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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断弦难续
2025-10-07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左秋生平素雍容的风度此刻再也装不出来了,他已经从陈家麟的眼里看出了心意,他的脸皮抽了抽,栗声道:“渔郎,你意欲何为?”
  陈家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道:“杀你!”
  咧了咧嘴,左秋生咬牙道:“你想乘人之危?”
  陈家麟星目一瞪,道:“姓左的,我早就要杀你,只是没碰上,对你而言,谈不上什么乘人于危。你那阴毒手法,毁了多少武林同道,造了多少孽?”
  那名黑衣汉子木立一旁,他根本插不上手。
  陈家麟接着又道:“左秋生,看在你已受伤份上,在下不愿挥剑,你自绝了吧!”
  目珠连转之下,左秋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少门主,你没理由迫我?”
  少门主这三个字,使陈家麟心头一颤,照理,他是母亲的手下,自己是不该杀他。
  但想到自己几乎毁在他的手上,左秋生表面上像个正人君子,其实相当邪恶,多杀几个爪牙,也许母亲觉悟得快些。
  当下冷酷地道:“谁是少门主,别忘了你曾对在下施过杀手。”
  左秋生突地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看来他内伤相当严重。
  陈家麟开始踌躇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他,有失武士精神……
  左秋生一抹口边血渍,他业已看出陈家麟的犹豫,沉声道:“少门主,上饶的事是不得已,上命在身,你不能怪我?”
  妙龄女尼远远地开了口,声音还是那样冷漠:“渔郎,你如果纵了这只老狐狸,早晚必受其害。”
  她会说出这等话来,使陈家麟大感意外,不由把目光扫了过去,少尼冷寂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陈家麟又想到了母亲,做儿子的杀她的手下,是不是恰当?
  妙龄女尼突地大叫一声:“留神!”
  陈家麟大吃一惊,只见左秋生双手抬了起来,当下发自本能地弹了开去,顺手就是一掌。
  “哇!”地一声惨哼左秋生踣了下去,口血连喷。
  陈家麟杀机难遏,手掌又扬了起来。……
  左秋生挣扎着站起身来,此刻,他已显露了本来面目,满脸都是狰狞阴鹜之色,那平素装出来的君子风度,已荡然无存。
  颤动着带血的口唇道:“渔郎,算你狠,乘危下手,门主会给你应得的报酬,等着瞧吧!”
  陈家麟气呼呼地道:“谁叫你暗施阴手?这是你自己找死,杀了你是替武林除害。”
  就在陈家麟手掌准备劈出的刹那,突地一个声音道:“不要杀他!”
  陈家麟心中一动,收回了手掌,只见一个锦衣中年,从不远的树后转了出涞,赫然是“血手少东”鄱文。
  他为何要阻止陈家麟下手杀左秋生?
  “血手少东”双手一拱,道:“陈老弟,久违了!”
  陈家麟略一抱拳道:“兄台为何阻止在下出手?”
  “血手少东”道:“你放了他有人会感激你的。”
  这话使陈家麟大感惊奇,眉峰一紧道:“谁会感激在下?”
  神秘的一笑,“血手少东”道:“暂时不要问,让他走吧!”
  陈家麟敏感地想到了母亲,“血手少东”所指的定是这回事,现在有外人在侧,当然以不说破为佳。
  心念数转之后,冷沉地道:“姓左的,你走吧!”
  左秋生没有说话,只狠狠的瞪了陈家麟一眼,抬抬手,那名失魂落魄的手下赶紧上前扶着他,狼狈而离。
  “血手少东”转目瞄了少尼一眼,道:“这位少师太是谁?”
  不待陈家麟开口,少尼已飘身近前,冰冷的目芒在陈家麟面上一绕,道:“少施主怎会被他们称为少门主?”
  窒了窒,陈家麟道:“这个……恕在下不便答复。”
  妙龄女尼目光一转,道:“有位叫‘一剑定乾坤’的武林前辈,是少施主的什么人?”
  提到父亲的名号,陈家麟不禁,心中一动,想了想,道:“是家师!”
  妙龄女尼似乎很吃惊地道:“什么,是少施主的师父?”
  这神情与口气,使陈家麟心头一震,她为什么要问起父亲,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与师父是父子关系?
  心念之中,漫应道:“不错,是家师!”
  妙龄女尼脸上开始有了表情,眉头一蹙,道:“令师现在何处?”陈家麟反问道:“少师太为什么要问这些?”
  妙龄女尼低头合计道:“我佛慈悲,贫尼下山是为了一桩因果!”陈家麟的两眼顿时瞪大了,脱口道:“什么因果?”
  妙龄女尼道:“佛说不可说,少施主就不要多问了,请示知令师近况?”
  陈家麟心想:我就照实说出来,看对方的反应如何,如果是父亲生前的恩怨,做儿子的当然接着。
  心念之中,沉声道:“家师已辞世多年了!”
  妙龄女尼面色倏地大变,一反冷静的语音道“少施主说的是真是假?”
  陈家麟正色道:“世间那有徙儿咒师父的道理,当然是真的。”
  妙龄女尼紧迫着问道:“令师是什么原因辞世的?”
  陈家麟道:“没什么特殊原因,是病故。”
  话锋一顿,又道:“少师太问这定有原因,可否见示在下,如果有什么生前未了的恩怨,在下义不容辞,代先师了断?”
  妙龄女尼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施主,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今天言尽于此了!”
  陈家麟还想追问个清楚,少尼已飘然而去,身法奇快,如行云流水,瞬息间便没入林中。
  陈家麟呆呆地望着少尼消失的方向,心里又多了一重疑云。
  “血手少东”这才开口道:“陈老弟,这小尼姑很神秘,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陈家麟徐缓地道:“九岭山绝世庵怪尼的门下!”
  “哦!”了一声,“血手少东”又追问道:“怪尼又是什么来历?”陈家麟把头一摇,道:“不知道,恐怕知道的人也不会多。”
  眉毛一扬,又道:“对了,兄台适才要在下放了左秋生,说是有人会感激,那人是谁?”
  “血手少东”笑了笑,道:“这是别人的秘密,区区目前未便泄露,不过将来老弟会明白的。”
  这种答话的方式,非常令人不耐,既是别人的秘密,陈家麟当然不便再追问了,心意一转,道:“兄台怎么地也正好到山中来?”
  “血手少东”淡淡地道:“算是巧合吧,对了,有件事陈老弟定然耿耿于怀,乘这机会说明了吧,就是那两件所所谓异宝的事……”
  陈家麟精神一振,道:“请讲?”
  “血手少东”神色一正,道:“那两件所谓的宝物,是‘金光剑客’洪伦得自百粤,不知何故被‘天香门’所劫。其后‘醉翁’与‘幕阜双雄’联手夺下,交由吴弘文送交一位前辈。不料中途又为‘天香门’所乘,得而复失,最后又得回,却落入区区之手,老弟知道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一样叫‘追魂毒衣’,穿在身上,与敌人动手时只要敌人掌指触及此衣,立即中毒丧生……”
  “啊!”
  “另一样叫‘夺命弹’,掷出后落地爆炸,放出毒烟,中者无救……”
  “是两样极为歹毒的东西,这那里是宝。”
  “对了,据说这两样东西是一甲子前,‘毒魔’西门烈所制,他在中原为正道人士追杀,亡命百粤,制造了这两件歹毒的东西,准备回中原报仇。不料毒志未酬,客死百粤,临死碰上‘金光剑客’,把这两件东西赠与了他,事情大概如此。试想,这东西如果落入邪魔之手,岂非天下大乱……”
  这“邪魔”两个字,听在陈家麟耳中,大不是滋味,所谓邪魔,指的当然是“牡丹令主”
  “血掌柜”难道是正道人物?
  但他无意作无谓的争执,沉声道:“东西呢?”
  “血手少东”道:“已经交由‘天外三翁’予以销毁了。”
  陈家麟吁了口气,道:“好,这过节算打消了。”
  口里说,心里可直冒寒气,这种歹毒的东西如落在母亲手中,不用说,将增加她无数罪孽,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血手少东”拱手道:“足感盛情,区区还有生意要料理,再见。”
  说完,扬长而去。
  望着空寂的岩地,和那具被遗留下的黑衣汉子尸体,自言自语地道:“我也该走了!”转身奔上大路,缓缓行去。
  一路之上,那妙龄女尼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晃动,他反复地想:“她为什么要追问自己的身世呢?”
  于艳华临死时所说的话,像一根刺插在陈家麟的心上,一想起来便隐隐作痛。
  “主人……仙姫……当心……我赶来……”这句连贯不起来的话,当中包含了一个什么样的可怕故事?
  她何以被杀?
  是灭口,是巧合,还是一种阴谋?
  “血神”东方宇死于断剑,于艳华又死于断剑,如果“失心人”师徒是凶手,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取道迳奔饶州,目的地仍是“花月别庄”。
  虽然,他深深地感到对母亲不了解。
  但她的话仍然是有力量的,他不能不听从,同时,他也想从“武林仙姬”身上揭开部份谜底。
  这一天燃灯时份,他进了饶州城。
  市面一如往昔,各行各业,做着各种买卖营生,各色人等,熙来攘往。
  然而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却另外有一个世界,他们所想的,所做的,与这个世界截然两样。
  走到一家百货店的门前,他不期然地停了下来,望着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布疋,各种各样的胭脂花粉,他的意念拉到了数年前。
  当爱妻陶玉芳怀着身孕,将要临盆之前,他就在这间店里剪花布,买脂粉,一种将要做爸爸的喜悦充满了他的心。
  但也带着几分惶恐,那是人生一件大事的体验。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
  往昔的欢愉,又化作了无尽的悲哀。
  那些辰光,已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爱妻在那里?——她静静地躺在湖底,带走了所有的欢乐与幸福。
  掌柜的抬了抬老花眼镜,咧开了带满皱纹的嘴,笑着道:“小哥,要买点什么?新到的花布,剪些带回去给娘子添件过年的衣服……”
  陈家麟摇摇头叹了口气,蹒跚举步离开,他再也用不着剪花布,买脂粉,抓补药了。
  人生苦多乐少,瞬息的欢愉,值得回味一生,但这回味是痛苦的,苦涩的。
  正行之间,一个美艳的青求少女,迎面而来,娇唤了一声:“姑爷,您……”以下的话吞去了。
  陈家麟定睛一望,认出是以前在“花月别庄”做客时,照料过自己的小婢月桃,她出落得像一柔盛开的花。
  当下笑了笑,道:“月桃,你到城里有事?”
  月桃前后一望,生象是怕被人看到似的,朝陈家麟抛一个眼色,转身便走。
  陈家麟心中疑云顿起,只好遥遥蹑在她的身后。
  不久,出了城,来在无人的荒郊,陈家麟紧行两步走到她身畔,道:“月桃,怎么回事?”
  月桃止步转面对着陈家麟道:“不知是否被人发现您到了饶州?”
  陈家麟心中一动,困惑地扫了她一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月桃向远处张望了一阵,才期期地道:“如果姑爷被人发现到了饶州就不能到别庄……”
  陈家麟皱眉道:“我本来就是要到别庄,因为看天色晚了,所以想过宿再去。”
  月桃轻摇着头道:“您不能去!”
  陈家麟敏感地想到了于艳华的警告:“……当心……仙姬……”看样子其中定有文章。
  但经过这几年来的磨练,他已经学乖了许多,不动声色地道:“怪了,我为什么不能去?”
  月桃态度显得很认真地道:“这是二小姐交代的,她知道您这几天必到,所以派了我们几个心腹人,不分日夜在这附近守候,见了您便转达她的话。”
  陈家麟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他不是惊奇而是骇异了,但仍力持镇定道:“那是为什么?”
  月桃娇笑了一声,眸光一闪,道:“姑爷,您与二小姐已经拜过花堂,有夫妻的名份,你这一进庄,不用说……”
  顿了顿道:“与二小姐同房是理所当然的,所以……”
  心中一转,陈家麟追问道:“所以什么,说下去呀。”
  月桃妞妮作态,神秘地一笑道:“所以二小姐要您最好别去!”
  这句话,使陈家麟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去了就得同房,所以最好别去,母亲要自己到别庄将就她,完成夫妻之礼,她却派人挡驾,到底是什么蹊跷。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会到,想来母亲的意思已经传达别庄,不然她不会知道……是了,他本来看不上自已,但又不敢抗命。
  所以使出这一记花招,要自己不去别庄,这样,她就不算抗命,责任便自然而然地归到自己头上,这心机不错。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你们二小姐现在庄里?”
  月桃颔首道:“是的,从上次‘玉笛书生’无故中止下聘起,主人就已下令不许她离开别庄半步,这些日子来,她够痛苦的了。”
  冷笑了一声,陈家麟道:‘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月桃水汪汪的目珠一转,道:“姑爷真的明白她的意思?”
  人,实在很奇怪,尤其在情爱这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得失之间的反应差距很大,当得到时,会有种种顾虑,似乎不经意于得失。
  但一旦失去时,本来无所谓的,也变成了沉重的负荷,会产生强烈的屈辱与失意感,陈家麟现在的反应正是如此。
  他再次冷笑出声道:“月桃,告诉你们二小姐,我陈家麟出身微贱,在江湖中也是个无名小卒。她是美人,武林人眼中的凤凰,她看不起我,我也一样看不上她。”
  月桃发急,道:“姑爷,您完全误会了,二小姐是好意……”
  陈家麟口角一披,道:“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月桃跺脚道:“姑爷,您要婢子怎么说才好呢?您不体谅二小姐的苦心,她伤心,唉!她的心只有天知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的命不但薄而且苦。”
  陈家麟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月桃,你很会演戏,非常动人,堂堂‘武林之花’,天生尤物,多少人为之颠倒,说什么红颜薄命,哈哈哈哈……”
  月桃嘟起了小嘴,久久才激动地道:“好姑爷,您完全想左了,你不知道……可是,我……我不能说呀!”
  陈家麟冷漠地道:“不能说就别说,我也不想听你去吧,我该走了……”
  “姑爷您听我……”
  “什么?”
  “嗨!我不能说,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说完,车转娇躯,急掠而去,她真的走了。
  对着空寂黑暗的荒野,陈家麟气愤难息,口里连连发出冷笑,他觉得上次逃婚是做对了。
  如果糊糊涂涂地在那种情况之下结合,会后悔一辈子。
  他冷静地想:“自己自始就不曾惑于陶玉芬的美色,之所以对她犹豫,一方面,她是爱妻的影子。另方面玉麟苦苦要娘,她是最合适的对象,现在,一切念头都可以打消了,彻底从心里抹去她的影子。”
  这么一想,心头便觉得好过了些,愤懑之气,一时当然消不了。
  他把意念转到另一个方向,目前有几件大事非办不可。
  最重要的是设法劝母亲悬岩勒马,退出江湖,其次是代于艳华报仇,再一样是查明断剑之谜。
  此外,已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烦心的事了。
  他回想不久之前在怀玉山中,与母亲提到退隐的问题时,她的回答很含糊,说可以考虑。
  似乎她舍不得放手已成的江湖基业,这件事相当辣手,要劝她回心转意,恐怕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如果她不肯回头呢?
  做儿子的该怎么办?
  发了一阵怔,他怀着沉重但似乎又空虚的心情,转身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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