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飞扫一周,停在“铁杖姥姥”身上,这才发觉“铁杖姥姥”口角竟然挂着两股鲜血。
能使得“铁杖姥姥”挂彩,这下手的绝非寻常人。
“发生了什么事?”东方白急声问。
“我们遭到突袭!”铁杖姥姥用衣袖拭了一下嘴角。
“下手的是什么人?”
“两个蒙面人外带六名手下,桐柏大少已被劫走。”
“小玲姑娘呢?”
“不知道,她没跟上来。”
东方白心头一沉,走近两名少女身边,俯身探视,人已经没了气,不见血,看样子是被点了死穴,这下手的的确是心狠手辣。
小玲没跟上,很可能是中途被伏击,预料不到的情况,使整个的形势完全改观。
“对方朝那个方向走的?”
“铁杖姥姥”用手指了指。
东方白无暇再顾及死伤,急急朝所指方向穿林奔去,从听到声音到现在只是极短暂的片刻,对方必走之不远。
这一个方向的林木很密,月光不透,视线和行动都受了阻滞,东方白拨枝拂叶穿行,林木由密而疏,月光又自林顶漏下,视线随之开展,远处一簇人影在晃动,东方白加速身形,看着就要追上……
“站住!”一声暴喝倏自侧方传出。
东方白不期然地滞了一滞,但想到好不容易这到桐柏大少,绝不能让他兔脱,这意念只是电光般一闪,略滞的身形又加速前冲……
“哗!”一道排山劲浪罩身卷到,应该说是旋到,就像是乍然暴临的龙卷风,其强无比的回旋力把东方白前冲的身形硬生生地拉了回来,结实地撞上了树身,劲风余劲使得周遭的树叶枝干浪涌波伏,响声不绝于耳。
东方白急稳身形,撞树的部位隐隐发麻。
不到一丈的树身旁站了个白衣蒙面人,白森森的身形,在半明不暗的林子里,鬼气十足。
这一折腾,原先看到的那撮人影业已消失。
东方白恨到了极点,心念电转:“如果一剑摆倒这白衣蒙面人,还有机会追上前面的脱逃者。”
时间是分秒必争,心意才这么一动,立即欺身上步,剑同时拔在手中,这是他头一次对敌人主动亮剑,也代表他定了杀心。
“慢着,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白衣蒙面人居然开了口,声音沉宏得像地道里敲钟,震人耳鼓,显示出他的内功修为已到了惊人的境界。
“杀你!”东方白在气愤交进之下,根本不理会对方问的是什么,两个字出口,人已欺到了出手距离,一抖腕,剑芒暴吐,以裂空之势划了出去。
“擦!”地一声,剑芒划过树身。
白衣蒙面人已换了位置,挪到了一丈之外,好玄的身法,仿佛他本来就站在现在的位置根本没移动过。
“哗啦啦!”那株水桶粗细的树倒压而下,切口平整。
东方白一个电旋,避开了倒树,同时正好欺到了白衣蒙面人身侧。
白衣蒙面人阴声道:“好剑,好功夫!”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居然还赞扬对手的功力。真不知是何居心?
东方白刚刚一击不中,因由于对方身法玄奇,但主要的还是那棵树作了最有利的掩护,现在隙地宽在三丈之谱,倒树露出的林白容月光直照,与林外的空地几无二致,杀机并末稍戢反而更盛,不答话、剑又扬起……
白衣蒙面人也扬起了剑,原来他已有准备,兵刃早就掣在手中。
对方有意抗拒,正中东方白下怀,他有无比的信心把对方摆在剑下,以剑帅气至上心法,内元瞬即充盈。
“住手!”喝声传处,一条人影出现在两人中间的对角位置,成了鼎足之势,不速而至的竟然是“魔魔夫人”,她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一根酒杯粗细的竹棍。
东方白呼吸为之窒住,这老太婆插上手,自己的打算势将落空,想再追上被劫走的桐柏大少事实上已不可能。
他想不透卓永年师徒不但不及时应援,反而悄然离开是什么意思?
如果师徒俩适时援手,桐柏大少这只煮熟的鸭子便不致飞掉,再加上公主小玲下落不明,本是极佳的安排现在全砸了。
白影一闪,白衣蒙面人闪电般投林逸去,动作之神速,使人连转念都来个及。
东方白也跟着弹起身形……
“慢着!”魔魔夫人伸出了竹杖。
东方白硬生生收势落地,这一动改变了位置,变成了面对面之势。
“东方白,你们玩的把戏太幼稚,也是一个大错误!”魔魔夫人幽幽开口。
东方白像劈头挨了一记闷棍,震得他全身发麻,黑地昏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老太婆不但一口点破他的面目,而且还戳穿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太可怕了。事实证明他这方面仍然是处于被动的劣势,处处受制。
骤然之间他简直开不了口,就像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最令人迷惑的是“魔魔夫人”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说是友,根本不可能;说是敌,她从没对这方面采取过激烈行动,只有一个理由勉强可以解释,那就是格于“至尊门”这三个字。
“东方白,给你们一个忠告!”魔魔夫人又开口。
“什么忠告?”东方白竭力使自己回复镇定。
“别轻举妄动!”
“什么意思?”
“忠告、也是警告,你自己去想!”
东方白又怔住了,他实在揣不透对方的意向。
“我老婆子不想跟你动手,你也不是我老太婆的对手,所以你最好是安份些。”倚老卖老的口吻,完全不把东方白当回事。
东方白也明白他抗御不了对方那使人功力骤失的无形之毒,心里不甘也无可奈何,想了想,不禁愁烦起来,有这老太婆在,要想对“阴阳秀士”采取行动,的确是难上加难,空负这柄“剑神之剑”和“秘剑宝笈”的玄功。
“有人来了!我老婆得走!”说着,自顾自地转身举步。
东方白有一种出手的冲动,但他还是抑制了没出手,眼巴巴地望着对方从容消失,茫然僵立在原地发呆。
“沙沙!”声传,果然是有人来了。
大出意料之外,穿林而至的竟然是两名“红衣使者”和公主小玲,小玲怎么会跟卓永年师徒合在一起?
三人到现场停下脚步。
“没碰到那古怪的老太婆?”东方白木木地开口。
“碰到了,互不侵犯。”卓永年回答。
“桐柏大少已被他们自己人劫走……”
“知道!”卓永年回答得很平淡,似乎不以为意。
东方白的无明火冒了起来。
“老哥是什么意思?”
“老弟,你冷静些,事情跟我们先想的有了出入。”
“什么出入?”
“这得从头说起。”卓永年干咳了声,才接下去道:“这次行动是老弟的主意,其目的一方面是要变被动为主动,另方面是想诱使对方摊开底牌来一个了断,但行动之后发觉对方稳坐一条船,不为所动,意外地引出了桐柏大少,而桐柏大少之所以敢私自涉险是得到流离人的保证……”
“流离人的保证?”
“对,流离人答应暗中支援他。”
“可是流离人不见出面?”
“他当然不会出面,老弟忘了他的目的是向‘阴阳秀士’讨债,自己力有未逮,所以才向我们泄牛员外的底,他对桐柏大少的保证,可以说是报复手段之一,借刀杀人,假我们之手以遂他报仇之愿……”
“唔!”东方白深深点头,“老哥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徐家集放野之后,在途中凑巧听到。”
“流离人的手段近于卑鄙!”
“老弟,对付他那等仇家,谈不上卑鄙二字。”
“说得也是,老哥,流离人的本来面目知道么?”
“不知道,我只听到他们最后几句交谈。”
“对了,刚刚有个白衣蒙面人阻挡小弟追截桐柏大少,而‘魔魔夫人’又出面掩护他兔脱,他自然也是‘阴阳秀士’一路的人,老哥知道他是谁么?”
“乾坤教残余势力仍然不小,但很难猜测。”
“据‘铁杖姥姥’说,腰截桐柏大少的是两个蒙面人外带六名手下,白衣蒙面人定是其中之一。”说着,目光转向小玲。“姥姥挂彩,两名弟子当场牺牲。”
“啊!”小玲栗叫出声。
“姑娘离开现场之后不是跟上姥姥她们么?”
“我慢了一步,还没赶上中途发现可疑人影,便追了去,想不到……被人暗中偷袭,失去了知觉,等醒过来,正好碰上卓大侠。”
“噢!对方没伤你?”
“没有。”
“下手的是什么样的人?”
“连影子都没看到。”
东方白心中一动,这情况与毕老三遭遇的完全一样,可能的目的是让人暂时失去自主以掩饰某种事实,如果是敌人,尽可下杀手而不必多此一举,如果是朋友,目前还找不出对象,看来该是非敌非友的第三者,但这第三者是谁呢?
眼前在徐家集一带突兀现身的有“天雷子”丘望、黄袍老道“魔帚追魂”、“流离人”,再加上个“魔魔夫人”,谁是第三者?
“东方公子,你在想什么?”小玲见东方白久久无言,忍不住出声发问。
“在下在想……那下手偷袭姑娘的人。”
“想到了么?”
“想不出来!”
“我倒是想到一点……”
“什么?”
“对方的偷袭是出于善意。”
“哦!怎么说?”
实际上东方白也是这么猜想。
“我是在毫无朕兆之下突然昏倒的,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藏在枝叶之中,所以我猜想对方是怕我追上可疑人影不敌而受到伤害,故而用这种方式阻挡我,要是对方存有恶意,我可能送了命还不自知。”
“嗯!在下想……一定是她。”
“谁?”
“魔魔夫人!”
“这怎么会?她是牛府礼聘的帮手……”
“不,在下想了很久、也不止一次发现疑窦,从种种迹象判断,她不像是敌人,而且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制,只她有这本事。”
“可是……你刚才说她掩护白衣蒙面人脱身?”
“这就是在下说的疑窦,用心不明。”
“嘘!”卓永年抬手示意噤声。
大家顺着卓永年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出现在三丈外的树影中,光线昏昧,但仍可看出是是个黑衣蒙面人。
“流离人么?”东方白从身形判断。
“区区正是。”
“有事?”
“不错!”
“请说?”
“你过来!”
东方白一怔,对方要自己过去,不用说是要与自己单独交谈,而自己现在是“红衣使者”的身份,他这一声你过来,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是谁,心意一转,坦然步了过去,直趋近到距对方八尺之处才止步,人已在暗影中。
“朋友想说什么?”
“你们错失良机,没截下白衣蒙面人。”声音很低。
“噢!他是谁?”
东方白跟着抑低了嗓音。
“牛员外,也就是‘阴阳秀士’李思凡。”
“是他?”东方白猛挫牙,热血冲了起来。
“对,以他的易容妙术,面目都可以随时改变,更何况只是换件衣服,加块面巾。”顿了顿又道:“为了救他的宝贝儿子,他才亲自出马,你们应该料想得到。”
由于交谈的声音很低,卓永年他们那边没什么反应。
东方白激动欲狂,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但因为一时的失察而轻易放过了,流离人说得不错、这情况应该预想到,这次行动的最大目的是希望引出“阴阳秀士”和他的得力手下,而又明知“阴阳秀士”仗其易容术一再改变形象,却一时失之轻率。但转念一想,失策是由两个原因造成,一个是卓永年师徒没及时支援,形成了独木难支,另一个是“魔魔夫人”插手掩护,因而受极大钳制。
“朋友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当然有,惊人的大秘密。”
“哦!”东方白目芒闪了闪,“什么大秘密?”
“第一个,大化门主是被密囚在地窖中……”
东方白两眼瞪大,一颗心也随之抽紧,这是他梦寐以待的消息。
“地窖的出入口设在一间密室里,密室的门户由员外夫人亲自看管,除了他夫妻,任何人都不许接近……”
“密室的位置……”东方白的声调不自禁地发颤。
“在内宅,密上加密。”
“朋友是怎么知道的?”东方白在极端激动之下仍保持着若干冷静,这种天大的秘密根本上不容泄露,也不能泄露,他不能不存疑。
“东方白,区区自揣武功不如‘阴阳秀士”,但艺业各有专精,各人自有门道,这点你就不必追问了!““请说下去?”
东方白不再追问。
“这就说到第二个秘密,牛府已经张好了网。”
“什么样的网?”
“牛府内外所有重要的地点全埋设了炸药,十二个时辰有人轮番看守,可以分点引爆,也可以全面引爆,如果敌人入侵,绝对—网打尽。”
东方白打了一个冷战,这种布置实在够阴狠。
“还有么?”
“就这么多,但已经足够了。”
“在下有个问题请教。”东方白急转话题。
“什么?”
“魔魔夫人在牛府到底什么身份?”
“礼聘的打手,教坛重开后的太上护法。”
在江湖帮派中,所谓的大上护法,其地位仅次于帮派之主,可说相当崇高,想不到“魔魔夫人”全成了企图死灰复燃的乾坤教太上护法,“阴阳秀士”是如何罗致这久已绝迹江湖的人物的?
她的古怪行径是谋中之谋么?东方白的意念连连打转……
一声冷笑倏告传来,阴沉而刺耳。
流离人像一只受惊的野兔电窜而去,显然这冷笑声对他的威胁相当大。
东方白呆了一呆,扑了过去,由于林顶的疏密,林子里明暗相间,但如果有动的影子是一眼便可发觉的,穿林搜扫之下。一无所见,几个回突,透出了林子的另一边。
冷淡的月光,照着寂寥的荒野,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东方白停立在林缘,他在想惊走流离人的那一声冷笑,如果发冷笑声的人是“阴阳秀士”一方的,流离人的密报可能已入对方之耳,牛府方面在知道机密已泄之后,势将改弦易辙重作部署,应付起来困难便加倍了。
“老弟!”卓永年自后来到,“有所见么?”
“什么也没有!”朝远处望了一眼。“老哥有没有听到流离人刚才提供的线索?”
“有,老哥我这双耳朵绝对管用,再低的声音也听得见,比一般人灵光。”
“我们该……”
“先回大牛里屋再从长计议。”
“嗯!”东方白长长吐了口气:“小玲姑娘跟……”
“小玲已经回宫,老三另外有事办。”
“那我们走!”
数声凄厉的枭啼遥遥传来,卓永年抬起手示意东方白别动,偏头侧耳凝视倾听,东方白立即省悟过来,枭啼声是毕老三传来的暗号,看样子一定有什么情况发生。
枭声再传。
卓永年一摆头道:“老弟,跟我来。”
东方白知道枭声是暗号,但暗号代表的是什么他便无法知道了,跟着卓永年朝前奔去。仿佛有人带路,顺林缘奔行了一程之后,卓永年毫不迟滞地折向左前方。
左前方,一片嵯峨怪石夹着几株疏落的野树。
卓永年放缓了身形,悄声道:“小心淌过去!”
像两个幽灵飘游而进,连空气都不曾扰动。
怪石丛中有一小块隙地,靠边有株秃了顶的老树,树身旁站了个手拄竹棍的老太婆,她,赫然正是“魔魔夫人”,她身前隙地中央兀立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是那自称“流离人”的诡秘角色,双方就这么冷寂相对。
东方白与卓永年已经迫近到了隙地边缘的石缝隐身。
刚才一声冷笑惊走了流离人,现在两人相对,那发冷笑的应该就是“魔魔夫人”,流离人到底是被她截住还是彼此有约见面交谈?
东方白心里这么揣测。
“你说你叫流离人?”魔魔夫人开了口。
“不错!”
“你欺我老婆子耳聋目瞎?”
“芳驾这话什么意思?”流离人声调很不自然。
“你小子自己心里有数。”她竟然称流离人为小子。
“芳驾……拦住区区到底有什么指教?”
“你小子竟然敢出卖主子。”
浪离人全身一震,倒退两步。
东方白与卓永年也感到一震,这老太婆指流离人出卖主子是什么意思,他的主子是谁?
“芳驾说的区区听不懂。”
“好小子,你还要装蒜,要你死你懂不懂?”
流离人一偏身电闪逸去。
东方白身形一动,是下意识的反应,卓永年伸手按了他一把。
其实他也知道在这种扑朔迷离的情况下,他根本不能有所行动。
“魔魔夫人”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对方脱走。
这可是怪事,她截留了对方,却又不加拦阻?
人影倒掠而回,是流离人。
东方白真正地骇异了,看来暗中还伏得有人,而且是非常人,否则流离人不会被挡回原地,难怪“魔魔夫人”如此笃定,她量定了他逃不了。
“好小子,你想溜?哼,做梦!”
“芳驾……准备把区区怎样?”
“不怎么样,我老婆子要杀你怕弄脏自己的手。”
“那……”流离人左顾右盼,显然相当惶恐。
“有人要向你讨债!”魔魔夫人沉冷吐字。
“讨债……什么人?”
这情况令人困惑到了极点,“魔魔夫人”拦截“流离人”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别人要向他讨债,讨债人是谁?
她刚刚指斥他出卖主子,主子就是讨债人么?
“流离人”的真正来路是什么,何以要劳“魔魔夫人”出面?
“魔魔夫人”嘿地一声冷笑道:“你小子不必问老婆子讨债的是谁,等讨债人放你的血时会亲口告诉你,反正你欠的债怎么赖也赖不了,总是要还的,人算不如天算,你小子再滑溜还是逃不了公道。”
流离人作势又要纵起,但中途突然收势。
“你……居然用毒?”股栗的嘶喊。
“不错,你小子也喜欢使毒,不过根本不成气候。”
东方白一看情况就明白,他自己就曾领教过“魔魔夫人”那使人骤失功力的无形之毒,难怪流离人图遁不能。
“老虔婆,你……”流离人身躯在摇晃。
“小子,嘴放干净些,老虔婆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听着,你欠的债太多,但是你的命只有一条,只能还一笔,以外的算你捡到,讨债人已到,怎么讨,怎么还,我老婆子可不管了!”
东方白心头感到一紧,讨债人是谁?
人影从石后幽然出现,赫然又是个蒙面人,身材矮小。
流离人扭身面对来人。
蒙面人缓缓移步,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杀机,直欺到流离人身前伸手可及的距离才停住。
“你是谁?”流离人栗声喝问,同时后退了一步。
蒙面人不答腔。
“你讨的是什么债?”流离人再问。
蒙面人依然不开口,一只手徐徐扬起,手里紧握着一把短刀,刀身映着月光,泛出森森寒芒,空气里立刻浮起了杀机,仿佛还带着血腥味。
“你到底是谁?”流离人声音已经变调。
执刀的手停在斜上方,刀倒在肘后。
东方白忽然兴起一个意念,要不要救流离人?“魔魔夫人”是属于“阴阳秀士”一方,而流离人是告密者,救下流离人对自己一方显然有利。心念之中,用手肘拐了卓永年一下,用仅能使卓永年听到的极低声音道。“要不要阻止?”
“不要!”卓永年毫不考虑地回答。
为什么不要,东方白无法追问。
流离人的身形斜里跄出、扬臂、数点亮晶晶的东西射向蒙面人,咫尺之隔,一发即至。蒙面人的短刀划了一个圆,叮叮声中,晶星全被扫开,旋臂欺身,贴向流离人,两个身形仿佛是胶合在一起。
“嗯!”一声短促的闷哼,又像是喘息。
场中情况不变,两个身形仍然贴近对立。
“注意听着!”魔魔夫人突然大声发话,“流离人挟恨卖主,向敌人泄底,被老婆子识破之后畏罪远逃,从此永远除名!”
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东方白满头玄雾,完全听不懂“魔魔夫人”这几句话的意思。
卓永年一碰东方白道:“我们出去!”
两人弹入现场。
东方白脚尖碰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脱口栗叫道:“卜云峰!”他碰到的赫然是卜云峰所用的独门暗器奇形飞刀。
蒙面人向流离人喃喃了几句。
“啊!”流离人厉叫一声。
蒙面人退开,红光暴现,流离人歪了下去。
东方白木住,他除了认出流离人就是阴残极恶的卜云峰化身之外,一时之间对整个的情况还无法了解。
蒙面人转过身,扯落蒙面巾。露出了姣好但犹带凄厉的面庞。
“小雪姑娘!”东方白栗叫出声,万想不到讨债人竟然是下落不明的小雪,如果她不是男装蒙面,可能会早一些认出她来。
小雪的眼里涌出了泪珠,突地朝还在发呆的卓永年跪了下去,哀声道:“卓叔叔,大仇得报,已可告慰先父在天之灵,多蒙叔叔……”以下的话便住了。
卓永年急忙伸手拉起小雪颤声道:“孩子,手刃血仇,你爹可以瞑目了,叔叔我自惭无能,如果没有‘魔魔夫人’义伸援手,这笔血债一时还讨不回来。”
小雪又朝东方白福了下去道:“东方公子,多蒙义助,存殁均感,小女子就此致谢。”
东方白期期地道:“不敢当姑娘的谢,在下愧未能为姑娘尽到心力。”
小雪道:“公子这么说,小女子无地自容了!”
东方白忍不住问道:“姑娘怎会突然失踪的?”
小雪道:“是‘魔魔夫人’的安排。”
东方白“哦!”了一声,情绪又陷入混乱,他完全无法了解“魔魔夫人”超乎常情的行为,她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牛员外!”卓永年的声音。
东方白转身望去,只见卓永年已经揭去了卜云峰的蒙面巾,呈现的脸孔赫然是牛员外,当然他知道是化装的。
卓永年又在牛员外的头脸上一阵抓拿,假发假须面皮应手而起,卜云峰的面目真正还原,“啊!”东方白忽然想起件事。
“怎么?”卓永年直起身。
“小弟曾经答应‘三恨先生’让他服下他的假药……”
“老弟,算了,人都已经死了还要他服什么假药。”
“不管死活,总得要守信。”东方白从怀里掏出那粒卜云峰冒充“三恨先生”所赐的药丸,上前俯身,塞进了卜云峰的口里,吐口气又道:“好歹是一个交代!”
“卓叔叔!”小雪幽幽开口,“侄女想立即离开徐家集回南阳,这也是‘魔魔夫人’预先交代的,以避免江湖上恩怨牵缠,无了无休。”
“对,让这桩公案从此结束,老三会护送你一程。”
“卓叔叔您呢?”
“叔叔我还有事要办,事了会来看你们,你回去先替我问候大嫂,同时在大哥灵前烧一柱香,祷告一番。”
“是!”小雪用衣袖拭了拭泪痕。“侄女叩别!”说着又要下跪,但被卓永年扶住。
小雪转向东方白再次相了一福,眸光闪动,与月光交辉,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转身挪步,幽幽然消失在石丛间。
东方白偷偷舒了口气,对这丰盈艳秀的女子他印象深刻,心头下意识地升起一抹戏剧落幕后的空寂。
“老弟,我们来善后!”
“善后?”东方白还有些心不在焉。
“对,你忘了‘魔魔夫人’临走的话,卜云峰挟恨卖主,行迹败露,畏罪远逃,意思就是要把他的尸体妥为安置,不能被发现,否则会影响我们以后的行动。”
“我们?”东方白目芒大张。“包括‘魔魔夫人’在内么。”
“啊!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卜云峰的尸体被‘阴阳秀士’一方发现,情况就会起变化,也就会影响到我们。”
“我还是不明白挟恨卖主是什么意思?”
卓永年深深想了想,瞳子忽然放光,自顾自地点点头道:“答案已经很明显,老弟无妨把发生在卜云峰身上的事连贯起来印证一下,便可顺理成章地得到结论。”
一句话开了东方白的窍,立时憬悟过来。
“小弟明白了,说出来老哥看对是不对……”
“说说看?”
“卜云峰是只花丛浪蝶,外表又长得英俊,而‘阴阳秀士’的婆娘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仍然是个尤物……”
“对,说下去!”
“卜云峰化身牛员外,那婆娘当了牛夫人,‘阴阳秀土’起先并不在徐家集,为了防止绿冠加顶,于是施出了一记绝招,使卜云峰丧失了男女之间的能力……”
“完全正确!”卓永年竖了竖大拇指。
“一个男人,尤其是像卜云峰这类专在花丛打滚的男人,一旦之间不能人道,其内心的怨怼不问可知……”
“嗯!”
“于是他由怨生恨,也牵恨到了他接触的无辜女子,进不了口的东西便加以摧毁,桂花巷的小麻花是头一个遭殃者,坤宁宫的几名弟子是后来的牺牲,由于心中的恨毒与时俱增,于是他化为‘流离人’,向我们泄‘阴阳秀士’的底,作为消恨报复的手段,老哥以为如何?”
“啧!老弟,事实就是如此,对极了!”
(缺少344、345两页)
边。
“天雷子”闪着独眼在检视“桐柏大少”的穴脉。
“老厌物,怎么样?”魔魔夫人开口。
“天雷子”默然不应,手指头还在探索。
“老厌物!”魔魔夫人又开口,“你一向精于旁门左道,鬼点子特点多,所以我老婆子不计前嫌,把你给滴溜了下来,牛大少的功力到底能不能恢复?”
“天雷子”摇头,收手退了一步。
“你说话呀?”魔魔夫人的口吻像泼妇,现在她可不土了。
“无望!”天雷子独目连闪,大鼻子翕张。
“无望二字就结了?”
“老虔婆,江湖上有数不清的独家门槛,我能一一跨过么?这种阴损手法,我还是头一次见识,经脉有一半被彻底破坏,不止是功力无法恢复,还会成残。”
“成残?”
“对,人会变成愚傻痴呆。”
“阴阳秀士”夫妇咬牙切齿,眸子里尽是怨毒。
“桐柏大少”紧闭着眼,脸色白里带灰,听“天雷子”这么一说,突地睁眼栗吼道:“我宁愿死不要变成白痴,爹,您要是爱我,就给我一个痛快!”
“孩子!”阴阳秀士的口唇剧烈抖动,“会有办法的,爹……上天入地,也要为你找到神医,治好你……”声音竟然哽住了。
“恐怕神仙也难为力!”天雷子又摇头。
“老厌物,少说丧气话!”魔魔夫人横眉竖目。
“桐柏大少”又闭上眼直发喘。
“夫人,你……也是此中能手,难道真的束手无策?”阴阳秀士望着身边发木的美妇人,脸皮子在抽扭。
“我的道行不够,除非是他……”
“他……你是说……”
“算了,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咬咬牙又道:“他巴不得我们的儿子遭遇更惨。”
“天雷子”与“魔魔夫人”互望了一眼。
“阴阳秀士”转注“魔魔夫人”。
“以前辈的阅历,当今江湖上有那位歧黄高手能治大子的伤?”
“唔!这……以老婆子所知,只有‘三恨先生’。”
“没有别人?”阴阳秀士的声调有些异样。
“除非是我老婆子不知道的,否则没有。”
“谁是‘三恨先生’?”天雷子插嘴问。
“你老厌物真是孤陋寡闻。”
“我老头子多年不问江湖事,怎知有什么三恨四恨,他是下一辈的对不对?”
“玄灵老人听说过吧?”
“当然,不只听过,还打过那么一两次交道,怎么,玄灵老儿改了名号……”
“废话,那老儿墓木早拱了还改名号,‘三恨先生’是他的衣钵传人,压箱底的功力全传了他,那小子还当盛年,原名叫宇文锦,外号‘百宝书生’,后来改为‘三恨先生’!”
“三恨,有意思,为什么要改这名号?”
“你老厌物既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爽性告诉你,那小子长的还像个人样,只是又酸又腐,常年沉迷在武功、医道、药草里,可能前世作的孽,娶了个迷财拜势恋花的臭女人,不顾三年夫妻之情,跟一只江湖游蜂飞了,使得他性情大变,恨女人、恨钱财、恨江湖,这就是三恨。”
“你老虔婆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无意中听说的!”
“嗯嗳”一声怪哼加上一声长喘,“桐柏大少”睁眼似要起坐,手脚一阵划动,却挣不起来,软瘫回去。
“阴阳秀士”急声道:“孩子,你想做什么?”
“桐柏大少”张大嘴,半晌才“啊!啊!”了两声。
员外夫人栗声道:“他的情况不对!”
“天雷子”急忙伸手检视,独目圆睁,以震耳的声音道:“他完了,想不到变化来得这么快,从此以后,他能保有的只是一口气,不能思想,不能言语,也无法行动,即使请到了神仙恐怕也无能回春了。”
的确是变化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