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进去,什么动静都没有。
“黑堡“当然不会放过他,越是沉寂,越发令人感到无形的压力奇重。
才不久,“九地煞“作为巢穴的石屋在望,他隔着林空静待了片刻,仍不见动静,绕空地边缘欺了过去。
一切与离去前无异,只屋中多了一层霉湿之味,望着那九张椅子,朱昶不觉感慨万千,九个人见人怕的恶煞,于今安在?
朱昶巡视了石屋一周,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大感困惑,“黑堡“不可能不派高手在此伏伺,难道对方已放弃追索自己?这不可能,抑是对方的人还没有到?……
他折回正屋中,忽地想起了屋后岩脚的石穴,那不是极好的藏身之处吗?自己备有干粮,在里面等上数天无妨。
心念之中,立即起身寻了一只水瓶,灌满了清水,然后朝屋后走去。
将近石穴,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地上,躺了六具尸体,一式的黑色风氅,一看就知道是“黑武士”,再看死者,全都是眉心间一点红印。
“飞指留痕!”
朱昶惊呼了一声,“红娘子“竟然已来过了。
他窒在原地约一刻光景,却不见“红娘子“出声,暗忖:莫非她又离开了,约期是十五天之内,还差两天,但她不见到自己怎会离开呢?即使没有求到药,也会有个交代呀!除非她认为自己失约,或是遭了意外……
这极有可能,原来约定是自己在谷中等候她的。
如今是等呢,还是离开?
他踌躇了片刻,决定等到约期届满再离开。
于是,继续朝石穴走去。
轻车熟路,毫不费事地打开了石穴之门。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朱昶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地退了数步,藉着穴口光线,定晴一看,又是一阵骇然,一个绛衣影子,映入眼帘,她竟然是郝宫花。
郝宫花竟然会在这石穴之中,的确是令人骇异的事。
“你是……”
朱昶一句“郝姑娘“几乎冲口而出,忽然念及自己目前的外貌,立即把话咽回。
郝宫花接续道:“……苦人儿吗?”
朱昶栗声道:“是的,姑娘怎知道?”
“你是践"红娘子"之约?”
“是的……不知……”
“进来,把洞门掩上!”
悦耳的声音,惑人的容貌,使朱昶心弦震颤,不久前,对方被“黑堡“剑手追缉的那一幕,电映心头……
“进来再说不成吗?”
绛衣少女郝宫花出声催促。
朱昶四下一张望之后,走了进去,顺手掩了穴口巨石,穴内顿时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朱昶站在入口处没有再向前走。
太多的疑问,使他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片刻之后,眼睛已可辨物,只见郝宫花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当下故意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郝宫花!”
“哦!郝姑娘怎会来到这里?”
“坐下来慢慢谈好吗?”
朱昶心头一阵忐忑,应了声“好“,原地坐了下来。
郝宫花幽然道:“我是在附近山中,被仇家追截……”是"黑堡"的人……”
“噫!少侠怎知道?”
朱昶自知说漏了嘴,灵机一转,忙辩证道:“在下因看到穴外的尸体,所以胡猜一下。”郝宫花脆生生地一笑道:“少侠很聪明!”
朱昶心头一荡,道:“请说下去!”
郝宫花收敛笑容,寒着脸道:“我被仇家迫得走头无路之际,却为"红娘子"所救……”郝姑娘怎会来此深山绝岭之中?”
“我想访名师,习绝艺,报冤仇。”
“哦!是这样,以后呢?”
“被救之后,"红娘子"说,她有约会在这谷里……”所以把姑娘也带到谷中?”
“正是如此。”
“还有呢?”
“她寻找约会的人,无意中发现这秘窟,为了安全,把我藏在穴中……”以后呢?”
“她等不到约会的人,却碰上了"黑堡"的爪牙……”于是她杀了他们?”
“不错!”
“她人呢?”
“有事离开了,临行嘱咐我等一个叫"苦人儿"的人,就是少侠你……”哦!她留下话吗?”
“当然!”
“说些什么?”
“她本是到汉中找一个叫"回天手俞华"的人,求讨"回天丹"……”朱昶心头一动,道:“回天丹?”
“不错,她说,只有"回天丹"能解少侠的禁制,可惜……”怎样?”
“回天手俞华业已外出,去向不明。”
朱昶心念疾转,自己在狼穴中所获的正是“回天丹“,莫非“回天手俞华“已为“黑堡“所害,遗尸膏了狼吻,“回天丹“巧为自己所获,这种巧合,真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红娘子“求的正是此丹,心如此想,却不说出来,反问道:“结果呢?”
“她失望而返。”
“啊!”
“少侠所中的"天罡煞"似已解除?”
“不错,这是巧合,也属天意!”
“为什么?”
“在下无意中巧获灵丹,解了此厄!”
“啊!太好了,早知如此,她就不会着急了……”朱昶心中一动,道:“她很着急?”
“当然,她说你若不获此丹解救,十五日内必死!”
“在下十分感激她这份盛情。”
“少侠怎不依约在谷中等候?”
“在下遭遇意外,死里逃生,前来践约。”
“少侠遭了什么意外?”
朱昶恨恨地哼了一声道:“说起来令人丧气,不说也罢!”郝宫花也不再追问,只“嗯!”了一声。
朱昶转换了话题,道:“姑娘遍走名山大川,为的是访名师?”
“是呀!”
“访到了?”
“没有!”
“眼前有一个现成的,为何不……”
“谁?”
“红娘子!”
“娥!她吗?她不肯收徒!”
“为什么?”
“谁知道!”
“噢,对了,姑娘可知道这穴中原来放置的那几具尸体……”红娘子嫌龌龊,抬出去掩埋了!”
“她会回此地吗?”
“会的!”
“她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还留了话,难道知道在下必来?”
“想来是的,她说少侠除非遭了意外,否则决不会失约……”朱昶点了点头,想不到“红娘子“如此看重自己。
郝宫花接着又道:“红娘子有这样东西,要我转交少侠!”
“什么东西?”
郝宫花幌燃了火熠子,穴中顿时明亮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道:“就是这个!”朱昶自惭形秽,赶紧低下头去,嗫嚅的道:“请抛过来!”郝宫花点燃了身畔的油灯,笑了笑道:“少侠久走江湖,还怕羞?接着!”说完,抛了过去。
朱昶心中老大不是意思,伸手接了那纸包,暗自佩服“红娘子“设想周到,竟然还备了灯火在穴中。她会留什么东西与自己呢?在激奇的心情下打开了布包。
“呀!”
朱昶惊叫了一声,全身发起颤来,重重包裹之下,里面只有一纸短柬,而这柬,正是自己游江南归途之中,川鄂交界之黑森林内,放坐骑所传的那一纸家书,入暮至短松岗,发现坐骑被劈死,东西一样不少,只失去了这一纸短柬,想不到是落在“红娘子“手中。
再看柬上,却多了一行字:“玉树悲尘劫,名花叹飘零,此柬为媒证,佳偶自天成。”朱昶不由呆了,第一句指的当是自己的遭逢剧变,第二句指郝宫花无疑,“红娘子“竟然要撮合自己与郝宫花……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望了郝宫花一眼,只觉心如鹿撞,面孔发烧。
名花,不错,她的确可算是一朵名花,有如空谷幽兰。
而自己呢?玉树!这多大的讽刺,一个人鬼皆憎的残废人……
郝宫花嫣然一笑,道:“少侠,是一张短笺吗?”
“是的!”
“上面说些什么?”
朱昶支吾以应道:“没有什么。”
郝宫花笑态一敛,杏眼睁得大大的,不信的道:“红娘子巴巴要我等你,交付这东西,会什么都没说吗?”朱昶心头一阵痛楚,苦苦一笑道:“郝姑娘,只是几句私话!”
“私话,那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了?”
“是的!”
“我不信!”
“什么,姑娘不信?”
“因为……嗯……”郝宫花垂下了粉颈,娇羞之态,令人绮念横生。
朱昶心头一荡,期期地道:“因为什么?”
郝宫花幽幽的道:“她告诉我,把这物事交与少侠之后,少侠必有话说……”朱昶心念电转,自己面毁足残,岂堪配这朵名花,“红娘子“的这番安排,的确大出人意料之外,看来她的好意只好辜负了。
如果自己坦率说出这事以后,郝宫花将有什么样的反应?
当下毅然道:“在下没有什么要说!”
郝宫花粉腮呈现一种异样的表情,秀眉紧蹙,道:“真的是如此吗?”
“是的!”
“难道"红娘子"骗我?”
“这……”朱昶十分为难的道:“她不曾骗你……”她没有骗我,而少侠又没有话说,这令人费解?”朱昶寻思了片刻,突地咬破中指,在短柬上以血写字。
郝宫花惊呼道:“你在做什么?”
朱昶片刻写完抬头道:“没有什么!”
郝宫花玉颜失了色,栗声道:“少侠,你似乎对我非常不屑?”朱昶看了看以血写的六个字“彩凤岂堪随鸦“,然后正色道:“郝姑娘,你认为在下配吗?”
“配!配什么呀?”
“配对人不屑吗?”
“少侠,我……不懂你的意思……”
朱昶把纸柬叠好,照样包好,递与郝宫花道:“烦姑娘把此柬转交"红娘子",就说盛情刻骨铭心,异日当报。”郝宫花一目不瞬地瞪着朱昶,并不伸手来接,大声道:“少侠,至少你得把"红娘子"在柬上说的话告诉我知道?”朱昶窒了片刻,把布包朝郝宫花身边一扔,道:“郝姑娘,你可以自己看!”说完,转身按动穴口机钮……
郝宫花栗声道:“少侠,你什么意思?”
朱昶内心痛苦十分,尚未答话,穴口已启,索性不再开口,窜出穴外,一颠一跛,疾奔而去。他连头都不敢回,一口气奔出幽谷之外。
身形一刹,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郝宫花天件也似的容貌,仍在眼前荡荡,但却又像离自己十分遥远。
他觉得自己的做法十分正确,自己残废之身岂能误人青春,何况这只是“红娘子“片面的意思,郝宫花是否情愿呢,终身大事,岂同儿戏,如果弄得双方痛苦一辈子,又何苦来呢?
一只孤鸿,划空而过,传来了数声哀鸣。
朱昶不由泪光莹然,这天际孤鸿,不正是自己的写照吗!
他呆了片刻,恍惚若有所失地继续前奔。
他自己也不知走向何方,只茫茫然地一味狂奔,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昏暗下来,醒觉之际,发现自己仍在乱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心想,不如就在山中露宿一宵吧!游目四顾之下,发现左前方是一座树木稀少的石峰,于是折转身登上峰头。
峰头上巨石堆累,清净干燥,倒不失是个露宿的好地方。
他找了块光鞑鞑的巨石,仰面躺了下来。
脑海中,仍抹不去郝宫花的丽影。
一会儿,那影子变了,变成了赠自己“墨符“的宫妆少女奇英,她主婢被自己一席谎言,骗上武陵山去寻白衣书生的下落……
朱昶不自禁地痛苦的哼了一声。
蓦地,一个苍劲的声音,从旁传了过来:“小子,鬼哼什么,搅扰我老人家清梦!”朱昶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峰头上竟然还有别人,自己怎先没发现呢?忙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星月微光之下,只见距自己躺卧的巨石不及三丈的另一块大石上,蜷屈着一团黑影,身形面貌,全无法看清,只是听那话声,知道是一个老者无疑。
当下出声问道:“前辈何方高人?”
那黑影怒喝道:“好小子,你敢调侃我老人家?”朱昶被骂得一楞,自己这话并无不妥之处,怎是调侃呢?
黑影又自言自语地道:“实在天下没有一点干净土,想睡个清静觉却都不成。”朱昶有些啼笑皆非,想来这必是十分怪僻的老人,索性别理睬吧,心念之中,倒下身来,仰躺如故。
沉默了片刻,那怪老人似沉不住气了,再次开口道:“小子,你这鸟脾气倒合我老人家胃口……”这话十分粗俗刺耳,但也证明了这老人脾气相当古怪,静夜荒山,不期而遇,打发些岑寂又何妨。
朱昶过去性格甚为开朗,一笑应道:“是吗?”
“小子,你怎的也上山睡觉?”
“也许与前辈一样。”
“你,与我老人家一样?简直是胡说八道,乳臭未干,难道也厌世了。”
“差不多!”
“哼!你叫什么名字?”
“苦人儿!”
“什么?”老人呼地坐了起来。
“苦人儿!”
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哇!踏石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朱昶心头一震,莫非这怪物也是“黑堡“中人,出来搜捕自己的,这倒真是冤家路窄的,心念之中,双掌蓄势戒备,口里道:“什么意思?”
“我老人家正要找你这丑小子……”
身形一起,就原来坐式,凌空飘了过来。
朱昶双掌一登,如山劲气破空卷出,他具有近三甲子的内力,又是全力发掌,其势岂同小可,怪老人被震得倒飞回去。
“小子,你怎向我老人家出手?”
话声中,怪老人已坐回原来石上,长身站立。
朱昶这才发觉这老人身高不满五尺,胖得像个肉珠,满头银发,连结着银髯,一袭黑布衫长仅及膝,显得身材更加肥短,朱昶恍然而悟称他“何方高人“,他认为是调侃他,原来他是个矮子。
怪老人双目炯炯,偏头注视着朱昶,连道:“不对!不对……”那滑稽的神态,逗得朱昶忍俊不置,但却不敢稍懈戒备,自己全力一击,仅把他迫回原位置,行所无事,足证其功力必也相当骇人。
“什么不对?”
“你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为什么?”
“你本来的功力,不及现今一半!”
朱昶又是一震,道:“前辈根据什么说这话?”怪老人抚了抚长髯,道:“根据我老人家所知道的,根据什么?”
“方才前辈说正要找晚辈?”
“不错!”
“有何见教?”
“那暂且搁在一边,先解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方才何以要对我老人家发掌?”
“因为前辈没有交待来历!”
“我老人家活了将近百岁,还要先向你小子交代来历?”
“目前晚辈正受仇家追击,所以……”
“好,此点不论,你打了我老人家一掌,这帐要算!”朱昶不禁笑出了声,这怪老人想是童心未泯,看情形,他不会是“黑堡“中人,当下笑着道:“如何算法?”怪老人一本正经的道:“我老人家也还你一掌!”朱昶缓缓站起身来,道:“但不如何还法?”
“你准备接吧!”
“前辈在原地发掌吗?”
“当然!”
“这岂非有欠公平?”
“好小子,这句话证明你心性还不错,接着!”话声中,身形一挫,双掌猛向前推。
虽然隔着两丈多远,朱昶可不敢大意,凝神而待,只觉一股和风,援援拂来,似乎毫无劲道,不知是老人故弄玄虚,抑是相戏?
只这一犹豫之间,和风突变为如山潜劲。
发掌拒斥,已是无及,只好运功硬挺,“砰!”然一声,一个倒栽,翻下了巨石,连连踉跄,撞在另一块大石上,虽未受伤,但也震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怪老人哈哈一阵狂笑,道:“这还差不多,否则我老人家的招牌便要砸了。”朱昶啼笑皆非,定了定神,再次跃上巨石,怪老人已在石上安坐。
“前辈,这算解决了?”
“唔,坐下来!”
朱昶依言与老人相对而坐,这一近看,发觉老人面目十分慈和。
怪老人打量了朱昶片刻,连连点头道:“果然的资质,小老儿的确独具慧眼!”朱昶心中一动,不知对方意何所指?提到资质二字,他不期然地想到了收徒,他不明白武林中何以尽有这多人“好为人师“?
心念之中,道:“晚辈可以请教前辈的尊称了?”怪老人双眼一眨,手抚银髯,悠然自得的道:“听说过"南极叟"之名否?”朱昶陡然一震,“南极叟“是中原武林之外,少数异人之一,名头尚在“武林三子“之上,父亲生前曾提到过,以未谋一面为憾,想不到眼前这怪老者,便是名动天下的“南极叟“,不禁肃然起敬,道:“老前辈便是"南极叟"?”
“然也!”
“晚辈失敬了……”
“废话,我老人家不须你戴高帽子。”
“晚辈是由衷之言!”
“你出身何门?”
“家学!”
“家世呢?”
“这……恕晚辈有难言之隐!”
“如此不说也罢,你知道我老人家为什么找你?”
“正要请教!”
“我老人家乃是受人之托!”
“不知是那一位?”
“空空子!”
朱昶精神大振道:“是"武林三子"之首的"空空子"?”
“当然,武林中不会有第二个"空空子"?”
“那太好了……”
“太好,什么意思?”
朱昶自觉失态,“空空子“与自己素昧生平,为什么会托“南极叟“找自己呢?这其中有什么文章?自己受“悟灵子”临终重托,找寻“空空子“传话,对方当然不得而知,当下沉声道:“晚辈也是受人之托,找"空空"前辈!”
“有这等巧事,你娃儿又受谁之托?”
“悟灵子!”
“那闯祸的秃头,你受托何事?”
“传一个口讯!”
“那秃头怎会托上了你?”
“因为……他与晚辈同难!”
“同难,什么意思?”
朱昶双目一红,把“黑狱“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略去了“红娘子“以柬为媒这一节没有提。
“南极叟“白发根根倒立而起,愤慨地道:“黑堡不灭,中原武林永无宁日,娃儿,你的确是鬼门关里逃生。”朱昶咬牙切齿的道:“晚辈有生之日,必灭"黑堡"!”
“有志气,言归正传,你必须尽快与"空空子"见面……”不知他老人家行踪何处?”
“总不出川鄂范围,他也是在寻你!”
“如何找法呢?”
“这个……你既是"黑堡“脱走的人,对方必尽一切手段,得你而甘心,所以你不宜露面,这样好了,我老人家有件东西,你持以赴丐帮归州分舵,出示这东西,叫那些要饭的替你找……”说着,自襟内取出一面小小乌竹牌,递与朱昶,又道:“这是丐帮长老信符,是昔年化子朋友所赠,我老人家用它不着,你顺便要他们把此符送回总舵,交还首座长老"摧命神乞童亦龄"!”朱昶接了过来,恭谨地道:“遵命!”
“娃儿,如果你还有精神的话,连夜上路吧……”如此晚辈告辞!”
“路上小心些!”
“是!”
朱昶恭施一礼,别了“南极叟“下峰而去。
× × ×
一路昼伏夜行,这一晚,三更时分,来到了归州城外。他不禁踌躇起来,半夜三更,乞儿们早已归窝,何处去寻丐帮分舵呢?思索了一阵之后,得了一个主意,根据一般常情,丐帮舵堂,多投在城外偏僻处所,自己何不绕城厢一周,或许有所发现。
心念一快,立即开始行动,绕着城厢僻道而行。
蓦地──
数声凄厉的女人呼救声,破空传来,朱昶一惊止步,只见散落的居民,黑黝黝的业已没有灯光,叫声不复再闻,到底是何处传来的呢?总不能逐屋去查?
正自犹豫之际,又一声惨嗥传了过来,沉闷而短暂,若非是静夜加上锐敏的听力,还真不易察觉。
这一下朱昶可辨清了方位,惨嗥传自数十丈的一丛林木之中。
他毫不迟疑地奔了过去到了林边,才看出林内是一椽茅舍,竹篱围绕,隐有灯光透出,从茅舍建筑的式样与四周的环境看来,这不是农家,倒像是隐者之居。
左右已再无人家,刚才听到的声音,当出自此屋无疑。
朱昶略一踌躇之后,越篱而入,只见屋门半掩,透出灯光,上前数步,朝里一张,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厅屋地上,一具文士装束的尸体,没在血泊中。
这是仇杀,抑是……
一阵低沉的呻吟夹着啜泣,自隔室传出。
朱昶转目一看,没有进屋,转向隔室外窗,从棂隙朝里张望。
这一看,使他血行加速,杀机直透脑门。
房内,一个“黑武士”,挟持着一个四五岁的幼童,长剑搁在幼童颈旁,脸上挂着邪恶的笑,那幼童业已唬得半死。
床沿,站着一个黑衣老者,约在五十左右,正在宽衣解带。
床上,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赤裸的二十许少妇,怨毒地狠盯住那老者。
老者嘿嘿一笑道:“可人儿,别这么望我,太煞风景,要保全你这宝贝的性命,就爽快地陪我玩上一阵子。”少妇的下唇已咬出了血,那情状,令人一见终生难忘。
老者又道:“放明白些,我不愿用强,那样不够味,否则……”朱昶脑海中幻化出惨绝人寰的两幕,义仆陆叔的女儿小香,裸体陈尸床上,母亲裸体陈尸绝谷边的岩石地上……
老者向那“黑武士”一偏头,道:“你出去外面等着,本座待会分你一杯羹!”那名“黑武士”邪恶而贪婪地狠狠扫了床上那裸体少妇一眼,转身出房。
少妇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能伤我儿子!”
黑衣老者已脱得只剩内衣裤,邪恶地一笑道:“只要你顺从,让本人尽兴,决不伤他。”朱昶回身冲入厅屋,正好与那名挟持小孩的“黑武士”碰个正着。
“黑武士”暴喝一声:“什么人?”
朱昶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黑武士”执剑的手,眼前这人神共愤的一幕,刺中了他深埋内心的隐痛,这一爆发出来,意识中充满了狂乱、恨,使他的血管几乎炸裂,只这一扣,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功力高如“黑武士”,竟吃不住这一捏,腕骨登时捏碎,惨哼声中,长剑坠地。
房内黑衣老者栗声喝问道:“什么回事?”
黑武士放开了手中那幼童,一掌劈向朱昶前胸。
“砰!”的一声巨响,朱昶硬挨了一掌,仅身躯一幌,连哼都没哼。
那幼童这时却哭出声来。
“黑武士”怪叫一声:“白头目,是……那小子……”朱昶一掌拍了过去,“黑武士”头骨尽裂,栽了下去……
“好小子,原来是你!”
那姓白的头目,闪身出了房门,暴喝出声,身上仍穿着亵衣裤。
朱昶目瞪如铃,狠盯住对方,略不稍瞬,蒸腾的杀气,配上奇丑的疤脸,使姓白的头目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少妇仅披了一张床单,抢出房来,抱起幼童,退缩到厅角。
姓白的老者目中迸射栗人杀芒,阴声道:“小残废,想不到你自行投到……”朱昶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牙关咬紧,片言不发,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姓白的老者一手封架,一手疾抓。
朱昶的内力已近三甲子,狂怒出手之下,其势岂同小可,姓白的老者自恃太高,低估了他,加之事出意外,不免慌乱,因为朱昶在脱离“黑狱“时,功力尽失:……
闷哼声中,姓白的老者被一掌震得倒撞回房。
朱昶电扑过去,双手抓住对方“肩井“。
十指人肉,痛得姓白的老者凄哼不止,殷红的血,从指缝涌出。
四目相对,姓白的老者眸中已变为骇极之色,他做梦也估不到朱昶会忽然生出这么骇人的功力。
朱昶始终不发一语,目中的恨,已代表了一切。
姓白的老者双臂已因“肩井穴“被制而脱力,情急拚命之下,右膝一曲,膝头猛撞向朱昶“丹田“,这一着,阴狠之至。
朱昶已被适才的一幕刺激得近乎发狂,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在“丹田“被重击之下,闷哼一声,仰面栽了下去。
若非他具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这一撞非送命不可。
姓白的老者,一着得手,接着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朱昶受创,机敏回复,侧身反手一捞,抓住对方踢来的右脚掌,另一手立掌如刃,猛然切去。
“卡!”夹以一声惨哼,姓白的老者,胫骨立断,“砰“然栽了下去。
朱昶乘势起身,捞起了对方另一只腿。
“哈哈哈哈……”
“小子……你……敢把本座……”
“我活裂了你这禽兽!”
喝话声中,双臂一分,“哇!”惨号栗耳,但只得半声,姓白的老者,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肝肠五肚,和着血洒了一地。
朱昶心头觉得好过了些,转身出厅,只见那少妇抱着幼童,伏在那具文士装束的尸体上,业已哭得声嘶力竭。
昏黄的灯光照映下,使这椽茅舍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少妇久久才发觉身旁呆立的朱昶,一抬头,那奇丑的面容,使她一楞,但随即以头叩地,道:“谢少侠救命之恩!”朱昶冷冷的道:“不必,这是碰巧,死者是尊夫吗?”少妇哽咽着道:“是的,是……我夫!”
“如何称呼?”
“神掌秀士姜珏!”
“哦!不是无名之辈,这事如何发生的?”
“少侠看那桌上的东西……”
朱昶扭头一看,不由脱口惊呼道:“死牌!”
“不错,是"黑堡"的追命符"死牌"!”
“对方何故传出"死牌"?”
“因我们曾容留一个女子住宿,而这女子是"黑堡"追缉的人……”朱昶心中一动,道:“什么样的女子?”
“一个着绛衣的女子。”
“着绛衣的少女?”
“是的,那是五日前的事……”
“那女子说过姓氏吗?”
“她……说是姓郝!”
朱昶心头一震,想不到天下事竟有这么巧,自己倦游江南归来,激于一时义愤,援手弱女赫宫花,结果招来了“死牌“,一路被追杀,若非胖大娘相救,恐怕已没有命在,而胖大娘却因此而遭毁家之祸,现在“神掌秀士姜珏“,又因她而身亡,妻儿也险遭不测。
他不禁想到幽谷秘穴中的郝宫花,现在不知怎样了?
也想到“红娘子“以柬为媒,面上不由有些发烧……
目光一转,扫及少妇床单遮掩下赛雪欺霜的肌肤,心里下意识地一荡。
他并非心生邪念,这只是人性本能上的反应。
当下一定心神,移开目光,道:“姜夫人,你必须漏夜远去,对方不会轻易放过的!”少妇玉颜一惨红肿的眸子又涌出了泪水,凄声道:“少侠,奴家想拜托一件事……”朱昶一楞道:“什么事?”
“把这孩子托付少侠。”
“夫人呢?”
“追随先夫于地下!”
幼童在母亲怀中,惊惧惭消,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看他妈,又看看朱昶,似乎他幼小的心灵中,也知道朱昶是好人,对他丑陋的面容,并无特殊反应。
朱昶急摇手道:“不成!”
“少侠不答应?”
“目前在下也是"黑堡"追杀的对象,同时夫人的想法错了,尊夫遭了不幸,夫人必须顺变抚孤,尊夫始能瞑目九泉。”少妇一阵呜咽,幼童也跟着垂泪。
这幅人间惨象,使朱昶在同情之余,益发加深了心中的恨。
“姜夫人,你必须速为之计,乘着夜暗。”
少妇想了片刻,看看怀中的爱子,毅然起身,走向内室,不久,穿戴整齐,提了一个包袱,牵着幼童,重新出厅,朝朱昶盈盈下拜,道:“难妇敬谢救命之恩!”朱昶忙避了开去,道:“不敢当夫人大礼,请起!”少妇站起身来,道:“少侠请留名?”
朱昶淡淡的道:“不必了!”
“务请留名?”
“在下……叫"苦人儿"!”
“苦人儿?”
“对了!”
“是外号?”
“呃!是的!”
“尊姓大名呢?”
“在下无名无姓,只此不雅之号。”
“难妇记下了!”
“夫人还是立刻上路吧,此地由在下善后。”
“先夫遗体……”
“在下会料理的。”
“少侠,姜家存殁均感!”
“不值夫人挂齿,请便!”
少妇依恋不舍的注视着屋内……
幼童仰脸道:“妈,我们到那里去?”
少妇的泪水扑簌簌淌了下来,凄声道:“孩子,天下之大,会有你我母子安身之处的。”
“这位丑叔叔……”
“无理,别乱说……”
朱昶一笑道:“丑叔叔之称很恰当,并无不可,夫人不要责备他。”少妇一跺脚,道:“少侠,后会有期了!”
“夫人请便,路上小心些……”
“谢关照!”
说着,牵着幼童,出门而去,不久消失在黑暗中。
朱昶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到屋后掘了一个坑,把“神掌秀士姜珏“掩埋了,搬了一块阶沿石作碑,以指刻“故神掌秀士姜珏 之墓“一切停当,遥遥传来鸡啼之声,距天亮已不远了。
朱昶把把“死牌“放在墓头上,目的让“黑堡“的人知道要杀的人已死,然后点起火来,把茅舍燃着,急急离开现场。
他忽地想起那少妇也是武林人,必晓江湖事,竟不曾向她问得丐帮分舵的地点,不过,现在想起来已无济于事了。
熊熊的烈焰,映着四野通红。
朱昶奔了一程,距现场已在两里之外。
晓色朦朦,远村近邻,已约略可辨。
灰黄的官道上,已有了早行人。
朱昶考虑到如果自己的行踪被“黑堡“的人侦知,势将给丐门招惹麻烦,看来这一个长长的白天,又要伏匿了。
要隐秘行踪,当然离开城市道路愈远愈好。
于是,他折身朝荒僻的地点走去。
正行之间,眼前出现一座大庙,朱昶心中一喜,这是个最佳的藏身之处,脚步一紧,朝庙门奔去。
到了庙前一看,并不是庙,而是一所道观,气派十分宏伟,一块巨匾,刻着三个斗大的颜体字:“玄都观“,观门敞开,却不见人影。
朱昶心念疾转,最好是寻个隐僻处所,睡上一觉,以不惊动观里道士为佳,想着,进入观门,门里是一个大院,花木扶疏,卵石铺径,十分修整清幽,正面是一间过殿,再后面想来便是正殿了。
东西两侧,各有一道月洞门,门内隐约露出回栏花窗。
东北角,有一道角门紧掩着。
朱昶根据经验,迳奔角门,用手一推,却是从内闩着的,干脆越门头而入,门内,是一条甬道,他毫不犹豫地顺甬道而行,甬道尽头,又是一个小小院落,一幢小小精舍,木石玲珑,布置着极具匠心,只是杂草丛生,落叶满地,看来久已无人居住了。
“好地方!”
朱昶自语了一声,穿过院中花径,直达精舍之前,只见一把大锁守门,锁上锈痕疤疤,当然不能破门而入。
精舍正面,是两扁油漆剥蚀的大木门,朝外锁着,这才是正门。
朱昶迅快地观察了一遍形势,绕到侧方的花架下,就石凳上躺了下来,心想,此地决不虞被人侵扰,更不会被观中道士发觉。
他彻夜未息,又经过“神掌秀士姜珏“被杀那一幕,委实有些疲倦了,不知不觉中蒙蒙入睡。
一阵嘈杂的呼喝声,把朱昶从睡梦中惊醒,一看,业已日正中天,忙翻身坐了起来侧耳静听。
声音发自木门之外。
“无量寿佛,小道不敢擅专!”
“废话!”
“这是本观禁地,除观主本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擅入。”
“找死吗?”
“施主完全不顾江湖规矩?”
“要这些小杂毛闪开!”
“施主……”
“哇!哇!……”
四五声惨号,一连串响起,夹着倒地之声。
“破门而入,把这牛鼻子抓起来!”
暴喝,闷哼……
“轰!”然一声巨响,木片纷飞,精舍院门被掌风劈碎,人影一涌而入。
朱昶一个翻滚,闪电般没入近旁假山石后。
从假山罅缝外望,呼吸为之一窒,杀机又告云涌而起,来的,又是“黑堡“爪牙,两名“黑武士”,挟持着一个中年道士,另两名“黑武士”随在一个黑衫老者之后,那黑衫老者,赫然是“黑武士”头目之一的“无情太岁许钧“。
“无情太岁许钧“一挥手,大喝一声:“搜!”两名“黑武士”立即欺身上前,一脚踢开精舍之门,冲了进去。
那被执的中年道士,目眦欲裂,猛力挣扎,却挣不脱两名“黑武士”之手,破口大骂道:“尔等这种行径,观主必不干休……”拍!”一记耳光,打得那道士口吐鲜血,脸肿了半边。
朱昶目眦欲裂,愤火中烧,正待现身,忽然瞥见一抹淡影在眼帘一闪而没,心知暗中来了高手,遂又按捺住没有动,那影子是日光投映,否则在大白天是无法发觉的,是谁呢?属于道士这一方,还是“黑堡“一方?
两名搜索精舍的“黑武士”现身出来,其中之一,手捧一本绢册,直趋“无情太岁许钧“身前,躬身道:“禀头目,只有这个!”
“无情太岁许钧“一手接过,目光一转,道:“玄都宝箓!”那中年道士厉声道:“这是本观传派之宝,尔等……”无情太岁“暴喝一声道:“住口,牛鼻子,你还是交出来的好?”
“贫道说过不知情!”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告诉你,你若不交出来,"玄都观"将在片刻之间化为灰烬,你看着办吧!”
“此等行径,天理难容……”
“牛鼻子,废话少说,没人和你谈天理!”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飘然而入,来的,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锦袍老者,满面红光,双目炯炯有神,五绺长须,飘洒胸前。
中年道士急叫道:“西门施主来得好,请主持公道!”锦袍老者眉头一皱,道:“什么回事?”
中年道士激愤地道:“他们迫小道交出什么"玉匣金经",说是敝师叔得手的……”朱昶骇然大震,原来“黑堡“是在索取“玉匣金经“,道士口中的师叔,当是“天玄子”无疑了,这些道士尚不知他们的观主业已被残害在“黑堡“石牢之中,怪不得这精舍如此荒芜,又划为观中禁地,原来是“天玄子”修真的地方。
这锦袍老人又是什么来历呢?
心念之间,只听“无情太岁许钧“阴恻恻的道:“原来是"武林生佛西门望"驾到,恕区区失迎!”朱昶这一震更加非同小可,想不到这锦袍老人便是父亲生前十分推崇的白道翘楚“武林生佛西门望“。
西门望功力高绝,一生行侠仗义,济弱扶倾,被誉为“武林生佛“。
“武林生佛西门望“一抱拳道:“岂敢,阁下如何称呼?”
“区区,"无情太岁许钧"!”
“许朋友可肯听本人一言?”
“阁下最好置身事外!”
“但本人碰上了,就不能袖手。”
“阁下别自恃武林名望……”
“哈哈哈哈,言重了,本人武林末流,焉敢自恃,只是本人与此观观主乃多年至交,不得不过问……”朱昶陡地想起自己被仇家击落绝谷,为一残废怪老人所救那一回事,怪老人便是“中原大侠诸葛玉“,因了妻子张芳蕙不贞,而被西门望谋害。
眼前这西门望,便是夺友妻,谋友命的凶手。
自己曾受“中原大侠诸葛玉“救命大恩,也曾答应为他报仇、杀妻、寻女,但从表面上看来,这“武林生佛西门望“绝非这等人……
心念未已,只听“无情太岁许钧“嘿嘿一阵冷笑道:“西门望,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武林生佛西门望“面色不改,依然含笑道:“许朋友不肯接纳区区的话……”西门望,如换了别人,此刻已不能站着说话了!”
“区区希望能好好解决?”
“你非管不可?”
“事逼处此,不得不然!”
“无情太岁许钧“眼珠一转,换了一付面孔,道:“也好,阁下既然一定要管,咱姓许的就买这人情,放开牛鼻子!”两名挟持中年道士的“黑武士”,立即松了手。
中年道士狼狈地往“武林生佛西门望“身边一站。
“武林生佛“的声望,的确不小,竟然能使生杀予夺的“黑堡“头目低头,难道他真能掩盖天下人耳目,伪君子的面孔迄未被戳穿?
朱昶不由大感困惑,心想,倒要看看对方如何解决这公案。
“武林生佛西门望“礼数周到地一抱拳道:“足感盛情!”
“无情太岁许钧“冷冷一笑,道:“不必,本人是奉命行事,以完成任务为原则,阁下既然出面管这事,就请劝说牛鼻子交出"玉匣金经"!”
“如果不交出呢?”
“血洗"玄都观"!”
这句充满血腥意味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生佛西门望“转向那中年道士道:“涵虚,你听见了,只管交出来,令师叔回来,由我负责解说。”
“涵虚道人“苦着脸道:“小道委实不知情!”
“真的吗?”
“小道不敢打诳语。”
“比如说,以你所知令师叔可能收藏的地方……”本观之中,只这精舍是敝师叔专用之所,除此再无隐秘之处了。”
“你再想想看?”
“这……无从想起,小道根本足不出观。”
西门望手捻长髯,苦着眉,沉吟不语,一付焦灼而无奈的神色。
“无情太岁许钧“冷冷一笑道:“阁下可以撒手了?”西门望面色一整,以断然的口吻道:“不!”
“无情太岁“面色一沉,道:“阁下如何管法?”
“请宽限一月,区区协助这位"涵虚"首弟尽力寻找,一方面派人找回"天玄子",务必有所交代。”朱昶咬了咬牙,暗道:天玄子早已归真了,去招魂吗?
“无情太岁“闻言之下,寒声道:“恐怕办不到!”西门望沉声道:“依阁下之见呢?”
“照命行事!”
“照命行事?”
“不错,血洗"玄都观"!”
“有区区在此,阁下恐怕难以如愿?”
“西门望,你敢与本堡为敌?”
“区区一向只知公义二字。”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令人心折。
“你会后悔无及……”
“我西门望一旦插手之事,决无反顾!”
“甚至以生命作代价?”
“并无不可!”
“值得吗?”
“义之所在,没什么值得不值得。”
“看来要见真章了?”
“姓许的,说实在话,连你加四名手下,不是本人对手,信吗?”
“呛!呛!”连声,四“黑武士”拔出了腰间佩剑,十几名道士,涌现院门边,个个横眉竖目,大有拚命之慨。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朱昶心念疾转,不管西门望实际为人如何,“谷中人”的公案改日再论,今天自己非助“玄都观“却敌不可。
西门望栗声道:“许钧,你当真要血染"玄都观"?”
“无情太岁“双目一瞪,道:“看来是如此了!”
“涵虚道人“凄厉的道:“西门施主,你还是退出这场是非吧,小道等虽力有不逮,决心与此观共存亡。”西门望大声道:“涵虚,不说本人与"天玄子"的交情,只为公义二字,也非拚上一拚不可……”涵虚道士“激颤地道:“西门施主,开罪"黑堡",后果……”西门望一抬手,道:“不必多说了!”
四名“黑武士”在“无情太岁“以目光示意之下,齐齐暴喝一声,欺身出手,四支长剑,挟雷霆万钧之威,罩向“武林生佛西门望“,“涵虚道人“站在西门望身侧,也成了攻击的对象。
人影一幌,西门望不知用的什么身法,安然脱出剑圈之外,还附带把“涵虚道人“也带了出来,四只长剑,全落了空,这一手,着实令人咋舌。
四名“黑武士”再次暴喝出声,折身二次出剑,剑势之凌厉,世无其匹。
西门望双手一圈一划,凛冽罡风卷处,四“黑武士”倒退不迭。
“区区不想杀人,各位该自量些。”
“无情太岁许钧“桀桀一声怪笑道:“西门望,用不着假惺惺,这是死约会,不死不散?”话声中,双掌一错,欺身上前。
四名“黑武士”幌身各占方位,圈住了四角。
西门望推了“涵虚道人“一下,“涵虚道人“扬掌向一名“黑武士”劈去,掌风却也凌厉惊人,当面的“黑武士”长剑被荡开,人也退了两步。
左右两名“黑武士”,双双出手夹击,快逾电闪。
“涵虚道人“就前冲之势,射出八尺之外,险极地避过这两剑。
“砰!”然一声巨响,西门望与许钧对了一掌,许钧马步一浮,退了两步,显见他的功力较西门望逊了一筹,下角的“黑武士”乘机出剑,疾袭西门望后心。
西门望功力果然不凡,宛若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捋,惊呼声中,那名“黑武士”长剑脱手,恰巧飞向假山。
奇怪,竟无坠剑之声。
“哇!”
惨号震栗了全场,背向假山的那名“黑武士”栽了下去。
场中,多了一个奇丑少年,手中执着被西门望震飞的那只长剑。
“呀!”
在场的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呼。
这丑人现身如同鬼魅,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无情太岁许钧“窒了一窒之后,狂声道:“是你?”惊震之状,溢于言表。
朱昶目光横扫现场一周,然后注定在西门望面上,道:“阁下就是"武林生佛"?”西门望不知是震惊抑是骇怪,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仍不失风度的道:“老夫正是,小友如何称呼?”
“在下"苦人儿"!”
“苦人儿?”
“是的,在下跟观主"天玄子"曾有数面之雅!”
“哦!”
朱昶陡地一回身,面对“无情太岁许钧“,寒声道:“阁下很觉意外是吗?”
“无情太岁“阴森森地道:“小残废,老夫的确很感意外!”朱昶寒声道:“还有更令阁下意外的事!”
“说说看?”
“你们都死定了!”
“小残废,你配吗?侥幸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这话,当然是指朱昶从黑狱脱走而言。
朱昶双目一红,上前两步,手中剑一扬,厉声道:“小爷杀尽你们这批"黑堡"爪牙!”三名“黑武士”,一人用掌,两人用剑,闪电出手。
朱昶一回身,手中剑划了出去。
“哇!”惨嗥声中,一名使剑的“黑武士”,身首分家,尸横就地,另两名惊的呆了,朱昶杀机难遏,跟着出手,剑芒闪处,又一名“黑武士”栽了下去,剩下使剑的一名前胸开口,血如喷泉,踉跄退到一丈之外,面如土色。
“无情太岁“怪吼一声,劈出一掌……
掌式奇诡,厉辣万分。
“住手!”
西门望怒喝一声,挥出一掌,把许钧的掌力封了回去。
朱昶心中十分不愿意西门望插上这一手,但对方乃是站在为友及公义而拚的立场,倒也不好说什么。
许钧狞声道:“什么意思?”
西门望面色一肃道:“区区旨在息事宁人!”
“恐怕息不了?”
“许钧,这位小友的功力你见识了,如果本人加上一手的话,你能全身而退吗?”
“本人不受威胁……”
“这是事实你不能否认!”
朱昶刚想开口,西门望已然发觉,忙摇手止住道:“小友凡事须顾及后果!”朱昶只好闭上口,他也意识到在“玄都观“杀人不宜,否则这些道士将遭到残酷的报复。
西门望向许钧道:“如何?区区方才所提的建议。……”无情太岁“栗声道:“三死一伤这笔帐又如何算?”
“观中道士已有四人横尸,难道是白死的吗?”
“本堡从不放过敌对的人。……”
“区区言止于此你估量着办罢!”
“无情太岁许钧“面色变了又变,似在权衡利害,久久才开口道:“西门望你说一月为限?”
“不错!”
“至限期没有交代呢?”
“我西门望从此退出江湖!”
“说话算数?”
“笑话,西门望岂是信口雌黄之辈?”
“好,本人就此依覆命!”说完,转向朱昶道:“小子,我们错过此刻再见!”朱昶冷冷一哼道:“很好!”
“无情太岁“抬手向那名负伤的“黑武士”道:“你尚能行动吗?”
“可以!”
“你带一具尸体,剩下的本人负责……”
“遵命!”
朱昶冷冷的道:“许钧,"玄都宝箓"留下!”
“无情太岁“狠狠地瞪了朱昶一眼,把“玄都宝箓“扔在地上,“涵虚道人“忙拣了起来。
院门外那些观中弟子,仍围住没散。
“无情太岁“一手一具尸体,大步出院,负伤的“黑武士”也扛了一具,紧随在后,门外众道士闪开一条路,怒目切齿送走两人。
“涵虚道人“这才向朱昶稽首道:“致谢少侠援手!”
“不必多礼!”
“请到前边……”
“不,在下要上路了,有句话向道长交代……”请说?”
朱昶沉凝十分的道:“请即日解散观中弟子,以防"黑堡"赶尽杀绝。”
“涵虚道人“咬了咬牙,道:“解散?”
“是这句话!”
“可是不管如何,得由敝师叔作主……”
“天玄前辈已作不了主了!”
“少侠这话……”
“天玄前辈已然在"黑堡"石牢中归真了!”
“涵虚“脸色剧变,栗声道:“少侠这话是真的?”
“这岂能信口开河,小可也是黑狱亡魂,目睹这件惨案。”
“无量寿佛!”
“涵虚“垂下了头,身躯簌簌抖个不住。
西门望面上的肌肉在抽动,激愤万状的道:“小友,有这等事?”
“半点不假!”
“小友竟能自"黑堡"脱身,的确令人难信……”不错,小可自己也难置信,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表!”
“能为老夫一述经过吗?”
“抱歉,不能应命!”
“小友出身何门?”
“这……也难以奉告!”
“适才小友所使剑招,似是当年"剑圣朱鸣嵩"的绝学"一剑追魂"?”朱昶心头猛地一震,强自镇定,装着若无其事的道:“武学同源,容或有相似之处!”西门望双目神光炯炯,直射在朱昶面上,似要看穿他的内心,郑重的道:“老夫自问对中原各家武学,略识之无,小友的剑术除了是"剑圣"一脉之外,似不相近于任何一家?”朱昶心里暗道:“好厉害的眼光。”当下淡淡一笑道:“小可武林末学,不敢辩证。”
“听江湖传言,"剑圣"有子在江湖走动……”噢!小可对很多武林事十分陌生。”
“小友的面孔,似新近受了意外之伤……”
朱昶心头又是一颤,不愿再谈下去,话题一转,道:“前辈名动武林,小可心仪已久,只是无缘识荆,今日能瞻风范,的确三生有幸,可否请示尊址,容小可改日趋府拜谒?”他说这话的目的,是想要在必要时,了结“谷中人”托付的一段公案。
西门望哈哈一笑道:“老夫居无定所,但足迹不离大江南北,见面的机会是有的。”朱昶失望地“哦!”了一声。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疾掠而入。
朱昶一看来人,不由呆了。
来的,是一个身着黄葛布长衫的白发老人,记得自己遭遇惨变,出山到了镇上,碰上这老人,同桌同饮,他自称姓空,露出收徒之意,自己笑拒之……
老人冲著「武林生佛“哈哈一笑道:“西门老弟,十数年不见,老弟风采犹昔!”西门望朝老人望了一眼,也爽朗地笑道:“老哥来得好,此地发生了大事!……”老人笑容一敛,道:“怎么回事?”
“江湖传言,"天玄子"得了"玉匣金经",有这事吗?”
“全属胡言,那有此事。”
“老哥说没有,当然是最真实不过了……”
老人目光突地转向朱昶,笑容再现,喜孜孜的道:“小友,想不到我们有缘再见!”朱昶一抱拳道:“的是幸会!”
“涵虚道人“恭谨地打了一个问询,道:“前辈好!”
“你是……”
“涵虚,前辈记得十多年前沽错酒,挨家师叔一顿臭骂……”啊!你是涵虚,老夫几乎认不得了,光阴似箭催人老,你变的多了!”
“天玄现在何处,老夫跑折了腿……”
“涵虚“面容一惨,凄声道:“归真了!”
老人显然一震,栗声道:“死了?”
“是的!”
“从何说起!……”
“据这位小施主说,他老人家死在"黑堡"石牢之中……”老人凌厉的目光,射向朱昶道:“有这事?”朱昶一颔首道:“是的!”
“老夫久不履中原武林,听说中原已成"黑堡"天下,小友是如何知道的?”
“小可也被絷于"黑堡",与"天玄"前辈同牢。”
“如何脱身的?”
“得"悟灵"前辈之助,巧计脱身……”
“悟灵也在石牢?”
“是的,也同时不幸了!”
“啊!想不到"武林三子"凋谢其二……”
老人声音凄哽,眼眶中泪光晶莹。
朱昶闻言之下,不由喜出望外,脱口道:“老前辈便是"空空子"?”老人点头道:“一点不错,老夫在上次初逢时,不是说姓空吗?”朱昶激动的道:“小可愚鲁!一时悟不及此!”
“你且说说事实经过?”
“小可希望单独与老前辈谈谈!……”
“有此必要?”
“小可此行,便是专程寻访老前辈!”
“哦!好,稍待再说!”话声中,转向“涵虚道人“,道:“涵虚,观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涵虚道人“激越的道:“黑堡派出高手,来观强索"玉匣金经",声言如不交出,便要血洗此观……”哼,以后呢?”
“西门施主恰巧来到,算解了围,但一月之内,必须交代。”本文出处利文网http://www.liven.com.tw
“同道相残,中原武林末日至矣!”
“武林生佛西门望“也慨叹道:“武林扰攘何时休,自古皆然,于今犹烈而已!”
“空空子“沉重地道:“涵虚,你有什么打算?”
“看来只有迁地避秦了……”
“为挽浩劫,老夫有急事要办,刻不容缓……”前辈就要起驾吗?”
“嗯!老夫要走了!”
西门望道:“老哥来去匆匆,十多年缘悭一面,不略事盘桓吗?”
“空空子“一笑道:“下次有缘再见,当与小老弟把握尽饮,今天只好让你失望了!”
“照老哥刚才所说,"玉匣金经"仍在大理国禁宫之中?”
“不错!”
“唉!江湖流言可畏,"天玄"与"悟灵"何其不幸。”
“空空子“愤然道:“黑堡迟早要付出代价的!”朱昶忍不住插口道:“不知"黑堡主人"竟是何方神圣?”西门望摇了摇头,道:“武林中恐怕没有一人知道。”
“空空子“一抬手,道:“小友,我们走,各位,失陪了!”
“涵虚“稽首道:“晚辈恭送……”
“不必了!”
说完,已移步向外走去,朱昶朝西门望与“涵虚“一抱拳,紧随着离开,他因左腿残废,功力不达,走路仍是一翘一跛的。
顾盼间,来到观门之外。
“空空子“目光四下一扫,道:“小友,我们拣个无人之处去谈!”朱昶点头道了声:“好!”
“空空子“领头先行,朱昶随后,走了不到半里,朱昶已落后了一大段,他虽身具近三甲子内力,但一只左腿限制了他,半边着不了力,比一般人固属不慢,比起“空空子“这等高手,便差多了。
“空空子“似已察觉,身形一缓,道:“我们到那小山顶上!”朱昶无言地点了点头。
半刻之后,上了山顶,在疏林中石头上坐下,“空空子“折了些树枝,在四周一阵乱插,又搬了些大小石块,间杂着排放,然后才去朱昶身边坐下。
朱昶是名家之后,见识当然不俗,开口道:“老前辈精于奇门之术?”
“要图清静,只好加此藩篱。”
“不知老前辈排的什么阵?”
“金锁阵变易的"天罗阵"!”
“哦!小可对此完全外行。”
“现在我们开始谈吧!你说要找我老人家,先说你的?”朱昶不知该说实话,还是照“悟灵子”交代的照说一遍?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小可是受"悟灵子"前辈重托,传一个口讯……”说吧?”
“天玄与悟灵两位前辈,是因为受了江湖传言之害,而被"黑堡"囚禁,酷刑追索"玉匣金经",以至于死……”可恶,说下去。”
“悟灵前辈说,奇材当属一白衣书生,请老前辈务必寻到他!”
“白衣书生?”
“是的!”
“就这么一句话?”
“就这么多。”
“空空子“注视了朱昶半晌,一字一字的道:“老夫眼见是实奇材当属你小友!”朱昶心中一动,道:“小可不敢当此谬赞!”
“这是真话,并非谬赞,上次老夫说过待缘,如今……”话锋中途顿住,目注朱昶,似在探他的反应。
朱昶当然心知其意,故意问道:“老前辈有话请明示?”
“还是上次那句话!……”
“收徒?”
“空空子“正色肃颜道:“小友,老夫自南荒大理国北上,目的并非要找传人,而是为武林大计……”朱昶讶异的道:“为了武林大计?”
“不错,"天玄"与"悟灵"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使整个武林蒙受其害,必须设法补救,是以"武林三子"才有分头寻求奇材之举!”朱昶不由被勾动了好奇心,追问道:“老前辈能详告否?”
“空空子“长声一叹道:“当然会告诉小友的,但……”怎样?”
“小友愿否作挽此狂澜之人?”
“小可尚未明白真相……”
“小友如先应承才能相告。”
“小可残废之身,恐怕……”
“不必说那些妄自菲薄的话,一切自有安排,问题是你肯不肯?”
“就是说第一步,必须拜老前辈为师?”
“武林有武林的规矩,这名份是必要的。”
“老前辈何以看上小可这残废的人?”
“看上你的资禀!”
“小可樗栎之材……”
“别说浮文。”
朱昶不由沉吟起来,面临了极大的抉择,拜师入门,事非儿戏,弄得不巧,将抱憾一生,但“空空子“白道巨擘,贵为大理国“国师“,言行必有相当分寸,巧的是“武林三子“不谋而合,先后全看上了自己,世间真有“缘“之一说吗?……
思索良久之后毅然作了决定,沉声道:“小可愿意了,不过,有句话必须奉闻……”空空子“色然而喜,道:“说吧?”
朱昶改了称呼道:“晚辈血仇在身,将来的行动能自由吗?”
“空空子“毫不考虑的道:“当然可以,只要不背武道。”
“还有,晚辈的身世,目前暂不拟说明……”可以,尚有何说吗?”
“没有了!”
蓦在此刻──
只见一股浓烟,自“玄都观“中升起,直冲霄汉。
“空空子“老脸大变,栗声道:“不好,"玄都观"遭劫了……”朱昶恨恨地道:“必是"黑堡"中人所为无疑。”
“你在此别动,无论见到什么,别出阵外,老夫前去瞧瞧。”
“老前辈请便!”
“空空子“弹身出阵,眨眼而杳。
朱昶望着遥遥的烈焰浓烟,不由发指,“黑堡“在中原武林如此猖獗,生杀予夺,为所欲为,十多年来,竟无人敢于过问,武道之坠,一至于斯。
心念之间,只见数条人影,奔上山东,临到切近,看出竟是“黑堡“人物,六名“黑武士”,三名黑衫老者,“无情太岁许钧“也在其中。
朱昶陡地立起身来,忽地想起“空空子“的嘱咐,又坐了下去。
九条人影从不同角度,上了山头,逐渐迫近……
朱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可煞作怪,九名高手,到了那些看似凌乱的木石边缘,茫然止步,对咫尺之隔的朱,视若无睹,而朱昶看阵外却一无异状。
一名老者骇异的道:“奇怪,明明上了山的,飞天了不成?”
“无情太岁“左右一阵顾盼道:“这山头有些古怪……”朱昶冷眼看着对方,心中十分佩服“空空子“的能为,暗忖:当初父亲若也习此奇门之术,何至于遭这惨祸……
突地,九人面现怵然之色,垂首躬身,退开两旁。
两条人影,如幽灵般出现。
当先的,黑巾黑袍,黑面罩,通体上下一片黑,只露出一对凌厉的目芒。后随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他,赫然正是“黑堡“总管何文哉。
朱昶登时热血沸腾,不问可知,那黑袍蒙面人,定是神秘枭雄“黑堡主人“无疑了,想不到他竟亲自现身。
他真想冲出阵去,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目前谈报仇索血债还言之过早。
恨,在胸中燃烧,仇,在血管中奔流。
他又一次经历想发狂的感觉。
黑袍蒙面人与总管何文哉默然立在阵外,静静观察。
三名老者与六名“黑武士”始终不敢抬头。
久久,黑袍蒙面人才以一种听来极其怪异的声调道:“何总管,你看出蹊跷没有?”中年文士恭谨地道:“卑座看似一座奇阵!”
“不错,"空空子"是此中能手,你看这是什么阵势?”
“这……卑座不敢妄言。”
黑袍蒙面人用脚在地上划着,口里在念:“生、死、惊……不对,是杜……
这里是休,我们试试如何?”
中年文士道:“遵谕!”
两人举步入阵。
朱昶陡地起身,功凝双掌,盯住两人,准备对方到了适当距离便先下手为强。
黑袍蒙面人与中年文士一左一右,走了不到八尺,便如盲蝇般乱转起来,转来转去,仍在一丈范围之内。
朱昶一看这情况,又定下心来,他自己也不明阵法,是以不敢越雷池半步,只照“空空子“之嘱,在原位置不动。
两人转不半刻,先后退了出去。
“何总管认为该如何办?”
“守株待兔,步步设防!”
“这计虽较笨,但却是唯一之计,传令吧!”中年文士转身向“无情太岁“道:“许头目。”
“卑职在!”
“传令布岗,围住这山头,不许疏漏!”
“遵令!”
人影全部消失,山头是一片死寂。
朱昶不由大感焦灼,“空空子“回头之时,必与对方遭遇,不知他可是“黑堡主人“的对手,对方人多势众,“空空子“再强,顶多能全身而退,自己岂非要活活困死阵中!
纵令对方撤了围,自己也出不了这“天罗阵“,还是死路一条。
对方这一着果然厉害,阵中无饮无食,决无法久呆。
再看那“玄都观“,仍在熊熊大火之中,看来非成灰烬不可,“黑堡“的手段的确毒辣。
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一无动静。
朱昶额上渗出汗珠。
如果“空空子“半路被截击,或是在“玄都观“与对方拚上,那自己不被困死也得饥渴而亡。
“天罗阵“,自己真的陷入天罗地网之中了。
愈想,愈觉不是滋味。
正自忧疑不释之际,猛觉自己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骇然举目,不禁愁颜顿开,来的,赫然是“空空子“。
“老前辈回来了?”
“唔!”这老人一脸愤慨之色,自眉皱成了一堆。
“玄都观如何了?”
“已成废墟!”
“那些道士呢?”
“无一幸免!”
“黑堡行径,天理难容!”
“武道不振,魔焰高张,其奈天理何?”
“老前辈出手了吗?”
“没有,尚不是时候,诛几个爪牙,无济于事。”
“黑堡主人业已现身了……”
“老夫知道!”
“老前辈可认出他的来路?”
“不曾!”
“老前辈与对方遭遇了?”
“没有!”
“没有?那!……”
“孩子,你很奇怪,是吗?老夫别的长处没有,身法一道是有自信的,如老夫蓄意隐秘身形,对方很难察觉,不则外号便不叫"空空子"了!……”哦!”
“我们继续谈正事!……”
“老前辈,目前此山已被严密包围……”
“不理他,在阵中稳若泰山。”
“晚辈还有件事未曾奉告……”
“说吧?”
“晚辈此次来归州寻老前辈,是得"南极叟"前辈的指示……”哦!你碰见那老怪物了?”
“本来他赠晚辈一面"竹符",要晚辈连络丐帮弟子,探查老前辈的行踪,如今是不必了,可是这面"竹符"他曾嘱归还丐帮……”你暂留身边吧,将来也许有用它之处!”
“这……妥当吗?”
“有何不妥,只要用之于正。”
“现在晚辈恭聆老前辈指教!”
“空空子“面色一肃,道:“这可以说是一件武林秘辛,你听说过"大理国"否?”朱昶一颔道道:“听说过,是在苍山之麓,洱海之滨!”
“对了,还有"十八天魔"听说过吗?”
“晚辈已遇到其中的"狂魔",且曾中了"天罡煞"……”啊!现在听老夫说下去,距今二十年前,"十八天魔"联手南下大理国,目的是谋取子女玉帛与一件国宝"玉匣金经"……”就是"黑堡"不择手段所迫之物?”
“一点不错,"十八天魔"几乎把大理国闹翻,最后,老夫以奇门阵法,困住"十八天魔",一一擒捉,禁于苍山一石洞中,并排了一个"金锁阵",封住洞口……”当时何不剪除,永绝后患?”
“空空子“一声慨叹道:“这也是天意,本国段皇爷笃信佛教,不许杀戮……”朱昶吁了一口气,道:“后来呢?”
“十八天魔被禁的事,武林中无人知晓,之后数年,"天玄子"与"悟灵子"南下,游历苍山,无意中发现了那"金锁阵",老夫一时大意,戏言此阵无人能破,二子却顶了真……”武林三子之间是什么渊源?”
“毫无渊源,只是道义之交,武林同道逐渐戏称老夫等为"武林三子",本来"天玄子"道号"天玄","悟灵子"法号"悟灵",老夫外号"空空侠",被改称为三子,如此而已……”哦!”
“天玄与悟灵一方面是好胜,另一方面是认为"金锁阵"内藏的便是大理国宝"玉匣金经",贪欲作祟,穷十年岁月,揣摩那"金锁阵",卒被了悟,于年前再次南下,碎了"金锁阵",纵放了"十八天魔"……”朱昶激动地“啊!”了一声,道:“怪不得他两位前辈一再自责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空空子“凄然道:“这也许是佛家所谓的"因果",他俩算是因此丧生。”
“江湖传言他两之得了"玉匣金经",又是从何而起呢?”
“可能是"十八天魔"的诡计,也可能是二子南下之举,被人知道,胡乱推测。”
“当年老前辈为什么不对两位前辈说明真相,岂不免了今日祸?”
“问得好,孩子,老夫也自咎失策,不过当时是怕"十八天魔"被禁的事传入中原,引出天魔身后的几个老魔和魔子魔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哦!是的,这必须顾虑!”
“空空子“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十八天魔个个残毒凶狠,这一出江湖,势必荼毒生灵,为亡羊补牢计,老夫等希望能觅一块奇材,造就成一个绝顶高手,以收拾祸患……”朱昶大为激动,栗声道:“晚辈岂堪当此重任……”孩子,你已经答应老夫了!”
“可是……”
“不必多说了,你即日随老夫南下。”
“赴大理国?”
“不错!”
“如何能摆脱"黑堡"的追踪呢?”
“那容易,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四周有人监视?”
“对老夫而言那是多余,来,老夫带你一程!”话声中,一把挟起朱昶,向阵外飘去,一路顺便破了阵势,在山石林木掩护下,如幽灵般闪掠飘浮,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奇,奇得令人叹为观止。
一路桩卡不少,但不待对方发觉,业已如幻影般出了对方视线。
半个时辰不到,已奔出了十余里地,完全脱出了“黑堡“的监视圈。
“空空子“在道旁林中放下了朱昶。
朱昶身具近三甲子内力,被人带着上路,的确不是味道。
“空空子“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递与朱昶道:“这是一付人皮面具戴上它!”朱昶无言地接过手来,小心翼翼地撑开,然后往脸上一蒙,奇丑的面容掩去了,变成了一个紫棠色面皮的中年汉子。
“空空子“也取出面具假发,改扮成一个黑脸老者,两鬓微斑。脱下葛布衫,露出里面的蓝布袍。
两人这一改扮,任谁也难以认出了。
“孩子,上路吧,我们赶到最近的镇集打尖。”
“老前辈,我们走那条路线?”
“先由水路入川,绕康边入滇,这是捷径!”
“那要一月行程?”
“可能不止,走吧!”
两人出林,踏上大道。
“空空子“边行边道:“孩子,你似与上次碰见老夫时不同……”指何而言?”
“精、气、神,皆有改变。”
朱昶暗自叹服“空空子“的观察力,看来此老虽列“武林三子“,但各方面都较其余二子超出甚多,当下坦然把“九地煞“之中的三煞输功一节,说了出来。
“空空子“欣然道:“这也是天意,孩子,这一来可免老夫许多心力!”朱昶心念暗转,此番“空空子“带自己南下,目的要造就自己成一杰出高手,以收拾“十八天魔“,纵令自己悉得此老所学,能与“十八天魔“抗衡吗?如说青出于蓝,那只是一句形容名师出高徒的话而已,天下没有徒高于师的道,若干时日之后,由于启迪与善诱,能对所传参悟衍化,推陈出新,固有可能,但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此老当然也明此理。
设若如此,何以此老不自谋对付,而要多此一举呢?
心念之中,旁敲侧击的道:“当年老前辈能以收伏"十八天魔",何以今日要化这大心力?”
“空空子“一笑道:“孩子,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老夫说过当年收伏"十八天魔",全仗计谋,那批邪魔,并非等闲之辈,可一而不可再!”朱昶紧追着问道:“将来晚辈对付彼等,是仗力还是仗智?”
“二者都要!”
“如果力有不逮,智有不足呢?”
“空空子“掀髯哈哈一笑道:“孩子,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论力论智,老夫尚且不敢倚恃,由老夫调教出来的人,岂非又差了一截,是这意思吗?”朱昶面上一热,尴尬的道:“晚辈确有此想!”
“老夫不是说过另有安排吗……”
什么安排,自无法想像。
朱昶默然。
走了一程,“空空子“打破了沉默,道:“孩子,索性告诉你,段皇爷业已恩准老夫,找寻到一个质资上乘,秉赋奇佳的人时,便把国宝"玉匣金经"赐下参修。”朱昶内心猛地一震,栗声道:“参修"玉匣金经"?”
“对了!这便是老夫说的安排。”
朱昶顿悟何以“武林三子“异口同词,说要造就一个无敌高手,原来他们已有默契,可是这问题也令人困惑,心念之中,道:“这"玉匣金经"是大理国传国之宝?”
“不错,国宝!”
“既是国宝,皇爷以下,不能没有人参研过……”孩子,你说对了,真的无人参研过。”
“晚辈不解?”
“参修这"玉匣金经",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朱昶激奇地道:“那三个条件?”
“空空子“缓缓地道:“第一,参修者必须天赋上乘,资禀超人。第二,必须是元阳之身。第三,必须具备一甲子以上内力根基,此三者缺一不可,这三个条件,看来不难,但三者兼备的,确可遇而不可求,当然,根骨上乘者虽难求,但也不少,而具有一甲子以上功力仍是元阳之身者,就难乎其难了。”朱昶声音激颤地道:“老前辈认为晚辈具备这三个条件?”
“空空子“转头望了朱昶一眼,道:“完全符合,犹且过之!”就在此刻,一乘彩轿,由身旁疾驰而过。
朱昶目光扫处,不自禁地惊“咦!”了一声。
只见这顶彩轿,由四名粗眉大脚的红衣妇人扛着,行走如飞,只眨眼工夫,便去了十几丈。
“空空子“沉声道:“孩子,江湖中无奇不有,你必须学会见怪不怪!”这的确是极宝贵的训示,朱昶忙应道:“谢老前辈的训诲!”一阵杂踏蹄声,夹着滚滚沙尘,风驰电掣地掠过,卷得两人满头满身的黄土,朱昶不由气往上冲,但一看“空空子“行所无事,暗道了一声“惭愧!”把气平了下来,漫卷的沙尘中,隐约可见随风飘飞的黑色风氅,不自禁地道:“是黑武士!”
“空空子“淡淡的道:“好戏要登台了!”
朱昶不解的道:“老前辈能预知? “
“空空子“平静的道:“这四骑马,无疑的是追击前面的那顶彩轿,而这顶彩轿本身便已十分诡秘,从四个扛轿的红衣妇人出奇的步法而论,轿中人必非等闲之辈……”哦!”
暴喝传处,彩轿回头停在路中,四名“黑武士”翻身下马,围住了彩轿。
“空空子“一拉朱昶,道:“我们走近些看看无妨!”两人走到距对方三丈之处停住了身形。
只见红衣妇人之一大声喝斥道:“你们什么意思?”
“黑武士”之一厉声道:“打开轿帘!”
“找死吗?”
“放屁!”
“打开!……”
“有种何不自己动手?”
那名“黑武士”怒哼一声,“刷!”的一剑挥向那发话的红衣妇人,红衣妇人轻轻一闪,粟米之差,避过剑锋身法,玄奇到了极点。
“上!”
暴喝声中,四只长剑同时攻出。
红影闪幌,四名红衣妇人鬼魅般脱出了剑圈之外。
四名“黑武士”分四个方向,迫近彩轿,长剑探戒备之势。
那名站在轿前的“黑武士”用剑一挑,轿帘一卷。
“呀!”
站在轿门方向的同时惊呼出了声。
另三方向的“黑武士”,不明所以,趋前一看,不由也呆了。
轿内,端然坐着一个白袍人,他赫然正是“黑堡“护法“白判官“。
四个扛轿的红衣妇人,急掠回轿边,其中之一,拉下了轿帘。
“白判“坐轿,由四名红衣妇人扛抬,已属不可思议,而反被自己人追击,就更加令人迷惑了。
四名“黑武士”惊魂入窍,齐齐向轿门扶剑为礼,恭称了一声:“参见护法!”轿内传出了一声冷哼,再没声音。
朱昶激奇的道:“老前辈,的确是场好戏!”空空子一笑道:“这只是开始,精彩的尚未登场!”红衣妇人之一冷冷喝道:“四位还不走吗?”
“黑武士”互视了一眼,退后数步,并不立即离开。
四名红衣妇人抬起彩轿,如飞而去。
四“黑武士”楞在当场,没了主意,彩轿已转过山环不见了。
“空空子“道:“孩子,我们也该走了!”
“黑武士”之一,突在此时欺了过去,气势凌人的道:“报上来路!”朱昶杀机顿起,正待发着,“空空子“已抢先抱拳答了话:“区区叔侄是入川探亲路过!”那名“黑武士”大声喝道:“要你报上姓名来历?”
“空空子“装出畏缩之状,道:“小老儿姓何,名常有,舍侄叫阿仁!”
“外号呢?”
“没有!”
“什么门派?”
“谈不上门派,只是庄稼把式,藉此防身而已!”另三名武士,也欺上前来,打量了两人几眼,其中一个道:“乡巴佬,让他们滚吧!”
“空空子“拉起朱昶,道:“侄儿,我们赶路吧!”
“好!”
朱昶忍了一肚子冤气,跟着上道。
转过山环,只见方才那顶彩轿,赫然摆在路中,一个抬轿的红衣妇人,却没了踪影,朱昶大奇,不禁脱口道:“这怎么回事?”
“空空子“微微一笑道:“你无妨上前掀开轿帘看看!”
“老前辈认识方才轿中那白袍人吗?”
“你认识?”
“认识,"黑堡"护法"白判官"!”
“他业已赴任去了!”
“赴任?”
“当然,判官乃阴间的职位,阳世间用不着。”
“晚辈不解……”
“你一看便明白!”
说话之间,已到了轿前丈外之处,朱昶仍犹豫不释的道:“四个红衣妇人怎会把彩轿抛在路中呢?”
“空空子“神秘地一笑道:“判官业已赴任,用不着她们了!”朱昶仍是不解,心想,听“空空子“口气,这可能是一顶空轿,但他满有把握的样子,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念动之间,走近轿门,侧身出手去掀,右掌横胸戒备。
一掀之下,心头猛然一震,连退了三步,右掌一挥……
“空空子“急声道:“住手!”
朱昶硬生生撤回手掌。
“白判官“赫然仍端坐轿中,只是没有动静,仔细一看,不禁脱口道:“他已断了气!”
“空空子“道:“断气已久了!”
朱昶困惑地道:“老前辈何以知道?”
“空空子“庄颜道:“孩子,这并没有什么玄奇,凭情理与观察入微而已,首先,彩轿被"黑武士"追踪,这说明了轿中人又是敌对者无疑,轿帘开启,里面坐的是"黑堡"护法"白判官",而他木然没有开口,老夫一眼已看出他业已死亡,而且必死在彩轿主人之手……”彩轿主人呢?”
“必然匿在轿中"白判"身后,因为尸体若无人扶持,决坐不稳,因为尸体是正坐,并未倚靠轿背,而且,那声冷哼发自轿中,当然有人在内。”朱昶叹服地“哦!”了一声,又道:“弃轿于途,又为了什么?”
“这种手法只能蒙蔽一时,避免追踪而已!”蹄声杂沓,遥遥传至。
“空空子“一拉朱昶道:“我们走吧,省惹麻烦。”两人急朝道旁林中奔去,就在此刻,怪事突然发生,只见那顶彩轿,冉冉没入林中,朱昶瞥见之下,既惊且骇,回头一看,“白判官“的尸体,被弃置道中。
这样看来,彩轿主人根本没有离轿。
“空空子“道:“老夫仍有料不及之处,轿中人原未离开。”两人方入林中,数骑怒马,业已奔到现场,原来的四名“黑武士”去而复返,多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黑衫老者。
五人同时下马,其中一名“黑武士”把“白判“尸体横在马鞍前,然后上马回头离去,其余四人重新上马,朝前道驰去,显然是追击彩轿。
“砰!”然一声大响,“空空子“与朱昶齐吃一惊,循声奔了过去,只见那顶彩轿已被劈碎在林中,只是不见任何人影。
“空空子“四下一扫,道:“彩轿主人此番是真正离去了!”朱昶慨乎而言道:“敢于与"黑堡"作对的,必非常人!”
“空空子“干咳了一声,道:“侄儿,我们不是江湖人,最好少管江湖事,上路吧!”朱昶闻言之下,心中一动,知道“空空子“说这话必有用意,当下顺着道:“我只是随口一句而已,叔叔,这就走吧!……”话声未落,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只见一个红发赤面青衣老者,巍然站在两丈之外的树下,朱昶根本不知道这红发老人是如何现身的,像是他本来就站在那里一样,于此,他明白“空空子“方才故意说那句话的意思了,原来“空空子“早已有所发现,只是自己毫然不觉而已。
红发老人目光直在朱昶身上打转,看得朱昶心内发毛。
场面在诡秘之中显得尴尬。
朱昶忍不住开口道:“阁下何方高人?”
红发老者久久才应道:“赤面人!”
声调怪异刺耳,令人听了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外号十分陌生,江湖中前未之闻,朱昶不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空空子“,他想,以“空空子“的辈份见闻,也许知道对方来路。但他失望了,“空空子“的目光,显得困惑而迷惘。
“赤面人“接着又道:“你对老夫很陌生,是吗?”朱昶坦然道:“不错,从未听说过!”
“可是老夫对你却不陌生……”
朱昶心头一震,自己是易了容的,这话从何说起,心念之中,脱口道:“阁下认识小可?”
“当然!”
“小可极少行走江湖……”
“真佛之前不烧假香,装什么佯,你是"苦人儿",不错吧?”朱昶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苦人儿是谁?”
“你!”
“阁下何所根据?”
“你的左脚!”
朱昶呼吸为之一窒,自己这只残废的左腿,会成了标志?当下强持镇定,故意冷冷的道:“天下左腿残废的,难道只"苦人儿"一人?”
“赤面人“嘿嘿一笑道:“话虽如此,但性格总不会相同吧?”
“未必!”
“但老夫认定了你!”
朱昶不由心火上升,愠声道:“阁下有何指教?”
“赤面人“反问道:“那你是承认了?”
朱昶一时无词以对,不知是承认好,还是否认到底?
“赤面人“紧迫着道:“如你敢揭下面具,就不必分辩了!”朱昶更加骇然,这面具制作十分精巧,等闲人决看不出来,面对方竟一口道破?这未免太惊人了。
“空空子“接上了腔:“阁下便是轿中人?”
“赤面人“嘿嘿一笑道:“是又如何?”
“同时阁下也是戴了面具……”
“咱们彼此彼此!”
“阁下的真正目的何在?”
“与"苦人儿"谈几句话!”
朱昶一听对方现身是为了自己,立即接回话头道:“阁下要与小可谈话?”
“那你算是承认身份了?”
“就算是吧!”
“那很好……”
“阁下的身份呢?”
“你认识"红娘子"?”
朱昶暗吃一惊,略一犹豫之后,道:“认识!”
“你对她的看法如何?”
“小可没有见过她的真过目,但欠她人情!”
“你很坦白,老夫此来,便是受她之托……”哦!请指教?”
“你记得谷中的约会吗?”
朱昶登时一窒,眼前浮起了绛衣少女郝宫花的婷婷玉影,也记起了赴约的那一幕,他已意识到对方将要谈的事情了,那是十分尴尬的问题,当下硬着头皮道:“不曾忘记!”
“赤面人“目芒一转,道:“你这冒牌的叔叔在旁不妨事吗?”
“无妨!”
“好,老夫现在转达"红娘子"的话,记得那可怜的弱女郝宫花吗?”事情正如意料,朱昶一颗心怦怦而跳,他感到面孔发烧,额冒冷汗,期期地道:“记得!”
“你把她一个人抛在谷中,如果发生了意外,问心能安吗?”
“小可预料"红娘子"必会照顾她!”
“如果时间上发生了差池呢?”
“这……这……小可认错!”
“你自认为很了不起,是吗?”
“小可并无这种意思!”
“那你为何拒绝"红娘子"的安排?”
朱昶楞了片刻,苦苦一笑,道:“因为小可不配!”
“什么不配?”
“红娘子应该清楚,小可已在柬上留字,交与郝姑娘!”
“赤面人“毫不放松的道:“你分明自视太高,看不起郝宫花……”朱昶发急道:“小可决不承认这句话!”
“红娘子决不做荒唐事,这事是先征得郝姑娘同意的……”但小可不愿误人青春!”
“你错了,郝宫花但求终身有托,并不重视容貌。”
“可是人必须有自知之明!”
“长言短叙,你认为郝宫花如何?”
“美而慧,人如其名!”
“那你答不答应?”
“难以应命!”
“赤面人“冷冷一哼,道:“你拒绝?”
朱昶十分为难的道:“盛情终生感激……”
“别无考虑了?”
“小可已想得很多!”
“你想到拒绝"红娘子"意向的后果吗?”
朱昶把心一横,道:“如不获谅解,也是无法的事,小可愿意接受任何后果!”
“你很狂傲?”
“岂敢。”
“如老夫此刻取你性命……”
朱昶一震,栗声道:“阁下此言是什么意思?”
“赤面人“寒声道:“老夫说过受"红娘子"之托!”
“她要阁下取区区性命?”
“嗯!”
“区区不畏死,但目前恕不能交出生命!”
“为何?”
“尚有大事未了!”
“老夫不管那么多。”
朱昶咬了咬牙,激动地道:“宽限一年,区区自动奉上!”
“如老夫说不呢?”
“区区将尽力反抗!”
“恐怕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只怪习艺不精,倒无话说。”
场面顿呈紧张,杀机隐泛。
事实非常明显,“赤面人“能毁“黑堡“护法“白判官“,使彩轿凌空而行,来无影,去无踪,这份功力,朱昶的确没有反抗的余地。
“空空子“哈哈一笑,向前挪近了一步,开口道:“朋友太过份了吧?”
“赤面人“横了他一眼,冷森森地道:“老夫只是替人办事!”
“这恐非"红娘子"本意……”
“你怎么知道?”
“终身大事,必须两相情愿,否则不是佳偶,反是怨偶了!”
“你最好别插嘴。”
“本人与这小哥休戚与共。”
“这么说来,你也准备动手?”
“朋友,本人虽不明其中原委,但已听出端倪,这小哥不愿以残缺之身,误人青春,是出于心地善良,并非有意违忤"红娘子",而且事情尚未到绝望的地方,何不待机徐图,岂能以流血来解决,这是喜事呀!朋友以为然否?”
“赤面人“似被这番话说得有些心动,沉吟不语。
朱昶也知道“红娘子“是出于一番盛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与未残废前的真面目,“空空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来历,目前如过于决绝,实在不妥,心念之中,缓了声口道:“一年为限,区区再碰上郝姑娘时,当面解决此事,如何?”
“赤面人“沉默了半晌,才悠悠的道:“一年吗?”
“是的!”
“这一年的时间,你行踪何处?”
“区区也难预卜。”
“赤面人“凝视了朱昶好一会,沉声道:“愿你言而有信!”朱昶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后会有期了……”
“请转达"红娘子",隆情异日必报。”
“老夫会转达!”
最后一个字尾音尚在荡漾,人影已杳,朱昶不由惊叹道:“好快的身法!”
“空空子“悠然道:“看来老夫这外号当让与他了!”
“老前辈没听说过"赤面人"这号人物?”
“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什么?”
“他便是"红娘子"本人!”
朱昶骇然而震,栗声道:“他便是"红娘子"本人?”
“不错!”
“可是"红娘子"是女的,而且声音也不对……”老夫并非说对方是男的,有两点可以证明。”朱昶激奇的道:“那两点?”
“空空子“抑低了声音道:“第一,她承认是轿中人,而抬轿的是四名红衣妇人,这证明轿中人是女人的成份居多,她的双脚比一般男人为小,穿的是软鞋,与她易容后的外貌颇不相称,这便坐实了是女人改扮的……”哦!老前辈真是明察秋毫,第二呢?”
“第二,她虽以内功改变声音,但与一个功力深厚的老年人相较,便差之千里了,你不觉得她声音怪异刺耳吗?”
“啊!是的,晚辈愚笨,竟悟不及此……”
“并非愚笨,只是阅历差了些,同时不够冷静。”
“敬谢指教!”
“我们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