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智心内一惊,话中有话,这青衣少女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想着,目光直直的盯在对方脸上,愈看,愈觉得这女子并不陌生……突地,他想起来了,她不是“竹如居士”的女儿吴天韵么?
“竹如居士”命丧“索血令”之手,她怎会加入了“乾坤教”呢?心念之中,激动地道:“吴姑娘,还记得在下……”
青衣女子粉腮一变,急以手指按唇,示意上官智噤声,然后才娇笑了一声道:“我叫林雯,只比新娘子长了几个月,所以她要称我姐姐。”
上官智怔了一怔,意识到必有蹊跷,但仍忍不住悄声道:“为什么……”
“嘘!千万守秘,此地没人知道我的身世。”
“哦!”
“少侠,你该亟谋脱身,否则你们俩全毁!”
上官智惊疑地望着化名林雯的吴天韵,她的话太过突兀,他不敢遽予采信,也许是太夫人派她来故意如此试探的,当下故作不解地道:“林姑娘说笑了,在下为什么要走?”
吴天韵正色道:“我不是歹意,这是忠告,你知道太夫人召李静兰去为了什么?”
上官智急声道:“为了什么?”
吴天韵转到窗口,向外望了望,以极低的声音道:“要她查明你的真正来历!”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查在下的真正来历?”
“不错,你并非‘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这……这……从何说起?”
“本教派赴东海调查你来历的人已经回转,‘东海逆天客’早已不在人世,而且根本就没收过你这么个传人。”
上官智大感惶急,想不到“乾坤教”竟然专程派人到东海去调查,这一来事态的确很严重,本来这讹传是缘于“百宝仙婆”赠送自己的那面“鬼牌”……
吴天韵接着又道:“少侠如不当机立断,过不了今晚这一关。”
上官智悚然道:“可是静兰姑娘……”
“有一个办法可以应急!”
“什么办法?”
“把她刺成重伤,然后你走。”
上官智打了一个寒噤道:“这怎么……”
吴天韵道:“受伤总比死可强,你对她下手,便不会使人起疑,她就可以免了受教规制裁。”
上官智呆了片刻,道:“姑娘因何要对在下……”
吴天韵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沉凝地道:“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我得走了,最后请你代我保守身份的秘密!”说完,出房姗姗离去。
上官智窒住了,心头又打了一个结,吴天韵为何化名林雯投身“乾坤教”?她对自己说的这些话被人听了便是杀身之祸,她为什么要冒这凶险提了忠告?
他现在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走,还是留下?这关系了两人的生死。
想起李静兰刚才说的话,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刺上了八卦图记,再点上偏穴,这的确是终生沦为走狗,而自己一方与“武盟”,正不遗余力,要扑灭“乾坤教”遗孽重燃的这把野火,岂可因儿女之私,而做武林千秋罪人?
但,世间最难抛弃的便是这一个“情”字,因为人非太上,谁能忘得了情?
他颓然坐回椅上,望着那烧成了一半的红烛,点滴串连的烛泪,不自禁的开口微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一段情,真的要如此收场么?
在极度的悲哀中,他觉得有些惘然,此刻,他感到自己有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孤立无援,如何使这孤舟化险为夷,全靠自己的决断与操持,
他又想到吴天韵的话,不管她的存心是什么,她说的不无道理,假作反对婚事,与李静兰动手,刺伤她,然后脱身,这是条苦肉计,可是如何下得了手呢?
苦苦思索之下,突地想到了一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干脆去见那老妪,以无父母之命为借口,暂缓婚事,如果不成的话,便挟李静兰闯出虎穴,一切后果不计了,这总比牺牲任何一方为强。
心意一决,豪雄之气告复苏,于是,他起身出房,朝方才设筵的大厅走去。
两名婢女,迎面而来,上官智故意朝她俩笑了笑,不让她俩有发问的机会,便匆匆错身而过。
顾盼间,来到厅前廊上,忽听厅内传出一个极其耳熟的女人声音:“太夫人,就此一言为定了?”
上官智不期然地停了脚步,只听太夫人的声音道:“如果一千两黄金,买来的是一件废物,岂不……”
女人的声音道:“我可证价值超过万两!”
上官智仔细一分辨声音,不由心头遽震,这女人,正是汪青凤的母亲稣玉娘,想不到她真的做了出来,所谓以千两黄金交易的,当然是那份名单副本,这生意成交,数以百计的白道高手便要遭殃。
这必须予以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
太夫人的声音道:“可以先看货么?”
稣玉娘的声音道;“不成,还是照方才说定的交易。”
“你直接送来岂不更简便?”
“太夫人,这交易非比寻常……”
“你是怕老身使手段么?”
“那倒没有,既敢做这交易,自然有万全的安排。”
上官智全身在冒冷汗,幸而尚未过手,真是皇天有眼,如果不是自己改变主意,赶了一撞上,大事便不好了。
看样子,许天心与汪青凤还不知道这毒辣诡诈的女人已采取行动。
稣玉娘的声音道:“告辞了,三日之内在约定的地点专候!”
太夫人的声音道:“留香,代老身送客!”
上官智疾退数步,隐入合抱的廊柱之后,此刻,他觉得自己与李静兰的事,变为次要了,名单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两条人影,步出厅门,一个是被李静兰唤作香姐的青衣女子,另一个赫然正是汪青凤的母亲稣玉娘。
上官智血行加速,一双星目发了红。
俟两人穿过院子,进入通前院的角门,上官智现身出来,尾蹑下去。
厅内传出太夫人的喝声;“上官智,你意欲何为?”
上官智充耳不闻,急急跟了出去。
“你与老身站住!”
第二次喝声传来,上官智已出了角门,到了前院,青衣女子与稣玉娘正出穿堂,过了穿堂,便是大门了。
“站住!”喝声再传,已到身后。
上官智回头一行,太夫人已追了出来,她身边是李静兰,李静兰微一眨眼,轻轻点了点头,暗示她赞成他的行动,当然,她不知道上官智另有目的。
太夫人大喝一声,“截住他!”
手下人等,业已闻声而至,峰拥上前,连李静兰在内。
上官智霍地拔剑在手,冷厉地道:“别逼在下杀人?”
太夫人弹身到了近前,怒声道:“上官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太夫人,我要追那女人!”
“你……要追那女人,为什么?”
上官智急中生智,大声道:“她是我血海仇人的手下,我要追出仇家,我找了她已经数年了……”
太夫人瞪眼道:“不许你离开!”
上官智不愿在此翻脸动手,故作衷恳之色道:“太夫人,亲仇不共戴天,请俯允这一遭,事毕我会回来!”
“不行,报仇的事以后再谈,老身包你仇家走不脱……”
“晚辈不能等待。”
“你找死?”
“请别逼晚辈放肆!”
“你敢!把他抓下!”
那些手下,齐齐扬剑出手,上官智业已横定了心,这是一举两得的机会,借着追仇为名,一方面追稣玉娘,一方面乘机脱身,对李静兰便没太大的影响,他以十成功力,挥出了一招“八方风雨”。
金铁交鸣声中,围攻的波浪分裂,四散倒退。
上官智一个弹身,到了穿堂门口。
“好大的胆子!”
上官智只觉眼前一花,太夫人已拦在身前,后面的人又围了上来。
李静兰气呼呼的厉叫道:“上官智,你当真如此无情无义么?我要杀你……”随着喝话之声,果真欺身上步,恶狠狠的出剑攻向上官智。
上官智知道她是故作姿态,回手一剑,震退了李静兰,口里道:“兰妹,别误会,我爱你,我会回来!”
话声甫落,—道掌风袭上身来,潜劲如山,出手的是太夫人。
上官智欲待反击,已是不及,本能地把罡气猛提,“砰!”突然一声,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一口逆血几乎夺喉而出,不由暗惊这老妪内力之深厚。
—击方过,身形尚未站稳,近身的四柄剑倏告袭到。
上官智沉哼一声,挥剑猛扫,惊叫声中,两柄剑飞上了半空,上官智念念不忘脱身,乘势一旋,闪电般绕过太夫人进入穿堂。
“那里走!”
暴喝声中,一股排出劲气,凌空卷至。
上官智连头都不回,侧身让向穿堂壁,避过主锋,脚下用劲,疾矢般射入院地之中,一看庄门已闭,他毫不犹豫地越墙而出。
到了庄外,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回剑入鞘,弹身电奔,奔出没多远,那方才奉命送稣玉娘出庄的青衣女子留香,迎面而来,上官智急刹身形,大声道:“人呢?”
青衣女子愕然望着上官智道:“新姑爷,怎么回事?”
上官智直截了当地道:“我要追那女人!”
青衣女子窒了一窒,道:“上了官道,这到底……”
上官智不待她说完,弹身再奔。
青衣女子留香,茫然失措的木立当场,她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庄门启处,七八骑疾冲而出。
上官智一心追人,去势如电,不久上了官道,两头极目一望,不见人影,登时心念电转:“稣玉娘极可能奔回那荒野小屋,新安虽近在咫尺,但如去取马必然费时,这事是分秒也不能耽延的,如让稣玉娘走脱,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未已,遥遥已见尘头大起,知道是庄内人追出来了,如果是奔长途,两只脚决比不上四条腿,还是避开为上,为了这桩交易,庄内人要阻止自己追上稣玉娘是毫无疑问的。
于是,他一飘身闪入道旁林中,追骑奔上了官道。只略略一停,便向西驰去,当中没有李静兰,那化名林雯的吴天韵却在其中。
上官智待追骑错过了头,才弹身穿林顺向同一方向奔去。
夕阳西下,村野人家升起了缕缕炊烟,阵阵噪鸦,掠空而过。
不久,暝气四合,黄昏来临,估计已奔行了近十里路程!追骑掉头折返,上官智转入官道,放开身形疾奔。
大约是二更初起的时分,上官智来到了岔路口,这一路竟未发现稣玉娘的踪影,心想:“论身法,稣玉娘绝没自己这么快,若不是路上错过,便是她根本没走这条路,现在该如何是好呢?‘百宝仙婆’原约自己入夜返探小屋,看来还是走小屋,碰上她时,也好共谋对策。”
到达小屋,不见小屋,只见厢房透出灯光,凑进窗棂一望,许天心与汪青凤挑灯枯坐,默然相对,汪青凤面容凄清,还在伤心她父亲之死。
上官智触景生情,想到自己与李静兰如非因种种关系,此刻不也是烛影摇红,相依相偎么?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许天心立即惊觉,发话道:“屋外什么人?”
汪青凤紧紧索着双眉道:“莫非是我娘回来了?”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如果自己现面的话,待会稣玉娘真的回转,定不敢现身,还是暂避为佳。”当下立即弹身隐入不远处的林中。
许天心与汪青凤双双到了屋外,四望无人,许天心道:“奇怪,我分明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
汪青凤道:“你怕是听错了,也许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可是现在没有风。”
“你自信没听错?”
“绝对没听错,是有人。”
“也许……也许是我娘回来探视我爹的坟墓,然后又走了?”
“嗯!很有可能,我们到屋后坟墓看看!”
两人手捡手绕回屋后。
上官智在林中听得极是清楚,心想:“还是暂不现身,且在这里守上些时候,如果过了三更不来,便直接找汪青凤,她定知她娘的去处。”
两人没有回转,想是从另一边进屋去了。
人一静下来,无边的思绪又如云而起,眼前又浮现出李静兰凄恻的面容,此刻,她会受到什么迫害?她在做什么?想什么?这一段不了之情终局是什么?
他不敢往深处想,但又不能不想,这使他痛苦万分。
为什么造物者的安排如此残忍呢?是故意折磨有情人么?
他只有一样不必去想,也无人想起,那就是他的身世,在模糊的记忆中,他也从他的姓,镖师是个鳏夫,在一次出镖后一去不返,于是他成了世间最孤零的人。
十岁那年,偶然逢上了“万博老祖”,因为资质不俗,而为他老人家收归门下。
……
死寂的夜,凄冷的月,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更时分。
上官智站起身来,准备入屋见许天心与汪青凤……
就在此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有所发现么?”
上官智一听声音,就知是“百宝仙婆”来了,忙回身施了一礼道:“老前辈也来了,没什么动静,屋内是许天心与汪青凤姑娘。”
“百宝仙婆”移步到了上官智身旁,道;“这老身知道!”
“晚辈在午间碰上了一桩大事……”
“什么大事?”
于是,上官智把午间追踪李静兰,被那不知名的老妪传见,以迄发现稣玉娘准备以千两黄金出卖名单与“乾坤教”等等经过,叙述了一遍,只隐起自己与李静兰的一些情节不说。
“百宝仙婆”听完之后,面色大变,栗声道:“这么说,事机已相当危急了?”
上官智沉痛地一颌首道:“是的,我们得设法立即应付。”
“你有什么应付之策?”
“晚辈想汪青凤姑娘定然知道她母亲的行踪,利用许天心的关系,请她立即设法见她母亲,索出名单副本,至不济也要她无论如何阻止她母亲出卖名单……”
“她办得到么?”
“汪姑娘深明大义,她会办到的。”
“看来只有如此了!”
“晚辈这就去……”
“慢着,有几个问题我们先谈谈。”
“老前辈请讲?”
“百宝仙篓”略一沉吟道;“据你所说的,新安附近那庄宅当是‘乾坤教’的一处秘舵,那被称为太夫人的老妪,会不会是该教复辟的首领呢?”
上官智皱眉想了想,道:“即使不是,身份地位也绝对不低。”
“百宝仙婆”唔了一声,又道:“你在庄中时,为什么不乘机向那叫李静兰的女子探询呢?”
上官智期期地道:“这是该教的秘密,她决不会泄漏的,问了也属多余……”
“百宝仙婆”淡淡地道:“是你不愿逼她吧?”
上官智的俊面登时烘地热了起来,这句话直刺进他的心坎里,事实上真的是如此,姜是老的辣,果然洞烛机微,当下讪讪地道:“逼她也没机会,晚辈急着要脱身追赶稣玉娘。”
“好,这个不谈了,你说对方的目的是想利用你?”
“是的!”
“并且对方也查出了你不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是的!”
“这样你便要特别小心了,对方如果达不到利用你的目的,定会设法毁你?”
上官智怵然道:“是的,这一层晚辈想到过。”
“百宝仙婆”默然了片刻,又道:“目前还是名单的事重要,刻不容缓,关于‘乾坤教’老身再安排人查探,该教既敢明目张胆在武盟总坛杀害执法长老,还留了图记,显见该教的势力已到了惊人之境,而且定拥有不少惊人的高手,事态的发展如何,无法逆料,我等只有竭尽绵薄,以配合武盟除魔卫道,挽此浩劫,现在你去吧!”
上官智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沉重,恭应了一声,疾步欺向小屋。
厢房的灯光仍未熄灭,上官智就窗隙内望,只见汪青凤和衣躺在床上,许天心却是伏桌而眠。
许天心这种暗室不欺的风范,使上官智暗赞不已,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真武士,不愧为“不老书生”的传人。
上官智绕到前边院地中,高声发话道:“天心兄,小弟上官智奉访!“
房门立即开启,两人全出了房,许天心道:“上官兄,有急事么?”
上官智先扫了汪青凤一眼,然后才道;“寅夜打扰,实属不当,值事机紧迫,小弟不得不来,有事要烦劳汪姑娘!”
汪青凤喑声道:“什么事?”
上官智正色道;“汪姑娘,在下发现令堂已与‘乾坤教’接头,准备以千两黄金交换名单……”
许天心面色大变“啊!”了一声,汪青凤杏眼大睁,厉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沉重地道:“千真万确,是在下亲耳所闻,亲目所睹,汪姑娘已知道事关武林劫运,在下不必赘述,现在请汪姑娘看在正义两个字的份上,立即寻到令堂,能请她交出名单副本最好,如若不然,无论如何请设法阻止令堂交换,双方约定的时间是三日之内,地点不详,所以得请汪姑娘立即行动……”
汪青凤花容失色,咬牙应了一声:“好!”
上官智接着又道:“‘乾坤教’人邪恶万端,行事不择手段,令堂如此做,一方面成了武林罪人,另方面在下断言她得不到千两黄金,而且……后果堪虑。”
汪青凤低头想了一阵,凄声道:“上官少侠,我答应了一定办到,虽死不惜,但有请求……”
“姑娘有话尽管说?”
“希望不要跟踪我!”
上官智望了许天心一眼,毅然颔首道:“在下保证不会有人跟踪姑娘。”
他这一眼,许天心业已会心,也回注了上官智一眼,将头微点。
上官智双手一拱,道,“在下就此告辞,一切全指望汪姑娘了!”说完,掉头便走。
回到林中,“百宝仙婆”仍在原处。
“事情如何?”
“汪姑娘答应一定办到,但希望不要有人跟踪。”
“你答应了?”
“是的,晚辈与许天心已有默契,他会随机应变的。”
“你现在准备何往?”
“晚辈先返新安,马匹衣物还寄存店中。”
“好,我们分手吧,有事老身会派人与你联络。”
上官智忽地想起身边的“鬼牌”业已无用,于是取了出来,双手奉过,道:“老前辈,请收回此牌!”
“百宝仙婆”略略一想,默然接了回去。
上官智本想再问同“东海逆天客”的情形,但想到对方讳莫如深的样,知道问了也是多余,只好息了这念头,恭谨地施了一礼,弹身迳去。
一路之上,心头像压了一块巨右,沉重非常,一方面是李静兰的事将来不知伊于胡底,另方面是汪青凤虽然答应一定办到,但以她母亲的为人,在事实来证明之前,还是不可乐观。
此去新安,只数十里路程,如果全速而驰的话,不必天亮便可赶到,但太早回店,容易启人疑窦,而且也没急事,所以上官智随兴之所至,紧一程,慢一程,天明时分,又来到那岔向庄宅的路口,上官智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望着庄宅的方面,他有一种难言的冲动,真想闯进去见李静兰一面,但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好不容易脱了身,岂能再自投罗网。
痴立秒时,才又快快上路,新安业已再望,至多不过三五里地。
一骑骏马,电奔而至,那马通体雪白,像一朵白云飘飘而来,马上是一个锦衣人,锦衣白马,这气概便不同凡响。
上官智略略朝道旁一闪。
那马驰行极速,只眨眼功夫便到了身前,隐约可以辨出马上人长得极其英俊,年纪也不大,总在二十以内。
就在马儿擦身而过之际,马上人扬了扬手,一个小小的白点直射上官智面门,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本能地伸手抓住袭来之物。
只这一转眼功夫,马儿已冲到了五六丈外,马上人回头望了一眼,风驰电掣般去了,快得令人咋舌。
上官智望着那骑白马的背影,心中困惑万分,忖不透是怎么回事?
马儿在视线中成了一个白点,不久,便被扬起的黄尘淹没,上官智这才想起接在手中的东西,伸开手一看,竟是个小小纸团,心里更加迷茫莫解,打开纸团一看,上面现出几个娟秀的字迹,写的是“速趋灵宝道,三更梦里人!”
看着这两行字,他不由怔住了,对方错身掷物,临去回首,不用说,这是给自己的,但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可惜对方去得太快,看不清面目,在记忆中,似乎不识锦衣白马的人……
“速趋灵宝道,三更梦里人!”
他再念了一遍,暗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速赴灵宝道,是要自己急速赶往灵宝,灵宝距此,约百余里路程,三更梦里人这句,便无法索解了,到底处划锦衣少年的外呈,还是另有所指?……”
想来想去,始终惴不透其中蹊跷,问题在于马上人十分陌生。
对方认错了人么?不大可能,现在是大清早,又非夜晚。
对方是奉师执之辈传讯么?也不可能,如果是,尽可停骑对答,不必如此神秘。
字条是先写好了的,对方怎知必会碰上自己呢?
谜,不解的谜。
要追去问个究竟,看对方奔驰的速度,是难以追上的了,是否照柬行事,赶赴灵宝呢?如果对方有意愚弄,岂非冤哉枉也?
发了一会愣,决定先回客店再慢作打算,于是,又举步前奔。
到了店口,小二迎上前来,惊诧地道:“公子爷,您数天不回店了?”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被朋友留住了!”
小二又道:“公子爷可真是交游广阔……”
上官智微觉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小二咧嘴一笑道:“大约是四更多天,有位俊公子,说是公子你的至交,在公子爷房中呆了一会,方才离去时,把店帐全部结清,还吩咐小的把尊骑洗刷干净,喂饱,说是您要赶长路。”
上官智不由呆住了,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剑眉一蹙,道:“可是个骑白马的?”
“照啊!正是……嘿嘿,小的一生没见过那等俊秀的人物!”
“他另外可曾交代什么话?”
“有的,有的,那位公子说,请公子爷往西行,便可碰上。”
“好,知道了!”
上官智回到房中,愈想愈感到奇突,那锦衣白马的美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自己的行动如此清楚?要自己赶赴灵宝的目的何在?
他似乎断言自己今晨必到,还代自己结算店帐,吩咐小二喂马,说是自己要赶长路,这不但离奇,而且很少……
看来灵宝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了,好歹总要揭开这个谜底。
于是,他立即束装备马,离店上道。
傍午时分,来到一个小镇,经过了一夜折腾,又赶了半天路,不但饥渴难耐,而且也感到有些困乏,心想:“且打个尖,歇憩一阵子再赶路不迟!”
心念之中,徐徐策马进镇,正要寻个干净的酒店准备打尖用饭,忽见一个店伙装束的,迳趋马前,伸手拉住嚼环,笑嘻嘻地道:“公子,您才到呀,小的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上官智不禁一愕,道:“你等谁呀?”
“等您公子!”
“这……怎么回事?”
“有位俊公子,骑白马的,已替公子叫了酒菜,他说他先行一步。”
上官智知道又是那锦衣少年弄得玄虚,只好下了马,马由店伙牵着,进入一家酒店,坐下不久,酒菜齐上,上官智心想:“管他,既然他安排得这么周到,就领他的情吧,吃喝完了就上路,到了晚上,谜底便可揭晓了。”
叫的酒菜,都十分精致,看来是这店中最好的了。
吃喝完毕,叫小二算帐,说是已付过了。
上官智只好付之一笑,重新上道。
薄暮时份,来到距灵宝不远的望山集,预计再一个时辰,便可抵达灵宝,这集子一面靠山,倒也热闹,上官智打马穿集而过,刚到了集子中央,一个挑着“悦来栈”灯笼的店伙迎了上来。
上官智心中一动,不等店伙开口,便勒马道:“小二哥,一位骑白马的公子要你等我?”
店伙哈腰道:“正是,正是,请随小的来,小店就在前面拐角处。”
上官智点头笑了笑,心里可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久,来到店门口,上官智下了马,另有一名店伙,像接待熟客似的上前接过马缰,上官智由原先的店伙带着,进入店中一间上房。
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位白马公子也住在这店中么?”
“是的!”
“那一间房?”
“在后进!”
谜底将要揭晓,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略事漱洗之后,一个人在房中啜着香茗,脑海里仍是盘着那神秘的白马锦衣少年的影子,这使他坐立难安。
过没多久,小二进房拉桌设椅,摆上杯箸,却只摆了一个单份。
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位公子不与我同桌么?”
小二嘻嘻一笑道:“公子刚才离开了,说有急事要安排,嘱小的禀告您,二更天请公子您上路,山路不能乘骑,得步行,三更前赶到地头……”
“怎么走法?”
“到时有人带路!”
“唔!”
上官智心里又加了下闷葫芦,对方行事为何如此神秘,使人牙痒痒的。
口 口 口
将近二更时分,上官智结扎停当,由小二带路,出了镇集,扑向山区,到了山口,小二停了脚步,道;“公子沿这山径,走上五六里,会发现一道断涧,沿涧南行,在下流渡涧,然后翻越三座峰头,就在第三座峰头之后,可见一个双峰夹峙的谷口,岩石呈红色,在月光下极好辨认的,再以后,小的便不知道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你回头吧!”
小二哈了哈腰,转身自去。
上官智依着小二的指点,展开身法,沿樵猎小径入山,奔行了五六里,果见一道断涧,月光一片迷蒙,不知有多远,小径到此也就断了,只剩下些践踏的痕迹,那已不是路,上官智辨了辨方向,顺涧边悬岩南奔。
山势蜿蜒下降,不久,便听到水声潺潺,已到了涧谷之中。
借着突出水面的乱石,几个起落,便到了彼岸,然后又开始登峰,峰势陡峭,尽是嶙峋的石岩,但在上官智这等高手眼中,当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上上下下,连越三座峰头,果见一道谷口,巨壁夹峙,仿佛是一座山峰,被从中切了刀,然后挪开了一条缝,仅有三五丈宽阔,岩石呈赭红之色,在月光下十分显目。
上官智远远停住身形,心想:“不知那神秘的少年引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三更梦里人之句,竟作何解?”
心念之间,只见谷中似有人影一晃,随即没入谷道之中不见了。
上官智心中不由一动,刚才那身影,似乎像极那白马锦衣少年,比普通人瘦小的多,心里略一踌躇之后,弹起身形,扑了过去。
谷道月光不明,一片幽黯。
上官智缓缓向里淌去,提神戒备着,以防突发的事件。
这一段夹巷似的谷道,足有半里长,狭道行完,眼前豁然开郎,累累的怪石,夹杂着稀疏是林木,在月光下,视线并不怎样受阻,除了岩脚,显得阴暗。
不远处的乱石中,人影一晃而隐。
上官智弹身掠了过去,身形一起一落之际,忽地发觉情形有异,他是“万博老祖”的传人,对一些奇门杂学,均有涉猎,定睛一望,这谷道中的木石,全按着奇门生克之理布设,竟然是一座很庞杂的阵式。
看了又看,只略微窥出了一点梗概,既非九宫八卦,也不是三才五行,排这阵式的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奇人。
既发现了这布设,便不能不具戒心了。
数丈之外,人影再现,向这边招了招手。
上官智立即弹身扑去,到了人影出现的位置,却无所见,心里不禁狐疑起来,对方这算什么意思!
人影又在另一个方位出现,上官智一发狠,再度扑去,依然又扑了个空,他自忖身法不弱,但对方似乎比他更快,简直形同鬼魅。
如此乍现乍隐,一追一逐,不知不觉已进入了阵式深处。
上官智恍悟他的目的是带自己入阵,到目前,依然敌友难分,往坏处想,自己已经被困在阵中了,往好处想,对方熟悉阵式,有意带领,但这未免神秘得近于恐怖,对方从新安把自己引来,真正的企图是什么?
神秘人影继续隐现带路,忽东忽西,时左时右,飘忽不定,上官智横定了心,照跟不误,不久,眼前出现了一椽茅舍,而阵式也尽了。
一个细如蚊蚋,但却字字清晰的声音,传入耳鼓:“到壁脚隐起身形,静待好戏上场,切忌不要惊动任何人,听我的命令行动!”
“命令”两个字使上官智有些啼笑岂非,当下也以“传音”之术发话道:“朋友到底是谁?”
“现在不必问,如你一定要知道,我是骑白马的。”
“朋友把在下巴巴地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看戏?”
“好戏,值得看,时辰将到,快藏好身形。”
上官智满头雾水,疑云重重,但还是依言掠到谷壁下的暗影中,隐起了身形,心想:“到底是什么好戏,多与自己有关,不然对方不会费这大的力气。”
万籁俱寂月影西移,壁脚阴影笼罩的范围更大了。
遥望那座茅舍,似隐藏了无穷的神秘。
枯守了将近半个时辰,一无动静,上官智已感到有些不耐了。
突地,只见一条灰影,飘闪面至,穿行在奇阵中,身形毫不阻滞。
上官智登时精神一振,暗忖:“大概好戏开锣了!”
那灰影在茅屋前一箭之地停了下来,由暗处看明处最是清楚,再如上明亮的月光,上官智一眼便看出来的是个蒙面人。
来人静立了片刻,高声发话道:“奉少主之命,求见掌令!”
上官智心头一震,少主是谁?掌令又是谁?这分明是江湖帮派的家事,为什么那白马少年要引自己来看热闹,这是江湖大忌呀!
茅屋之内没有应声。
来人自顾自地接着又道:“盼掌令能出山匡扶少主,报仇雪恨,重整旧业,并慰当年死难者的英灵。”
上官智更是震惊,运足目力望去,这蒙面人一岙灰衣,似曾相识,用心一想,竟被他想起来了,这灰衣蒙面人,正是“梦里仙翁”的门人何天宇,登时情绪狂激起来。
白马少年所说的“三更梦仙”无疑是指“梦里仙翁”的了。
对方是属于什么帮派的?
重整旧业之语,显然表示是一个除了名的帮派,而这茅屋的主人,是该帮派的掌令,对方要他东山复出……
灰衣蒙面人久候没有反应,又发了话:“掌令无视于本教的荣辱么?”
这“本教”两个字,使上官智血液沸腾起来,这不分明是“乾坤教”么,那所谓掌令是“浮尘子”了。
“浮尘子”当年激于天心人道,不惜叛教作为内应,一举而摧毁了率兽食人的“乾坤教”,终止了武林浩劫,这件事相当秘密,只有师父等少数几个擘划的人知道,现在这批余孽已找上了他,这可是件相当严重的事。
对方怎么会知道隐居此谷呢?
如果对方业已知道他当年的叛逆行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马少年故意引自己来此,他可能知道内情,连自己的来历。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特别的居心没有?
对方口中的少主,不用说是该教复辟的主事者了,当年为何让他漏网,留下这可怕的祸胎?
“梦里仙翁”功力惊人,白马少年态度不明,该如何应付这局面呢?
心里想着,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
茅屋里,终于传出了声音:“老夫行将就木,已立志与草木同朽,不再作出岫之想,请转吧!”
灰衣蒙面人冷沉地道:“小的是奉少主之命,专程而来,请掌令三思?”
屋里人道:“老夫不作任何考虑了!”
灰衣蒙面人声音一寒,道:“禀掌令,少主再三交待,势必要请您出山……”
屋里人默然了片刻,又传出声音道:“少主母子,当年在南海覆舟遇难,何来少主?”
灰衣蒙面人毫不思索地脱口应道:“遇难是实,但古人天相,又获救了。”
“请上覆少主,老夫耄矣,恕无法再扬刀动剑!”
“掌令已经立意了吗?”
“是的!”
“莫非要少主亲自起驾来请?”
“根本不必!”
灰衣蒙面人窒了片刻,又传出声音道:“亟谋报仇雪恨,复振基业,对教规执行甚严……”
屋里人冷笑了一声道:“老夫劫后余生,教规已不及于老夫了。”
灰衣蒙面人阴阴地道:“掌令既决意如此,小的无话可说了,告退!”
上官智耳畔又响起白马少年的传音:“对方来的不止一人,他们已奉令,如果茅屋主人不肯听命,便毁了他,此人一离开,对方便要采取行动了!”
上官智心头一凛,暗惊白马少年对情形了解得这么清楚,这几句话里,断定他是站在自己的一方,当下也以传音之术试探着道:“在下想毁了此人!”
“于事有济么?”
“在下打算借以延缓对方的行动,让屋里的人能有时间准备应变。”
“你有把握一击而毙对方?”
“可以的!”
“那就动手吧!他要离开了!”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业已转身奔出了数丈……
上官智弹起身形,闪电般斜里射出,一下子戳在对方头里,长剑也同时掣在手中,口里轻喝了一声;“站住!”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太吃一惊,刹住势子,“刷!”地亮出长剑,口中随喝道:“什么人?”
上官智冷冷地道;“何兄不认得小弟了?”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定睛一望,栗声道声:“原来是上官……”
上官智恐怕惊动了他的同党,不待对方话完,一招“乾坤一掷”,以十二成功力挥了出去,他本可不必用这大的力气,但想到对方身手不弱,而且不让对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所以才全力出击。
这招“乾坤一掷”,是“遗世孤叟”穷毕生精力所研创,上官智复用全力施展,而何天宇也料不到上官智猝施杀手。
一声像发自地底的闷嚎传处,何天宇栽了下去,上官智立即退返原处。
白马少年的声音道:“干得好,干净俐落!”
屋里传出一声惊“噫!”道:“出手杀人者是谁?”
上官智立即应道:“晚辈上官智,老前辈是‘浮尘子’么?”
屋里人似乎极感震惊,语音微颤地道:“你是何人门下?”
“晚辈家师‘万博老祖’……”
“啊!您怎会到此地来?”
“是……得友人传讯赶来的!”
“你那同伴是谁?”
上官智不由一怔,想不到“浮尘子”早已发现了进来的是两个人,但自己对白马少年一无所知,连长像都不清楚,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含糊的应道:“是晚辈的同路人!”
“浮尘子”哦了一声。
上官智接着又道:“对方来人不在少数,据悉要不利于老前辈,请预为之计?”
“浮尘子”道:“老夫知道,随时教准备应变,你俩好好伏着别现身。”
听“浮尘子”这么一说,上官智松了一口气,白马少年的声音道:“这老儿不简单,我们且作壁上观吧!”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只见七八条人影,缓缓朝阵中奔来,当先的两人,伐树推石,上官智隐身处已在阵式之外,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两人是在破坏这奇阵。
不久,一行人来到了近茅屋约十丈之处,停了身形,各占方位,散了开来,呈半包围之势,其中之一,上官智认出是南海五指山“金龙宫”主人“赤发真君”罗立中,不由心中一动,想不到这魔中之魔也被“乾坤教”所网罗。
既有“赤发真君”在,无疑地“金龙圣母”也同为该教所用。
此刻,上官智不期然地想到了“金龙圣母”的得意弟子“黑美人”陈小蕙,但这念头在脑海中仅如昙花一现。
突地,其中一人发现了灰衣蒙面人何天宇的尸体,栗呼道:“何堂主被杀了!”
“赤发真君”狞声道:“很好,对方已表明了态度,我们照计划带人头回去。”
那发话的人扬声道:“徐掌令,请现身答话。”
屋里“浮尘子”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嘿嘿一笑道:“如果掌令不健忘的话,区区是当年总坛执事雷苏!”
“哦!是雷执事,久违了,别来无恙?”
“掌令杀人拒召,有解释么?”
“老去没有解释。”
“那我等要得罪了?”
“哈哈哈哈,雷苏,看你们阵仗,是安了心来的,何必费话。”
那叫雷苏的老者侧顾“赤发真君”道:“真君,请示下!”
“赤发真君”阴森森地道:“你去请他出来!”
姓雷的老者应了一声,弹身扑向茅屋,到达屋前约莫三丈之外,突地像失了魂似的东突西撞起来,就在那方丈范围之内来回乱转。
“赤发真君”怪叫道;“想不到这老小子在屋子四周还有布置,布总管……”
—个第前飘飘的中年人应声道:“卑职在!”
“你看出那是什么门道么?”
“这个……必须近看!”
“好,去睡瞧,能破则破,不能破的话,设法把人带出来。”
“遵令!”
姓布的总管,恭应一声,举步欺了过去,在五丈左右之处,停了下来,那姓雷的老者,兀自盲撞不休,姓布的总管,无疑是此道高手,他观察了一阵之后,一步步试探着向前,几个转折之后,竟然欺到了姓雷的老者身边,把他带了出来,双双回到原处。
“赤发真君”道:“布总管,怎么样?”
“那阵式极玄,卑职一时揣摩不出来,如果雷堂主再深入一步,便无法救出了。”
“嗯!我们稍待。”
茅屋里传出了“浮尘子”的话声:“老夫不想杀人,尔等速速退出此谷!”
就在此刻,一个震耳的声音应道:“姓徐的,你不想杀人么?本仙翁的徒儿是谁杀的?”
声音似远又近,不知发自什么方位,上官智暗忖:“正点儿现身了,不知‘浮尘子’是否应付得了?”
“浮尘子”的声音道:“你又是谁,自称仙翁?”
“老夫‘梦里仙翁’!”
“这名号很新鲜,你准备怎么办?”
“你最好自动现身!”
“如果老夫不愿现身呢?”
“那你将化为劫灰!”
屋内传出了一阵响彻天空的苍劲笑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峰巅月沉,谷内顿呈一片黝暗,但功力高的,仍能清晰辨物。
“梦里仙翁”待到“浮尘子”笑声止歇,才恨恻恻地发话道“姓徐的,这并没什么好笑,龟缩着完不了事,有种出来与本仙翁当面解决?”
“浮尘子”宏声道:“你怎不进来,怕么?”
声落之后,再没什么动静,但无形的杀机,却更浓了。
上官智忍不住以传音之法向白马少年传声道:“仁兄可曾发现‘梦里仙翁’隐身的位置?”
白马少年传音应道:“在屋后不远,但测不出准方位,这老匹夫这一手够玄。”
“我们不采取行动么?”
“目前不必,你最好不要露出,否则将来在江湖道上,你寸步难行,据我看,‘浮尘子’足可应付自保,不须别人插手。”
“我们只看戏?”
“暂时如此!”
“梦里仙翁”又发了话:“姓徐的,看样子你是不会出头的了?”
“浮尘子”道:“识相的还是及早离开这红石谷吧,莫待老夫下逐客之令。”
“梦里仙翁”哈哈一声怪笑道:“老夫等奉教主之命,如你敢抗令,便以教规制裁,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你回心转意,我等还是一殿之臣,否则你将噬脐莫及。”
“浮尘子”沉凝地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不必多费唇舌了,有什么手段便使出来吧?”
“梦里仙翁”冷森森地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浮尘子”不屑地道:“少装种扮鬼,你那‘虚无传音’之术,只能骗骗无知稚子,骗不了老夫,你躲在屋后那块三角巨石之后,没错吧?”
上官智在暗中深深叹服“浮尘子”的功力,他竟不为这诡异的“虚无传音”之术所惑,而能指出对方匿身之处,可惜自己隐身的位置,不能看到屋后。
心念之中,耳畔传来白马少年的声音:“有人现身,扑向小屋……”
上官智虽然看不到,但心情却随着这句话紧张起来,急道:“什么形像?”
“看不真切,对方身法有如鬼魅……他退回去了,进不了小屋。”
一声长啸,破空而起,围在屋前的“赤发真君”等人,向前迫近了数丈,包围的角度扩大为三方。
“梦里仙翁”扬声大叫道:“‘浮尘子’,老夫从一数到七,你不现身的话,将化为劫灰,一……”
包围的人,手中各持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二!”
“三!”
……
空气顿时紧张到了无以复加,上官智的心弦也随之绷紧。
屋里没有动静。
“七!”
上官智的心随着一个“七”字“怦!”然一震,只见各人手中,冒起了一点火星,接着从不同角度掷向茅屋,那批人在掷出手中之物后,齐伏下身去。
白马少年的声音道:“他们在投掷火炸……”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珠般破空而起,木石纷飞中那茅屋立被推毁,烟硝弥漫中吐出火舌,刹那功夫,整栋坍毁的茅屋变成了一个大火堆。
烛天的火光,映照着红岩,反射出血一般的殷红。
上官智激愤欲狂,眼睁睁望着“浮尘子”罹劫,却救不了他。
白马少年的声音又告传来:“别冲动,紧紧伏着!”
上官智咬牙传声道;“屋里人出来了么?”
“没有看到动静!”
“那不是……”
“停会再说,如果人已死了的话,你我现身也已无济予事。”
“这……这……本来事先可以阻止的……”
“我没料到对方会使这残酷的手段。”
“赤发真君”等人,起身观察火场。
约莫两刻光景茅屋已化为灰烬,只剩下烧残的梁柱在冒着烟,灰头在闪着红光,四周又回复了漆黑一片。
“赤发真君”大声道:“屋后有所见么?”
“梦里仙翁”的声音道:“结束了,他没出来!”
“要搜火场么?”
“不必了,骨化灰飞,还搜什么!”
“我们撤退吧?”
“退!”
七八条人影,纷纷弹身离开,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上官智站起身来,望看那片尚在闪着红光的灰烬,激动地道:“他为何不反抗呢?他可以脱身的!”
白马少年道:“别声张,再忍耐一会,天快亮了!”
上官智又坐了回去,现场的火熄灭了,但恨之火却在他心里燃烧——
“浮尘子”就如此被毁了么?
这件惨事如何向师父交待?
如果在对方现身之初,不顾一切的出手,“浮尘子”可以不死。
这本可防止的惨事,却因迟疑而耽误了!
白马少年还不肯现身,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既早已洞悉“乾坤教”此次的行动,偏要故作神秘,误了“浮尘子”的性命,如果早早赶来警告,“浮尘子”便可在对方尚未采取行动之前,安然离开。
越想越觉于心有愧,不由恨起白马少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