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丝一掠入屋,厉声道:“小浪货,我问你的话听到没有?”那少女已穿好了衣衫,冷冷地睨了柳梦丝一眼道:“远点!本姑娘最讨厌动轧就疾言厉色的女人……”她下了马车,对岳家宇微微一幅,道:“请岳公子上车!”岳家宇抬起头来,不由心头一震,道:“你……你是‘冬眠公子’的什么人?”
少女微笑道:“‘冬眠公子’乃是家兄,他刚才进入此屋,说一会有贵客来访,吩咐小女子候驾!以便送贵客到寒舍去。”
岳家宇沉声道:“令兄约本人来此印证内功,怎么又回家了?他何时离去的?”
少女指指后门道:“家兄自后门先走了,他说贵客幸临,必须先回家准备一番!公子请上车吧!”
柳梦丝轻蔑地道:“岳大哥,别听她胡扯!这分明是有计划的阴谋!”
少女哂然道:“凡是有缺陷人,心胸都十分窄狭,凡事多疑,岳分子乃是光明磊落之人,自不会以小人之心渡君子这腹吧?”
柳梦丝不由大怒,抡拐欲砸向豪华的马车,岳家宇伸手一拦,道:“小妹请勿动手,先问明白再说!”
少女嫣然笑道:“还是公子大量,一代侠士,果然不凡……”
岳家宇冷冷地道:“你不必花言巧语,请问令兄的新妇人哪里去了?”
少女美眸一转,“格格”笑道:“公子你这就不对了!白琬已是我的新嫂子,你又何必……”
岳家宇沉声道:“那个和你胡扯?本人问她自有道理……”
少女神秘地道:“公子莫急,在家兄与白姑娘定情之先,少女子就曾建议他,多加注意白姑娘的交游,因为象她那样美丽而且武功又高的姑娘,不可能没有意中人……”
岳家宇俊脸微红,柳梦丝侧脸望去,心中一动,道:“岳大哥,你认识那个新娘子?”
岳家宇冷冷地道:“认识又怎样?她乃是我的恩人之女,只因她行为不检,我不愿理她,但她是恩人的独生女,我不能逞一时气忿,而使恩人担心……”
“噢!”柳梦丝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少女微笑道:“因此,公子刚才一提起新嫂子,我就知道你们以前曾经好过一阵子,这就是女人心细的长处……”
岳家宇冷冷地道:“你说令兄已先回家,是不是指前面的庄院?”
少女摇头道:“不是!那是家兄结交武林朋友之处,至于住处却在另一个山谷中,我的新嫂子已经送到山谷中去了……”
岳家宇沉声道:“小妹,咱们上车吧。”
柳梦丝一团高兴,至此已化为乌有,她以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少女都比她幸运,连白琬已嫁了人,岳大哥还是十分关心她。
她默默地上了车,那少女却上前座,拔下马鞭,在两马屁股上抽了两下,马车立即滑出木屋。
马车穿林而行,有路可循,转过一个山腰,进入另一个山谷。少女指经谷底道:“岳公子,快到了!”
自车中望了下去,谷底一片树木,隐约可见一泓池水,并不见,抽家宇不由茫然道:“不知贵府在何处?”
不少女“叭叭”猛抽两鞭,两匹马四蹄齐扬,立即飞奔,加之又是下坡,快逾电掣,道:“待会公子就知了……”
少女不断地拍打马屁,双马奔驰更快,穿过树木已经到了谷心一个深潭附近,但车子下泻之快,几乎连两匹马也有被压死的危险。
这深潭方圆不过里许,直径不过五六十丈,但看样子却极深。潭池中央,有一些竹管露出水面。有的还冒着青烟。
这本是瞬间之事,岳家宇本以为少女必能及时收缰,或者改变方向绕潭而行。岂知那少女既未收缰,也未勒马转弯,竟笔直向潭中冲去。
岳家宇本想掠下马车,怎奈柳梦丝也在上面,要抱她同时掠下,已是不及。车子凌空翻茖,“哗”地一声沉入潭中。
潭水砭骨生寒蝉,却极清彻。岳家宇立即抱着柳梦丝,钻出马车,这时已经沉到湖底了。
好在他们略谙水性,不至马上淹死,岳家宇正要浮上水面,突见身边水花一冒,腰上软麻穴已被人制住。
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正是驾车的少妇,只见她的长发在水中漂荡着,就在这片刻工夫,她已将外衣脱去,露出了一套深绿色的皮衣,乍看起来,真象一条活色生捍的美人鱼。
那紧绷绷的双峰,纤腰、隆臀、浑圆修长的玉腿,而且在水底游动着,简直动人极了。
但岳家宇却是一腔怒火,他知道这少女确是预谋,早在那木屋中换衣时,就打算把他们骗到此处来,经便生擒。
“又上了一次大当。”岳家宇看看柳梦丝,已经喝水太多昏死过去。
“果然冬眠公子不是好东西!”岳家宇狞视着少女,恨不得咬她几口。
少女向他嫣然一笑,然后直立潭底,迈开大步昂首挺胸,作出男子走路姿态。
岳家宇不由一怔。更加忿怒,这才知道此女正是“冬眠公子”的化身,无怪从未听说“冬眠公子”这号人物了。
少女又向她嫣然一笑,身子放平,两臂平伸,“嗖”地一声射了回来,速度既快,姿态又美,分明水中工夫十分了得。
她挟着岳、柳二人,向中央游去,只见潭底有些奇界的小草、怪石和一些不知名的鱼类。
但那些大大小小的怪鱼,却并不害怕,环游左右,十分友好。少女挟着他们缓缓而游,岳家宇并示感觉难过,因为她点的穴道十分奇特,能使人停止呼吸,所以口鼻中不会进水。
快到潭底中央,突然发现一个石屋,非常奇特,屋子的开头,说方不方,说圆不圆,好象是利用潭底一块巨岩凿成。
所以这工程非同小可,不知人类在潭底怎能把巨岩凿成一个屋子?
石屋有三四间,每一间都有极小的门窗,窗上大概是以水晶板挡住,可以隐隐看到里面的灯光。
由于外面奇花异草随水漂荡,屋里射出灯光,映照之下,五彩缤纷、灿烂夺目。
至于石屋的屋上及顶上,都生了一些长长的水草,上面有些管子通到水面上,乍看起来,好象神话中的魔屋。
少女游到一个石门前,一扭石轮,石门内陷,三人的身子立即吸入门内,此刻,这石门内的水,只有盈尺深了。
于是少女再扭一个石轮,挟着岳、柳二人进入一个精致的小屋中。
这小屋中的一切,真是见所未见,一具家具,差不多都是以原有的岩石凿成,各就地势争奇头艳。
四周的水晶窗外,有水草荡动摇曳着,鱼类在窗外游来游去,使这屋中绿汪汪地,真象水晶宫一样。
“太美了!只可惜不是一个正人君子隐居之所,实在太可惜了……”岳家宇望着少女,只见她甩去秀发上的水渍,去到他的身边。
她歉然地道:“岳公子,请原谅小女子唐突,小女子奉命行事而已!”
她那一套水衣太动人了,上面还有些鳞片,此刻上面一滴水渍也没有,分明是鱼类的皮制成。
她笑道:“至于‘冬眠公子’,根本没有此人,不过是依口胡说而已,谅公子已经知道……。”
她伸手解了岳家宇的穴道,岳家宇一跃而起,伸手抓去,那知少女的身子突然贴到墙上,身影突告消失。
岳家宇用力一推墙壁,纹风不动,回过头来,解了柳梦丝的穴道,她还未站稳,向墙壁上抡拐猛砸,“当”地一声石屑火星爆发,柳梦丝铜拐竟脱手飞出。
岳家宇忿然道:“小妹,别枉费气力了,就是能破壁而出,到了水中,仍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只怪咱们太粗心大意了!”
柳梦丝切齿道:“我早就看出那浪货不是好人,大哥你偏偏相信她的话……”
岳家宇慨然道:“并非小兄相信她的话,只因小兄不能忘记恩人救命之恩,所以仍记挂白琬的安危!小妹你还年轻,不知道受人之恩,无以为报的痛苦……。”
柳梦丝歉然道:“岳大哥,我不该埋怨你,只是以为你有时太直爽了些,很容易上当,小妹自幼在别人白眼下长中,所以养成多疑或永远避别人的个性,这种个性往好处说,是处世谨慎,往坏处说,是多疑善妒,仇视人间,不过那白琬过去既与岳大哥相好,又怎会嫁给‘冬眠公子’?不!这‘冬眠公子’又是假的,岳大哥不认为白姑娘太善变么?”
岳家宇冷冷地道:“岂止善变,简直是胡来!设非看在恩人面上,我的涵养哪有这么好!”
“岳大哥……。”柳梦丝幽幽地道:“我万分抱歉,不该招惹白姑娘,致使你不得不出手,而将她击伤,以致弄得如此之惨……”
岳家宇肃然道:“现在还说什么?不过事情并不如想象之糟,我相信对方不会杀死我们,设若杀害我们,刚才在水中早就下手了……。”
这时石壁上一块大石突然转动,钻出一个稚龄少女,深深一福,道:“小姐请公子一人进内叙话!”岳家宇对柳梦丝道:“小妹就在这里等一会,不要再随便出手!”柳梦丝道:“大哥你去吧!我不再与人动手就是了!”
少女伸手一让,道,
“岳公子请!”
岳家宇钻进小门突然惊呼一声,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扯谎,他搓搓眼,仔细望去。
不错,一张精工雕刻的石椅上,端坐着一位身段窈窕、耸鼻,蓝眼、皮白如雪的女郎,正是西藏拉萨附近幽谷中的的奇女谷中兰。
“你……你不是已经坐化了么……?”岳家宇沉声道:“而且岳某曾依照你的遗嘱埋葬了你……”
谷中兰已换了中原衣装,全身火红,再配上金黄色的秀发,形成一种奇怪异致:她那蓝色美目微闭,两颗大泪珠在睫毛上流转,凄然道:“佛家有语云:善得善因,恶得恶果。贱妾昔年苦研武学,实际上已达性命交修之境,只以为坐化物故,与草木同腐。岂知一点元神始终未散,当郎君将贱妾埋于石像下约三个时辰之后,贱妾就复活了……。”
岳家宇膛目乍舌,茫然道:“世上真有这等怪事么!”
谷中兰柔声道:“郎君请坐,贱妾坐化之时,虽然浑浑噩噩,对四周景物似知不知,似觉末觉,但因灵犀一点,不忘入谷套中石像之人。是以对郎君抱妾出水,看巨鹤操演掌法,以及掩埋及立碑,贱妾都隐隐记得,是以郎君大恩,贱妾粉身难报……。”
岳家宇慨然道:“谷姑娘言重了!坦白地说,上次远走边陲,本人的目的并不为了救人,至于谷中之事,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谷中兰肃然道:“你我已是夫妻,郎君切莫以姑娘称之!”
岳家宇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太玄,肃容道:“岳某承诺之事,绝不反悔!你我已是夫妻,今生不再更改。但有一事不明,你复活之后,怎能出土?出土之后又怎地要那少女冒充‘冬眠公子’,娶白琬为妻?”
谷中兰道:“贱妾以前说过,因久困幽谷,苦练有成,事实上功力已与家师相伯仲,复活之后,体内先天罡气自然震松泥土,出土之后,来到中原,收了几位妹妹,为我所用,那妹妹本是‘黑暗别府’中的侍女,知道郎君和白琬姑娘交谊不恶,妾身思念郎君心切,乃不借得罪白姑娘,想到用她将郎君引出,岂知弄巧反拙,竟伤了白姑娘!贱妾前此不知白姑娘之父母,乃郎君的恩人,自护悉此事后,深深引启自责……。”
岳家宇接过侍女递来一杯香茗,道:“此事也不能怪你,你我名分既定,自然希望早日相聚,至于白琬,行为嚣张,乃是自讨苦吃,不知她的伤势如何了?”
谷中兰叹了口气,道:“贱妄于心有愧,自是全力而为,但能否复原,就很难说了……”
岳家宇道:“小弟仍有一事不明,不知兰姊,怎会隐于此处?又怎会发现此一洞天福地?”
谷中兰嫣然一笑,道:“说来那都是遇合前定,贱妾离开西藏之后,就留意天下谷水奇潭,希望觅一佳处,继续修练内功。竟于来到中原的第一个月,发现了水面的出气筒,深信下面有藏身之处,入水一看,石屋无人,不知为何人所留?但当初建造此屋之人,不但匠心独运,而且必定耗了毕生心血……。”
岳家宇点头道:“此处太神奇了!一个人若能隐居终老于此、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兰姊,小弟简直视你为神人了……。”
谷中兰甜然一笑。道:“姊姊只想与你做神仙眷属,你能喜欢这里。那是最好了,只怕消磨了你的大志!”
岳家宇道:“报了大仇之后,小弟真希望隐居于此,永远与世隔绝。但小弟仍要问你一事,左世保投奔姊姊处,而且姊姊与他也有深仇,为何让他从容逃走?”
谷中兰幽幽叹道:“姊姊与他势不两立,也可以说此来中原,除了找你之外,主要想手刃左贼,岂能让他走,只因他变化万千,令人捉摸不定,今日在前面庄主,小婢缘薏化名‘冬眠公子’与白姑娘成婚,旨在引你来此相见,想不到左贼也在数百高手手之中……”
岳家宇道:“那缘薏小婢怎会想出‘冬眠公子’这个名字!”
谷中兰道:“说起来这名字也不是凭空杜选,只因姊姊坐化之后,以迄复活,这一段期间的不饮不食,正是一种冬眠状态。乃将内功心法改为‘冬眠大法’。缘薏深得姊姊所学,所以她才称‘冬眠公子’……。”
岳家宇道:“姊姊,白琬呢?我想见见她!”
谷中兰道:“她在潭外疗伤。你不必担心,即使双腿无法治愈,生命可保无虞……。”
岳家宇站起来道:“兰姊,你我的百年大事,早在小弟遗嘱葬你时已经承诺,只因小弟血仇未报,不可马上与你成亲,所以小弟现在要暂时离开你了……”
谷中兰道;
“妾身已是郎君之人,郎君今后去到哪里,妾身必定相随,至于郎君另有两位未婚妻,因定情较贱妾为早,妾身自无异议,郎君自管放心……。”
岳家宇肃然道:“兰姊乃女中丈夫,容人之量,自非世俗女子可比,小弟万分佩服。那么咱们走吧!因为尚有同伴之人在丹阳城内丹阳酒家等候,如今已过了一天,不知她们是否已经离去!”
谷中兰离开石椅,姗姗走到岳家宇身边,柔声道:“岳郎,急欲离去,也不在一时,何况三位同伴在该处等候,过了约定时间。但也必在附近,姊姊决定负责为你找到他们,你既然来了,岂能空腹而回!”
她立即吩咐摆酒,端着岳家宇的手进入另一间石屋。
这间石屋更加奇妙,由于四周有三面墙壁以一丈见方的晶石板拚揍而成,似乎象没有墙壁一样,也等于完全暴露在潭的深处。
因此屋外的水中景物,一览无遗,屋中灯光极暗,加之外面水草撩映,鱼类游荡,使屋中五颜六色,光彩夺目,令人目不暇给。
谷中兰倚在岳家宇怀中,站在水晶墙壁边,指着外面道:“岳郎,潭底景物与上面迥然不同,这里万簌俱寂,永无凶杀斗胜之事。长住于此可以心如止水,若在此进修,更是事半功倍……”。
岳家宇连连点头道:“不错!任何人在此住些日子之后,也曾俗念涤荡殆尽,心平气和。兰姊,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
谷中兰将粉脸贴在他的面颊上,幽幽地道:“可是姊姊再了不起,总要绿叶亲配,设若没有你,终有一天会寂寞而死,象一朵新花一样,因缺乏阳光和水份,枯萎而死……”
“兰姊,小弟对你真有这等重要么?”
“是的,太重要了!你必须记住姊姊也是女人呀!女人总是需要慰籍和保护的……。”
“兰姊,我现在还不够资格保护你!”
“但你不久的将来!就可以独步天下,因为‘鹤形八掌’,堪称天下一绝,而你的进境又快。”
谷中兰道:“岳郎,我们可以走了!恐怕你那位义妹已经等得不耐烦呢……”
岳家宇肃然道:“兰姊,你真有五十多岁了么?”
谷中兰道:“姊姊岂能骗你!怎么?你不嫌姊姊太老吧?”
“那里!小弟一向言出必行,不用说兰姊看来仍是二十许人,即使红颜老去,小弟也不会自毁前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