”
童晓光冷冷地道:“舅舅,请多想想……”
伍乐天激愤地道:“我不须多想,‘乾坤教’荼毒武林,天怒人怨,末日已在不远,你这畜牲竟善恶好歹都分不清,玷污了你父母往昔的声名,我要你回答我一句话……”
“舅舅请讲?”
“你是从此洗面革心,弃邪归正,还是执迷下去?”
“舅舅,武林中达者为尊,能者为冠,谈不上执迷二字。”
“你的意思是不肯回头?”
“舅舅,你不要逼我……”
伍乐天虎地站起身来,咬着牙道:“好,好,我已尽到心力,不至于愧对你父母在天之灵,现在起你我斩断一切关系!”
童晓光阴阴地道:“还有件事请您现在交代。”
伍乐天怒冲冲地道;“交代,老夫有什么事要向你交代?”
童晓光居然厚着脸皮道:“就是表妹与小甥的婚事!”
伍乐天气得七窍冒烟,半晌说不出话来,久久才道:“亏你还说得出口,童晓光,我们的关系从现在起一刀两断。”
童晓光阴沉地道:“舅舅,这可是当年双方长辈作主的,舅舅偌大岁数,总不至于对小辈……”
伍乐天须眉俱张,大喝一声:“住口,我不能把芳儿送入狼口,毁了她的终生幸福,你不配!”
童晓光冷凄凄地一笑道:“舅舅,您不认这外甥,我仍尊您是长辈,这件婚事却不能变,小甥将请武林盟主作大媒,正式来聘,言止于此,小甥告辞了!”说完,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伍乐天连连顿足道:“反了,反了,这畜牲,嗨,死去的何能瞑目?”说完,转向上官智与伍筱芳藏身之处,道:“你俩个出来!”
伍筱芳向上官智吐了吐舌头,上官智却是心头一颤,姜是老的辣,想不到“偷龙转凤”伍乐天早已知道两人藏身左侧。两人双双走出树丛,到凉亭外停了下来。上官智和揖道:“见过伍老前辈!”
伍乐天“嗯!”了一声,道:“上官智,你忘了老夫的忠告?”
伍筱芳娇唤了一声:“爹!”
上官智一张脸登对绯红起来,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句话使他感到受不了,他本来很高兴碰上她父女,准备请她父女协助查探“天音琴圣”的行踪,这一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主意也改变了,他很想回敬对方几句,是伍筱芳找上自己的,并不是自己厚脸皮找她,但想到这会刺伤伍筱芳的心,只好强忍一口气,淡淡说道:“晚辈并没忘记老前辈的忠告,这点请放心!”
伍筱芳何等灵慧,知道她爹这句话对上官智是很大的刺激,用手肘轻轻一碰上官智,这是表示歉意,也是一种无声的慰藉,然后娇嗔道:“爹,别错怪人,是女儿找上他的!”
这句话使上官智心里略为好过了些。
伍乐天瞪眼道:“丫头,你存心要气我?”
伍筱芳噘起小嘴道:“爹,您这是不讲理,您还是对童晓光存着幻想么?女儿还是老话一句宁愿丫角终老,决不会因当年大人一句戏言而作牺牲祭品。”
伍乐天气得只吹胡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伍筱芳却又改变了语气道:“爹,不是女儿喜欢顶撞您,也不是女儿不识羞耻,实在……”
伍乐天挥手截断了她的话遭:“别说了!”
伍筱芳从小娇纵惯了的,紧接着又开口道:“爹!你没有理由让上官少侠难堪,人家对您可是礼数周到。”这句话相当够份量,而且情在理中。
伍乐天长长叹了一口气,顿足道:“一切由你,反正我已经管不了你了!”说完,就地弹身疾驰而去。
上官智不安地道:“芳妹,你说话重了些,伍老前辈定然很伤心。”
伍筱芳“唔!”一声道:“我爹真正伤心的是童晓光使他绝望,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作法都错了,只是老年人的自尊使他改不了口。”
上官智心中暗自佩服她的慧黠,但口头上却不能置一词,她语句间,仍隐含着对自己的痴情,谁知道童晓光那阴险的小人这一去会作了什么来?
伍筱芳先笑了笑,又道:“我们到亭里歇会儿吧!”
上官智无可不可地点了点头,两人步入凉亭,相对坐下。
“芳妹,想不到童晓光身为‘武盟’铁卫统领,却助纣为虐,当了‘乾坤教’走狗,据我所知,‘武盟’差不多全被该教暗中把持了,这情况相当严重……”
伍筱芳吁了一口气,道:“依我看,‘武盟’是名存实亡,可能……不久会烟消云散,童晓光自作孽,不会有好下场的,别提他了,提起来使人心烦。”
“芳妹,我是怕……”
“怕什么?”
“童晓光一向行事不择手段,我担心他对令父女行使诡计。”
“谅他也不敢!”
“但却不可不防……”
“是的,这点我想到了。”说完,对上官智投了深深一瞥。
上官智乘机道:“芳妹,我这次来,是准备找你请你帮忙办件事……”
伍筱芳爽朗地道:“什么事,说说看?”
“想借助贵门的耳目,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谁?”
“久已不现江湖的异人,叫‘天音琴圣’,你听说过么?”
“听说过,此老还在人世么?”
“不知道!”于是,上官智把潞安城外药王庙中,琴声惊走“索皿令”的事说了一遍。
伍筱芳沉吟着道:“照你这一说,事情很有可能,如果此老在这一带现了行踪,总有蛛丝马迹可循的,我们可以着意去查访……”话锋一顿,又道:“可是,找到了以后,又怎么样呢?”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也许能请他协力除魔!”
伍筱芳摇摇头道:“很不可能!”
“为什么?”
“凡是这一类奇人,都有其独特的脾性,他愿意做的事,不必请他也会做,如果他不愿做,请求也是徒然,琴声惊走‘索血令’,也许是一种巧合,不见得他当夜抚琴是为了对付‘索血令’。”
“芳妹说得是,但我们得尽力,成不成是另一回事。”
“智哥,你与‘索血令’交过手,有把握对付他么?”
“毫无把握,他致人于死的杀手我没见识过,至今仍是个谜。”
“好了,我们如何行动?”
“你……不回家?”
“你不愿意与我一起?”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怕伍老前辈生气……”
伍筱芳若无其事地道:“我爹不会再生气了,当然是为了我那邪门的表兄,现在他已经没指望了,同时,除魔卫道他也有一份,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让‘乾坤教’君临天下,独能幸免么?”
上官智颔首道:“是的!”
“我们头一站先到哪里?”
“洛阳!”
“为什么定要到洛阳?”
“我与‘不老书生’的传人许天心约定在洛阳邙山见面,可能会有什么消息。”
“好吧,我们这就走么?”
“可以,总不成呆在这里一夜。”
“你没坐骑?”
“我走路惯了!”
伍筱芳想了想,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但上官智一向守礼惯了,这件事他压根儿连意念都没有,伍筱芳等了一会,见上官智没开口,只好道:“我们一道步行吧,天亮到了镇集,再设法添一匹坐骑。”
上官智道:“这怎么成,你有马不骑,却陪我走……”
伍筱芳一笑道:“我骑马,你走路,不也是不好意思么?”
“好吧!你的马呢?”
“就在附近!”说完,撮口吹了一声长哨,远处随即传来穿枝擦叶之声,一匹白马迅奔而至,伍筱芳拉了缰绳,两人并肩上路。
口 口 口
这天将暮时分,一黑一白两骑骏马,载着两个临风玉树般的人物,进入洛阳城,他俩,正是上官智与伍筱芳,两人投店,漱洗进食之后,已是起更时分,两人离店,步行出城。
两人先说好了的,到了城外,便即分手,一先一后,迳奔北邙鬼丘。
上官智边行心里边盘算着,与许天心之约,没有能明确约定时间日期,这一去未必一定能碰上,但既经相约,又不能不来。
正行之间,上官智忽觉身后起了衣袂飘风之声,心想:“是伍筱芳赶上了么?”于是立即缓下了身形,只听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上官智么?请稍停!”
上官智心中一震,止步回身,竟是许天心,不由大喜道:“许兄,小弟正要赴你的约会!”
许天心趋近上官智身边,喜孜孜地道:“上官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太好了!”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什么太好了?”
许天心抑低了声音,沉凝十分地道:“北邙鬼丘一连两晚在三更时分传出怪异的琴声……”
上官智精神大振,俊目泛出灼灼神光,激动地道:“真有这样的事,许兄的意思是弹琴的可能是‘天音琴圣’?”
“不错,我是这么想!”
“许兄探到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头一晚,我没准备,要想查探时,琴声忽然中断了,第二晚,我存着试探的心,在山上守候,当然另外的目的是等你,到了三更时分,琴声又起了,是在后山一条谷里,我循着琴声奔了去……”
上官智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许天心吐了一口气,道:“我奔到谷中,却无法入谷……”
“为什么?”
“那琴声非常诡异,能慑人心神,使人内元不聚,我冒险探入数丈,差一点退不出来,你功力比我高,也许可以一试,不过,今晚是否仍会传出琴声,便不得而知了,今天是第二晚。”
上官智一面感到震惊,一面又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想了想,道:“对方在这里抚琴,不会没有原因,只不知目的是什么?”
许天心摇了摇头,道:“这就无法想象了,也说不定对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猜测的‘天音琴圣’,同时,在药王庙惊走‘索血令’的,与北邙的是否同一个人也很难说!”
上官智豪雄地道:“小弟今晚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许天心深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道:“也许你能办得到,这件事小弟已经传讯给家师,他早晚也该来了,小弟忘了请问上官兄见到令师了么?”
上官智皱了皱眉头,以黯然的腔调,把对‘百宝仙婆’说的话,重说了一遍。
许天心愕了半晌,才激动地道:“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意外,令师这一退出江湖,我们这一方便失去了领袖,对即将展开的行动,影响太大了!”说完,长长吁了一口气。
上官智凄凉的一笑,道:“现在只有寄望于令师的指导了,对了,还有两件事必须奉告,‘百宝仙婆’老前辈已经完成了替‘东海逆天客’报仇的心愿,那化名‘梦里仙翁’的当今武林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冰,业已授首。”
“啊!这是件大事,还有呢?”
“经证实,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是‘乾坤教’一份子……”
“有这样的事?”
“童晓光本人并不否认,而且前时嵩山后的公案,是‘索血令’与他串演的把戏,据小弟想,当时‘索血令’可能感到羽毛未丰,所受压力太大,所以才耍出这一记花招,暂时匿迹藏踪,从容部署。”
许天心激动万分道:“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照这么说来,武盟事实上已经成了‘乾坤教’的天下?”
上官智语音沉重地道:“谁说不是,太可怕了!”
许天心低头沉思了一阵,道:“盟主,‘长恨客’谷非,难道没有察觉?”
“当然,他不会一无所知,也许,他对付不了……”
“小弟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上届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让位出走,可能藏着一个可怕的故事?”
“大有可能,他的传人‘神剑手’庄昶不是自立‘流云派’掌门人,而且企图加盟‘乾坤教’么?其中大有文章,不过这公案白盟主的师兄‘闪电剑客’朱禹业已出面,会查个结果出来的。”
许天心抬头看了看星座,道:“我们该走了,早些赶到地头去守候。”
上官智点了点头,放大声音道:“许兄,届时小弟单独去探查,你可千万别露面,恐怕对方别有图谋。”
他这话本不该这么说,等于是藐视许天心的功力,但他是别有用心的,他知道伍筱芳此刻定然隐藏在附近暗中,这几句话也就等于嘱附伍筱芳别露面,许天心听在耳中,虽有些不痛快,但事实上他的功力是不及上官智,当下唯唯以应道:“好的,我不会露面就是!”
上官智感到一丝歉疚,但他不得不如此说,两人展开身形,如两丝轻烟般朝邙山飘去。
一路之上,他心里暗暗盘算,如果今夜琴声再起的话,以自己所修的佛门至上心法,维护心神,当能抗拒那琴声。
二更将近,二人来到了一座怪石嵯峨的谷口,许天心悄声道:“到了,我们候着吧!”
两人各自寻了个稳妥的地方隐藏身来,北邙是有名的鬼丘,荒冢累累,入黑之后,到处飞萤,枭啼狼号,充满了森森鬼气,寻常人晚上是不会上山的。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看看已是三更,但却半点征兆都没有。
上官智心时发思:“莫非那弹琴的已离开邙山,不会……”心念未已,忽听琴韵悠然破空而起,登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细聆那琴声,果然有使人心旌摇摇之感,立时运起了至上心法,心神才平静下来。
“到底对方是不是‘天音琴圣’,在此抚琴为何?”他心里在想,是不是现在就入谷一探?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身法有如幽灵鬼魅,直朝谷中掠去,瞬息无踪。
上官智心头一震,这入谷的是何许人物,看身法非常之辈,现在,问题不单在于探查那抚琴的人了,此中还大有文章。
心意数转之后,立即追蹑那神秘人影之后,扑入谷中。
谷中尽是蟒峋怪石,间杂着稀疏的树木,夜暗中有如幢幢魅影,深入约莫五十余丈,琴声终于停止了,上官智停了身形,仔细的观察谛听了一阵,才又小心翼翼地朝里趟去。
趟进去没多远,一缕极其苍劲的话声,传入耳鼓。
“为师的以为你不愿见我了!”
另一个声音道:“弟子不敢!”
上官智一听那自称弟子的声音颇不陌生,不由心中一动,极其谨慎的向前欺近。
穿过一道狭宰的石隙,发现了人影,上官智便隐伏不动了。
只见一块光滑的巨石上,端坐着一个须眉皓白的老人,膝上横坐一张琴,石头下方站了一个人影,背对这一边,一时可看不出是谁来。
上官智的心弦绷得老紧,照此老的年貌而论,很可能便是猜中的“天音琴圣”。
那站着的自称弟子,想是此老的传人,他是谁?
老人又开口,声调像是十分激动。
“你知道为师的因何出山?”
那人恭谨的道:“弟子不知道,请您老人家明示!”
上官智这下可听出声音来了,心里骇异惊奇,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那人影,竟是现任武林盟主“长恨客”谷非,太意外了,根本无法想象。
老人默然片刻一字一句说道:“谷非,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长恨客”谷非恭身:“不敢,弟子蒙上届盟主知遇,拔擢顶代,暂摄盟主之职。”
老人“嗯!”了一声,又问道:“武盟所司何事?”
“长恨客”谷非朗声道:“维护正义,弘扬武道,为同道排难解纷!”
老人声音一寒,道:“说得很动听,你都办到了么?”
“长恨客”谷非惶悚地道:“师父,弟子力有所不逮,但勉尽绵薄,尽心而为。”
老人声音变得更冷地道:“谷非,‘索血令’扰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天怒人怨,你不会不知道吧!”
上官智心头一紧,这老人却是正义之士,看谷非如何回答这问题。
“长恨客”谷非沉声应道:“弟子知道,正设法挽此浩劫。”
老人突地发出数声冷笑,紧迫着又道:“你知道‘索血令’是以何种手法杀人?”
上官智暗中激动起来,这正是他一心想要探究的谜底,“索血令”杀人,死者都是眉心呈现一个豆大血洞,别无伤痕,这到底是什么手法?
“长恨客”谷非显然地全身一震,好半晌才期期地道:“这个……弟子想不透,也正因为此,弟子才迟迟不敢采取行动!……”
老人“咚!”的拨了一下琴弦,声如裂帛,令人惊心,可能,这是他愤怒的表示,只见他双目暴射奇光,夜暗中有如两道电芒,直照在“长恨客”谷非的面上,像是要照彻他的内心,沉凝无比地发话道:“本门的‘金刚一元指’,武林中只此一家,而且你是单传,怎么说?谷非!”
上官智心头起了一阵颤栗,原来“索血令”杀人的手法叫做“金刚一元指”,而且是此老的秘技……
“长恨客”谷非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弟子正要以此请教师父,为什么‘索血令’获得了您老人家不传之秘?”
老人目芒一阵闪动,厉声道:“谷非,你说实话,‘索血令’是否就是你本人的化身?”
上官智心头俱颤,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事实,难道谷非真的……
“长恨客”谷非突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道:“您老人家怎会有此想法?”
老人激厉地道:“武林中还有第三者能擅我‘天音琴圣’晚年才研创的独门绝技么?”
原来这老人真是“天音琴圣”,上官智顿时像被抛落在一片惊涛骇浪中,震得他神夺心摇,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但思想一时无法集中去分析这震撼武林的大事。
“长恨客”谷非似乎十分激动地道:“师父,弟子承当不起您老人家的想法……”
“天音琴圣”严峻地道:“谷非,如果你真的是‘索血令’,为师的罪戾深重了,何以对武林天下交代?你二十年前带艺投奔师门下,曾立过重誓,人可欺,天不可欺……”
“长恨客”谷非膝行两步,靠近石边,惶声道:“弟子决不敢忘当年血誓,您老人家明鉴!”
“你当年说,你是孤儿不是虚语吧!”
“弟子可指天为誓,决不敢哄骗师父。”
“你不会是‘乾坤教主古今人’贺梦秋的遗孤吧?”
“师父,您仍是不信,弟子姓谷,不姓贺。”
“天音琴圣”沉默了一会,道:“为了揭开‘金刚一元指’之谜,为师的在谜底未揭之前,决不回山,你起来。”
“长恨客”再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紧靠“天音琴圣”的脚前右边,语调显得十分恭谨诚挚地道:“师父,弟子自现在起,不计生死,倾力对付‘索血令’就要揭开这可怕的谜底,一方面还弟子清白,另一方面您老人家也可以安心隐居,怡养天年。”
“你以前为什么不做如是之图?”
“这个……弟子忝为盟主,顾虑太多,对付‘索血令’,也就是以付整个‘乾坤教’,又须谋定而后动,一举奏功,方不致贻祸来兹。”
“嗯!也有道理!”
“师父您老人家早已不问世事,怎会知道‘索血令’肆虐武林之事?”
“是为师的无意中听见入山采药的人谈论‘索血令’的事,照他们描述‘索血令’杀人的手法,疑是为师研创的‘金刚一元指’,所以再动尘念出山一探,到了江湖中,益发证实猜想没错,不久前,在潞安城外发现了‘索血令’的踪迹,为师的试抚一曲……”
话声未完,只见“长恨客”谷非暴喝一声:“什么人敢施暗袭?”接着,双掌电扬,弹身朝“天音琴圣”身后方扑去,紧跟着“天音琴圣”口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上官智心头剧震,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对这位武林奇人施暗算,莫非是“索血令”闻风而至,猝施偷袭,但,奇怪,自己却一无所见……
“长恨客”谷非扑去后,不再有声息传来。
上官智考虑着是否应该现身协助追缉?但自己在暗中窃听人家师徒秘语,业已犯了江湖大忌,现身恐怕不妥?正自犹豫之际,忽觉身后微风飒然,不由大吃一惊,扭头一看,竟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想不到她也入谷来了。
伍筱芳用手轻轻按着上官智的肩头,紧傍着他隐伏下来。
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使上官智在万分紧张中心神一驰。
葛地此刻,只听“砰!”地一声,“天音琴圣”从石上栽了下来,“咚咚咚!”一张古琴,砸得粉碎。
上官智不禁惊魂出了窍,张口……
伍筱芳伸手按住他的肩背,悄声道:“别动!”
远处似有人影一晃而没。
上官智连呼吸都窒住了,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人可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芳妹因何阻我现身?”
伍筱芳沉声道:“我是等那凶手现身,看看到底是何许人物,不料对方够狡猾,只在远远一晃就走了,同时我也想到以‘天音琴圣’的功力,尚且遭害,如果我们贸然现身,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上官智颇不以这为然,但也不好反驳她,只淡淡地道:“如果下手的是‘索血令’,我们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伍筱芳摇摇头道:“我看不会是‘索血令’!”
“何以见得?”
“你曾说过,‘索血令’闻琴声而遁,他敢么?”
“很难说,凡属这类邪门人物,明里不敢斗,暗中算计人却是能手。”
“我们不必争论,去看看那老人……”
两人先后奔了过去,追不及待的俯身伸手探察,栗声道:“心脉未断,但已无救了,奇怪……”
“什么奇怪?”
“分明是伤于内家重手法,被袭时却未闻任何声息……”
“看看能不能让他开口?”
上官智立即坐了下去,手按老人“脉根穴”,以本身内元,缓缓拓入对方体内,约莫半盏热茶功力,老人有了呼吸,不久睁开眼来,嘴唇连连合动,终于发出了细如蚊蚋的声音道:“逆徒竟敢杀!……师!”
这几个字,有如霹雳乍惊,震得上官智胸内“嗡嗡!”作响,伍筱芳也是芳容大变,逆徒杀师,那凶手是“长恨客”谷非了,那也就证明他就是“索血令”,这简直真的太可怕了,代表正义的武林盟主,竟然也是荼毒武林的恶魔,在武林史上,实在是空前的。
伍筱芳激颤地道:“有救么?”
上官智咬牙切齿地道:“内腑已糜,只剩心脉将断未断,无救了,凶手施的是‘无相神功’,难怪无声无息,谁能想得到……”
“天音琴圣”努力振动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乏力的样子,上官智加紧迫入内元,口里道:“老前辈,您有话要交代么?晚辈誓为您诛此逆徒……”
“天音琴圣”费力的迸出了三个字:“琴里有……”有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头一偏,断了气。
一代奇人,百岁高龄,想不到竟然死于逆徒之手,实在令人扼腕。
上官智收回手掌,木然呆坐,他觉得全身都在发麻。
伍筱芳凄厉地道:“此老决不瞑目!”
上官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先前模糊的感觉,突然明朗了,一些横在心头的谜,也告揭开了。他从头细细地想——
少林寺派“了空”和尚,从福建莆田下院,迎回“无相金经”,请求武盟暗中派人保护,自己奉令中途接护,结果“了空”被害,金经被夺,自己顶的黑锅,原来“长恨客”谷非是凶手,首先发现的是他,后来夺回失经的也是他,他之能剽窃了这门秘技神功,不用说,他已经秘密参修了一段时日,熟记了口诀,然后假作寻回金经,准备了此公案于无形。
武盟总坛,迭生血案,他以特殊的身份地位行凶,当然最便当不过。
他接掌了武盟之后,引进了一批高手,全都位居要津,是阴谋的一部份。
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出走,违情悖理,多半是被害的了,
武盟,实际上已成了“乾坤教”的舵坛。
……
这些,早该想到的,但却没有人对他起过疑。
伍筱芳幽幽地道:“智哥,你在想什么?”
上官智挫牙道:“我在想‘长恨客’谷非,从种种情况分析,早该想到‘索血令’便是他,但谁也没对他起疑……”
“这是想象不到的事,照这样看来,他不叫谷非,应该姓贺?”
“当然,谷非是他的化名!”
“唉!如果‘天音琴圣’不出山揭穿他的真面目,便不致被杀……”
“是的,不过如果不是为此,对白道人物而言,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现在如何善后?”
“先埋了他老人家,然后禀陈‘不老书生’前辈等迅谋对策……”
“对了,方才他老人家最后吐露了半句话,‘琴里有……’我们察察看定有他原因的……”
上官智站起身来,道:“琴已跌碎了,我们找找看?”
虽属夜暗,量两人的目力不比寻常,借着淡淡的天光,近处视物,无殊白昼。两人把破琴碎片可能散布的地方,搜了一个遍,每一寸地方都找到了,可就是什么也没发现,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伍筱芳锐利的目光四下一阵逡巡,突地像发现什么般地道:“对了,我们还有个地方没找到!”
上官智一怔神道:“我们已搜遍每一寸地方,只差没把地皮翻过来,什么地方没找到?”
伍筱芳笑了笑,道:“我们注意了细微的,却忽略了大的,何不把尸体翻过来看看?”
“哦!真是的,这叫百密一疏。”上官智偏了偏头,又道:“芳妹,真亏你……”
“先别高兴,找到了再说吧!”
上官智讪讪一笑,立刻动手把“天音琴圣”的尸体轻轻转翻,果然发现一张字柬压在尸体下,不由欢然道:“在这里了,定是这字柬无疑,不知说些什么?”说着,把字柬捡了起来。
伍筱芳立即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把荷包拉开一个孔,白蒙蒙的光晕射了出来,趋近上官智身边道:“念念看!”
上官智赞叹地道:“芳妹身上还带得有照明的珠子,太好了!”说着,把字柬移向珠光,只见上面写的是:“金刚一元指,武学之霸,可洞金裂石,如以之济恶,大违天心武道,老夫有预感所传非人,故置此柬,点破章门穴其功自散,得之者如能为老夫收回此功,善莫大焉。”
伍筱芳激动地道:“智哥,想不到此老还是个有心人,留下了这一棋。”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是的,不过要点破‘索血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功力、机会、时间,样样配合,如果一击不能奏功,定遭其反噬。”
伍筱芳眉毛一扬,道:“智哥,你可能办得到。”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很难说,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如果碰上,我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
“我们动手料理善后吧!”
“好,这谷地石头比土多,挖掘不容易,我看……寻个现成的石穴如何?”
“这是个好办法,我们分头找,这附近石穴又多!”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不必找了,有现成的!”人随声到,赫然是许天心,听口气,他已来了一会了。
许天心朝伍筱芳一抱拳,道:“伍姑娘早来了!”
伍筏芳“唔!”了一声,拱手还礼,道:“在下萧方!”
许天心笑道:“是,是,萧少侠,失礼之至。”说着,转身上官智,面色顿沉重起来,凝声道:“小弟只看到了事实的一半,开始的情况如何?”
上官智把“索血令”的底细,与杀师的经过说了一遍。
许天心惊震地道:“这问题相当严重,‘长恨客’谷非杀师之后,便无所顾忌了,可能就要展开恐怖的手段对付我等,我们赶快埋葬了‘天音琴圣’,去会合家师等共谋对策……对了,‘长恨客’谷非发现了两位么?”
“这倒没有,除非他仍伏在附近……”
伍筱芳道:“我深入谷中搜搜看,两位动手办事吧!”说完,弹身径朝谷底奔去。
上官智很觉不放心,如果“长恨客”谷非仍潜伏在谷中的话,伍筱芳可能应付不了,但她说走便走,连个商量都没有,追去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暗暗吁了一口气,道:“许兄,石穴在何处?我们动手!……”
许天心用手朝谷边一指,道:“不远,就在那边,我刚才便隐身在那里,来吧!”说着,上前抱起了“天音琴圣”的尸体,举步行去。
上官智撕碎了那字柬,跟着走去,到了壁脚,果见离地丈许处,有一个石穴,许天心弹身入穴,把“天音琴圣”的遗蜕平放穴中,然后两人合力搬了些大小石块,把穴口严密封闭,上官智在穴口石壁上用指力刻了一行字:“一代奇人‘天音琴圣’瘗骨之处。”
一切停当,伍筱芳业已回转,上官智一颗悬心才告放了下来,急着问道;“有所见么?”
伍筱芳摇摇头道:“可能早溜了,谷底有路能通外面。”
上官智颔首道:“我们走吧!”
三人尊敬“天音琴圣”在武林中的辈份,不约而同的在穴口拜了一拜,然后才怀着黯然的心情,相偕出谷,到了谷外,一看星辰的位置,距天明已是不远。
伍筱芳道;“下山吧,回到城里天也该亮了!”
许天心突地用手一指远方道:“有人来了!”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这种时分,怎会有人到鬼丘来,莫非……举目望去果见一条人影,在荒冢中穿行,方向正朝着这边,这种时分,怎会有人到鬼丘来,上官智沉声道:“两位留心,来的说不定是‘索血令’,届时由我来对付,两位千万别出手。”
人影似在寻找什么,不时地停下身来。
三人的心情,也随着一阵阵的紧张。
上官智已打好了主意,如果来的真是“索血令”,准备来个措手不及,只要点破了他的“章门穴”,便不足惧了。
伍筱芳与许天心双双朝左右闪开,藏起身形,上官智也闪退在一堆荒冢之后,静待来人,每个人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
人影渐奔渐近,来到了三丈之内,上官智定眼一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立即现身出去,激情的道:“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来的,正是上官智的同门师兄褚剑鸣,褚剑鸣先是一惊,继而欢呼道:“师弟么,太巧了,见到许天心了么,他说与你在此有约……”
话声未落,伍筱芳与许天心已奔了过来,褚剑鸣先招呼了许天心,目光转到伍筱芳身上,却怔住了,他不认识她。
上官智忙引介道;“师兄,这位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姑娘……”
褚剑鸣不由愕然,伍筱芳白了上官智一眼,似乎怪他不该揭她的底。
许天心笑了笑,道:“褚兄,伍姑娘现在是萧方,萧少侠!”
褚剑鸣这才会意过来,伍筱芳是易钗而弁,忙抱拳为礼道:“伍姑娘幸会,在下褚剑鸣……”
伍筱芳落落大方的抱拳还礼道:“褚师兄,真是幸会!”
她这声褚师兄是跟着上官智称呼的,她没自觉,但听在上官智心中,却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许天心当然也察觉了,嘴唇一动,想打趣她一下,但转念一想不妥当,便把到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褚剑鸣眉毛一紧,盯着上官智道:“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呢?”
上官智心头一阵凄苦,勉强笑了笑,道:“他老人家绝意江湖,另觅了个隐居之所,以后再详细告诉你吧!”
语焉不详,褚剑鸣心中疑云顿起,追问道:“师父不是为了‘索血令’才出山的么?”
上官智不期然的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是的,不错,但事出非常,他老人家改变了主意,以后再说吧!”
褚剑鸣心中仍未释然,但想到师弟可能因为许天心与伍筱芳在旁边,有些话不能公开的讲,也就不再追问下去。而上官智却是哑子吃黄连,苦在心头,他想到师父师母之间,一场莫须有的误会,结果断送了双方的一生幸福,现在,误会冰释了,但二老都已是日薄西山的年纪,人生已快到了尽头,实在令人感慨紧之。
许天心目注褚剑鸣道:“褚兄有什么消息带来?”
“有,大事一件!”
“什么大事?”
“令师派人传了话来,要小弟转告许兄,令师等一行十余人,业已首途赴中条山武盟总坛……”
上官智登时心头剧震,脸色大变,栗声道:“他们到武盟总坛,为什么?”
褚剑鸣皱眉道:“师弟,你紧张什么,他们是应邀赴武盟共商除灭‘索血令’的大计……”
许天心惊叫一声:“糟了,他们什么时候动身的?”
褚剑鸣一见两人的情状,不由大感错愕,期期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前天下午从伊山动身的……”
许天心顿足道:“来不及了,这……这怎么办呢?”
褚剑鸣茫然不解地道:“到底是什么事嘛?”
上官智想了想,断然下了决心,沉声道:“我们马上动身去追,日夜兼程,非要追上不可,师兄与许兄作一路,小弟与伍姑娘回城取马,详细请许兄转告敝师兄吧,我们现在分毫也不能耽延了,如果追不上,只有直捣武盟……”
褚剑鸣惊愕地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了。
上官智匆匆一抱拳,向伍筱芳一偏头,道:“我们走!”走字离口,人已弹了起来。
伍筱芳紧紧相随奔去,一路之上,真是急如星火,上官智一路转着念头,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芳妹,你行止如何?”
伍筱芳大声道:“我……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得暂时分手……”
“为什么?”
“我要去追截‘不老书生’等人,这是极大的阴谋,对方诱使他们到中条山,目的是一网打尽……”
伍筱芳娇嗔道:“我就不能去么,难道我不是武林一份子?”
这句话说得倒义正辞严,使上官智无法反驳,她不说喜欢跟上官智一道,即以武林正义的一份子自居,但上官智觉得还是先把话说明的好,先笑了笑才道:“芳妹,时间上差了几乎两天,追是决对追不上的了,此去是直扑武盟……”
“又怎么样?”
“兵凶战危,结果难料。”
“智哥,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以为我没见过阵仗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上官智窒了一窒,道:“好,芳妹,我们不要争论了,赶路吧!”
伍筱芳撒娇似的道:“这才像话!”
两人口里说话,奔驰的速度未减,天明入城,回到旅店,立即要店家料理马匹,两人乘便用了饭食,日出时分,一黑一白两骑骏马已奔驰在西行道上。
日夜不停的猛赶,这一天到了桓曲,伍筱芳找来‘空门’弟子一查探,不错,有这么一行人经过,算时间,仍差大半天的路程,上官智沉重地道:“追可能追不上了,看来只有走最后一条路,直扑武盟,结果十分难料,现在只有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使他们中途受阻,在进入武盟前把他们截住。”
“我们还是上路吧,反正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了!”
“芳妹,此去大部份是山区,乘骑不便,而且也太惹眼,我们把马留置在这里,步行追赶如何?”
“也好,我无所谓,你能走得到的地方,我一样能走得到。”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这一路去,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我们抄捷径截截看?”
“好主意,怎早不说……”
于是,伍筱芳把马匹交由“空门”弟子看管,两人步行上路,这一来,可就真的轻便多了,伍筱芳又取出人皮面具,要上官智改了容,因为上官智曾是武盟铁卫士统领,武盟中上下人等,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易了容,目标便不致那么显着,不用说,这着一路都有对方的暗探巡视。
离开桓曲不久,便弃正道走入捷径,好在两人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身子,倒也无视于山径崎岖,有的地方连羊肠鸟道都没有,全恁地形辨别方位。
日薄西山,两人从侧山抄到了一个隘口附近,上官智止住了身形,道:“由这山隘开始,都有武盟的弟子警戒,希望他们还没有能过,不然……我们只有闯的一途了。”
伍筱芳审视了一下形势,道;“怎么才会知道他们是否通过了呢?”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你稍等片刻,我找个人打听一下。”说完,弹身奔去,只片刻工夫,便拎捉了一名卡哨,带到伍筱芳面前,那名劲装汉子,早已吓得半死,上官智把他摔在地上,冷森森地道:“如我记忆不差,你是内坛弟子?”
那汉子以头叩地,惊怖地道:“是的,是的,请少侠高抬贵手。”
“你只照实回答我的问话,便饶你不死。”
“请问、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你知道你们现在的盟主是谁么?”
“是谷非……”
“我说他的另一个身份?”
“这……这个……”
“他便是‘乾坤教’的少主,现任教主‘索血令’,你是知道的,对么?”
那汉子登时面如土色,张大了口,久久才栗声地道:“是的,但……小的是人下之人,身不由己……”
上官智寒声道:“我不问你这些,你既然知道,证明你是‘乾坤教’的弟子……”
那汉子颤栗地道:“小的不是,是被迫胁从的,盟内谁都知道,盟主的身份已公开了……”
“公开了,嗯!他该姓贺,不姓谷,他叫贺什么?”
“贺武雄!”
“他在总坛么?”
“外出未归!”
上官智点了点头,这话可信,他在北邙鬼丘谷中杀师,自己与伍筱芳是兼程赶来的,再快他也不会赶在前头,不过,既已邀约“不老书生”等来此,他大概也会急奔回山,也差不多该到了,心念之中,又道:“有一行十余人,应邀前来总坛,到了么?”
那汉子可能是怕死,毫不犹豫地道:“到了,不过盏茶工夫。”
上官智心头一沉,先后脚之差,竟没截住,这麻烦可大了。
伍筱芳接口道,“既然‘索血令’还没回盟,对方决不会采取行动,我们来得及闯进去……”
那汉子摇头道:“来不及了,盟主已经返山……”
上官智一瞪眼道:“你方才说外出未归,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畏缩地道:“小的没说谎,刚回来……”
“你怎么知道?”
“请看那讯号,是负责警戒的弟子向内传报盟主到达的讯号。”
上官智抬头一看,果见半空中一道红色光焰,曳空而坠,不由跌足道:“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
伍筱芳激声道:“能截得住么?”
上官智咬牙道:“截不住了,隘口距总坛不到一里……”
“不能试试么?”
“不成,我方的人已经入了对方掌握,我们一暴露形迹,对方便会采取行动,岂不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怎么办昵?”
“我们暗里潜入,相机行事。”说着,又朝那汉子道:“盟主的身份业已公开,没有反对的人么?”
那汉子期期地道:“没有谁能反对了,有的被囚作人质,有的归顺,还有的……被杀了。”
上官智打了一个寒颤,伸指点了那汉子的穴道,咬牙道:“我答应你说实话便不杀你,只点你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说完,把那汉子塞入树丛之内,然后向伍筱芳道:“我们走,从密道进总坛。”
伍筱芳道:“如果你师兄他们闯来呢?”
上官智略作一沉吟道:“他们没这么快,走!”
在这里上官智等于回到了家,里里外外的地形地物,都了若指掌,而潜踪探密,却又是伍筱芳的看家本领,是以两人的行动,直可以欺鬼瞒神。
两人幽灵般来到了总坛的侧方,这里是一片十丈高下的断岩,岩头上便是总坛的侧方门户,边缘耸立着一座碉堡,可以监视这方面的动静,岩下方有一片空地,再就是眦连无垠的森林,这地方除了定时的巡弋之外,平时是人迹罕至的。
上官智遥遥一指断岩石的碉堡,道:“芳妹,我们就从这片断岩进入虎穴,留心别让堡里的警卫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