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武家。
新建的华厦掩盖了原来的废墟,当年“吊亡客”给武白两家带来的浩劫也已经成为陈迹,留下来的是老一辈人物的感叹和茶余酒后的传奇。
大厅里,武大龙和白尚香夫妻俩对坐,白尚香怀中抱着曾经被黑心娘子掳掠过的爱儿小威。
小威,眉清目秀,五官亭匀,只是一点也不威,木木地,像个白痴儿。
黑心娘子临死还在小威身上留了这一手,谁也没有想到,等发觉已经太迟了。
“小威,对娘笑笑,叫一声娘!”白尚香玉面上尽是泪痕,她每天在熬着碎心的日子。
小威没反应,痴木地连动都没动。
“儿子,娘……怎么承受得了啊!”白尚香哭出声来,典型的一枝带雨梨花。
“唉!”大龙叹了口气,爱怜地望着妻儿,“香妹,别哭坏了身体,会有办法的。”
“半年过去了,什么办法?我……看着小威这样子,真想……去死!”她咬着下唇,拭了拭泪。由于常咬,下唇已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只要找到万年龙骨合药,小威马上可以复原。”
“大龙哥,说可是容易,这万年龙骨那里去找?”泪水又夺眶而出。
“根据传说,三十年前长安古城出土的那批古物,其中就有万年龙骨。”
“谁知道落在何处?”
“当年得宝的一共三个人,中州豪客郭永泰、大汉镖局局主尤三贵和三星手鲍天成,不管天涯海角,我一一拜访,总能求得到的,目前……”
“目前怎样?”
“得先完成小龙的终身大事,一切都定规了,不能延期,也不能……”
“嗨!”白尚香含泪吐了口大气,“师母她老人家也真是的,这么远的路,要小龙亲自去迎娶,由那边送来不就省事多了。”
“香妹,问题在于巧巧一臂已残,心里也跟着不正常,要小龙亲迎,是要显示他的诚意,同时对巧巧也是一种安慰!”
只好如此了!
这时,屏风后面有个人悄然离开。
大龙从白尚香手里接过小威,亲吻了一阵。
“对了,大龙哥,你看好出门的日子没有?”
“看好了,后天是黄道吉日,宜出行,至于……进门的日子得看旅途耽延的日子多寡另外再择。”
“既然后天就要起程,该叫小龙来商量商量。”
“哦!是!”大龙转头,“迎春!”
一个十六七岁的大丫头应声而来。
“大爷,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去请二爷来!”白尚香吩咐。
“是!”迎春转身离去,
不久,迎春折回厅里。
“二爷不在房里!”
“你不会到处找找?”大龙微一皱眉。
“大爷,婢子看……二爷的房里很乱,东西像是被翻过,床头的剑也不在了,还有……床上有张纸条……”
大龙夫妇双双变色起身。
迎春递上纸条。
大龙单手接过,出声念道:“大哥大嫂,小弟决心去求万年龙骨,婚事迟早不打紧,小威的病要紧,请恕小弟擅作主张,不告而别。”猛一跺脚,“胡涂!”
“这……这怎么办?”白尚香满面焦急之色。
“我去追他回来!”大龙苦脸咬牙。
“他有心要走,就不会让你追到,你知道他走的是那个方向?”
“总得试试看!”大龙把孩子交给白尚香,匆匆奔了出去。
天空沉暗得似要压上头顶。
一道白热的银芒闪过,跟着是一声震耳的霹雳。
眼看大雨就要倾盆而至。
小龙离开太原的家已经三天,他怕被迫上所以走的是小路,他准备经长治,下泽州,进入豫境,他要办的事,非得到通都大邑藏龙卧虎之地不可。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
他焦急地要找个避雨的地方,也许这场暴雨会下个一天半日。
一座大丛林进入眼帘,隐隐露出檐牙殿角。
他精神一振,加速奔了去。
林里是一座古刹,宏伟的气势还在,但照经验判断,这古庙已经年代湮远,而且可能没有香火。
他奔了进去。
豆大的雨滴夹着风雷狂扫而来,他不由额手称庆,要是不碰上这古庙,可就有罪受了。
荒烟蔓草,粉垩剥蚀,入目一片凄凉,果然是座没有香火的古庙。
他转到后进的厢房,取下扇半倒的门板,朝地上放平,然后坐了下去。
恶风猛雨,骇电奔雷,使人有置身大海狂涛之中的感觉,大白天,但暗得像黄昏。
这场暴风雨来得急,去得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收歇,云开日现,是下午的辰光。
小龙忖想此刻一定到处积水,行路艰难,所以并不急于离开,稳坐着,趁这死寂的境地,他要对今后的行动作一个通盘的考虑。
首先第一站他要拜访的是设在修武的大汉镖局,至于中州豪客和三星手必须要另追线索。
对于因此而耽误与余巧巧的佳期,他心理十分愧疚,但小威的病如果不先治好,再大的喜事也会蒙上阴影,根本无法享受婚姻的乐趣。
一阵脚步声和人语声把小龙从沉思中唤醒,抬眼外望,只见一乘小轿停在对面厢房的廊沿上,两个抬轿的在用衣袖擦额汗,另外一个彪形大汉是随轿的,他们身上都没湿,想来没淋上这场大雨。
轿子怎会抬到这荒凉的古庙来?小龙大为奇怪。
轿帘掀起,钻出一个小巧的身影,一身白,手里还执着一根招魂幡。
小龙暗忖:“看样子是远道发柩子回乡的,可是怎不见棺材,停在庙外么?”
心念之中,再遥遥打量那女的,不由心中一动,这戴孝的女子年纪在二十左右,身材娇小玲珑,长得极美,白皙的皮肤与白衣成了一色。
“姑娘,此地成么?”彪形大汉开口,声音粗豪,老远都可听得清楚。
“我们就在这庙里等候接应!”少女回应,声音娇脆悦耳。
“佟头目,先到处看看有没闲杂人。”少女边说边四下打量。
头目这称呼使小龙立刻意识到对方不是普通人,定是什么江湖帮派的人物。
“姑娘,这种鬼地方还会有闲杂人么?”
“小心为上。”
“好吧!”彪形大汉开始查看。
小龙不愿被发现而旁生枝节,转头一看,房角落有个大木橱,业已霉烂不堪,但橱后却可以藏身,于是他立刻转身到了橱子后面。
少女越过杂草丛生的院地,到这边厢房来,探身往里看。
近距离,小龙发觉这少女长的相当可人,像只依人小鸟,眸子闪动间,显出了她有极高的智慧,但是粉腮上并没有一般丧家该有的哀戚之容,反而透着一种愉悦而诱人的笑意。 叫佟头目的彪形大汉走来,望着这少女,吞了泡口水,眼睛里流露一种郎意的贪婪。
“怎么样?”
“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你看这扇门板没尘埃!”少女心细如发。
“这种地方连土都不见哪来灰尘。”佟头目自认很聪明,“要不就是打柴赶猎的人用过。”
“嗯!”少女没再说下去,点点头道,“棺材就停在这厢房里吧,你们就在那边过夜,现在就传出消息,通知我们落脚的地点。”
“好!”彪形大汉深深望了少女一眼,才举步向外走去,他那看人的眼色,像猫儿望腥膻。
少女进厢房,轻盈地来回走动。
偷望着少女,小龙心里感到一阵下意识的陶醉,想起说书的说过什么燕的能作掌上之舞,看这少女就有几分像了,的确是罕见的可人儿。
脚步与人声再传,一口披着黑色毛毯的棺材,由四名大汉抬了进来,在佟头目指挥下直接抬进厢房才放落,撤去绳杠,棺头对门摆正。
“你们到对面去休息!”佟头目下令。
抬棺的大汉退了出去。
“姑娘!”佟头目嘻嘻一笑,“这门板做床还可将就,我替你铺。”
“我自己会来。”
佟头目可是不理,一把拉下盖棺材的毛毯,双折,平铺在门板上,还用手拍平。
“姑娘,接应的最快也得后半夜才会到。”
“唔!”
“姑娘的饮食……”
“大伙儿一道用吧!”
“那好,时间差不多了,晚了没灯照明,现在就请过去那边吧!”
少女点点头,随着佟头目到对面的厢房。
小龙心想:“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时机,神不知鬼不觉,总不能在这里替人守一晚上的灵。”心念之中,从木橱后逡了出来。
侧面就是窗子,窗棂已经腐朽,半开着,想拴也拴不上,从窗孔出去,不必经过房门。
于是,他轻轻翻出窗外。
晚霞满天的时辰,尤其是雨后,显得分外绚丽。
离开古庙,顺路前奔,黄昏时分,来到一个小镇,小店的锅勺声加上油烟味,诱得小龙清口水直流。他是真正的饿了,无所拣选,踅进当眼的一家小饭馆,要了酒菜,狼吞虎咽起来。
人真正饿的时候,酒会更香,菜会更可口。
小龙津津有昧地大嚼猛喝。
“砰砰!”很重的拍桌声。
“小二,拣好的端来,快!”震耳的叫嚷声。
小龙抬头望去,靠角落的桌上坐了三个人,上首的一个身着锦衣,年纪三十不到,一脸阴鸷气,手还在敲着桌面,另外两名劲装少年打扮。
小二忙不迭地过去布杯筷,口里连道:“大爷,马上来,马上来!”
锦衣人斜着眼道:“有没有好酒?”
小二哈腰道:“小店一向卖的是白干,存了罐汾酒还没开封,只是……”
少年武土之一道:“只是什么?”
小二赔着笑道:“价钱……要贵些。”
另一个少年武土“哈”了一声道;“废话,不会贵到一斤银子一斤酒吧?快拿来!”
小二一叠声地应道,“是!是!……”
小龙觉得好笑,他想到自己初出道时,也是这份德行,当时自己不觉,现在看别人才感到自己当年的嚣张一定令人侧目。
说快也快,只一会工夫,酒菜齐上。
三人大吃大喝起来。小店,充其量只是些现成的烧卤,外带简单的小炒而已。
较高的少年武土开口道:“老大,那座庙到底坐落什么地方?”
锦衣人道:“少问,我知道地方。”
少年武土闭上了口。
那稍矮的武士口已张开,准备说话的样子,听锦衣人这么一喝叱,也闭上了嘴。
小龙好奇之念大炽,听口气这三个人就是往古庙接应的人,既然是发柩子,何需人接应,看来此中大有文章。本不想管这闲事,但好奇之念却抑制不下,决定看个究竟,反正酒足饭饱,古庙离这里并不很远,同时也不必急着投店,这种小镇上的客店,虱子蚊子一大堆,既臭又脏,住了是受罪,有地方消磨最好。
于是,他付了酒钱,抢先赶去。
从原路进厢房。
那少女站在门外走廊上,没发觉有人进房。 没灯,房里很黑,但院子里有月光,所以由外望里很暗,由里望外却清楚之至。
小龙站到门后,望着那娇巧的背影,怦然心动,他并非无行之徒,这是任何男人见了出众的女人时必然有的反应。
整座庙一片死寂。
这少女穿着孝服,如果是陌生者乍见,定以为是女鬼显魂。
蓦地,一条人影从对面的厢房飘了过来,在通过院子时,月光照耀下可以看出是个黑衣妇人。
小龙心中一动,这妇人是什么来路?
黑衣妇人很快到了少女身前,身法相当轻灵利落。
“怎样?”少女问。
“他们会熟睡一盏茶的时间。”黑衣妇人回答。
“快动手吧!”
“好!”
黑衣妇人步向厢房门,少女站着没动。
小龙极快地闪到大木橱的后面,心里大为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少女分明与佟头目他们是一路的,但听口气又与这黑衣妇人是一伙,这两个女的在捣什么鬼?
黑衣妇人进入厢房,靠近棺材。
小龙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完全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黑衣妇人开始撬棺,早备了的工具。
小龙的心抽紧了,是盗棺么?可是那少女分明身带重孝,这就令人莫测了。
下了封钉,棺盖推横,黑衣妇人伸手往里摸。
小龙真想现身问个究竟。
一会儿的工夫,黑农妇人摸出样东西,就着门外透进的光照了照,然后把东西揣进怀里,迅速地把棺材封好,步出房门。
“找到东西了?”少女急着问。
“找到了!”
“不会错么?”
“错不了的。”
“好,你快走!”
黑衣妇人飘闪而去。
少女进入厢房,在铺着黑毛毯的木板上躺了下来。
小龙陷在迷雾里,但他知道小店里那锦衣人和两名手下不久会到,可能有更好的戏在后头,所以定下心守候下去。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之后,一条高大的黑影出现门旁,少女相当机警,立即有所发觉。
“是谁?”
“姑娘,是我佟三!”
“佟头目,你……有事么?”
“姑娘,你一个人怕么?”
“怕,有什么好怕的!”少女站起身来。
“姑娘,我……刚刚做了个舒服梦,醒来,就再也合不上眼了,所以,想……”
“想什么?”
“跟姑娘作个伴,亲热一番!”说着,跨进房门。
“佟三,你吃了天雷豹子胆,敢打我红杏的歪主意,想死么?”
“姑娘,能跟你这种可人儿温存上一番,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佟三,我郑重警告你,别找死。”
“红杏姑娘,我……想你很久了,实在憋不住,我不管那么多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个纵步,上前拉住红杏的手。
“啊!”红杏尖叫起来。
“佟三,你真想做鬼?”声音发自门外。
“首座,您……您……”佟三放手转身,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人抖,声音也发抖。
月光正当院子上空,虽是照不到的地方也一样被反射的光晕映得很亮。
小龙从木橱的隙缝看出站在门外的赫然是小店见过的锦衣人,两名劲装少年随在他身后。
佟三称锦衣人为首座,他是什么首座?
“佟三,出来!”锦衣人退了两步。 “首座,卑属只是……只是跟红杏姑娘开个玩笑,天胆也不敢……冒犯……”
“我要你出来!”锦衣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佟三一步一步挨出房门,魁梧的身材此刻似乎矮了许多,身躯抖得像筛糠。
“佟三,你这么喜欢红杏?”锦衣人目露寒芒。
“卑属……不敢!”佟三躬下身去。
“你刚刚不是说死也甘心么?”
“求首座开恩!”
“你是本堡的老人,本座当然不能对你太过分,你方才是用哪只手摸红杏的?”
“首座开恩!”佟三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问你是哪只手?”
“是……是……右手!”
“很好,把右手掌剁掉。”锦衣人冷酷无情,说出这句血淋淋的语言像玩话一般。
“首座,请饶恕卑属……这头一次……”佟三以头叩地。
“你自己动手,本座说一不二。”
佟三爬起身来,站直,后退两步,拔出长剑,激愤地道:“我佟三,十四岁入堡,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流过血,拼过命,现在为了一个臭娘们,你……”
锦衣人不怒反笑道:“你说下去,有什么要说的全吐出来,吐个痛快。”
“我当然要说……”佟三像是准备豁出去了,以更激越的声调道,“你井江进堡不到五年,只因为得堡主的赏赐,提拔你当首座使者,便对老人作威作福,这档事我要请堡主亲自裁决,堡主要我死,我绝不说二话。”
“佟三,说完了?”
“要说的只这么多?”
“要你自剁右掌。”
“办不到!”
“你敢抗命?”
“这是乱下命令,我不服从!”
暗中的小龙算是明白这锦衣人叫井江,位份是首座使者,只不知道是什么堡?
红杏一直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月已西偏,照进了门槛,房里更亮了,那口棺材也被反射的光线照得轮廓分明。
小龙在想:“装在棺材里的人是谁?红杏身上戴孝,又是锦衣人一路的,为什么帮助那神秘的黑衣妇人盗棺?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首座使者井江忽地抬手道:“你走!”
佟三像获得大赦般地疾奔出庙。
井江抬起的手没放下,顺势向身后的两名劲装武土挥了两下。
两名劲装武士立即追了出去。
井江变作温和的音调道:“红杏,你出来!”
一条娇巧的倩影步出房门。
井江拉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放开手。
“红杏,可惜我们无缘。”
“唔!”红杏垂下头:“井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算了,天下事总是由命不由人。”
“红杏!”井江又伸手搭上她的香肩,“你实在像一粒使人流涎的红杏,可惜……如果不被他看见该多好,我在想……”
“井大哥,你在想什么?”红杏眸子放光。
“说了也是多余,算了!”
两名劲装武土去而复返。
井江收手转身,面对来人。
武士之一双手举起一样东西,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掌,齐肘部切落的。
毫无疑问,这是佟三的手掌,只因为他摸了红杏,所以得到这样的惩罚。
残忍,失去人性的行为。
“料理了?”井江阴阴地问。
“是的,很干净!”武土回答,证明佟三不单是断掌,而且已经被杀。
“唔!我认为还不干净。”
“首座的意思……”
“对面厢房里那几张嘴会泄露这一趟行动。”井江指的是那几个抬棺材和抬轿的汉子。
“……”武土没开口,凝望着井江,静待下文。
“得封住那几张嘴!”井江像在自语,当然也有征求手下武土意见的意思。
“首座!”武土开了口,声音很低,“封口容易,找接替的很难,东西必须及早运到地头,多耽误一天,你多担一天的风险,属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
“等到了地头,接班之后……”
“嗯!好!一路上严加监视!”
“是!”两名武土齐声回答。
红杏没参加任何意见,似乎所谈的与她无关。
“你俩到那边去陪他们歇会儿,一个时辰之后上路。”井江挥了挥手。
“是!”两名武土躬身退去。
井江转身面对红杏。
“红杏,我问你一句话,非常重要,你必须据实回答,千万不能隐瞒。”井江很认真的样子。
“井大哥,有话请说,你该信得过我。”
“唔!”井江又迟疑了一阵,才一字一句地道:“你真的还没被男人碰过?”
“井大哥!”红杏垂下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这太重要,我担着干系。”
人家是不是处女,他担着干系,实在令人费解。
久久,红杏抬起头来,眸子放光,咬了咬下唇,像是十分严正地回答道:“是的,没人碰过我。”
井江展颜一笑道:“那就好,我放心了!”说着,脸色又突然一变,叹口气道,“我实在不甘心认命,可是……有什么办法?”
红杏低头望着脚尖:“并大哥,你对我的心……我知道,难道我们不能……远走……”
井江立即阻止道,“别再说下去,我们谈别的。”
暗中的小龙迷惑极了,情况相当地暖昧,他们的关系扯不清,行为也够诡异。
红杏抬头望月,月光直照在她的脸上,美而凄清的面庞,跟夜月正好媲美,尤其那盈巧的身材,仿佛神话中的广寒公主临凡。
井江再次伸手搭上红杏的肩头,“红杏,我……真有些情不自禁!”
红杏幽幽地道,“井大哥不是说谈别的么?”
井江放开手,后退了一步,把彼此的距离拉远些,这似乎有助于他的自制。
“红杏,回去之后,我们想见面可能很难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使我们咫尺天涯。”
“井大哥,你还是……”
“好,好,谈别的!”井江沉默了片刻,“红杏,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一身奇妙身手的?”
“当然是师父教的。”
“你师父到底是谁?”
“说过多次了,一个孤老头子……”红杏声音变为哀凄:“要不是他老人家客死异乡,要木是你井大哥助我收埋,我怎会认识你,又怎么跟你……”
“呃!我是说你师父的来路?”
“他从没告诉过我,也没提他的过去,我心里只有他的影像,再没别的。”
“有人!”井江突然低呼了一声,闪身进入厢房,“红杏,小心应付,也许是不相干的人。”
红杏站着没动。
小龙在橱后只能看到有限的角度,他不知道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有静侯下文。
他在想双方刚才的几句对话,她说她师父客死异乡,井江助她收埋,既然是收埋,就不可能运柩?而且是孤老头子,当然无亲无故,灵柩又往何处运?同时井江透露过准备杀抬柩的灭口,又发生过盗棺的那一段,这当中的文章可大了。
月光斜照下,有条人影投照在走廊地上。移近,不久,直立的人影出现,是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
“你……是谁?”红杏吃惊地喝问。
“过路的人!”中年人回答,声音略带沙哑。
“过路的人?”红杏退到门边,“小女子是运灵回乡的,暂时歇在这庙里……”
“哈哈哈哈……”中年人大笑起来。
“大爷,笑些什么?”
中年人敛了笑声,打量了红杏一番,又望了望停在门里的棺材。
“棺材里装的真是死人?”
“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问你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大爷,您……这是什么话,棺材不装死人,还能装什么?”
“那能装的可就多了!”中年人上前一步,“比如说,装宝,运赃等等。”
“大爷……”红杏装着惊恐至极的样子,声音带哭道,“可怜弱女子扶柩还乡,求您高抬贵手,就当作积阴功,做好事……”
“哈哈哈哈!”中年人又笑了数声。
小龙心中一动,棺材里装的难道真的不是死人?
中年人目芒一阵闪动。
“姑娘,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不必演戏了,区区从老远一路跟到此地,明白了么?”
“你……”
“一句话,见者有份。”
“哦!你阁下是想黑吃黑?”红杏突然改变了语气,态度,不再装弱女子了。
“不!不!”中年人摇摇手,“区区不是想黑吃黑,只是依江湖规矩,希望分点彩头。”
“吃红?”
“对,就是这句话!”
“哈哈哈哈!”现在轮到红杏笑了,声音很清脆,悦耳极了,像摇响一串银铃。
“区区认为这一点也不好笑。”沙哑的声音依旧很从容。
“姑娘我却认为好笑极了。”
“为什么?”
“阁下想从虎口里分东西吃,不是自寻烦恼么?”
“啊哈!这个……区区做事一向稳扎稳打,绝对不会自寻烦恼,姑娘大可不必为区区操心。”
“真的吗?”
“当然!”中年人一副笃定的样子。
“但我却非常替阁下担心。”
“哦!姑娘如此关心区区,其中必有道理,请问是为什么?”
“因为你死定了!”红杏的声音依然清脆,月光下还可看出她脸上带着迷人的笑意。
中年人嬉皮笑脸地道:“俗语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姑娘可以称得上是位美人,对区区这么关切,使区区感激无地,不过,区区一向命大,不会轻易就死去,所以请姑娘放心。”
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道:“你真的命大么?”并江从房里现身出来。
同一时间,两名劲装武土闪现在中年人身后丈外的地方,显然他俩已闻声伏伺待机行动了。
中年人朝井江抱抱拳,道;“井首座,幸会!恭喜你获得如花美眷。”
井江板着脸道:“少打哈哈,朋友什么来路?”
中年人道:“只是个落魄的江湖客,谈不上来路,首座这一问,太抬举区区了。”
井江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不说也无所渭,反正事情已成定局!”说着,向前迫近两步,把双方的距离拉到八尺。
中年人道:“首座答应分红?”
井江道:“不仅分红,还会让朋友你大红特红!”阴笑了一声,接下去道,“朋友方才说是一路跟下来的?”
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
井江眼珠子一转道:“朋友可真是耐性好,耐力强,迢迢长途追踪,佩服之至,花这大力气,目的只是为了分一点红?”
中年人道:“对,区区算计过,很值得的,只要分到一丁点,这辈子就吃喝不尽,用不着再流浪奔波了。”
井江道:“很好的打算,从今以后你是可以用不着再奔波了,永远地安定下来。”
中年人沙声一笑道;“首座是答应分红了?”
井江道:“本人刚刚说过,要你大红特红。”
中年人抱拳道:“那区区就先谢啦!”
井江抬了抬手。
两名劲装武土一左一右扬剑进迫。
中年人像是没发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他不可能没发觉,身前有井江的手势,身后有脚步声,他并非又聋又瞎。
“呀!”短促的栗吼起处,两支剑在月光下像两条匹练,钳形攻向中年人。
动手的位置已进入小龙的视线范围,他看出这两名劲装武土的剑术还真不赖,尤其所采取的攻击方式相当老练,中年人似乎很难躲闪或招架,因为他是徒手,而井江和红杏恰在他正面。
意念只是一瞬。
动作也是一瞬。
中年人竟然避过了两支剑的钳形夹击,巧妙得令人叹为观止,他脸朝下倒伏,像是要扑倒,身体离地仅有一尺光景,弓腰、挺伸,脚尖擦地,从两支剑下倒飘出去,随即站直,看上去必然得手的一击落了空,双手的动作一样快,仿佛是演练好的表演动作。
“好身手!”井江忘形地脱口叫出声来。
“过奖!”中年人立即回应。
两名武土当然不服这口气,各自半转身,恰成了犄角之势,剑再扬起。
由于中年人刚才的倒飘足有—-丈,双方距离无形拉长,所以井江和红杏追进了三四步。
“不许动!”乍然传出的喝声,起自井江和红杏的身后,“老夫不打算伤人。”
井江和红杏一呆。
两名剑手不得不转朝这边,情势突然改变。
暗中的小龙最清楚,不速而至的是个反穿羊皮袄的老者,手里倒拖了根拐杖,他是从厢房后窗逡进来的。
“什么人?”井江寒声喝问。
“老头一个!”老者回答,倒拖的拐杖变成拄地。
“意欲何为!”
“查赃的!”
“查赃?”
“不错,房里这口棺材有运赃的嫌疑,老夫们特来查验。”这个们字说明中年人跟他是一路的。
“两位是官府中人?”井江尽量保持冷静。
“是失主!”回答的是中年人。
井江缓缓回身,他料定身后的老者不会出手袭击,因为老者的语气中不带杀意,一个经验老到的江湖人,会从各种细微末节来判断情势,作为行动的依据。
回过身,正好与老者相对。
“老山羊!”井江惊叫了一声。
“哈哈!你小子眼力还不错。”老者抚了抚下巴上吊着的山羊胡须。
小龙心中一动,他听说过这个怪名号,是个很难缠难惹的人物,颇是滑稽,玩世不恭,真正的本领有多高没人知道,反正黑白两道的人都敬而远之。
“老人家,幸会!”井江作了个揖,他现在放心了,因为江湖上还没听说“老山羊”杀人。
“什么幸会不幸会的,少来这一套,老夫是查赃来的,如果查实了,便有你小于的乐子。”
“你老人家查什么赃?”
“废话少说,把棺材打开。”
“开棺?”井江瞪大了眼。
红杏朝老山羊拱一拱手。
“老人家,棺材里是……先父的遗体,运回乡的,并不是什么赃物。”
“过目才知道。”
“老人家,这样……小女子将一辈子居心难安。”
“小子,是你打开给老夫过目,还是由老夫们自己动手?”老山羊不理红杏,瞪着井江。
井江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老人家,死者为大,晚辈是护柩的……”
“你小子开是不开?”
“这……”并江望着红杏。
红杏突地跪了下去。
“老人家,棺材里的确是家父的遗体,您老人家……行行好……”
“老夫一辈子不做好事,你下跪也没用。”
红杏以衣袖掩面。
“开!”老山羊摆摆手。
中年人大步走向厢房门。
两名劲装武土准备动剑阻止,但被井江以手势止住。
中年人进入厢房。
红杏起身跟了进去,口里呜咽着。
小龙无意阻止,他只想看,因为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诡谲的。
老山羊转身进房。
井江也随身进房。
老山羊道:“小姑娘,老夫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得罪了死者,就让老夫遭报应吧!”
中年入小心地取下了封棺的木钉。
空气紧张而诡谲。
谁也不知道房中还隐藏着个第三者。
棺盖被揭开,推移一个角。
老山羊掏出火折子,晃亮,朝棺里一照,口里微“噫!”了一声。
小龙很想知道棺材里是什么,但他看不到。
“爹!”红杏哭了起来。
“小姑娘,老夫很抱歉!”老山羊捻灭了火折子,结束了刹那的光亮。
小龙判断棺材里装的真是死人,显然老山羊和中年人没达到目的。
中年人重新把棺材封好。
老山羊朝棺材长揖道:“老兄台,对不起,冒犯之处还请包涵。”
老山羊这一声称呼,不必看也可以判断棺材里躺的是位老人。
棺中人真会是红杏的老子?
她为何勾结那黑衣妇人盗棺?
小龙依然困惑。
井江淡淡地道:“您老人家可以放心啰?”
老山羊道:“一半!”
井江道:“一半是什么意思?”
老山羊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所以我老人家从来不敢完全相信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纵然是亲眼目睹的,也只是一半。”
井江无言以对。
老山羊朝中年人道:“暂时算没事了,咱们走吧?”
中年人道:“走哇!”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井大哥!”等对方出了院子,红杏才开口,“你为什么修养这么好,让对方张牙舞爪?”
“不该出手,何必要出手!”
“你惹不起那反穿皮袄的?”
“红杏,无所谓惹得起惹不起,我现在身负重责大任,必须步步为营,不能逞强斗狠。”
“井大哥说得也是!”红杏向门外张了一眼,“那中年人说,他老远一路跟下来,全是真的么?”
“一半!”
“怎么,井大哥也学老山羊……”
“不是学,本来是可真可假的事,也许他真的是一路跟下来,也许他是半路上摸到我们的起脚处,也许是小子们嘴不稳乱说话,对方探到了而临时起意。”井江一口气说了三个也许。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红杏微摇着头。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对方一开头就说查赃,当然是有所怀疑,你一点也不担心?”
“不担心!”
“为什么?”
“察言观色,对方是在捕风捉影,从他们开棺后的反应,便证明了我的想法没错,如果对方有确切的线索,不会就此下台,定然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井大哥,我服了你啦!”
“唉!”井江叹了口气,“我们……该动身上路了!”显然他没说出真正要说的话。
“叫他们收拾起程!”红杏向外吩咐。
武士之一立刻走向对面厢房。
不一会,那几个抬棺的,过来套索上杠,轿子也抬到门口,不到一盏茶工夫,一行离庙上路。
小龙从木橱后现身出来,站到门口,深深吸了几口气,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憋得他很难受。
月落屋脊,子夜已过了。
离奇而诡谲的一幕算落幕了。
小龙因一念好奇而潜伏窥视,但他心里只记挂着他要办的大事,如何寻到万年龙骨,治好侄儿小威的病,小威是目前武白两家下一代的根苗。
当然,如果不是那场风雨,他便碰不上这场戏,说来是根本与他不相干的戏。
红杏留给他很深的印象,并非因她娇小可人,而是他感觉到她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从红杏,他想到余巧巧,此次出走,耽误了佳期,不知道她会不会谅解?
过去,两人间的感情一波三折,算是好事多磨,而这一次,是他主动延搁佳期的,内心当然负疚良深,他希望兄嫂能替他解释而获得余巧巧的谅解。
呆立了一阵之后,他准备离开古庙上路,脚步一挪,正好跨出房门,突然发现庙门口有人影晃动,急忙缩回脚,人往后退了一个大步,目光遥注庙门。
两条人影进入院地。
其中一个臃肿的身形十分显眼,小龙立即辨认出是离开不久的老山羊和那中年长衫客去而复返。
他两个怎么又回了头?
身影迅快地朝厢房方向移来,
小龙又藏回老位置。
“走了!”中年人的声音,已到了门口。
“这叫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惭愧!”老山羊站到门框边。
这时,小龙可以清晰地看清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嗨!”中年人捶了一下手心,“大师哥,兄弟我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棺材里的死人没衾殓,经过五六天的行程,竟然一点臭味都没有,还有个首座护棺,完全不像话。”
“八成是中途碰上了路倒,将计就计装进去以备必要时蒙人的,刚才该翻转死人查看。”老山羊跺跺脚。
“我们追下去!”
“当然!”
“咔!咔!”马蹄踏石板的声音从庙门口传来,不久,一个人牵着匹马走了进来,直到院子中央,把缰绳朝花树上一搭,马儿低下头吃草。
来的是个衣着很普通的老人,背上斜背了一个包袱。
老山羊和中年人退入厢房。
“大师哥,这老小子好面熟?”中年人悄声说。
“你看是不是大汉镖局的局主尤三贵?”
“对,是他!”
暗中的小龙精神大振,他此次放弃婚期,出来办事,尤三贵就是他要找的三个对象之一,想不到会在这古庙里碰上,真是太巧了。
“大师哥,尤三贵不坐镇镖局,迢迢长途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呀?”
“等会就知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尤三贵翘首望着庙门方向。
“看样子他在等人!”中年人又开了口。
“唔!”老山羊似乎无话可说。
小龙却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因为对方是他要找的人。
久久没动静,明里暗里的人都感到不耐。
月光已完全消沉,庙院一片黝暗。
“大师兄,我们不能等,得去追……”
“再等一会,棺材走不快,天亮了更容易追,说不定姓尤的此来就与那棺材有关系。”
“难道他也想发这笔横财?”
“不可能,他犯不着干这种事。”
“嘘!又有人来了。”
一条人影踏着草丛朝尤三贵移近。
“是尤局主么?”来人边行边发话,赫然是女人的声音。
“不错,是老夫!”
“一路平安?”
“还算好!”
来人已到尤三贵身前,在八尺之处止步,暗黑的天色中,可以约略看出是个妇人的轮廓。
小龙心中一动,他想到那个跟红杏勾结盗棺的神秘女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芳驾的身份?”尤三贵努力打量对方。
“就是霍掌柜跟局主事先约定的人。”
“霍老板娘?”
“不错!”
“请出示信物!”
那妇人抬手投出一样东西,尤三贵接在手中,又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比对,然后一起放进怀中。
“相符么?”
“相符!”
“请交镖货!”
尤三贵走上前,把背上的包袱解下交给对方。
“请当面清点!”
“不必了,我信得过尤局主!”
原来尤三贵亲自保这趟暗镖。
“霍掌柜怎会选这等地方交镖?”
“隐秘!”
“老夫已经十几年没离开过镖局,其实……这趟镖用不着老夫亲自出马的。”
“尤局主,除了你,我那当家的对谁都不放心,因为镖货太宝贵了,万一有失闪,不是我说难听话,大汉镖局恐怕要破产!”霍老板娘说到这里,左右张顾了一下,又道:“尤局主辛苦这一趟是有相当代价的,我相信这是贵局开业以来最高的一次保费。”
“哈哈!”尤三贵笑了一声,“老夫也担极大的心,幸而一平路安,这是老夫最后一次走镖……”
“最后一次?”
“对,回去之后,大汉镖局就要下旗收镖,大半辈子的劳碌,应该享享清闲了。”
“尤局主说对了,这真是你最后一次走镖。”
“芳驾……说这话什么意思?”尤三贵后退两步,显然对这句话感到困惑。
“没什么!”霍老板娘声音忽然变了调,“实话一句,尤局主从此以后,就可以永远清闲了。”
“……”尤三贵已经警觉到对方话风不对,没开口,眼里精芒毕射。
人影横空飞泻,七八条人影从屋顶飘落,围了上前。
尤三贵身为大汉镖局的局主,当然不是泛泛之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他保持原来的冷静,眼角逡视了一遍不速而至的来人,凭多年来对人的观察力,他看出现身的这一群都是有两下的高手。
既然落入陷阱,只有冷静应付一途。
“这是预谋么?”尤三贵的态度保持和平,丝毫没有激动或慌张的神色。
“尤局主,江湖人无论做什么,事前都该有个周详计划,对么?”霍老板娘笑着答,这种时候能笑,表示她是个狐狸型的女人。
“照这样看来,芳驾可能不是什么霍老板娘,同路的也可能不叫霍老板?”
“其实,姓只是个表记,某个名字代表某个特定的对象,说是就是,说不是也未始不可。”
“老夫还是想请教一下?”
“哈哈,可以,当然可以,我姓霍不假,叫霍香……”
“嗯!霍香,那位自称霍老板的呢?”
“他姓霍也是真的,叫霍煊,我们是堂兄妹,这样满意了吧?”
“很满意,不过……还有点不明白。”
“哦!还有什么不明白?”叫霍香的妇人一副把人吃定的样子。
“咱们在此之前素昧平生,镖行的规矩,只接镖,不问客人的来路,所以当初老夫没追问两位的来路!”尤三贵再次扫了围上前的高手一眼,才接下去道,“镖已送到地头如约交付,镖货是原封的,老夫到现在还不知道所保何物,即使芳驾认为保费过巨,只消一句话,打个哈哈算完,大家交个朋友也不错,有必要摆这场面么?”
“尤局主有经历,够意思,说的更是情浓义重,可惜……”霍香说到这里打住。
“可惜什么?”
“事不由人,人不由己!”
“这话什么意思?”尤三贵脸上微微变色。
天色已经放亮,每一个人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霍香脸色一沉,道:“尤局主,天色已亮,没时间奉告一切,阁下能走得了是命,走不了也是命,话说到这里为止,阁下准备保命吧!”说完,挥挥手,人弹到一丈之外。
八名高手齐齐亮出兵刃,缩紧包围圈。
尤三贵知道多说无益,不再开口,咬咬牙,掣出了他成名的兵器判官笔,分执左右手,没架式,沉稳地站着像座小山,老脸沉如铅板。
“啊!”地一声栗吼,左侧的一个长剑刺出。
尤三贵没动,他一眼看出是虚招佯攻。
几乎是同一时间,背后的一支剑悄然袭到,疾如电闪,这才是主攻。
尤三贵左手笔半扬,预防佯攻的以虚变实,身形半转,斜扭,右手笔横点,几个动作在瞬间完成。
“叮!”地一声,笔尖点中剑身,剑被荡歪,这份眼力、手力与配合的姿势妙到了炉火纯青,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