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化劫灰
2025-10-05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上官智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沉重,恭应了一声,疾步欺向小屋。
  厢房的灯光仍未熄灭,上官智就窗隙内望,只见汪青凤和衣躺在床上,许天心却是伏桌而眠。
  许天心这种暗室不欺的风范,使上官智暗赞不已,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真武士,不愧为“不老书生”的传人。
  上官智绕到前边院地中,高声发话道:“天心兄,小弟上官智奉访!”
  房门立即开启,两人全出了房,许天心道:“上官兄,有急事么?”
  上官智先扫了汪青凤一眼,然后才道:“夤夜打扰,实属不当,值事机紧迫,小弟不得不来,有事要烦劳汪姑娘!”
  汪青凤喑声道:“什么事?”
  上官智正色道:“汪姑娘,在下发现令堂已与‘乾坤教’接头,准备以千两黄金交换名单……”
  许天心面色大变,“啊!”了一声,汪青凤杏眼大睁,厉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沉重地道:“千真万确,是在下亲耳所闻,亲目所睹,汪姑娘已知道事关武林劫运,在下不必赘述,现在请汪姑娘看在正义两个字的分上,立即寻到令堂,能请她交出名单副本最好,如若不然,无论如何请设法阻止令堂交换,双方约定的时间是三日之内,地点不详,所以得请汪姑娘立即行动……”
  汪青凤花容失色,咬牙应了一声:“好!”
  上官智接着又道:“‘乾坤教’人邪恶万端,行事不择手段,令堂如此做,一方面成了武林罪人,另方面在下断言她得不到千两黄金,而且……后果堪虑。”
  汪青凤低头想了一阵,凄声道:“上官少侠,我答应了一定办到,虽死不惜,但有请求……”
  “姑娘有话尽管说?”
  “希望不要跟踪我!”
  上官智望了许天心一眼,毅然颔首道:“在下保证不会有人跟踪姑娘。”
  他这一眼,许天心业已会心,也回注了上官智一眼,将头微点。
  上官智双手一拱,道:“在下就此告辞,一切全指望汪姑娘了!”
  说完,掉头便走。
  回到林中,“百宝仙婆”仍在原处。
  “事情如何?”
  “汪姑娘答应一定办到,但希望不要有人跟踪。”
  “你答应了?”
  “是的,晚辈与许天心已有默契,他会随机应变的。”
  “你现在准备何往?”
  “晚辈先返新安,马匹衣物还寄存店中。”
  “好,我们分手吧,有事老身会派人与你联络。”
  上官智忽地想起身边的“鬼牌”业已无用,于是取了出来,双手奉过,道:“老前辈,请收回此牌!”
  “百宝仙婆”略略一想,默然接了回去。
  上官智本想再问问“东海逆天客”的情形,但想到对方讳莫如深的样子,知道问了也是多余,只好息了这念头,恭谨地施了一礼,弹身径去。
  一路之上,心头像压了一块巨右,沉重非常,一方面是李静兰的事将来不知伊于胡底,另方面是汪青凤虽然答应一定办到,但以她母亲的为人,在事实来证明之前,还是不可乐观。
  此去新安,只数十里路程,如果全速而驰的话,不必天亮便可赶到,但太早回店,容易启人疑窦,而且也没急事,所以上官智随兴之所至,紧一程,慢一程,天明时分,又来到那岔向庄宅的路口,上官智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望着庄宅的方面,他有一种难言的冲动,真想闯进去见李静兰一面,但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好不容易脱了身,岂能再自投罗网。
  痴立霎时,才又怏怏上路,新安业已再望,至多不过三五里地。
  一骑骏马,电奔而至,那马通体雪白,像一朵白云飘飘而来,马上是一个锦衣人,锦衣白马,这气概便不同凡响。
  上官智略略朝道旁一闪。
  那马驰行极速,只眨眼功夫便到了身前,隐约可以辨出马上人长得极其英俊,年纪也不大,总在二十以内。
  就在马儿擦身而过之际,马上人扬了扬手,一个小小的白点直射上官智面门,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本能地伸手抓住袭来之物。
  只这一转眼功夫,马儿已冲到了五六丈外,马上人回头望了一眼,风驰电掣般去了,快得令人咋舌。
  上官智望着那骑白马的背影,心中困惑万分,忖不透是怎么回事?
  马儿在视线中成了一个白点,不久,便被扬起的黄尘淹没,上官智这才想起接在手中的东西,伸开手一看,竟是个小小纸团,心里更加迷茫莫解,打开纸团一看,上面现出几个娟秀的字迹,写的是:“速趋灵宝道,三更梦里人!”
  看着这两行字,他不由怔住了,对方错身掷物,临去回首,不用说,这是给自己的,但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可惜对方去得太快,看不清面目,在记忆中,似乎不识锦衣白马的人……
  “速趋灵宝道,三更梦里人!”他再念了一遍,暗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速赴灵宝道,是要自己急速赶往灵宝,灵宝距此约百余里路程,三更梦里人这句,便无法索解了,到底这是锦衣少年的外呈,还是另有所指?”
  想来想去,始终惴不透其中蹊跷,问题在于马上人十分陌生。
  对方认错了人么?不大可能,现在是大清早,又非夜晚。
  对方是奉师执之辈传讯么?也不可能,如果是,尽可停骑对答,不必如此神秘。
  字条是先写好了的,对方怎知必会碰上自己呢?
  谜,不解的谜。
  要追去问个究竟,看对方奔驰的速度,是难以追上的了,是否照柬行事,赶赴灵宝呢?如果对方有意愚弄,岂非冤哉枉也?
  发了一会愣,决定先回客店再慢作打算,于是,又举步前奔。
  到了店口,小二迎上前来,惊诧地道:“公子爷,您数天不回店了?”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被朋友留住了!”
  小二又道:“公子爷可真是交游广阔……”
  上官智微觉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小二咧嘴一笑道:“大约是四更多天,有位俊公子,说是公子你的至交,在公子爷房中呆了一会,方才离去时,把店账全部结清,还吩咐小的把尊骑洗刷干净,喂饱,说是您要赶长路。”
  上官智不由呆住了,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剑眉一蹙,道:“可是个骑白马的?”
  “照啊!正是……嘿嘿,小的一生没见过那等俊秀的人物!”
  “他另外可曾交代什么话?”
  “有的,有的,那位公子说,请公子爷往西行,便可碰上。”
  “好,知道了!”
  上官智回到房中,愈想愈感到奇突,那锦衣白马的美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自己的行动如此清楚?要自己赶赴灵宝的目的何在?
  他似乎断言自己今晨必到,还代自己结算店账,吩咐小二喂马,说是自己要赶长路,这不但离奇,而且很少……
  看来灵宝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了,好歹总要揭开这个谜底。
  于是,他立即束装备马,离店上道。
  傍午时分,来到一个小镇,经过了一夜折腾,又赶了半天路,不但饥渴难耐,而且也感到有些困乏,心想:“且打个尖,歇憩一阵子再赶路不迟!”
  心念之中,徐徐策马进镇,正要寻个干净的酒店准备打尖用饭,忽见一个店伙装束的,径趋马前,伸手拉住嚼环,笑嘻嘻地道:“公子,您才到呀,小的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上官智不禁一愕,道:“你等谁呀?”
  “等您公子!”
  “这……怎么回事?”
  “有位俊公子,骑白马的,已替公子叫了酒菜,他说他先行一步。”
  上官智知道又是那锦衣少年弄的玄虚,只好下了马,马由店伙牵着,进入一家酒店,坐下不久,酒菜齐上,上官智心想:“管他,既然他安排得这么周到,就领他的情吧,吃喝完了就上路,到了晚上,谜底便可揭晓了。”
  叫的酒菜,都十分精致,看来是这店中最好的了。
  吃喝完毕,叫小二算账,说是已付过了。
  上官智只好付之一笑,重新上道。
  薄暮时分,来到距灵宝不远的望山集,预计再一个时辰,便可抵达灵宝,这集子一面靠山,倒也热闹,上官智打马穿集而过,刚到了集子中央,一个挑着“悦来栈”灯笼的店伙迎了上来。
  上官智心中一动,不等店伙开口,便勒马道:“小二哥,一位骑白马的公子要你等我?”
  店伙哈腰道:“正是,正是,请随小的来,小店就在前面拐角处。”
  上官智点头笑了笑,心里可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久,来到店门口,上官智下了马,另有一名店伙,像接待熟客似的上前接过马缰,上官智由原先的店伙带着,进入店中一间上房。
  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位白马公子也住在这店中么?”
  “是的!”
  “哪一间房?”
  “在后进!”
  谜底将要揭晓,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略事漱洗之后,一个人在房中啜着香茗,脑海里仍是盘着那神秘的白马锦衣少年的影子,这使他坐立难安。
  过没多久,小二进房拉桌设椅,摆上杯箸,却只摆了一个单份。
  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位公子不与我同桌么?”
  小二嘻嘻一笑道:“公子刚才离开了,说有急事要安排,嘱小的禀告您,二更天请公子您上路,山路不能乘骑,得步行,三更前赶到地头……”
  “怎么走法?”
  “到时有人带路!”
  “唔!”
  上官智心里又加了个闷葫芦,对方行事为何如此神秘,使人牙痒痒的。
  □  □  □
  将近二更时分,上官智结扎停当,由小二带路,出了镇集,扑向山区,到了山口,小二停了脚步,道:“公子沿这山径,走上五六里,会发现一道断涧,沿涧南行,在下流渡涧,然后翻越三座峰头,就在第三座峰头之后,可见一个双峰夹峙的谷口,岩石呈红色,在月光下极好辨认的,再以后,小的便不知道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你回头吧!”
  小二哈了哈腰,转身自去。
  上官智依着小二的指点,展开身法,沿樵猎小径入山,奔行了五六里,果见一道断涧,月光一片迷蒙,不知有多远,小径到此也就断了,只剩下些践踏的痕迹,那已不是路,上官智辨了辨方向,顺涧边悬岩南奔。
  山势蜿蜒下降,不久,便听到水声潺潺,已到了涧谷之中。
  借着突出水面的乱石,几个起落,便到了彼岸,然后又开始登峰,峰势陡峭,尽是嶙峋的石岩,但在上官智这等高手眼中,当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上上下下,连越三座峰头,果见一道谷口,巨壁夹峙,仿佛是一座山峰,被从中切了刀,然后挪开了一条缝,仅有三五丈宽阔,岩石呈赭红之色,在月光下十分显目。
  上官智远远停住身形,心想:“不知那神秘的少年引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三更梦里人之句,竟作何解?”
  心念之间,只见谷中似有人影一晃,随即没入谷道之中不见了。
  上官智心中不由一动,刚才那身影,似乎像极那白马锦衣少年,比普通人瘦小得多,心里略一踌躇之后,弹起身形,扑了过去。
  谷道月光不明,一片幽暗。
  上官智缓缓向里趟去,提神戒备着,以防突发的事件。
  这一段夹巷似的谷道,足有半里长,狭道行完,眼前豁然开朗,累累的怪石,夹杂着稀疏的林木,在月光下,视线并不怎样受阻,除了岩脚,显得阴暗。
  不远处的乱石中,人影一晃而隐。
  上官智弹身掠了过去,身形一起一落之际,忽地发觉情形有异,他是“万博老祖”的传人,对一些奇门杂学,均有涉猎,定睛一望,这谷道中的木石,全按着奇门生克之理布设,竟然是一座很庞杂的阵式。
  看了又看,只略微窥出了一点梗概,既非九宫八卦,也不是三才五行,排这阵式的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奇人。
  既发现了这布设,便不能不具戒心了。
  数丈之外,人影再现,向这边招了招手。
  上官智立即弹身扑去,到了人影出现的位置,却无所见,心里不禁狐疑起来,对方这算什么意思!
  人影又在另一个方位出现,上官智一发狠,再度扑去,依然又扑了个空,他自忖身法不弱,但对方似乎比他更快,简直形同鬼魅。
  如此乍现乍隐,一追一逐,不知不觉已进入了阵式深处。
  上官智恍悟他的目的是带自己入阵,到目前,依然敌友难分,往坏处想,自己已经被困在阵中了,往好处想,对方熟悉阵式,有意带领,但这未免神秘得近于恐怖,对方从新安把自己引来,真正的企图是什么?
  神秘人影继续隐现带路,忽东忽西,时左时右,飘忽不定,上官智横定了心,照跟不误,不久,眼前出现了一椽茅舍,而阵式也尽了。
  一个细如蚊呐,但却字字清晰的声音,传入耳鼓:“到壁脚隐起身形,静待好戏上场,切忌不要惊动任何人,听我的命令行动!”
  “命令”两个字使上官智有些啼笑皆非,当下也以“传音”之术发话道:“朋友到底是谁?”
  “现在不必问,如你一定要知道,我是骑白马的。”
  “朋友把在下巴巴地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看戏?”
  “好戏,值得看,时辰将到,快藏好身形。”
  上官智满头雾水,疑云重重,但还是依言掠到谷壁下的暗影中,隐起了身形,心想:“到底是什么好戏,多与自己有关,不然对方不会费这大的力气。”
  万籁俱寂月影西移,壁脚阴影笼罩的范围更大了。
  遥望那座茅舍,似隐藏了无穷的神秘。
  枯守了将近半个时辰,一无动静,上官智已感到有些不耐了。
  突地,只见一条灰影,飘闪而至,穿行在奇阵中,身形毫不阻滞。
  上官智登时精神一振,暗忖:“大概好戏开锣了!”
  那灰影在茅屋前一箭之地停了下来,由暗处看明处最是清楚,再加上明亮的月光,上官智一眼便看出来的是个蒙面人。
  来人静立了片刻,高声发话道:“奉少主之命,求见掌令!”
  上官智心头一震,少主是谁?掌令又是谁?这分明是江湖帮派的家事,为什么那白马少年要引自己来看热闹,这是江湖大忌呀!
  茅屋之内没有应声。
  来人自顾自地接着又道:“盼掌令能出山匡扶少主,报仇雪恨,重整旧业,并慰当年死难者的英灵。”
  上官智更是震惊,运足目力望去,这蒙面人一岙灰衣,似曾相识,用心一想,竟被他想起来了,这灰衣蒙面人,正是“梦里仙翁”的门人何天宇,登时情绪狂激起来。
  白马少年所说的“三更梦仙”无疑是指“梦里仙翁”的了。
  对方是属于什么帮派的?
  重整旧业之语,显然表示是一个除了名的帮派,而这茅屋的主人,是该帮派的掌令,对方要他东山复出……
  灰衣蒙面人久候没有反应,又发了话:“掌令无视于本教的荣辱么?”
  这“本教”两个字,使上官智血液沸腾起来,这不分明是“乾坤教”么,那所谓掌令是“浮尘子”了。
  “浮尘子”当年激于天心人道,不惜叛教作为内应,一举而摧毁了率兽食人的“乾坤教”,终止了武林浩劫,这件事相当秘密,只有师父等少数几个擘划的人知道,现在这批余孽已找上了他,这可是件相当严重的事。
  对方怎么会知道隐居此谷呢?
  如果对方业已知道他当年的叛逆行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马少年故意引自己来此,他可能知道内情,连自己的来历。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特别的居心没有?
  对方口中的少主,不用说是该教复辟的主事者了,当年为何让他漏网,留下这可怕的祸胎?
  “梦里仙翁”功力惊人,白马少年态度不明,该如何应付这局面呢?
  心里想着,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
  茅屋里,终于传出了声音:“老夫行将就木,已立志与草木同朽,不再作出岫之想,请转吧!”
  灰衣蒙面人冷沉地道:“小的是奉少主之命,专程而来,请掌令三思?”
  屋里人道:“老夫不作任何考虑了!”
  灰衣蒙面人声音一寒,道:“禀掌令,少主再三交代,势必要请您出山……”
  屋里人默然了片刻,又传出声音道:“少主母子,当年在南海覆舟遇难,何来少主?”
  灰衣蒙面人毫不思索地脱口应道:“遇难是实,但古人天相,又获救了。”
  “请上覆少主,老夫耄矣,恕无法再扬刀动剑!”
  “掌令已经立意了吗?”
  “是的!”
  “莫非要少主亲自起驾来请?”
  “根本不必!”
  灰衣蒙面人窒了片刻,又传出声音道:“亟谋报仇雪恨,复振基业,对教规执行甚严……”
  屋里人冷笑了一声道:“老夫劫后余生,教规已不及于老夫了。”
  灰衣蒙面人阴阴地道:“掌令既决意如此,小的无话可说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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