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蜂涌朝庵门挤去,连香案也顾不得撤了。
东方野忍俊不止,老道分明在胡扯八道,那有什么狐精……
就在此刻,只见那老道突地怪叫一声,“砰!”仆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乱舞,那些武士见状,发出一阵狂喊,夺门而逃,眨眼便溜个精光,只剩下怒目切齿的老者,还站在现场,剑已出鞘,还有老道直挺躺躯在地上。
东方野不由锁上了眉头,他竟然看不出对方是如何毁了这老道?
老道厉声大叫道:“什么贱女人敢冒狐鬼之名作祟,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东方野目不转睛地注定现场,但却久久不见动静。
老道须发战立,再次吼道:“与老夫滚出来?”
东方野心念一动,看这老者,并非邪恶之流,如果对方按对付老道的手段如法泡制,老者非死不可,庵外的人如真的举火焚庵,这白衫之谜,便无法揭晓了。
心念之间,两个闪跃,如轻絮般飘落前院场中。
身形甫落,老者“唰!”地一剑,攻了过来,出手相当厉辣。
东方野滑身避开,大喝一声:“住手!”
老道收剑一看,暴声喝问道:“你是谁?”
“在下‘青衣修罗’?”
老者显然吃了一惊,向后一退道:“你……‘青衣修罗’?”
“不错!”
喝声,引进了数十名武士,有的执剑,有的持火把,在老者身后,围了个半月形。
老者窒了一窒之后,挺剑再上,目眦欲裂地道:“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东方野冷冷地道:“老丈冷静些,在下是闻风而来的!”
“你……不是那两个贱人一伙?”
“当然不是。”
“准备何为?”
“查明真相!”
老者怔望着东方野,意似不信,久久,突地冷哼了一声,道:“蛇鼠一窝,休想骗过老夫,纳命来!”
手起一剑,恶狠狠劈向东方野,东方野滴溜溜一转,竟用两指住了对方剑尖,这一手,激起子一片惊呼。
老者满面俱是骇色,但目中的杀机未灭。
东方野冷冷地道:“不想死赶快带人离开!”
老者厉叫道:“老夫与你拼了!”
振腕抽剑,却抽不动,老脸顿时起了抽搐。
东方野寒声道:“老丈,在下是好意,要动手,老丈不堪一击,这老道离奇被杀,老丈是目赌的,下手的人手段毒辣而诡秘,非普通武士所能敌,在下在城中茶楼获知消息之后,已守候了半日一夜,毫无所获,老丈别奢谈为子报仇……”
“老夫的儿子白死了?”
“并非在下放肆,令郎之死是自招,见色起意,武士大忌。”
说着,松开了手指。
老道连退了三步,回顾手下道:“举火焚庵,烧狐媚子出来。”
东方野大声阻止道:“老丈不可,你知这一烧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什么意思?”
“对方不会对老丈的手下们施毒手么?”
老者愕住了,这话不无道理。
“你,真的是传言中的‘青衣修罗’?”
“这岂能冒充!”
“你保证能除掉这害人精?”
“在下要查个水落石出。”
“老夫王永善,主持四海镓局,在归州薄有微名……”
“哦,王局主,失敬!”
“老夫撤退可以,但少侠以‘青衣修罗’之令名,必须对老夫有个交代?”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可以,但在下看事办事,不能担保替令郎报仇。”
老者窒了一窒,道:“好,老夫在局中等候下文。”
说完,拱拱手牵众撤离。
东方野目送对方离去,然后折身回精舍,一脚踏入明间,忍不住大声惊呼:“呀!有意思!”
明间桌上摆了一付杯筷,一壶酒,六样菜肴。
杯子底下,压了一张花笺。
东方野脑海里又回复了初来庵时的昏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走过去,拿起花笺,字迹娜秀,是出自女人手笔,上面写的是:“山居无兼味,粗肴薄酒以奉君。”
另一行看似后来加写的:“看君金面,不流彼等之血。”
后面的署名是“怨狐”。
怨狐!怨狐!
东方野喃喃地叨念着,对方自承是狐,真的是狐吗?狐而含怨,的确不可思议,竟然置酒菜款待自己,要令人莫测,如果对方是人,但这种动作,与狐也相去了不多远,这等怪事,说出去了不会被人相信。
望着桌上的酒菜,恍若置身奇幻的梦境。
对方何以如此神秘呢?
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友善?
照理,自己已侵犯了对方的安宁,而对方竟不敌视自己,为什么?
对方如不现身,谜底便无法揭开,如何才能使对方现身呢?
依情理测度,对方必隐藏在什么秘密处所,可能近在咫尺,虽然花笺上写的是“怨狐”,但决非狐而是人。想了一会,忽然得计,运足功力,施展千里传音之法发话道:“区区恭请此间主人现身一见!”
连说三遍,空夜寂寂,没人应声,他不死心,耐着性子又道:“主人盛意款客,却吝一面,令人失望。”
“唉!”
一声幽凄的叹息传来,似近又远,目标是施展传音之术,方位无从捉摸,对方何以再长叹呢?是一个伤心人吗?
东方野被弄得神魂不定,心头昏昏的,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有缘可否见面,可否请出示名号,不速之客也心安?”
说了等于没说,一无反应。
东方野无奈,只好单刀直入地道:“在下想请教带血白衫之谜?”
等了很久,却不闻对方答覆,心想,夜已深了,再磨下去恐也是白费,且先吃对方这一顿酒菜,再慢慢设法罢。
心念之间,挪椅就坐,自斟自饮。用罢已是夜深时分,既知对方是女的,倒不好意思入房歇息了,好在明间横了张木榻,暗道了一声惭愧,一个武士,在这种诡秘的环境中,是不该如此毫无警惕的。
目江光瞥处,发现桌上多了一张花笺,不禁心中一动,忙取来看上面写的是:“带血儒衫,乃至友贾明遗物,别无他意,留作纪念耳,知君乃伊金兰之契,唯自惭形秽,故不敢相见。”
“拜兄死了!”
东方野狂叫一声,跌坐木榻之上,眼前阵阵发黑,泪水簌簌而下,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什么都变了。
千方百计要寻找的拜兄贾明,竟然不在人世了,是伤重不治而死吗?他以“青衣修罗”面目出现江湖,犹如昙花一现。
凶手“黑鹰黄西川”虽已死在自己剑下,但他只是一名高级爪牙,推源祸首,应是“无双堡主田慕嵩”。
他也联想到好友宇文一雄,双腿一样是被炸断的。
旧仇未复,新恨又添。
“砰!”他用力一拍榻沿,凄历地道:“我与无双堡誓不两立!”
怨毒之火,在心内燃烧,几乎使他发狂。他算想着拜兄贾明生时的声音笑貌,他想,拜兄那里像是一个夭折横死的人,然而他已饮恨九泉了。
他无法想像自称“怨狐”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他与拜兄的直校关系,但他极想与她当面一谈,有许多的疑问,须要澄清,可是她不肯现身,她在花笺上说:“……自惭形秽,不敢相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是异类,真的是狐精,不然“形秽”二字从何说起呢?
多么困惑人的谜。
对方不肯现身,强自也是枉然,再僵持下去反而没意思,还是办正事去罢。
心念之中,站起身来,以传音之术发话道:“在下无礼侵扰,不唯不罪,复蒙盛情款待,无比感激,拜兄贾明一代英才,遭肖小暗算而不幸,在下誓必报此血仇,就此告辞!”
说完,举步离庵。
眼前,似乎仍闪幌着拜兄贾明那件带血的白衫,这使他痛苦万状,两人的相交,十分奇突,分离也十分意外,像一场短促而令人悸怖的梦。
到了庵门外,一个声音,遥遥传来:“恕不远送了,有缘再见!”
东方野报之以一阵苦笑。
由于心头的无比哀伤,脚步变的十分沉重,他像一个醉酒的人,蹒跚而行。
山野悦目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片灰朦。
正行之间,耳畔突闻一声惊呼:“门主,果然不错,是他!”
东方野一惊止步,只见站在眼前的赫然是“魔轿使者”,不远处的树下,停放着那辆令人心悸的“魔轿”,旁立四名抬轿的青衣少女,每个人的面上,都布满了惊愕莫明之色。
“魔轿使者”睁大着眼睛,面上的肌肉抽得老紧,口唇翕动,久久无语。
这被废了武功,囚入水牢而丧生的叛徒,竟活生生在眼前,谁能置信?
东方野并不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会碰上的,只冷漠地望着对方,不发一语。
轿中传出了话声:“问问他,怎么回事?”
“魔轿使者”栗声道:“小野,你……竟然还活着?”
东方野冰声道:“在下‘青衣修罗东方野’!”
“你……不是小野么?”
“当然是!”
“你……怎会……没死?”
“命不该绝罢?”
“说说看?”
“恕难从命,这是在下私人秘密。”
“魔轿使者”面色一变,道:“别忘了你的身份!”
东方野答无其事地淡然道:“什么身份?”
“你是‘秘魔门’弟子!”
“哈哈哈……”
“无礼,门主在此!”
东方野收住了笑声,道:“在下与贵门已无任何关系!”
“魔轿使者”勃然作色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野冷冷一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在下已是自由之身。”
“魔轿使者”厉声道:“小野,你忘了入门时的誓言?”
“没忘!”
“既然没忘,还敢说这种悖道的话?”
“在下所受于贵门的功力已被追回,没错吧?”
“那只是依门规薄徽,若无门主恩典,你所犯死无赦!”
“对,就是这句话,在下已死过一次,算是应了誓言。”
“强辩!”
“在下言止于此!”
“小野,你存心叛逆?”
“使者,现在用不上叛逆这两个字眼了。”
“魔轿使者”暴喝一声:“大胆!”
出手如电,诧异莫测地抓向东方野,这一抓在江湖中可能没几人能逃得过。东方野只那么轻轻一转,便避了开去。“魔轿使者”如影附形,再次抓出,东方野一滑退开八尺,神态十分从容。
“魔轿使者”气得粉腮发紫,“呛!”地拔出了佩剑。
东方野沉声道:“使者阁下,最好别动兵刃你不是在下对手。”
这话十分刺耳,但也是事实。在江湖中,武林人间“魔轿”而丧胆,谁敢对“魔轿使者”说这样的话。
“魔轿使者”气得浑身直抖,手中剑一道,厉声道:“小野,你以为功力足以目空一切了?”
“在下没这意思!”
“你以为本使者杀不了你?”
“这倒是可能!”
“看剑!”
栗喝声中,一片剑芒,挟破风之声,罩向东方野,每一个角度部位,全在被攻击之中,她已施出了“秘魔门”最历害的杀手。
东方野可不敢托大,心头一凛,疾展“玄机步法”从剑幕中脱了出来,道:“在下礼让一剑,答覆贵使者关照之情。”
“宽魔使者”怒叫道:“我非宰了你这叛徒不可!”
喝话声中,第二招又告出手,比前一招更加狠辣。
“锵锵锵……”一长串连珠密声震耳而起,满空剑芒乍收,“魔轿使者”业已退离原地五步之多,东方野手中剑斜扬向上,俊面神光奕奕,那神态,的确不愧“修罗”二字之称。
“魔轿使者”粉腮成了茄色,杏眼圆睁,娇躯却抖战不已。
东方野徐徐放落手中“松纹古定剑”,从容地道:“在下可以离开了么?”
“魔轿”中传出了“秘魔主”冷酷的声音:“过来,本座有话问你!”
东方野定了定神,缓步走了过去,一面还剑入鞘,到轿前丈余处止步,施礼道:“在下见过门主!”
“你姓东方?”
“是的!”
“你是东方远的儿子?”
东方野不由心头剧震,连退了两个大步,他想不透“秘魔门主”可以能一口道出自己的来历?
“呀!”
惊呼声发自“魔轿使者”之口。
“秘魔门主”语带激颤地道:“说,你是不是东方远的儿子?”
东方野咬了咬牙,栗声道:“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