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江湖狼女》

第六章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全集  点击: 
  胡家报了官,验尸之後,判断是谋财绑架,展开了寻人缉凶的行动。
  没有人清楚胡异到底是生是死,反正是一件悬案。
  而胡异却静静的躺在乱葬岗的土里,无主孤坟,除了埋他的人,没人知道。
  胡家这下可乱了阵脚,偌大的家财,三房妻妾,谁也不愿意放弃应得的一份,正室妻子临时当了一家之主,维持个表面家庭模样。
  暗地里,各自在钱财上动手脚,连帐房先生都在打歪主意,大家都拉人帮忙,进入府中监视别人。
  一晃半个月,仍然没有绑人後勒索的徵象,官府人人猜疑,胡府上下更是胡猜八猜一通。
  胡异真正的心腹是舒老爹夫妇,自他夫妇遇害,府中一些武师得不到以前的尊重,陆续离去,府中上下剩下的只有会些庄稼把式的粗汉。
  首先,正房的兄弟进了府,帮助姐姐料理财务,然後是二房娘家也来了人,最後,三夫人来了佃妹妹。
  这个妹妹长得很好,美中带俏,一张会说话的小嘴巴,娇小玲珑,未开口就好像已含着笑意,幼时曾在江湖上卖菜的场子上帮过忙,尤其是她心思机灵,叫小琪,不多久,她已争取到大夫人对她的好感。
  人嘛!总是喜欢听人家的恭维话,大夫人年高位尊,有时喜欢戴戴高帽子。
  小琪是谁?她就是化身的符秀秀。
  小琪进府後,确也管用,不出三个月时间,露出了几手绝活,让大伙儿瞧得服服贴贴的。
  首先,被开刀的是二夫人的堂弟,他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进府不到五天便想染指侍候二夫人的丫环,被小琪撞见,禀明大夫人,赶出府去。
  再就是几个混混到钱庄讹诈,被小琪制得乖乖地俯首离去,然後是府中两个刁钻下人,被她三两招之下,统统辞退不用了。
  於是,小琪在胡府中,人人不敢小视她,许多小事她能作主,大事也可拿一半的主张。
  这一天晌午,小琪正在陪大夫人谈论家务。
  下人传报,朱员外来访。
  小琪是有心人,有心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夫人,朱员外是什么人物?”小琪装作好奇。
  “傻孩子,员外就是员外,而且是有钱的大员外,不要三句不离本行,他又不是江湖人。”
  “跟我家员外是至交好友?”
  “生意上的来往,交情不错就是了!”
  “夫人要见他么?”
  “当然,人家听到这儿发生事故,远巴巴地起来探望,怎能不见?”
  小琪向那通报的下人挥挥手,道:“快请,夫人立刻到外厅来。”
  下人躬身退下。
  小琪扶着大夫人来到外厅,朱员外已经坐侯,双方是熟人,分宾主坐下,先是略为客套几句。
  小琪默察这朱员外,年纪已五十多,脸色阴沉,武林人有直觉的观测力,她一眼便断定对方是个高手。
  他就是她要找的对象么?
  小婢送上香茗。
  双方开始谈话。
  “小弟从南方回来,听说府上发生了事故,便急急赶来……”
  “多谢朱员外关怀!”
  “目前情形怎样?”
  “官府派出多名干练的捕快在缉凶寻人。”
  “噢!”沉吟了一阵之後:“大嫂,胡兄最近是否行动有异,或是跟什么人接触过?”
  “没有呀!”大夫人也沉思了好一阵子,摇摇头。
  “这么说,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太突然了!”大夫人说到此处,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小琪在大夫人耳边耳语蓄了一下,退了出去,先到厨下吩咐备酒,然後匆匆出府了一趟。
  酒席摆上,没有男主人,二夫人、三夫人都不便出席,只有大夫人破例陪客,小琪亲自执壶,主客双方心情都很沉重,但朱员外酒喝得倒是不少。
  一个会喝酒的人,在心情恶劣的时候,一定会想到酒,而且总是大口地畅饮下去,此刻朱员外还没有到醉的时候,但也有五六分酒意。
  突地,一个下人疾步来到厅门之外,道:“禀夫人,有人送信来!”
  小琪走过去道:“什么人送来的?”
  下人道:“一个年轻小伙子送来的,信一交下便走了。”
  小琪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的是:“胡夫人亲啟。”
  朱员外似乎很敏感,开口道:“什么信?”
  小琪摇摇头,把信交给大夫人,大夫人看了封套,脸上立时现出不安的神色,喃喃地道:“怪信,一定有什么文章!”
  说完,他便撕开封口,抽出信笺,突地脸色大变,傈声道:“真的不出所料,这……怎么办?”
  朱且外目芒一闪,道:“信里说些什么?”
  由於朱员外目芒这一闪,小琪更加确定姓朱的是深藏的高手。
  大夫人把信递给朱员外,口里道:“要五千两黄金赎人。”
  朱员外看过之後,猛一挫牙,道:“岂有此理,真是无法无天。”
  小琪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道:“夫人,这得马上报官!”
  大夫人摇手道:“不成,信上说报官就要杀人,银子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平安就好,小琪,你马上通知钱庄胡管事,立刻筹凑金子,必要时把几家店铺抵押或者变卖。”
  朱员外道:“且慢,这件事由我来办,大概不要付钱。”
  大夫人瞪眼道:“对方一定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咱们规矩百姓,怎能拚得过他们呢?”
  朱员外冷冷地道:“我自有办法,大嫂相信我好了!”
  大夫人道:“我只要人平安,还是照对方的意思办吧,小琪,你快著人通知胡管事。唉!我……心里乱得很!”
  朱员外想了想,道:“这么著,先看府上能筹多少就算多少,不够的由我负责,事不宜迟,得马上办!”
  小琪走了出去,不久又回到厅里。
  大夫人指着小琪向朱员外道:“她叫小琪,是我家三夫人的胞妹,练过武功,要她陪员外去我会更放心。”
  朱员外凝视了小琪片刻。
  “你练过武功?”
  “是的,一点防身之技。”
  “跟人交过手么?”
  “这……对付街坊的那些混混还没问题。”
  “好,你随我去。”
  “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小琪开始有点紧张的样子。
  不久之後,一辆双套大马车,从胡府出发,车蓬盖得很严,驾车的是一个粗壮汉子,他是朱员外的手下。
  车厢里,一共坐了三个人,朱员外、小琪,还有个姓焦的老者,说是朱府的护院武师。
  车子转入小道,目的地是华山腰的一间小庙。
  车子到了山下,便不能再走了。
  朱员外沉声道:“你们在这里侯着,听我的信号行动,我先上山跟对方谈判。”
  焦武师道:“员外一个人……不是太冒险了么?”
  朱员外嘿嘿笑道:“还不至於,”说完下车登山。
  小琪试着问焦武师道:“焦前辈,朱员外也是武林前辈?”
  焦武师脸色一变,道:“你根据什么?”
  笑了笑,小琪道:“如果没几手,一个万贯家财的人,敢单枪匹马去跟绑匪谈判么?”
  吐口气,焦武师含糊道:“这点老夫不太清楚,也许是吧!”
  小琪眨眨眼,又道:“真好玩,朱员外的手臂上,好像刺了什么一条龙似的!”
  焦武师惊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小琪从容地道:“在我家酒席上。”
  焦武师默认了,小琪已打定了主意,淡淡地道:“听口音,焦前辈你是关外人。”
  焦武师直眼望着小琪没开口,小琪若无其事地又开口道:“这么说,焦前辈跟朱员外是渊源很深了?”
  焦武师若有所觉地道:“琪姑娘,你好像有什么藏在心底的话要说似的,是吗?”
  小琪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我实在想不透大夫人不报官,把那么多金子白送给那些强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焦前辈一个秘密。”
  焦武师目芒一闪,道:“什么秘密?”
  “这秘密只有我姐姐一个人知道,是我姐夫告诉我姐姐的,说出来也许对今天的事有所帮助。”
  焦武师动容道:“快说!”
  小琪倾过身去,焦武师也把上身凑过来,车厢不大,两人是对座的,这一互相倾身,头便凑在一起。
  小琪把嘴凑向焦武师的耳朵,悄悄摸出短剑,用很低的声音道:“胡员外说他在十八年前在入关的道上,做了件非常不……”
  焦武师抬头傈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接下去是一声极短的闷嗥。
  小琪的短剑,已齐柄没入他的心窝。
  焦武师目瞪如铃,想说话,发不出声音,血水已从口角溢出。
  车座上的壮汉,似已听到车厢里的异声,回身把头伸入车厢道:“怎么回……”
  话没说完,情况也没看清,便被小琪揪住头发,顺手一拉,倒栽葱跌入车厢内,背心已挨了一剑,“哇”地一声惨叫,登时了帐。
  焦武师斜着倒了下去。
  小琪在尸体上擦净了短剑,然後下车,朝山上奔去。
  山腰,破庙中,朱员外站在院子里,面对大殿。
  小琪来到,故作惊讶道:“员外,怎么啦?没勤静!”
  朱且外阴阴地扫了小琪一眼,道:“你怎么上山了?下面怎样?”
  小琪道:“焦武师见久没动静,要我上来看看!”
  朱员外手指院墙上,道:“你看。”
  院墙上用木炭写了几个大字:“午正面谈,交钱放人。”
  “午正快到了,对方怎么还不现身?”小琪眉头一皱。
  “琪姑娘,你还是下山去,让我单独处理这件事。”
  “且外,大夫人交代,要我一定了解经过。”
  “不放心老夫么?”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对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然能绑走我姐夫!”
  朱员外脱口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着,是有蹊跷,你姐夫……”说到这里,把下半句咽回去了。
  下半句不说,符秀秀也知道,胡异是一等一的高手,会被绑架,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事,故作不解的道:“员外,我姐夫怎样?”
  “他是个精明人,真令人想不透。”
  “已经正午了。”符秀秀抬头望了望日色。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进入庙门,停在进门处的院边,来人乾咳了一声,有意无意的扫了符秀秀一眼。
  朱员外缓缓回身,从他那份镇定沉稳的神情看来,是个可怕的人物。
  来人不是别人,就是白君山。
  “阁下是何方种圣?”朱员外先开口,说的是道上的行话,他已经不打算隐瞒身份。
  “收金子的,都带来了么?”
  “当然,不过,没那么容易收。”
  “哈哈,敢要就敢收,而且已经收了,只是没仔细称点。”
  “什么?收了?”
  “不错。”
  朱员外脸色变了又变,最後是满面狰狞之色。
  “阁下到底是谁?”
  “姓朱,做生意的。”
  “不对吧?”
  “什么不对?”
  “姓胡的先说了,你叫阎飞。”
  朱员外脸上肌肉连连抽动,眸子里泛出杀光:“那胡员外人呢?我要见他的人才能算数。”
  “你没有资格提出要求?”
  “老夫是他家的全权代表,你们要讲信用。”
  “信用?哈哈……”白君山发出狂笑道:“你阎飞还知道世上有信用二字。”
  “你到底是谁?”
  “你先承认身份,我再告诉你。”
  “你说对了!”四个字一字一字吐出,充满了杀机和恨意。
  “那我告诉你,我叫……”
  兀地,小琪右手一挥,拦住他的话头,道:“由我来说好了,姑娘我叫符秀秀,他叫白君山,专门为人为打抱不平,捉拿妖魔鬼怪的。”
  “符秀秀?你就是新近崛起,大名鼎鼎的江湖狼女?”
  “你以为不是?”
  阎飞连退了三大步,阴恻恻地道:“很好,胡异的失踪,我早该想到的,不过不要聚,姓阎的绝不窝囊,你二位是讨债来的,是么?”
  “一点不错。”
  “你说你把胡异怎么了?”
  “埋了。”
  阎飞再退一步,压抑了近二十年的狠劲又抬头了,伸手衣底摸出一个园卷,抖开,是一柄软剑。
  他扬手作势,但软剑仍是软剑,垂成弓形,没直起来,登时脸色惨变,他发觉功力突然消失了。
  阎飞目光望向符秀秀,这一望,使他亡魂皆冒,符秀秀已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眸子里那股狠劲,筒直使人不敢看。
  阎飞不由泄气了,一颗心已沉到黑暗的深渊。
  符秀秀冷冷地道:“姓阎的,你和胡异是一丘之貉,你俩在造化门门主夏羽飞的失察下,暗地为非作歹,现在妄想在关内享受一生,你以为长此就不遭报应么?”
  “符姑娘,我愿意认罪,十八年来我已没有再做一件壤事。”
  “这是你的遁词。”
  “那我们副门主邱庆章,不是隐居在庐山,一样安居乐业?”
  “哈哈哈……你能跟邱庆章比?”符秀秀狂笑着摇摇头,道:“我前一阵子还去过邱庆章的家里!”
  “你杀了他?”
  “没有,我为什么要去杀他,只是他儿仗势欺人,要他自按家规处置。”
  “你为什么又对他那么好?”阎飞一脸的鄙视之色。
  “因为我不想杀他。”
  阎飞咬牙道:“你错了,他比我还狠!”说着,他想到自己,道:“我的功力……是你弄的鬼?”
  符秀秀慢吞吞地道:“不错,对付你们这些禽兽,必须不择手段,要你等到正午,就是等药力生效,昨晚那顿酒,就是送终酒。”阎飞狂叫一声,手中软剑划向符秀秀,但如同小孩子挥动柳条,全不是那么回事。
  符秀秀拔出短剑,冷酷地道:“阎飞,你说你要怎么死才算赎罪?”
  阎飞的脸孔变了形,惨死的阴影已笼罩了他,他毫无反抗的余地,只有听任宰割的份。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符秀秀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寒冷如冰,脚步慢慢挪动。
  阎飞步步後退,退到了白君山身後,白君山伸手卡住他的脖子,然後另只手取出准备好的绳索,符秀秀迫到,抓过绳子,把他绑牢。
  阎飞面如死灰,大口喘着气,道:“我认命了,给我个痛快。”
  符秀秀双目直瞪着他,手中短剑徐徐扬起,“嗤”地一声,阎飞衣袖被割开,露出了臂上的红龙,接着锦衣被割裂,扯碎,上身赤裸。
  “啊!”惨叫声起,剑尖在阎飞的皮肉上交叉划割,一道又一道,血痕,肉绽,每一道槽深三分,顷刻间,划了数十剑之多。
  惨叫一声接一声,声声相连,活人变成了死人。
  符秀秀住了手。
  阎飞惨叫变成惨哼。
  “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痛快?姓阎的,想想你以前的恶行!”
  “杀人不过点头地,你……太狠!”
  “狠么?不及你大员外以前的万分之一。”
  “好……你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吧!”
  “姑娘我会的!”说着,转身向内奔去,寻到香火炉,她的本意是找火种。
  但这庙荒废已久,根本没火种,殿内剩下的是一口无底锅和几个破碗,另外是一罐子盐,想了想,盐也可派用上场,於是,她拿了盐罐,到井里盛了些水,摇晃了一阵,变成一罐浓盐水,再回到现场。
  阎飞暴突的双睛,瞪着符秀秀手里的罐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符秀把浓盐水朝阎飞身上洒,割裂的皮肤碰上浓盐水,那滋味可想而知,有如几万只针往上扎。
  惨叫再起,犹如鬼嚎。
  白君山毕竟上了年纪,恨再深,还是有些不忍,吐了口气道:“符姑娘,别耗时间了,让他上路吧!”
  符秀秀把牙齿咬了咬,上前道:“姑娘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柬西做的?”
  一声嘶哑的嗥叫,短剑由胸直划到小腹,肚肠挂了出来。阎飞口角冒出血水,两眼瞪着对面屋脊,狂嘶道:“邱副门……你……”头一偏,咽了气。
  白君山大喝一声:“什么人?”飞身上了屋顶,张望了一阵,又落了回来。
  符秀秀平静地问道:“看到了什么?”
  白君山手指符秀秀背後的厢房屋顶道:“我听他叫邱副门什么的,瞥见一条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符秀秀一怔之後,猛省过来,道:“他叫的难道是邱庆章?”
  “庐山的邱庆章,会是他?”
  两人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
  符秀秀冷静了一下,回忆道:“我去锅庐山邱家,也碰见丐帮的马脸丐前辈,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嘛!”
  “是不是阎飞死前说的糊涂话?”白君山也感到怀疑。
  “可是,你不是说看到人影一晃就不见了?那会是什么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咱们得再查一查。”
  “怎么个查法?”
  符秀秀灵机一动,急道:“搜身,搜他的口袋看看!”
  白君山伸手果真在阎飞的口袋中掏了掏,果然掏出了一张摺叠得好好的纸笺。
  符秀秀忙不迭伸手过去,道:“让我看看!”
  纸笺一打开,只见上面端端正正的毛笔正楷,是一封信,内面写着:“庆章兄,多年未见,你我各处一方,念甚,近日江湖中传说我辈昔日东窗事发,希即来共商大计为盼。”
  “会有这等事?”白君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符秀秀一脸惊疑,至此不得不信,真所谓人心隔肚皮,简直太可怕了。
  白君山眉毛一挑道:“先把这里处理干净,再谈下一步。”
  符秀秀道:“简单,扔到後面山沟就成了!”
  就在白君山移尸庙後之际,一条人影倏然出现,符秀秀目光一扫,道:“是你?”来的是杜雷。
  符秀秀深深注视杜雷一眼,又问道:“刚才在屋顶上窥探的是你?”
  杜雷道:“在下刚到。”
  符秀秀怔了怔:“你怎么会到此地来?”
  “你不欢迎我来?”
  “你有意监视我的行动?”
  杜雷懒洋洋地道:“我才没有这份兴趣,也没这个时间。”
  符秀秀恨得牙痒痒地道:“那你为什么又来?”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去庐山一趟,你要不要一道儿去?”
  符秀秀笑了,她这才明白杜雷的心意,道:“可以,我接受你的意见。”
  庐山之秀丽,符秀秀以前曾来欣赏过一次。
  今天,她是和杜雷、白君山三人同来,心情也不同,目的也不同,所以谈不上有什么观赏风景的意味。
  一句话,她要来杀人。
  这天,邱府的大门外来了访客。
  来的是一匹高大的马,马上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贵介公子,前面老苍头即是白君山所扮装的。
  敲了门,一会里面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打量了来客几眼,才道:“家主人身体不适,谢绝会客……”
  老苍头道:“麻烦通禀一下,贵主人见到帖子自必有所反应的。”
  格於贵介公子的气派与风度,中年汉子很勉强的接过了拜帖,道:“请公子稍候!”说完转身入内。
  不久,中年汉子入而复出,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他抢步上前,朝贵介公子一拱手道:“在下邱府管家邱定远,奔夫人之命,迎请杜公子。”
  贵介公子还揖道:“有劳大管家了!”
  中年汉子上前接过马缰,拴在靠边的马椿上,招呼老苍头在门房喝茶,邱管家陪着贵介公子直入客厅落座。
  隔了一会,一个丫环掀起门帘,道:“夫人来了!”随着一个风度极佳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贵介公子站起身,微微一揖道:“晚生杜子明,见过夫人!”
  邱夫人抬手肃客道:“请坐!”神色之间,似有隐忧。
  杜公子欠了欠身道:“家严当年在京和邱庄主有过数面之缘,此次南来探亲,特顺道拜谒,冒昧得很。”
  邱夫人道:“哪里话,欢迎之至,只是邱庄主突染重病,卧床不起,唉……”
  杜公予道:“不知庄主得的是什么病?”
  邱夫人道:“中风,半身不遂。”
  杜公子接道:“大夫怎么说?”
  邱夫人长叹了一声道:“此病难治,群医束手。”
  杜公子热心地道:“在下曾习岐黄之技,可以说是家学渊源,愿意为庄主略尽棉薄之劳,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邱夫人沉吟了片刻,才勉为其难道:“试试看也好!”
  一间独立书房,墙壁上书画琳琅满目,内面一间高雅卧室。
  邱庄主仰面躺在床上,四肢不能动。
  他能动的只是两眼。
  杜公子来到床前,深深注视着床上人的病态。
  邱夫人伉俪情深,垂泪道:“老爷,杜公子来看你了,杜公子是名门之後,医术精通。”
  邱庆章眼皮连眨。
  邱夫人当然会意,很为难的道:“公子,我家老头子好像不……愿意……”
  杜公子道:“庄主的病,先得诊视一下,总是好的,中风有轻重不同。”
  说着,不待对方反应,自己拉过一把椅子,靠床坐下,伸手入被,拉住对方的手,开始把脉。
  邱夫人哀声道:“老爷,也许天可怜见,杜公子给你带来好运道。”
  杜公子一面把脉,一面附和着道:“对,但愿区区真是带好运到贵庄来。”
  邱庄主闭上眼。
  杜公子面色沉重,把了一阵脉之後,伸手被中,一阵触摸,别人当然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
  久久,杜公子抽回手,不由地摇摇头。
  邱夫人脸色乍变,竟然起了一阵轻微的痉挛,口中支吾道:“病情是……”
  “此处不便说,夫人。”
  “请到客厅用茶!”夫人急忙带路,又回到客厅。
  “能有希望么?”邱夫人迫不及待。
  “拖延时日太久,要治疗恐非短时间能奏效!”杜公子缓缓的说。
  “务请帮忙,请用最好最贵的药,只要能治好病,邱家愿意变卖祖产。”
  “容我再想想看!”
  厅中一时沉默了下来,杜公子双眼望天,剑眉皱在一起,陷入沉思中,邱夫人不敢去打扰他。
  约莫半盏茶工夫,杜公子悠悠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刻,厅外传来一个声音道:“来了哪位贵客?”人随声现,来的是邱府的少庄主邱一辉。
  邱一辉一进门,先叫了一声:“娘!”随即仔细向杜公子打量几眼。
  杜公子礼貌地站起身,面带笑容,向对方点点头。
  杜夫人一摆手,向儿子道:“一辉,杜公子远从京师来探望你爹,刚才还替你爹把过脉!”
  邱一辉打了一个哈哈,双手抱拳一揖道:“多谢杜兄。”
  邱夫人转头向管家道:“快去准备酒席款待。”
  杜公子忙道:“不敢打扰,等下次回程时再说吧!”
  邱一辉道:“哪里话,远道而来,不让我母子略尽地主之谊,那还成话,至少得住一晚再走。”
  杜公子笑笑道:“实在另有急事,请拿纸笔来。” 
  管家邱定远奉上文房四宝,杜公子当即提笔开出药方,药方一共开出三帖。
  邱夫人喜不自胜,问道:“这三帖药方,是怎么个服用法?”
  杜公子道:“三道药方功效不一样,第一帖服用一个月,早晚各服一次;第二帖服用半个月,也是早晚服;第三帖则须服用半载,每晚临睡前服用,切忌酸辣食物。”
  邱夫人看看药方所列药品,只是普通,并不特别名贵,正想开口询问。
  杜公子已微笑道:“夫人,这些药求其中和,虽不名贵,但都有其特性,请夫人放心吧!”
  邱夫人忙点头道:“公子高见,当然不会错。”
  邱一辉显得情意殷殷道:“急也不在一时,难道这一点面子也不给小弟么?对了,娘,後园牡丹盛开,我就请杜兄去赏花半日,将就在园子里为他接风,您道可好?”
  邱夫人道:“好主意,娘完全同意。”
  邱一辉起身道:“杜兄请!”
  杜公子无可奈何的起身,望望天色道:“少庄主盛意,可是在下……”
  邱一辉不由分说,拉着就走,道:“既然来了,就客随主便吧!”
  邱家後花园,占地极广,水阁亭榭,曲栏幽径,木石争奇,群芳斗艳,的确是相当幽雅惬意。
  二人上了假山凉亭,地势高,大半园景都入眼底。
  杜公子手指花园一角,别成一院的精舍道:“那是什么地方?”
  邱一辉道:“恰心院,家父颐养的地方,寻常人不准进去!”说着,手指另一角落道:“那边是天香苑,我们现在去看花!”
  天香苑,有矮墙分隔,朱红色小门,别具风致。
  进入苑中,只见近百本牡丹怒放,国色天香,人入其中,好像被无数仕女包围,说不出究竟哪种感受。
  面对花圃,是一个敞轩,後面连接一幢精舍。
  邱一辉手指精舍道:“我们且到里面休息一会,让下人料理停当後,再在花间浅酌一番。”
  杜公子未表示意见,在邱一辉前导下,进入了精舍。
  邱一辉很稳重,待二人进门後,印顺手把门关上,加了拴,从门缝合拢重浊声,想见这门是钢铁做的。
  杜公子故意装作脸色大变,嗫嚅地道:“少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邱一辉大笑起来,之後,随即拉下了脸。
  “少庄主,请放我走,我还要去--”
  “别装蒜了,姓杜的,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到底从何处来?你的真实姓名叫什么?”
  “我真的叫杜子明,实实在在从京里来。”
  “哼,混小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杜公子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叫道:“邱世兄……”
  邱一辉冷冷地道:“少来这套,现在不灵了,家父口虽不能言,但眼睛还能表达心意,
  我已问过他,他在京师根本没有姓杜的朋友!”
  说完,他又是一阵狂笑。
  一点不错,杜雷这时也不能不佩服对方的精明,只是对方还没有精明到正确猜出他就是杜雷而已。
  不然的话,他大概不致大刺刺的把铁门扣上,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杜雷一声乾笑,冷眼看对方还有什么花招。
  邱一辉不知属害,指着屋顶道:“朋友,告诉你实话,这整座精舍全是铁做的,连顶上的屋梁也是,你不必想任何歪主意,不如实话实说,也许本公子会放你一马!”
  这话正中杜雷心怀,笑从心里起,但表面上他正襟危坐,双目看着脚前地下。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邱一辉暴喝。
  “奉命来打探一点儿消息。”
  “奉命?他奶奶的,奉谁的命?”
  “我不敢说,她会要我的命!”
  “不要紧,你只要说实话,本少庄主保护你安全。”
  “不成,那个人太属害了!”
  “那小子是谁?”
  “她是,江湖狼女。”杜雷说得特别慢。
  “啊!”这一下反击得很成功,邱一辉天不怕,地不怕,他就是怕江湖狼女。
  “你是说奉符秀秀的命令,她现在……在哪里?”
  情势全变,邱一辉再也凶狠不起来了,声音开始法抖。
  “她就在外面。”
  “我不信,她不会再到庐山来。”
  “你以为她不能来第二次?”
  “这……你也全知道了?”
  “当然知道,少庄主,甚至连邱成和邱老大的事,在下全盘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什么人?和符秀秀有什么关系?”
  “先不谈关系,套一句你刚才说的话,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弄清楚了,符秀秀也可能再放你一马。”
  “说吧!”
  “你认不认识阎飞这个人?他跟老庄主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还有一个叫胡异的人,也是一夥的。”
  “老一辈的人,老一辈的事,我一概不知。”
  “不许撒谎,说实话对你才有好处。”
  “要实话,只有去问我爹。”
  “我自然会去问你爹,老债新还,一点儿少不了。”
  邱一辉至此,才感到事情非常严重,稍一点理不好,邱家就整个完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到这点,他潜伏的凶性,又暴露了出来,他阴恻恻地手掌连挥,又指着铁门道:“姓杜的,你不要猖狂,符秀秀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男不与女斗而已。”
  杜雷哈哈大笑,以牙还牙道:“符秀秀的武功你是领教过一次,符秀秀的狠劲,江湖中大大有名,这次你又可以领教了!”
  “领教就领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一条人影突然出现在精舍里的内室门边,赫然是邱家的管家邱定远,看来这精舍另外还有秘道出入。
  邱管家沉声开口道:“二位的话我已听到,老庄主染病在床,杜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符秀秀是江湖一狼女,那一关不大好过。”
  “这么说,咱俩只有见真章了。”邱定远目芒连闪,接道:“三天後的晌午,咱俩在邱家集後山荒林见面。”
  “可以,听口气,邱管家也是武林中人?”
  “不错,以前曾在江湖上走动过,现在是安份良民。”
  杜雷突地以手扶头,身子一晃,似乎要倾倒在地上,身躯软软的伸不直腰。
  邱一辉目露邪恶的笑容,冷冷一笑,指着对方道:“刚才手掌连挥,就是要你着上道儿,现在符秀秀也救不了你!”
  邱定远皱眉道:“少庄主不可任性!”
  “什么任性,这小子非把他弄死不可,快备车停在後门口。”
  後门备车,不用说自然是运尸之用。
  邱定远道:“少庄主,我是奉命传话的,还请多多考虑。”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尤其在这筋骨眼上,走,去问问爹去!”
  两人从内室走出。
  略候片刻,杜雷一挺而起,原来他早有预防,鼻子中塞有解药,他一进铁门就知道对方会来这一手。
  轻轻拉开铁门,向外张望了一阵,侧身挤了出去,藉着花木掩蔽,杜雷迅如狸猫,急速地越墙而去。
  三天後,邱家集的後山,在一片莽莽的荒林下,先到的三位,一女二男,正是符秀秀、杜雷、白君山。
  就在他俩刚到的同时,荒林里出现了一个人。
  “邱定远,你一个人来?”杜雷剑眉一扬。
  “容我先说句话。”
  “什么话,你说吧!”符秀秀很不高兴。
  “三位远来,一定是要讨债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上一代的债务,不必扯到下一代的身上,三位以为如何?”
  符秀秀冷冷地看着邱定远,道:“你是邱管家,我上次来怎么没见到你?”
  邱定远正色道:“姑娘必是大名鼎鼎的江湖狼女了,上次我正有事外出,不过,我听到老庄主谈起姑娘为人非常豪爽。”
  “不谈以前,只谈现在,邱老庄主为何不来?”
  “他会来,但他要三位答应不扯到下一代身上的这个条件。”
  “不成,姑娘我不答应。”
  “我也不同意。”杜雷摇摇头。
  邱定远无奈只好转眼望向白君山,他希望白君山较好讲话。
  白君山沉默了一下,道:“邱管家的耿耿忠心,实在令人佩服,我看不如一件一件的来解决,只要邱庆章乾脆,也许咱们更乾脆。”
  “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先谢了!”
  话声甫毕,邱定远撮口长啸一声,声如裂帛。
  荒林里,这时缓缓走出一人,来人一出现,顿时惊得符秀秀三人瞪大了眼。
  杜雷简直不相信自己,他亲自为他把过脉,确定中风在床的邱庆章,竟然好端端来到此地?
  邱庆章哈哈大笑道:“三位想不到吧?邱某人还能走出邱家大门来赴约?”
  杜雷欺身上步……
  符秀秀一拦道:“让我来!”
  邱庆章眯着眼睛道:“符姑娘,好久不见了,姑娘的名头,越来越是响亮,老夫愧煞!”
  符秀秀炯炯目光,仔细端详了邱庆章两眼,道:“邱庄主,你我都是乾脆人,闲话少说,你和胡异、阎飞的勾搭,我到现在才知道,你说,这个债怎么还法?”
  “强者为尊,姑娘,你看着办吧!”
  “答得好,姑娘就欣赏这类人物。”
  邱庆章抬手向荒林中一指道:“这地方选得也不错吧?”
  “的确不错。”
  “你把胡异、阎飞都送回了老家?”
  “当然,很彻底。”
  邱庆章转向杜雷说道:“杜公子,你现在可以说出真正身份了吧?”
  杜雷笑了笑,道:“在下杜雷。”
  邱庆章一怔,用手猛拍自己的脑袋,尖声怪叫道:“老夫怎么没有想到阁下……就是杜雷!”
  邱定远在旁定定地道:“庄主,你……”
  “不要说,这不是你的错,一切责任由我负。”说到此处,他老怀凄凉地道:“这样也好,老夫临暮之年,同时能会到江湖上两大年轻高手,也算是不虚此生,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请划出道儿来吧!”
  符秀秀点点头,一个纵步,厉喝一声:“拿命来!”手中短剑闪电般扎出。
  邱庆章的短刀也出手了,一声闷哼,两人同时後退一步,邱庆章的左臂膀开始染红了鲜血。
  “出手真快,符姑娘,再来一次!”
  二人第二次又闪身而上,只听得短剑击打短刀的激烈响声,瞬息间,各已攻出三招。
  三招後,停了一停。
  邱庆章额上见汗,老脸扭曲变了形,退後一大步,道:“真是名不虚传,符姑娘,咱们再比三招。”
  邱定远急叫道:“庄主,你的臂伤……”
  “这一点算什么伤?”
  二人又纵身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