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寰在石阶上稍停了停,才继续走前。
屏风后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在跨进这道门之后已等于走进地狱。
这道门也就等于是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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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千红万紫,仍是一条碎石小径蜿蜒其中,放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岳震寰沉吟一下,踏着花径继续前行。
花径两旁都是花,就是一株梅花也没有,岳震寰更感意外的是那些花种类之多,竟是他前所未见。
使人触目遍地皆植榕树。
转了一个弯,又是另一番景象,花开始逐渐减少,而亭台池桥陆续出现,也都配合得很好,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不能疏一点,也不能密一点。
岳震寰走过不少地方,到过无数名园,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精美的地方,这其中虽然甚多人工点缀,但绝不损其天然之美与山水之真。
其设计之精巧,技术之神妙,非胸蕴万千丘壑,只怕弄不出来。
只是,偌大一座园林,却空空如也,阒无人影,层房曲院,水榭凉亭,四大皆空,一尘不染。
岳震寰沿着碎石小径一路走来,每一个地方都没有错过,就是不见有人。
这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若换是别人,早已大声呼唤了,岳震寰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碎石小径到了这一段,已是绕着一个大池塘向前伸展,池塘中遍是莲叶,团团可爱,当中一座水轩,九曲飞桥,绰约水上。
岳震寰绕着小径再前行,快到桥头,再绕过一座假山,终于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桥头一方天然石凳上。
桥头古榕二树,盘若虬龙,翠荫如盖,那坐在树荫下之人,亦是一袭苍翠儒衫,不易发觉。
他的年纪看来还不到三十,银色面具,一管碧玉箫正要放在嘴唇边。
岳震寰走了这么久,才看见这么个人,脚步自然加快了一些,那银衣人却没有看他,目光只凝注在池中水轩上。
水轩碧瓦红柱,一角靠着一个少女,一身衣衫与柱色极为接近,从岳震寰方才的角度看去,正为红柱所挡,难怪岳震寰未能看见。
她的手中拿着一册书,正看得入神,好像并不知道岳震寰的到来。
箫声忽起,非常动听,音韵袅袅,直入青天白云里。
岳震寰听不出这是什么调子,却听出这银衣人内功造诣极深。
他缓步走了过去,在银衣人身前丈许停下,凝望着那银衣人。
银衣人目光仍然直视着那红衣少女,一眼也不看岳震寰。
箫声不绝,岳震寰越听越不是味道,那箫声似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挑逗,听来令人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
以岳震寰的定力,当然不会想入非非,却想起了个人,双眉不由一皱。
竹笠遮去了他面上的表情,即使没有这竹笠,那银衣人也不会注意他。
箫声继续,看情形银衣人是在吹给红衣少女听,可是红衣少女却自顾看书,毫不理会。她就连这箫声,也竟似充耳不闻,一些反应都没有。
岳震寰看着奇怪,索性在旁边石上坐下来。
箫声即时停下。
银衣人缓缓转过半身,盯视着岳震寰。
银衣人的面具闪闪地发光,一双眼尖而长,目光也尖锐得很,有如两柄剑突然刺到。
岳震寰看在眼内,没有作声。
银衣人突然放下箫,道:“我的箫不是吹给你听的。”
岳震寰“嗯”的淡应了一声。
银衣人冷冷的接道:“滚开!”
岳震寰冷笑,缓缓道:“这地方又不是你的。”
“本来不是。”银衣人冷笑道:“只是我有一个坏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太接近。”
“我也是,但现在我的心情还算不坏。”
“我们是来赴银面修罗的约,所以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最好还是在我动气的时候,赶快离开。”
“你知道我是谁?”
“是谁也没有关系。”银衣人再一声:“滚开!”
“银蜂虽然有名,还吓不倒我。”岳震寰一声冷笑。
银衣人冷冷的上下打量了岳震寰一遍,道:“你只是听说过我。”
“银面修罗请的绝不是无名之辈,有名而又是你这种装束的,以我所知只有银蜂罗飞一人。”
罗飞冷笑道:“好像你这种装束的有名之辈我却想不出有哪一个。”
“很好。”
“什么很好?”
“你真的不懂?”
“你也是干我这一行的?”
“不错。”
“我真不明白,修罗邀请你这种三流的杀手来干什么?”
“我是二三流,你当然是第一流的了?”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银蜂罗飞是一个杀手,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失过手。”
“这是说,凭你的武功,已足以睥睨天下,没有人你杀不了?”
“最低限度到现在还没有。”
岳震寰淡淡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只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你的运气还不错,遇到的都是技不如你的对手。”
罗飞尚未答话,岳震寰已接着又道:“一个一流的杀手,杀人绝不会完全倚仗他的武功。”
“那是倚仗什么?”
“头脑!”岳震寰缓缓道:“只有能够充分利用头脑的杀手才能够杀人于龙潭虎穴,铜墙铁壁之中。”
罗飞冷笑道:“你就是那种有头脑的杀手?”
“我是的!”岳震寰一字一顿。
罗飞倏然大笑起来:“那我倒要请教一下,你这个有头脑的一流杀手面对强敌,而对方又已知道你的身份,怎样去应付?”
“那得看环境。”
“譬如这个环境。”
“那要看什么人?”
“譬如我?”
“简单得很。”
“如何简单?”
“拔剑,出剑,还剑!”
“说明白一些。”
“已经很明白了。”
罗飞眼角的肌肉一阵抽搐:“你是说,凭我的武功,根本不需动脑筋?”
“看来你还不算太愚蠢。”
罗飞不怒反笑:“有趣,有趣。”
岳震寰左手忽然一抖,一张白纸从袖中飘出,缓缓飘落在罗飞面前:“看了这张纸,你也许更觉得有趣。”
罗飞忽地一声冷笑道:“这样的纸我也有一张。”随即以指甲在箫管中挑出一卷白纸,弹向岳震寰。
“嗤!”一枚蓝汪汪的钢针突然从纸卷中射出,急射向岳震寰的胸膛。
那刹那,岳震寰的胸膛突然缩进了三寸,钢针几乎是贴衣射过,射进了旁边一株芭蕉树上。
一股白烟即时从树上冒起,钢尖射入的周围三寸,立时由苍翠变作枯黄,而且迅速扩展开去。
显然,这针上淬有霸道绝伦的剧毒。
那卷白纸同时燃烧起来,一缕青烟,飘向岳震寰。
岳震寰立在那里没有动,一个身子倏的好像迷蒙起来。
是杀气还是剑气?
那缕青烟在岳震寰身前三尺处停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给风一吹,散了开去。
罗飞看在眼内,面色终于一变。
岳震寰冷冷道:“银面修罗用一个杀手,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留下。”
罗飞忽然一声叹息:“天外果然有天,这一次,我总算遇上高手,你留下,我走!”
“为了能够使事情顺利进行,修罗必须挑选最佳的人选,为了确保事情的秘密,落选的一个必须死,纸上写的很清楚。”
“我既然要来,因为我确信自己必能取胜,现在我虽然自知不如,但要离开相信仍然来的及。”
语声一落,长身而起,往后倒掠了出去,身才掠出,七种四十九枚暗器奇快如电地向岳震寰射至。
那些暗器分别从罗飞的双袖、两脚、左右腰、颈后射出,蓝汪汪的无一不淬有剧毒,也无一不是机簧控制,准确而劲疾。
这一着出其不意,可是岳震寰刹那间已向旁横移丈八,他若是动得太早,罗飞的暗器必然追踪射至,现在,却恰到好处。
四十九枚暗器迅速打落地面,最近的一枚距离岳震寰的脚只有三寸。
这判断何等准确,罗飞看在眼内,才真的变了面色。
岳震寰即时道:“这一着还不错,也很意外,可惜只是不错,而且这种意外我遇得也实在太多。”
罗飞冷冷道:“你到底是哪一个?”
“在你倒下之前,我会告诉你!”岳震寰的剑终于出鞘。
那只是一柄普通的剑。
罗飞的目光落在剑上,一皱眉,身形倒掠了开去。
岳震寰一长身,紧追在罗飞后面。
罗飞倒退三丈,已到了池塘边缘,身形未停,倒掠上一片莲叶上。
那片莲叶虽然阔大,没有登萍渡水的轻功,休想在上面立足。
罗飞单一足而立,衣袂头巾飞舞,姿势颇为潇洒。
岳震寰却在池塘旁边停下。
“我们在池塘上一决高下如何?”罗飞双目盯视着岳震寰问。
岳震寰没有作声,竹笠盖下,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罗飞看在眼内,冷笑道:“怎样,难道你看见水就怕了?”
岳震寰缓缓道:“我只是在看,要怎样才能够将你一剑刺杀,省得麻烦。”
罗飞“哦”了一声,道:“若是你一剑就能够将我刺杀,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个,我亦瞑目。”
岳震寰没有回答,衣衫无风自动,“猎猎”的响起来。
罗飞入耳惊心,身形一动,倒掠,飞也似接连变换了七个位置。
岳震寰的身形突然箭也似拔起来,截向罗飞的去路。
罗飞的暗器闪电出手,寒星飞闪,急射岳震寰的上中下三路。
岳震寰双袖一振,飒的凌空倒翻,身形不变,仍然向罗飞扑下,罗飞的第二批暗器紧接着出手。
岳震寰左手剑同时暴长,一剑千锋,那些暗器竟然全被他的剑震飞。
罗飞不等剑到,身形已然倒掠。
岳震寰如影随形,紧追在后,毫不放松。
莲叶翻飞,罗飞的身形片刻由快而慢,也好像重起来。岳震寰的身形却始终不变,剑势也不变。
剑虽然未刺到,剑气已迫人眉睫。
罗飞的面色开始发青,一仰身,暗器暴雨般射出,碧玉箫铮的弹出七寸利刃,人与箫同时回飞,由暗器中欺入,箫插岳震寰咽喉。
岳震寰双袖鼓风,身形一旋,暗器从身旁飞过,罗飞人与箫亦从旁飞过。岳震寰的剑仍不出手,只是紧追在罗飞身后。
罗飞这一击又落空,心间不由大骇,倏觉脑后风生,猛然一惊,不敢怠慢,一提真气,飞掠前窜。
前掠数丈,莲叶上一点再点,罗飞直入水轩。
那红衣少女已将书放下,看着罗飞掠进来,却一些表情也没有,罗飞从她的身旁掠过,突然一探手,抓向她肩膀。
岳震寰的人与剑这时候已经很接近,罗飞甚至已感觉剑气侵肌。
他原是打算将红衣少女一把抓住,挡开岳震寰这一剑,可是刹那,红衣少女的身形竟有如鬼魅般一闪。
罗飞一把抓空,立即一欺一扑,身形贴地一滚,“噗”的一下异响,一股浓烟散开,整个身子立时裹在浓烟中,刹那消失不见。
岳震寰人剑同时射进浓烟中。
风自东吹来,九曲飞桥转折向西,那团浓烟自桥上往西滚去,好一会才消散。
岳震寰的身影由模糊而清晰,标枪般挺立在飞桥三折上,剑已入鞘。
罗飞不在他面前,但仍在飞桥上,烟飘过,摇摇晃晃的在三折飞桥中站起来,右手碧玉箫支地,左手捂着胸膛,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他看着岳震寰,嘴唇颤动着,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岳震寰冷冷地反问:“方才你是怎么说的?”
罗飞惨笑一声,手一松,倒毙桥上,一双眼仍然睁大。
他虽说岳震寰若是能够一剑将他刺杀,即使不知道岳震寰是谁亦会瞑目,但死得这样糊涂,实在不甘心。
岳震寰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那边的一丛花木,四个青衣人快步从花木丛中奔出,向这边奔来。
岳震寰看着他们奔来,没有动,那四个青衣人也不作声,奔上九曲飞桥,各执一肢,将罗飞的尸体急急搬走。
他们从花木丛中出来,也是从那丛花木离开。
岳震寰以目相送始终不动,水轩内那红衣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岳震寰身上,这时忽然一笑,道:“像你这样冷静的人实在不多。”
她的笑容有如春花开放,声音亦如黄莺出谷,非常悦耳。
岳震寰缓缓转过身子:“姑娘岂非更冷静。”
“我叫红狐。”
“这个名字曾经震动天下。”
“你是说红狐盗?红狐么?”
“姑娘不是那一个红狐么?”
“当然不是。”红狐移步走出水轩:“我若是那个红狐,应该是在快活林中,不是在冷魂阁里。”
“不错。”
“听说那个红狐已经伏诛,以阁下的武功见识,当然不会不知道。”
“生生死死,假假真真,有谁能够肯定?”
红狐继续走过来,道:“我却能够肯定。”
“哦?”
“那个红狐盗已进入中年。”
“姑娘看来还不到二十岁。”
“是么?我看来真的那么年轻?”
她娇笑嫣然,看来很开心,准也想不到,她也就在笑语声中,竟然会出手。
而且是杀着!
她双手捧着那本书,杀着也就在那本书之内。她双手猛的一翻,那本书立时页页分开,除了底面,全都飞出来,飞射向岳震寰。
阳光下页页闪光,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成,每一页都有如一柄锋利的飞刀。
岳震寰实在想不到,根本毫无防范,可是那纸刀才飞到一半,他的剑又已出鞘。
剑光飞闪,一连串轻微的“铮铮”声中,那些纸刀竟完全被他的剑穿起来。
剑光一敛,纸刀已穿在一起,齐整非常。
红狐的眼瞳中露出惊讶之色。岳震寰的剑突然又“嗡”的一震,穿在剑锋上的纸刀倏的脱出,向红狐飞回。
这一次纸刀的去势更劲疾。
红狐面色一变,身形急拔而起,“燕子倒穿帘”,落在水轩的飞檐上。
纸刀从她的脚下飞过,尽钉在水轩的一条柱子上。
红狐不由不伸舌头:“好厉害,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岳震寰冷冷道:“我的剑若是在你拔身半空之时出手,你闪避得了?”
红狐摇摇头,反问:“为什么你不出手?”
“修罗只叫我杀罗飞!”
红狐叹了一口气:“罗飞与你齐名,可是只一剑便被你刺杀,难道他只是浪得虚名?”
“这句你不应问我。”
“听说轩辕飞雄父子都死在你剑下。”
“你们的消息还算灵通。”
“不灵能怎么成。所以我们早就料到,罗飞绝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想不到你比我们推算的还要优越。”
岳震寰冷冷一笑。
“看来你的身份真的与传说一样的神秘,罗飞竟然到死也想不透是死在何人剑下。”
“这种人不死,留着有什么用?”
“你的心肠看来不像这么狠,否则我现在已不会与你说话。”
“你忘了已件事。”
“什么事?”
“我是已个杀手,杀人为生。没有钱而杀人,怎会发生兴趣?”
“这是说,有人出钱杀我,方才你那一剑一定会刺出了。”
“一定!”岳震寰的语声尽量放冷。
红狐又叹了一口气道:“白狼江浪,你令人感到非常的不安。”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及你的名字。”
“我这就放心了。”红狐身形一翻,从飞檐上落下,落在岳震寰面前。
岳震寰的剑已入鞘。
红狐回头又看看那些纸刀,道:“你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那不是一本真的书?”
“在进入水轩之时。”
“看来你还是一个仔细的人。你的眼睛怎能够这样尖锐?”
“训练出来的。”
“什么时候我要尝试做一个杀手,一定拜你为师。”
“杀手没有师承,也没有所谓尝试,你既是修罗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
“你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说着伸手探向竹笠的边缘。
岳震寰没有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红狐的手已快要沾及,忽然又停下,问道:“我看过你的脸,有什么结果?”
岳震寰没有作声。
红狐自顾道:“有些杀手在别人看过他的真面目之后,立即会杀人灭口。”
岳震寰仍然没有作声。
红狐沉吟着又道:“有些杀手不杀人,却刺瞎别人的眼睛。”
岳震寰一些反应也没有。
红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哪一种?”
“你要知道岂不很简单?”岳震寰回答简直就莫测高深。
红狐一声叹息,终于将手收回。
岳震寰道:“你到底在这里负责什么工作?”
“接待你们这些贵客,替你们打点起居。”
“罗飞什么时候到来?”
“在你到来半个时辰以前。”
“他应该先去歇息一下,那最低限度,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在未解决你之前,他似乎提不起兴趣去歇息,方才他并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内。”
“骄傲是杀手的致命伤。”岳震寰目光一转:“你现在大概可以领我到冷魂阁去了。”
红狐一笑举步,从岳震寰身前走过。
岳震寰跟了上去,与红狐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过了九曲飞桥,踏上一条白石小径,进入一道月洞门,前面是一片竹林。红狐直往竹林走去,一面道:“这个院子叫听涛。”
一阵风吹过,竹叶颠摇,响起了一片涛声。
岳震寰缓缓道:“听到了。”
红狐一笑,脚步不停沿着竹林中的小径继续走前。
岳震寰亦步亦趋。
竹涛一阵又一阵,眼前一片碧绿,令人心神畅快。
岳震寰脱口道:“这儿实在不错。”
“你是说这竹林?”
“一路走来都不错。”岳震寰轻笑一声,道:“修罗倒是一个很懂得享受,也很注意生活情趣的人。”
红狐却摇摇头:“但这不是公子的地方。”
岳震寰诧异道:“是什么人的?”
红狐一笑道:“好奇心太重,对一个杀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岳震寰“嗯”一声,没有再问。
红狐也没有说下去,继续前行。
她的身材适中,骨肉均匀,纤腰一握,走动起来,当真是婀娜多姿,而红衣绿竹相映,就更是惹人注目。
岳震寰的视线并没有注意红狐的身材,却在周围的竹丛游移,但一路走来,并没有任何发现。
再入,人就像置身于千百重碧纱帐中,难免有一种迷离的感觉。
红狐突然问:“你可知,这里大概一共有多少株竹树?”
“相信你可以告诉我。”
“我的脑袋又没有问题,否则一定会细数一遍。”
“种植这片竹林的人没有告诉你?”
“这片竹林可是天生的。”
“难怪有巧夺天工这句话。”
“巧在哪儿?”
“这些青竹分明依照九宫八卦排列,是一个特大的九宫八卦阵,不懂得其中奥妙的人走进来,只有团团转的份儿,而其中若是再有什么埋伏,无疑就是九死一生。”
红狐倏的停下脚步,转身诧异的望着岳震寰,道:“你懂的可真不少。”
岳震寰淡然道:“作为一个杀手的人懂得越多,就活得越久。”
“以你的学识武功,做杀手,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我倒不觉得。”
“这个九宫八卦阵,不容易看得出。”红狐抬手一掠鬓边的秀发,道:“能够看得出的人,当然不能再奢望用这个竹阵将他困起来。”
“为什么要将我困起来呢?”
“因为……”这两个字出口,红狐身形陡然暴退,倒飞进竹林内。
岳震寰没有动,木立在原地。
红狐显然算准了角度距离,这一退远达两丈,而且迅速,竟然一株青竹也没有撞上。然后她贴着一株青竹拔了起来,凌空一翻,立足三丈高的一株青竹横枝上。
岳震寰仍然没有动。
红狐反而奇怪起来,道:“你怎么不追我?”
岳震寰悠然道:“费这个气力,有什么好处?”
红狐冷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么?”
“我站在这里,难道你就不会说出来?”
“你的胆子果然不小,难怪你敢冒充江浪。”
竹笠遮盖下,看不到岳震寰的表情变化,但他的语声却异常冷静:“我是冒认的?你凭什么?”
“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这么说,你与江浪认识的了?”
“狼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什么?”
“狼的脚印。”
“那又像什么?”
“像花。梅花。”岳震寰悠然道:“那只狼若是从血上走过,再留下脚印,当然就像朵血红色的梅花了。”
“白狼红狐,雌雄双煞。”红狐冷冷的问道:“这句话相信你还未听过?”
“这是第一次。”
“我们现在是独来独往,但开始的时候,却是出入与共,这当然还是秘密。所以你才敢在我面前冒充白狼。”
岳震寰沉默了下去。
红狐又一声冷笑,道:“你虽然用竹笠遮住了脸庞,可惜我还是从声音听出来。”
“姑娘既是白狼的好朋友,对白狼的声音当然熟悉的很。”
“你终于承认冒充白狼了。”
“不错,我只是不是姑娘所认识的那个白狼。”
“公子要请的,可是那个白狼。”
“那应该是联络的人弄错了,将银票送到我这个白狼的地方。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除非自承能力不足,否则是绝不会将订金退还雇主。”
“你还是不承认冒充白狼。”
“那姑娘是准备怎样处置我这个冒充的白狼?”
“你看呢?”
“不外两个办法,一是将姑娘认识的那个白狼找来,让我们两头白狼一决胜负,再行取舍。”
“太麻烦了。”
“这势在必行,单凭姑娘片面之词,只怕未必能够令修罗相信。”
“你既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却能够肯定我的话起不了作用?”
“我只是知道与那个白狼既然是好朋友,而姑娘又是修罗的亲信,那联络的办法应该是由姑娘提供,也应该不会出这错误。”
“还有第二个办法又是什么?”
“为免出乱子,就此将我击杀,这当然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红狐沉默了一会,冷冷的一笑道:“你说得不错。”
“不过有一点,却要考虑的。”
“你是说时间也许无多,罗飞又已倒在你的剑下,未必能够找到一个适当的人填补这空缺。”
“事实难道不是这样?”
“你忘了还有我。”
“姑娘若是能够胜任,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用你的第二个办法。”
岳震寰淡然道:“那么姑娘现在应该动手了。”
“像你这样镇定的人实在不多。”
“像姑娘那么无聊的人亦罕见。”
“无聊?什么意思?”
“江湖上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白狼,白狼也从未认识一个叫做红狐的朋友。”
“我倒要看你的口硬到什么时候!”
岳震寰又沉默下去。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这样镇定,因为他在白狼那个所谓白狼窝内,找到了那本记载着这些年来所杀的人,与一切重要事情的小册子。
白狼江浪的往事是苦涩,由始至终,没有提及有红狐这个女孩子,易菁菁是他平生唯一认识的女孩子。他又怎能知道易菁菁就是红狐,红狐就是易菁菁的外号。
岳震寰相信那是事实,他也明白红狐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只是红狐不承认,他只有静观其变。
红狐也没有再说什么。
风吹不绝,竹涛阵阵,小径两旁,不知何时,缓缓地走来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老人,一个一身黑衣,面容阴冷,有如幽灵,行动不带丝毫声音;另一个一身白衣,面色亦惨白如纸,神态却甚为慈祥。
白衣老人手执判官笔,黑衣老人却背插鸳鸯双剑,从眼神看来,这两个老人无疑的都有一身深厚内功。
岳震寰已经发现这两个老人,心念电转之间,已想到这两个老人是什么人。
两个老人脚步不停,也不作声,先后在岳震寰前后两丈之处收住了脚步。
红狐即时问:“这位白狼,你知道这两位老人家是谁?”
“好像不知道。”就在白狼回答的同时,两位老人掩近了白狼身后,而且已经发动。
白衣老人刘敬的判官笔点向白狼脑后,黑衣老人沈明鸳鸯双剑直取白狼的双目,前后夹攻配合得天衣无缝,白狼右闪八尺出剑,攻出了八剑……
白衣老人脸色已不再惨白,黑衣老人阴沉的脸变成紫红,二人的喉头有一豆粒大的血口在喷着,身体在颤动,在惊惶的神色中倒地不动了。
罗飞、刘敬、沈明已使他白狼的武功更加真实,让红狐服了。
银面修罗若是因此而放心,这一次他的行动,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罗飞是一个杀手,杀人无数,而且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只看钱,其他一概不管;刘敬、沈明独霸一方,无恶不作,杀这三人,岳震寰一些也不觉不安。
他虽然认识这三人并不深,却深信白狼对他们的评价,深感没有杀错人。
在白狼杀人的记录上,杀的那些人该杀不该杀,都写得很清楚,他们的背景也都调查得很清楚。
岳震寰相信那一份记录,而最令他开心的,却是白狼对某些人的见解与他不谋而合。
那一份记录他仔细地看了好几遍,所以刘敬、沈明虽然出现得很突然,他还是立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也所以没露出破绽。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戒,修罗公子虽然还没有露面,经过这连番试验,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竹林尽头是一道粉白高墙,月洞门上篆刻着“冷魂阁”三字。
风吹一阵又一阵,到竹涛声听不清楚的时候,岳震寰和红狐已到了冷魂阁外。
那是接连几进的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地方虽然没有外面那个院子宽敞,却更加精致幽雅。
周围遍植梅树,名符其实,只是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时候,看来难免令人有一股苍凉萧瑟的感觉。
红狐安排岳震寰在第二进一个楼里歇下,随即有丫环奉来茶点,
环境招呼都令人满意,岳震寰只觉得脂粉味重了一些。
这冷魂阁的主人,难道竟然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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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静寂中飞逝,红狐没有再出现。岳震寰出外走了趟,除了那两个丫环之外,没有再见到任何人。
那两个丫环看来都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岳震寰并没有向她们打听什么,因为他相信不会打听出什么来。
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梅树多一些。
岳震寰回到小楼的时候,晚膳已经送来。
几式小菜,色香味俱全。
岳震寰信口问了—句:“什么人弄的?”
“红狐姑娘。”一个丫环回答。
“想不到她还有这个本领。”
“姑娘这是第一次亲自下厨烧菜。”
岳震寰“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这看来也许使他更像一个杀手。
红狐烧得一手好莱,却从未为别人下厨,只有这一次,这无疑就是说,红狐对他特别有好感了。
红狐到底是修罗公子的什么人?岳震寰想过这问题,却没有问红狐,现在当然不会问那两个小丫环。
这一顿,他吃得很多,这无疑是表示菜很对胃口,也表示了他对红狐的谢意。
夜色已深浓,灯火隐隐。
小楼内已燃起了灯火,不太亮,而四面纱帐低垂,人在其中,在外面看来,就像置身于云雾之中。
由外面走进来的人从楼内看来,也是一样。
岳震寰才在床上卧下,红狐就像天外飞仙也似地来了。
她换过了一袭淡红的衣裳,两颊也是两抹淡红色,走得并不急,却有说不出的动人。
岳震寰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眼睛低垂着,红狐掀开了轻纱,也没有任何反应,竟似已睡着。
红狐走到床前,一笑,伸出一只手指点向岳震寰的鼻子。
岳震寰并没有反应,任由红狐的手指点在鼻尖上,才悠然张开眼睛。
红狐“噗嗤”一笑:“你真的睡着了?”
岳震寰摇头。
红狐又问:“那你怎么不闪避?”
“你这只是一只手指。”
“若是剑,你现在还保得住性命?”
岳震寰笑了笑道:“是剑是指我是感觉得到的,是不是修罗要见我了?”
红狐嗔道:“你怎么连睡觉也记着这件事?”
“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告诉你,公子明天才到来。”
“那我大概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你喜欢睡觉?”
“能够睡觉的时候我一定睡觉。这大概因为,我能够睡觉的时间并不多。”
“除了杀人睡觉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喜欢做的事?”
“好像没有了。”
红狐欠身坐到了床上,轻声问:“听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女孩子。”
岳震寰没有作声。
红狐接下去道:“听说她就是易金虹的女儿易菁菁。”
岳震寰淡然一笑。
红狐又问:“她是不是很美?”
“嗯。”岳震寰淡应了一声。
红狐咬咬嘴唇又问道:“以你看,是她美还是我美?”
岳震寰奇怪道:“这有什么关系?”
红狐催促道:“你说啊。”
岳震寰笑了笑道:“要我说,当然都是差不多的了。”
“你这个人原来也不大老实。”
“你知道这不是老实话?”
“你其实已经承认了。”
“这大概因为我钉子已实在碰得太多了。”
“想不到你原来也风流得很。”红狐娇笑着问道:“第一个让你知道,不要将两个女孩子比较的是谁?”
“忘记了。”岳震寰垂下眼盖。
红狐道:“你不像那么健忘的人。”
“生命有如朝露,记那么多干什么?”岳震寰看来有些感慨。
红狐轻噗一声,半身一欺,埋入岳震寰怀中。
岳震寰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什么。
红狐轻声道:“你看我怎样?”
“聪明美丽,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多。”岳震寰说的是实话。
红狐凄凉的一笑。
岳震寰又道:“而且又烧得一手好菜。”
“可惜我不能给你烧多少次了。”
“这实在可惜的很。这件事完结之后你会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红狐闭上眼睛,睫毛中仿佛凝着泪水。
岳震寰道:“我不是要向你打听修罗,在这件事之后,若是有命,总希望能够再吃到你烧的饭莱。”
“你没有骗我?”
“那虽然不是什么珍馐,却不易吃到。”岳震寰忽然问:“你是江南人?”
红狐张开眼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你烧得是地道的江浙莱。就是不进口也看得出来。”
“你莫非也是江南人?”
“不是。我只是在那儿住过一段颇长的时间,你呢?”
红狐无言颔首。
岳震寰道:“江南本来是一个好地方,可惜太俗气。”
“是因为做生意的人太多?”
“的确多了一些,生意人的嘴脸,虽然不全都难看,但难看的着实不少。”
“这倒是,原来你曾经住在那儿,我还以为只是我的菜烧得好,你才多吃。”
“这也是事实,好像我这种人,不会太怀旧的。”
“但无论如何,以后我都会记着,曾经认识一个你这样的人。”红狐仰首望着岳震寰,整个身子都偎入岳震寰怀中。
岳震寰轻搂着红狐,道:“今夜的月色看来很不错,我们到楼外走走。”
红狐笑笑:“无论怎样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呆子。”
“到现在为止,却很像。”
“不是我难看?”
“你并不难看,今夜到来,却不知是否你个人的主意?”
“不全是,但我也绝不后悔。”
“有些事情,一渗入他人的意念,便会变得毫无情趣的了。”
红狐垂下头。眼泪忽然流下来。
岳震寰伸手缓缓轻抚着红狐的秀发,道:“修罗到底要一个怎样的杀手?武功高强、机智、冷静之外,还要什么?”
“不知道。”红狐的声音很低:“但相信,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了。”
岳震寰感慨的叹息:“这是我平生所见,城府最深沉的一个人。”
红狐抬起头:“你也不简单,能够看透他的动机。”
“错了。”岳震寰摇摇头道:“有些事我所以不愿意做,只因为,我仍然将你当作朋友。”
“是真的?”红狐显得很意外。
岳震寰无言颔首,他是假的白狼,真的红狐是奉命而为,这原是做戏。
红狐眼泪奔流,她内心中为着真的白狼为什么不能来?她心中已有预感。
“这样怎能够看清楚楼外的月色?”岳震寰举袖替红狐轻轻将眼泪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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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迷蒙,精致的园林在月光下看来另有一番风味。岳震寰走着不由慨叹地道:“设计这地方的人,必定是一个绝世奇才。”
红狐的面上又有了笑容:“我也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精致的地方。”
岳震寰忽然问:“其实你本来是干什么的?”
“你猜?”
岳震寰在一方石上坐下,道:“以我看,你只怕真的是一个杀手。”
红狐一怔道:“凭什么你这样肯定?”
“你的出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杀人的经验还不足。”
“只看我的出手你就能够肯定?”
“大概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我看你却有点不像,不是说你掩饰得很好,而是你没有那种杀手独有的味道,尤其是在取下竹笠之后。”
岳震寰并没有回答。
红狐一声微喟,道:“但事实你却是有名的杀手,难道我竟然真的看错了。”
岳震寰笑笑道:“做杀手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的话你若是还听得进去,不要继续下去。”
红狐垂下头,没有作声。
岳震寰接着问道:“是不是因为受制于修罗?”
红狐头垂得更低。
岳震寰淡淡道:“修罗也只是一个人。”
“你难道不怕我将这些话转知公子?”红狐反问。
岳震寰只是笑笑。
红狐手一掠秀发,道:“为什么我们总是谈这些事?”
“我来得不是时候。”
“哦?”
“修罗应该在残冬邀我到来。”
红狐恍然道:“你喜欢梅花?”
“更喜欢像梅花那样的人。”
红狐忽然笑了笑:“你来得虽然不是时候,但并不是一朵梅花也没有看见。”
这话的意思岳震寰明白,一笑道:“而且是一朵红梅。”
红狐又笑笑。
岳震寰忽然问:“你真叫红狐?”
“是真的。”红狐又偎进岳震寰怀中:“要不要知道一些关于公子的事?”
“知道固然好,不知道大概也没有什么坏处。”
“你是担心给公子知道了不好?”
岳震寰颔首。
红狐道:“你不说有谁知道。”
“你知道的相信也不会太多。”岳震寰摸摸鼻子,道:“我虽然还没有见过修罗,但可以想象得到,这种人绝不会让别人知道太多。”
红狐显然很同意岳震寰这些话,点头道:“我见过公子多次,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怎样的一个人。”
顿一顿,接着又道:“有一次他是一个老人,老态龙钟,有一次,他却是一个浑身活力充沛,高大英俊的青年,更有一次,他竟然变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易容?”
“也许是,也许那些人真的每一个都不同,只是来替他传达命令。”
“他们的声音是否一样?”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他所有的命令都是写在信笺上。”
“这个人实在小心,但像他这样,纵然富甲天下,活得只怕也并不快乐。”岳震寰沉吟地问:“你如何知道,来的人是他?”
“他的一双手无时不戴着一双银光闪闪的手套。”红狐想了想道:“若是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他的兵器。”
“江湖上用银手套做兵器的人似乎还没有。”
“我却是一点看不出他那双银手套的妙用。”
“你也从未见过他出手?”
红狐点头。
岳震寰嘟喃道:“这个人的确莫测高深。”
“不过他的信用一向很好,计划也从未出现过错漏,你又不是与他作对,尽可放心。”
“他每次接见那些邀来的人,是不是都在不同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只用一次。”
“好像这样的地方,要弄一个已经不容易。”
“他从未约人来这里,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连我也是
第一次到来,这显然是他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很多诗书,字迹与他的完全一样。”
岳震寰沉吟地道:“以常理推测,他应该不会邀约别人到这儿来。”
“除非他已经准备放弃这个地方。”
“从这个地方的刻意经营来看,应该不会随便放弃,这一次的行动,难道竟真的如此重要?”
红狐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牺牲。”
“我也想不出。”岳震寰嘟喃道:“这个地方所花的心血,实在难以估计,若是卖出去,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买得起。”
“要我说,这个地方已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个人的行径我实在猜不透。”
“也许他突然疯了。”
“我现在实在希望早一些见到这个疯子。”
明月已经中天,但距离黎明,仍然有很长一段时间。
岳震寰仰首望天,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假的真不了……
红狐就在这时候离开了他的怀抱,道:“我要走了。”
“已经不早了。”岳震寰笑笑道:“我们总不能坐待天明。”
红狐低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伴你,只因明天你要见公子,也许他还要多方面试探你的,所以你现在必须歇息,以应付万一。”
岳震寰道:“我们还能再见么?”
红狐摇头道:“今宵一别,我们也许是不会再见了。”岳震寰无言。
红狐站起身,走了一步,忽又回头道:“每年的秋天,我都会到苏州看红叶,你知道苏州红叶,最美是哪儿?”
“我知道。”岳震寰仍然坐在那里。
一声:“珍重……”红狐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岳震寰看得出红狐眼中的关切,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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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震寰又戴上那顶竹笠。来接他的是那两个丫环,出了冷魂阁,东行穿过竹林,便来到这个有如祭坛一样的大堂。
大堂非常高,也非常宽敞,触目的都是石造的东西,当中—个石鼎上青荧荧的,不知燃烧着什么,火焰不住的跳跃,看来令人极不舒服。
石鼎后,是一个巨大的石像,差不多两丈高下,高立在一座石坛之上,刻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相貌英俊,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刻工精细,栩栩如生。
岳震寰抬眼一望,不由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大堂之内一片静寂,只有岳震寰一个人
“轧轧”声突起,两扇石门自动合拢,将天光完全隔断,整座大堂立时陷入一片青荧荧的光芒中。
岳震寰没有动,凝神倾听,却没有听到其他的声响。
门一关,这座大堂更静寂,却很快就被一阵笑声击破。
那种笑声开始的时候很低沉,逐渐高亢,迅速充斥整座大堂,说不出的怪异,而竟是由那个石像的口里发出来。
岳震寰本以为听错,但仔细听下去,却是真的发自石像的口里。
岳震寰很沉着,一声不发,垂手立在原地,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笑声持续了一会,停下来,一个沉雄的声音接道:“好一个白狼!”
这语声入耳,岳震寰不由浑身一震,令他震惊的并不是说话人深厚的内力,而是这语声听来是那么熟悉。
“在哪儿听过?”岳震寰的思想迅速转动,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可能,岳震寰立即推翻了这个念头,那个人绝没有可能是银面修罗。
人有相似,声音当然也有,却是完全一样?奇怪?
竹笠遮住了他的脸庞,也遮去了他诧异的表情。
那声音一顿接道:“一直以来,每策划一件事,我总是分录开几个册子,交给聘用的人,只有这一次是例外。”
岳震寰没有作声,心底却更诧异。
“因为这一件事实在太重要,任何的疏忽都足以引致失败,所以我必须再详加解释,同时回答任何一个参与者的任何问题。”
岳震寰仍然不作声。
那声音又道:“你能够踏入这儿,已经获得准许参加。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说。”
“没有。”
“你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你请我到来,难道是请我说话?”
“取下你头上的竹笠。”
岳震寰回以一声冷笑。
“我现在是你的主人。”
“要看我的脸的人,必须先让我看到他的脸。”
“是么?”
“你请我到来,不会只是要看看我的脸。”
“不错,”那声音沉下来:“但能够看到你的脸,我这个主人总会好过一些。”
“彼此。”岳震寰毫不妥协。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曾看过我的脸。”
“但你要看我的脸,却必须如此。”
笑声一起一落,那声音道:“我看你只怕不是白狼本人!”
“我看你,也不是真正的修罗公子。”
“白狼的朋友据知并不多,能值得他信赖的,相信更只有—个人──岳震寰。”
岳震寰不作声。
那声音接道:“好,今天我就破例一次,让你一见。”
语落,便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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