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英在不信邪的心情下,进入了“再生仙翁”布置好的“六爻飞伏阵法”。
他不信就凭地上画的几条曲线,及一些“勾陈”、“玄武”、“青龙”、“白虎”,就能有这等玄奇的变化!
于是他导气向前急掠,嗖嗖嗖,三个纵跃,他自信己越过了廿余丈。可是,目光—扫之下,依然是一片迷蒙,行不到—丝景色及东西。
他怔然止步,心头不由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院子,方圆不到十丈,我竟然走不出去。”
房英心头思索着,目射神光,再思脱身之法。
其实,由“再生仙翁”眼中看去,房英只是在方圆三丈之地,兜着圈子。这位武林中闻名的神医,此刻端坐在青石上,眼见房英怔然木立,目光乱扫,嘴角露出得意的冷笑。
蓦地——只见房英又动了。但是这次,房英却不再提气飞掠,却是一步—步地向左角走去。
每走一步,他必出指凌空向地上画—条线。
为了恐怕受幻景的迷惑,不知不觉中方向变成曲线。故而划线为记,看看是否能走出此阵。
他一步一看,这一下,果然景色大变,方出六步,眼前竟是一片山岗。房英愕然止步,陡见—双斑纹巨虎,屹立岗上,双目炯然,注视着自己,作势欲扑。
这刹那,他心头猛然一震,暗忖道:“想不到‘再生仙翁’还养着这等巨兽!”
他猛然抖身而起,双掌提足全身功力,凌空向巨虎劈去。
狂飚排空,进如雷发,轰然—声,竟结结实实击在巨虎身上。
但是出于意料之外的,那掌击之处。倏然冒起一阵烟雾,巨虎狂吼—声,倏然不见。而眼前的景色又自一变,只见身临危岩,下临深渊,地势峻险已极。
他灵智一混倏清,陡然想起自己刚才进阵时,不是曾看到过地上有白虎的图画么?难道自己是被这些地上画的涂鸦所迷惑?
这时,他已感这“六爻飞伏阵法”果然空费所思,的确奥妙无穷。若自己被困死在阵中,个人生死,暂且不说,九华一派百余人垂危的生命,还有谁能解救?
焦急的心情中,他脑中光旋电转,倏然想起昔目终南二老为自己灌输功力后,武当掌门人所说的“魔由幻念而生,幻由心魔而起”的警语,暗忖自己何不在“静”字上下功夫,试试能否脱出这些幻景。
意念既决,立刻就地盘膝而坐,默念“达摩先天罡气”口诀,运起功来。
不过片刻,房英已灵台空寂,天人交会,进入无我天想之境,周身—片舒泰,真元如泉流一般,随意而动。
于是,他再度睁开眼睛,观望眼前的景色。果然,刚才迷蒙的雾气没有了,一切,仍恢复了未入阵前—样,“再生仙翁”仍盘坐在—块大石上,此刻正目露惊疑之色望着房英,
房英冷冷—笑道:“老丈,在下仍能清楚看到你!”
“再生仙翁”狂笑—声道:“你看到老夫而无法碰到,岂不还是输定了!”
房英大笑:“老丈怎知道我没有办法?”
“再生仙翁”满脸不屑之色道:“你小子有办法?就赶快使出来。只要能走近沾到老夫一片衣角。老夫决不食言。把辛苦炼制,专解百毒的‘锁命丹’送给你。否则,你今天只好认命了,活活饿死在阵中,决没有人救你!”
语声到此顿了一顿,又冷笑道:“不过,老夫可以忠告你小子:虽然你能想出这套静而生虚,虚而幻灭的佛门无上禅理,不受阵法幻象所述,颇不容易,但是,自保有余,想出阵却嫌不足。不信,你可以动一动,包管你又会看不清身在何处。所以,你小子还是养养精神,多捱几天的好。哈哈,自古艰难唯一死!生命终是可贵的……”
这番话连讥带嘲,把房英气得一双目珠中几乎冒出火来。他一声厉喝,身形—跃而起,就欲向“再生仙翁”冲去。
可是,说也奇怪,人刚刚站起,眼前景色—变,又恢复了断崖峭壁,深谷危岩,而“再生仙翁”坐的青石及人又看不见了。
房英一愕!
他倏然恍悟对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好让自己乱了章法。他不由暗暗叹一口气,极力平静自己激怒的情绪,再度在原地盘坐下来,调匀气息,澄清杂念。
只听得—声哈哈大笑道:“小子,我说如何?老夫就等着预备收尸吧!”
房英闻如未闻,片刻之间,智珠空灵,恢复刚才古井不波,百念俱寂的状态。他心念倏然—动,忖道:“我何不也气气他,看他怎么办!反正讨药是没有希望了,骂他一场也可出口气。”
这一想,又不禁想起狄美筝,姜索云那种忧愁焦急的神色及深深的托付?刹那之间,他不禁怨怒交杂,不由自己地星眸—睁,神光倏射,只见“再生仙翁”正着眼,望着自己在冷笑。
房英强制怒火,狂笑—声道:“老匹夫,你不要得意,小爷虽一时被困住,要死最起码也能熬过十天!”
“再生仙翁”接口笑道:“老夫就等你十天。”
房英冷笑道:“不过你老匹夫别得意,十多天中,难保小爷不会设法脱身。”
“再生仙翁”一咧嘴道:“哈哈,难如登天。否则老夫绝不会如此自信。”
房英冷冷道:“你纵然困住我,但恐怕你也会一时睡不着觉。”
“再生仙翁”一怔道:“为什么?”
房英冷冷道:“你坐视百余生命而无动于衷,既对不起你这—生,更对不起一生所学。仰则愧天,俯则愧人,你自己想想,深夜扪心自问,能睡得熟么?”
“再生仙翁”哈哈一笑,冷冷道:“小子,你不必想用大道理来打动我,老夫年巳花甲,比你小子懂得多……”
房英冷笑道:“既懂而不做,你就不称是人了!”
“再生仙翁”双目精光暴瞪,长须无风自动,怒道:“小子,别以为老夫不能杀你。此阵令人由魔生幻,不过仅显示出奥妙的一部份而已,其实只是老夫一举手之劳,你就会陷人不可救的危机……”
房英心头一凛,他以“再生仙翁”的神色来判断,知道不可能是恫吓之词。但他已横下了心,觉得慢痛不如急痛,早晚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于是犴笑一声道:“老匹夫,你有什么把戏,尽管施出来!本少爷就想试试这鬼阵有什么把戏,反正少爷不死,会把你十八代祖宗都骂上。”
“再生仙翁”气得脸色发青,双手撑地,就欲起立,但是他身子动了一动,出乎意外地倏然大笑起来。
房英一怔,大声道:“笑什么?是不是被本少爷骂得太痛快了?”
“再生仙翁”一哼道:“小子,你想激怒老夫,以求早死?嘿嘿,老夫就要欣赏你慢慢地死,反正到你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时,你要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说到这里仰头望了望天色,又道:“天快黑了?老夫要用膳,少陪了!”
语完,人已一跃而起。
房英心中大急,对方真要一走,连发泄的对象都没有了,不说自己还急于设法脱困。这刹那,他情急之下,脑中倏有了一份侥幸的想法,陡然大喝—声道:“老匹夫,慢走!”
“再生仙翁”站在青石上,冷冷道:“你总不见得是求饶吧!”
房英冷笑道:“赌注已下,大丈夫男子汉,生是生。死是死。求什么饶!只是你说过不移功—步,岂能现在离开?”
“再生仙翁”冷笑道:“你既无法沾我一点衣角,难道要老夫陪你喝上—夜露水?”
房英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
“再生仙翁”想了一想,道:“有办法就施出来,老夫可没兴趣陪你捱饿!”
“当然,只是本少爷要重新问你,你说话算不算数?”
“哼! 老夫何等令名,岂能对你这个黄口孺子说了不算。”
“既然如此,你就该好好坐下来,等我出手!”
房英说着,人已缓缓起立。此刻话虽这么说,但脑中却保持着—片空灵,毫无意气及杂念。
“再生仙翁”冷冷瞥了房英一眼,冷冷道:“也好,今天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输得口服心服,现在你我相距不足五丈,若要真有办法能接近老夫,大概五步路就可以了,老夫从—数到十,数完就走,绝不再与你干熬。”
说着又缓缓坐了下去,口中朗声地报着数:“………二……三……”
然而此刻的房英却像在故意戏弄“再生仙翁”,耳中听着对方念数,竟然没有—丝行动,而反负手仰天观望着银河繁星起来。
“再生仙翁”眼见他那副悠闲的神态,神色微微怔了—怔。旋即大怒,他认为房英只是在戏弄他,但是他口中仍不断的念着数:“四……五……六……”
数到七,“再生仙翁”鼻中—哼,目光一抬,不再望着房英,也仰首望天起来。
他认为这小子可恶透顶,也无聊透顶。
但是房英真的是存心戏弄他,目的仅是出口怨气吗?
绝不!“再生仙翁”完全料错了。
房英此刻虽负手仰首望天,然而眼中余光,却极力注意着“再生仙翁”动静,神态虽然悠闲,可是终南二老输入他体中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却已全部聚集于左臂。他正暗暗按着“达摩先天罡气”的口诀,运元缓缓通过十二重楼,由“紫府”、“黄庭”,凝聚于左掌食中二指……
“再生仙翁”的神态,给房英无比的欣喜。他暗暗觉得自己的谋策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指力是否能及五丈开外!
因为自入江湖,搏斗经验虽增加了不少,可是他只能准确地估计—二丈以内一发必中,然而五丈左右,从未试过。
沉深的数字,依然从“再生仙翁”口中响着“七……八……九……”
九字余音方落,十字尚未起, 房英口中倏然发出一声大喝:“着!”
左臂迅扬,全身修为,拼力—点,食中二指,按着“少林”不传之秘“无相神指”的口诀—弹,一缕劲疾无伦的指风,毫无声息地划空向“再生仙翁”的胸前袭去。
这一指几乎尽了房英一生之力!
充满了不屑和不必防范的“再生仙翁”在这—刹那,耳闻大喝,神色微微一怔,垂首而视,就在他目光刚触及房英的—刹那,那缕指风巳沾及他的衣衫。
他的神色蓦地骇然色变,但要防已自不及,—声怒哼,身形急闪。
可是,伧促之间,怎能避得过房英奋力一击。自然,他从未想到这位年未满二十岁的少年,有如此的功力,指风能五丈开外。
“哼!”一声闷响,“再生仙翁”长须飞飘,应指翻倒在青石旁,哇地一声,张口喷出—股血箭。
这情形反而使房英一楞,心头情不自禁地忐忑不安起来,暗忖道:“糟,假若这一指把老儿弄死了,自己岂不一辈子出不去了!”
当然,他也料不到自己的指风能及五丈之外。
这时,他疲倦而怔怔地望着,虽是一指,却无异是一场大战,精力身力的消耗,已到了极限,结果使他更为忧虑不已。
就在他呆立中,却见“再生仙翁”口噙鲜血,翻身坐起。房英又是—呆,情不自禁地欢呼道:“老丈?你没有死?”
“再生仙翁”面容狰狞,厉声笑道:“小子,你希望老夫死。以为没有人来收拾你么?嘿嘿,你这—指,功力还差得远,老夫虽受点内伤,还不至于死,现在老夫要你死得更惨!”
说话声中,人已—跃而起……
原来房英的指力,真正威力,仅可及三丈,拼力—点虽达五丈。但劲力已呈强弩之末,故而严格地说起来,“再生仙翁”伤得并不重,可是这—来,再生仙翁已是怒火激荡,恨不得立刻把房英的脑袋砍掉。
只见他口中狞笑连连,人已—步步向房英*去。
论武功,房英并不怕,但他顾虑的是怕“再生仙翁”使什么别的手段,还有一层顾忌,却是为了九华门下百条弟子性命。
他眼见“再生仙翁”不怀善意欺来,立刻大喝道:“老丈,有话好说,慢来!”
“再生仙翁”冷笑道:“有什么话到阎王那里去说。”
身形依然—步步欺上。
房英狂笑一声道:“这么说,老丈是欲毁约了!”
“再生仙翁”目珠暴瞪道:“老夫毁什么约?”
房英冷笑—声道:“我懂了,哈哈,我懂了!”
“再生仙翁”道:“你懂什么?”
房英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再生仙翁,竟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再生仙翁”脱口骂道:“放屁……”
房英接口道:“怎么?难道少爷骂错你了?”
“再生仙翁”脚步—顿,厉声道:“老夫何处出尔反尔?”
“嘿!老丈忘了赌约?”
“哼,老夫记得很清楚。”
“既然清楚,就该认输!”
“呸!老夫那里输了。你小子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哈哈!不论我动不动,但你不但衣衫破裂,而且受伤是事实。”
“再生仙翁”一呆,低头一看,胸前第三根肋骨间果然破一个小洞,显然是避让间,被指风所划破。
他—气之下,不由厉声强辩道:“你小子既无法移动半步,不能靠近老夫,这不能算数!”
“哈哈哈……”
房英长笑道:“要怎么才能算数?当初咱们赌约时,条件是你说的,只要能碰上你一根毫发,你就送百粒灵丹,可没有规定我非要能走近你不可。其实,我不动一下身躯,能隔空碰到你,更应算我的本事大。”
“再生仙翁”神色千变万化,语为之塞。
房英嘻嘻一笑继续道:“现在,我不但碰了你,而巳差点使你老丈一命归阴,你难道还能不承认。这情形若是传出江湖,有多难听,输了约还输了令名,嘿嘿……”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出指虽重了—点,我却并未存心伤你,伤了你于事实并无补益,咱们也没有冤仇,我房英从不作损人不利已的事。”
“再生仙翁”陡然大喝道:“竖子住口!”
房英—震,却见“再生仙翁”身形如飞出阵,瞬眼身形没入竹屋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一愕!却见竹屋人影一闪,“再生仙翁”身形再度出现,手中拿了一只五寸大小的瓷瓶,口中厉声道:“小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今天算你狠,灵丹百粒,你拿着快与老夫滚,下次那儿遇上,这笔账就那儿算!”
房英暗暗点头,道:“看来这老儿虽偏执了—些,人却还不坏,知道爱惜名誉,遵守诺言!”
想着,人急急向前奔去。
那知这—动,眼前景色又起变化。啊哟!房英一声惊呼,只觉得一脚踏空,人向千丈深谷中泻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房英吓得—佛出世,二佛升天,耳中却听得一声哈哈长笑道:“小子,你也有怕的一天。告诉你,你只是被块石头绊了一跤,没什么好怕的!”
跌得晕晕然的房英闻言—跃而起,忙急急道:“老丈不告诉我出阵之法,要我怎么拿药?”
“再生仙翁”冷笑道:“我当你只会骂人,不会求人。嘿!按九空五行,连绕三匝,从白虎位上中间—条线出来!”
房英暗暗苦笑,忙依言身形连转,果然出了阵,目光一瞥,“再生仙翁”已站在眼前,急恭手按过瓷瓶道:“在下恭受老丈赐药,并代九华派拜谢救命之德。”
“再生仙翁”厉声道:“你不必前倨后恭,快与老夫滚得远远的。滚!越快越好。”
口 口 口
钟灵蕴秀的九华,正当夕照残辉之际。
—个风尘仆仆,神色焦急的蓝衣少年,倏然出现山麓,向峰腰秋月岩飞奔。
自从得了能解“穿肠毒”的百颗灵丹,他当夜就离开咸阳,—路毫不停留星夜飞奔。足足一日—夜,终于到达了九华。
由于过度的疲劳,他的神色是有点憔悴。但是当远远望见“秋月岩”上九华派庄堡的连云屋脊时,他心头却畅松了大半。
这时,他加快脚步,正奔峰腰,那九华山庄已渐渐的接近,正奔行之际,陡听得—声欢呼!
“房少侠……”
二条娇纤的人影,自左畔凌空飞落,现出二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位绿衣淡装,身裁纤瘦,一位黄衣黄裙,体态略为丰满。
前者正是狄美筝,后者却是四燕之首姜素养云。
房英一见二人忙停步抱拳道:“原来是二位大姐,庄中情形怎样了?”
狄美筝满面欣喜地道:“我与姜大姐天天在此盼望,这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房英微笑道:“现在我不是来了么?而且还早了一天。”
姜素云深深一叹道:“房少侠在奔波之中,自然不知道等人之苦。唉!现在请问少侠,解药拿到了没有?”
房英点点头道:“幸亏不辱使命。”
狄美筝深情千万地道:“好本事,能在龙潭虎穴之中,取到‘穿肠散’的解药,当真不容易。”
房英叹息—声道:“这解药却非得自‘天香院’。”
二女同时啊了—声,姜素云道:“那是从何处取来的?”
房英回答道:“兄弟是从‘再生仙翁’处讨到的。”
狄美筝奇怪地娇声道:“你怎么跑到‘再生仙翁’那里去了呢?”
房英望了望天色道:“时间不早,咱们还是救人要紧。以后情形待下自然会奉告。”
二女点点头,立刻领导着房英走进了“九华山庄”。
天边的残霞,已悄悄地褪了颜色,九华山庄中已开始掌起灯火,房英随着二女进庄后,眼角已见到“海燕”夏候韶及“玉燕”靳云珠在一座雅致的前厅门口迎接。
偌大的一座庄院中,除了四燕之外,竟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他隐隐感到一份空旷凄凉的感觉。
房英不由暗暗一叹!觉得名列九大宗派的九华,遭遇虽比其他门派好得多,但到了这种地步,也够凄惨了。
到了厅门,海、玉二燕立刻向房英敛衽为礼,口中同声道:“少侠终于来了!”
房英忙还礼道:“劳各位焦候,贵派中毒的姊妹呢?”
姜素云神色顿时点然,道:“少侠不妨随我来看看。”
说着穿过前院,走向后院。
这第二进院落两旁各列着一排长长的屋宇,廊檐相对,排列着一个个房间,九华一派百余女弟子俱居住在这两排房中。
四女领着房英走上左边回廊,却见这些房子门户都开启着,传出一阵阵低低的呻吟之声。
—行五人在第一间房门停住,只见房中两张床上,躺着两名少女,娇容枯萎,在床上辗转不已。
房英深深一叹,移动步伐,逐一观看,越看心头越酸楚而痛苦,暗暗道:“好毒辣的‘天香院主’,为了逞一已之私欲,竟视人命如同草芥。”
没待走完长廊,他已停住脚步,叹道:“在下实不忍再睹这般惨状,解药在此,就烦四位大姐即速灌救。灵丹每人一粒,至于区区,男女不便,就在前廊中相候。”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瓷瓶,交给姜素云。
只见靳云珠忍泪道:“姊妹们昨天还没有异样,今天倏都病势转剧,想来是十天限期已到,毒性发作的缘故。”
姜素云接过瓷瓶,道:“现在闲话也不必多说,二位妹子就快去提桶清水,给每人灌粒解药,我陪少侠到前厅等候!”
三女闻言,接过解药,如飞而去。
姜素云再对房英道:“少侠请随我到前厅休息。”
莲步姗姗,先行领路。
到了前厅,房英方行落座,姜素云倏然对房英矮身跪了下去。
他不由大惊,忙起立闪身道:“大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姜素云娇声道:“少侠冒死亡之危险,取得解药,救敝派于危亡。此刻掌门人不在,我谨代表敝派谢谢少侠大德。”
说完连磕三个头。
房英忙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姐太见外了。唉,见危施救,本是江湖道义,武人本色,何况大姐等有放我之恩。”
姜素云却已行完大礼,盈盈起立,叹道:“说来惭愧,要不是狄妹子慧眼魄力,我们早巳铸下大错。少侠胸襟宽宏,请勿再提那椿事,徒使我们羞煞。唉!掌门人至今未回来?”
姜素云神色渐现忧容,望着厅外巳黑的夜色,黯然道:“我们姊妹正在焦急,师父至今未回,不知处境会怎么样了。”
房英沉思道:“难道没有—丝消息?”
姜素云摇摇头,就在这时,厅外倏然响起—声阴笑,接口道:“嘿嘿,大爷已带来了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房英及姜素云同时大惊失色,房英首先掠身出厅,口中大喝道:“是谁?”
“哈哈哈……”
一声狂笑中,一条人影在新月之下,如一朵黄云,冉冉而落,是那么缓慢,那么轻飘地,毫无份量。
这一手轻功,使得房英更加吃惊了。姜素云不用说,心头更加忐忑不安。
九华一派,掌门人不在,百余弟子,只剩下了四人。而且现在正在后院施救,若来了强敌,如何应付?
就在她转念中,来人已轻轻落地,毫无声息,在惨淡的月光下,却是一位与房英差不多岁数的黄衣少年。只是鹰鼻鹞眼,端正的五宫中带着一丝阴气,肩上插着一柄奇形飞轮,手中却捧着—只木匣。
姜素云看清来人后,不由一怔。她为这少年的突然出现,感到讶然。
可是房英却不同了,心头不由骇然一震,知道不是好兆头。
只见黄衣少年阴阴一笑道:“想不到房少侠也来了,还认识我么?”
房英停了停神,冷冷道:“在下曾在‘天香院’云梦总坛中会见过阁下一面,怎会不识!”
姜素云立刻插口对房英低低问道:“他是谁?”
房英道:“天香院中长老!”
姜素云神色一变,心中不但震惊,而且骇异万分。
却见黄衣少年又嘿嘿—阵阴笑道:“你既能认识我,很好,在云梦总坛时,我已怀疑你的来历,要不是‘天香院主’固执自信,你就不会活到现在!”
房英星眸神光湛然,冷冷道:“这些马后炮最好少放,请问阁下此来究竟有何贵干?”
“嘿嘿嘿……”
黄衣少年一阵阴笑道:“你们刚才不是忧虑‘九华碧凤’谷梅君的么?”
姜素云急急道:“你知道?”
黄衣少年瞥了姜素云一眼道:“我当然知道。”
姜素云道:“敝派掌门人现在何处?”
黄衣少年诡谲地笑道:“天香院主命她去一处地方,不过谷梅君临去时交给我一样东西,要我转送到九华山庄。她说你们看了后自然知道她在何处,要你们不必忧念。”
姜素云急急娇声道:“什么东西?”
黄衣少年举了举手中握的方型木匣,道:“就是这个。”
房英狐疑地望了望他手中那只一尺见方的木匣,忖道:“九华掌门人若是被天香院主派到别处去办事,绝不会专人来转告消息,更不会允许她留下什么东西,暗示去处,莫非这木匣中暗藏什么阴谋不成?”
他深知天香院主智机多诈,令人防不胜防,故而心中大起怀疑。
可是姜素云心切师父安危,已急急道:“既是如此,就请你快交给我。”
黄衣少年连声阴笑道:“我当然要交给你!”
语声中,双手一送,那方型木匣如有人凌空托住一样,缓慢地向姜素云飘到。
房英见状忙喝道:“姜姑娘,让我来接!”
伸手一抄,已抄住木匣。他原以为对方必暗运什么玄功,那知接到手中,发觉对方并未暗藏机心。
姜素云呆了一呆,却见房英手捧木匣,仔细看了一下,才交给她低声道:“小心暗算!”
接着对黄衣少年冷笑道:“天香院的作风,本少侠不是不清楚。我虽不知道你名号,但以你在天香院中身份,不能算低,如今竞专程一人,为送这木匣而来,实令人怀疑。但你若想故弄玄虚,施展什么阴谋,却是撞错了时辰!有我姓房的在此,你休想得逞!”
黄衣少年冷笑道:“在下自人江湖,从不用什么阴谋。房英,告诉你,你虽能掌毙本院龙虎坛主,又杀了花长老昆仲,但尚不放在我大爷眼中。”
语气既狂又傲。大有目无群子之概。
房英冷冷一哼,道:“那木匣中是什么东西?”
黄衣少年冷笑道:“你房家素负‘神眼’之誉,你难道看不透?”
房英为之气结,但这时他已无暇再与对方计较,转眼一瞥身傍的姜素云,只见她呆呆捧着木匣,有一种不知如何处理的张惶表情。
她被房英的话所震住,既想打开来看看,却又不敢轻易触动。
黄衣少年又冷笑道:“既看不透,何不打开—观究竟。”
姜素云蓦地一咬牙,左手—抬,拍地—声,木匣已经开启,随着匣盖被掀起,一股血腥味立刻直冲她的鼻端。
她神色—变,秀眸仔细—看,陡然哇地—声,痛哭失声。
“师父……你死得好……惨……”接着人已捧着木匣,双膝卟地一声跪了下去。
不错,匣中是一颗长长秀发打了结的人头,血迹凝紫,浸着石灰,正是九华掌门人谷梅君的首级。
这情形实在大出房英意料,他骇然中,耳闻姜素云惨嚎泣声,陡然怒火直冲脑门,大喝一声:“好毒辣的恶徒,打!”
双掌飞甩,二道狂飚,凌空向黄衣少年当胸撞去。
黄衣少年一声阴笑,双掌竟也猛推面出,硬生生挡一掌。
轰然一声巨响中,房英陡感心头一震,脚下蹬蹬倒退三步。
他心头一骇,目光瞬处,黄衣少年也蹬蹬倒退两步,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恐怖。
跪在地上,捧着木匣的姜素云被四溢的罡气,撞倒地上,也骇得止住了哭声。
房英心头一沉,刚才一掌,激怒而发。他自信已提足九成真力。然而对方伧促举掌,竟然还较高自己一筹,只退了两步,显出功力之高,已足可藐视当世。
但是,自己如今不但得到少林不传之秘,“达摩先天罡气”的神髓,而且汇集终南二老毕生修为于一身,竟然会输给对方,那这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魔头会是谁呢?
邪道八大高手之中,没有这么年轻的人物,黑道上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少年!
房英在胡乱想中,却见黄衣少年阴森森地狞笑一声道:“好功力,难怪你敢反抗本院。姓房的,今天本大爷就要量量你究竟是多少份量。”反手一掠,一柄飞轮,已掣在手中。这是极奇异的兵器,柄长两尺,柄端一双角芒锋利的齿轮,竟然会缓缓转动。
震愕中的房英,面对这个从未遇到过的高手,反而沉住了气,星眸望着黄衣少年的飞轮,却识不透这从未见过的兵器,是什么名堂。
但他并不愿再多费猜测,冷冷—笑道:“阁下果是高手,怪不得身居‘天香院’长老之位,动手之前,请先报个名号,也好让本少侠知道是那位高人门下!”
黄衣少年一恍手中飞轮道:“你难道不识我岑风手中之‘回天轮’?”
房英故意气他—气道:“不列兵器之谱,又未见经传,恕我见陋识寡!”
黄衣少年—声狂笑,右手一转那锋芒无比的轮子,长吟道:“九派八凶如竖子,俗世虚誉骗煞人,唯有天外光明境,轮飞寒星盖乾坤。房英,你现在知道大爷的来历了么?”
房英心头陡然大震,他昔年从父亲口中曾听到一段百年来的传说。据说中原神州之外,有一个海岛,叫什么光明境,盘踞着一位神秘莫测邪魔,功力之高无与伦比,那岛上出来的人物,使的兵器,是—柄奇异的轮子,百年前,无数高手在闻讯后去查探究竟,可是—去无消息,没有一个人返回中原。于是江湖人物相互为戒,谁也不敢再去冒险。在当时,这件事使江湖人为震动,可是奇怪的是“光明境”中人物除偶一出现中原外,一被人发觉,立刻潜踪,竟然没有多惹是非。因此,以后也无人再去多作深究。于是当时武林中称那个从未露过—面的“光明境”主人叫“飞轮魔”。
只是谁也不知道谁是“飞轮魔”,更不用说“飞轮魔”的面目是怎么一副样子。
事隔百年,江湖中已完全淡忘。但是现在房英却发现了光明境中的人物,竟然被“天香院”所网罗。
他心中暗暗骇然,但却被对方那般狂傲不可一世的歌声激动得更加愤怒,也狂笑—声道:“原来阁下是‘光明境’中人物。”
黄衣少年岑风神色微现惊奇道:“你能闻歌知意,确是有点聪明。”
房英又狂笑一声道:“倒是阁下口气简直目无余子,唯世独尊,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中!也未免太猖狂了!”
岑风长笑道:“只怕中原武林人物太差劲,徒拥虚名,光明境中的人物,从来没把你们放在眼中过。”
房英冷笑道:“阁下最好别先吹。房某问你,既自觉武功盖世,为何又屈居‘天香院主’之下,充当爪牙?”
岑风脸色一变,厉声道:“咱们‘光明境’与‘天香院’别有渊源,这情形不同,姓房的,你废话少说,还不亮你长剑。”
房英一声长笑道:“好,就凭你这份狂气,本少侠今夜就要教训你一顿,要你知道中原人物,并非可欺。不过,房英先问你,九华掌门人是否是你杀的?”
岑风阴声道:“把账算到我头上,也无不可!”
房英星眸神光一厉,冷冷道:“那更该杀!”
反手一探肩,倏然摸空。立时,他才想起,自己的长剑在“龙虎坛”中早已化成废铁,一直没有备置。
他于是一摆双手冷冷道:“在下未带剑,就空手搏你。”
岑风冷笑道:“本大爷从不对徒手之人,你可借一柄剑。”
姜素云倏然立起,反手抽出长剑,双手捧给房英,道:“少侠,就请暂用我的剑,强敌不可轻视,同时希望你能代家师报仇。”
语声之中,有一份说不出的悲痛。
房英不再坚持,心境沉重地接过长剑,低声道:“大姐请宽心,在下当尽力以赴。”
岑风冷冷嘲笑道:“姜姑娘要期望他杀我,还不如赶快准备一付棺材,替他准备后事,比较实在一些。”
房英剑眉猛剔,一声怒叱,手中长剑已飞剌而出,向岑风扫去。
口 口 口
这一剑房英在激怒之中,已运功提足真元,凌厉的剑气,划空生啸,寒光映着月色,如电蛇飞掣,正是七巧七式中的绝着“河宿出宫”。
却见岑风一声长笑,手中“回天轮”一振,就向长剑砸去。
房英刚才一掌已知道对方内力深厚,何况看样子“回天轮”的份量比自己手中长剑重得多,岂愿再硬拼,手腕一沉,招变终南“空灵剑法”中的“玄武横杵”,剑势一收,又平推而出。
岑风哈哈一笑道:“听说你智机非常,功力超凡,看来不过如此,只会两套世俗剑法。看轮!”
语声中,嗖的一声,手中回天轮现出一朵斗大银花,雷旋光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房英肋下砍来。
这一招似乎是神来之笔,轮芒如飞,无论方位、招式,大异常规。
房英横剑平推本是虚着,正待变招,轮风已沾衣衫,快得出乎意料。他倏然一惊,但来势太快,无法闪避之下,只有以剑硬封过去。
这瞬眼之间,剑势迅疾反撩,幻出一圈银星,便向“回天轮”挡去。
“呛!嚓!”
一阵金铁暴鸣声中,轮剑相击,现出一溜火花。然而房英十成真力的一封,竟然觉得无力可着,长剑被电旋急转的轮子,荡开老远,然而那飞轮来势却并未停止。
房英一阵骇然,左掌全力击出一掌,身形如电闪退,饶他退闪得快,嘶!身上衣衫已被轮芒划破一条大口子,差些伤及皮肉。
岑风一击得逞,狂笑道:“人称你功力不俗,原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只怕你今夜难逃鬼门关。”
充满不屑的语声中,人影一晃,轮芒二次扑到。
房英一声怒哼,大笑道:“本少侠忘了你兵器特征妙用,偶而失手,你不必狂妄,看我还你三剑。”
人已展开七巧身法,如游龙流星,避开对方轮势,接连劈出三剑。这三剑方位互异,但却招招相连,奇奥无伦。
一时满天剑影,重重寒蕾,场中迷漫着层叠剑气,竟也把目无余子的岑风,*得连退三步。
岑风这时脸色更加阴沉,冷笑道:“好剑好剑,大爷要你知道‘回天轮’的厉害!”
呼地一声,趁势上撩,砸向房英下颚。
房英左掌猛劈,剑势一绞,反削对方手腕。
刹那之间,过去十招,双方打得惊险百出,激烈无伦。
一傍观战的姜素云,此刻仿佛才松了口气。但眼看当前战势,仍是忧愁满面,深深为房英担心。
此刻双方虽打得半斤八两,胜负难卜。但房英的险机却比岑风多。
那是他长剑处处要避旋转的轮子关系,第二招一剑硬封,差些亡命,使他感到这“回天轮”的奥妙,柄端的齿轮在出招中,自动电转,本身有一种错开兵器的力量,任何东西一碰上那急旋的飞轮,立刻被轮转之势滑偏,想要硬封,准上大当。
但岑风却没有顾虑,仗着兵器独特之点的优势,招招进*,式式抢攻,而且身手的诡谲,中原少见。
二十招一过,房英已满身是汗,长剑招式,几乎被对方封死,每出一剑,对方就出轮硬封,他只有避而游身,但剑招却无法变化。
这时,他知道不出奇袭,自己早晚要败。
他此刻深深觉得这天外“光明境”的少年高手,果极难缠。但是他有点不甘心败,也不能落败。
他清楚自己此刻一败,九华派必将遭殃,对方虽单身一人,将似虎入羊群,如人无人之境。
蓦地,只见岑风黄衣一晃,阴声道:“房英,你能挡过大爷三十二招,还算是个人物,大爷在这三十招,非要你长剑脱手不可。”
“回天轮”弧飞而至,自房英左肩疾飞而下,连砸带削。
房英这时一剑落空,眼见来势,既不能封,又无法避。这刹那,他陡然起了冒险的念头,一声狂笑道:“未必见得!”
身形不退反进,向岑风怀中扑去,左手化剑诀为指,施出“无相禅指”弹向对方握轮的腕脉“寸关”穴,右手长剑脱手飞掷,以雷霆万钧之势,剌向对方左胸。
指风袭腕,使得对方神色一震,力砸而下的“回天轮”不由顿了一顿,顺势一移,让过房英指风。
岂知就在这微顿之间,招式本来快过房英扑势,反而变成慢了一步,一道剑光又迎面刺到。
“啊!”
他一声惊呼,想不到房英会脱手掷剑,急忙甩肩闪身,却慢了一步,卟地一声,剑尖正削在左肩上。
一声痛嚎,自岑风口中响起。只见黄影一闪,身形带着房英长剑,破空而起,霎时泻出九华山庄,走得无影无踪。
夜空中只飘来一阵狞厉的语声:“姓房的,恐怕你活不出九华,后面等着瞧!”
语声阴森而慑人,可是此时房英却已浑身被汗水所湿透,颓然闭目趺坐,竟在原地默默运起功来。
刚才的一指一剑,几乎使尽了他一身真力。此刻强敌退走,他心情一松,顿时虚脱了一般,不得不运功调息,恢复原气。
待他运功完毕,醒转一看,只见周围竟围立着不下百余名少女,个个脸呈关切之情,注视着自己,每个人的腮上还挂着一丝泪痕。
他慌忙起立,只见狄美筝向他走近,急急娇声道:“你没有受伤吧!”
房英慌忙摇摇头,目光一扫,突然俊脸飞赤,呐呐道:“众家姊妹都好了么?”他从未被少女们这么看过,现在群艳睽睽,不由的慌了手脚。
狄美筝点点头道:“都好了。这里还多二粒灵丹,请少侠收着,自己留着用吧!”
说着将瓷瓶,递给房英。
这一句话却提醒了房英,想起自己体内还潜伏着神仙丸剧毒。自讨得灵丹后,一心一意,担心九华,却忘了自己,忙也倒出一粒丹丸,张口服下,将瓷瓶放在怀中。
却见四周九华门女弟子俱跪了下去,口中同声道:“九华门下,谢少侠大德。”
房英大窘失措,忙道:“不要如此,众姑娘请起,快请起!这样岂非折煞小可了!”
众少女仍恭恭敬敬地一拜后,才盈盈起立,姜素云道:“刚才若非少侠,九华一派又将遭到厄运,九华弟子理该一拜。”
房英长叹一声道:“我还该向你致歉呢!”
姜素云一怔,娇声道:“为什么?”
房英道:“在下却将大姐的佩剑遗失了。”
姜素云忙道:“一柄长剑,算得什么!刚才少侠大展雄威,已足够使我获到代价了!”
狄美筝道:“刚才我们姊妹尚在后院,却失了这次眼福,想不到外面还有一场龙争虎斗!”
房英却长叹一声道:“其实若真正说起来,我确非那少年对手!”
狄美筝深情地道:“但是你终于胜了!”
房英摇摇头道:“胜得取巧,不足为例。唉,他那柄‘回天轮’确是所有兵器中的克星。今日一战,日后武林恐无宁日。”脸上充满忧郁之色。
姜素云安慰道:“日后之事,谁也无法逆料。但今夜少侠已是赢了,何必忧切于怀!”
靳云珠接口道:“大姊说得对。少侠能将‘天香院’长老击败,料那‘天香院主’也强不到哪里去。”
房英沉重地道:“你们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不瞒诸位说,在下对那尚未见过面的‘天香院主’,愈发戚戚不安,恐惧起来。”
“为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异口同声。
房英表情沉重地道:“以一个纤弱女子,竟能使四海八荒的顶尖高手,听命于她,任凭驱使。这等人物,若非有过人的武功,就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岂是如各位所想的那般容易对付的。”
这话一出,百余九华弟子皆表情转为凝重,默默不语。
房英倏觉得自己这样夸张敌人,反而使她们失了信心,如今自己风尘仆仆,积极救九华派,为的是替武林正道增加实力。这样一来,效果岂非完全消失了。
这一想,他立刻一转语气,继续道:“不过事在人为,天下没有绝对的强者,也没有绝对的弱者。只要各位以后能同心协力,不怕‘天香院’能对你们如何?”
姜素云倏然切齿地道:“不管情形如何,本派掌门师尊惨死之仇,非报不可!”
房英点点头道:“大姐有这等志气就好。刚才大姐宣布凶讯了?”
姜素云点点头,倏见大厅中奔出一位少女,向姜素云禀报道:“灵堂已摆好了!”
姜素云点点头道:“那现在就致祭。”
于是这些九华门女弟子纷纷涌向厅中。房英也被拥簇跟着。
夜色已深,新月惨淡,一座雅稚的前厅中已布置得一片素白,更增加了气氛的苍凉。
供案上香烟缭绕,那装着首级的木匣,端放在供案上,前面供着一些茶肴素果。
在伧促之间,这份布置是简单的。
厅中又响起了一片嚎淘的哭泣。有的掩面痛哭,有的抽搐悲泣,那种凄惨的声音,使房英不禁为之鼻酸。
供案前放着五双拜垫,这批女弟子依着先后顺序,向灵案三跪九叩。
房英也跟着上香致祭,当他望着案上木匣,也不禁感慨万分。
想想在五行山,九华碧凤谷梅君擒住自己委曲求全,竟得这种下场,也足以令人叹息了。
于是,他不禁又想起了失去功力的其余各派掌门,这些人现在情形怎样了呢?那里去了呢?一时愁肠百结,无可排遣。
祭典大礼,在半个时辰后完毕,泣声也慢慢停止。但这些少女个个如带雨梨花,哭得双目红肿,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姜素云道:“少侠远来,至今尚未休息,待我吩咐备点饮食,再让少侠休息一宵!”
房英忙道:“这些事不忙,各位伤毒初愈,还是你忙你们的。贵派掌门已仙逝,你们谅必有许多事待处理。”
姜素云道:“对了,今后九华一派,何去何从,依少侠看,究该如何!”
此刻房英已成了这些少女的偶像,在九华一派,骤失重心下,姜素云已是心乱如麻,不得不向房英请教。
房英沉思片刻道:“谷掌门人既已亡故,贵派在风雨之中,强敌四伺,当务之急,莫如速推出一位代理掌门人,发号司令,再定下一步骤!”
姜素云点点头道:“不错,少侠之言,确是中肯。”
说着她秀眸一扫厅中百余同门道:“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咱们就趁房少侠在此,速推出一位代理掌门人,再讨论复仇之计!”
厅中少女俱都颔首,靳云珠却大声道:“姜姐姐为掌门师尊首席弟子,自然是顺理成章,接任掌门。”
姜素云微笑道:“靳妹妹,多谢了。但你忘了师尊与我们离开九华山庄时,曾留有一封秘嘱么?”
“啊!”
靳云珠似乎想起来道:“不错,师父曾召集各位姊妹说过,此去如有不测,一切后事,俱在留言之中,那封嘱言现放在何处?”
厅中突有一位少女答道:“在师父练功房中。”
这少女一身素白衣裙,长得风标脱俗,神色深沉,举止稳重,房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他原以为九华四燕,必是九华一派中的翘首,想不到还有比四燕更为清丽超俗的人才。
这时,却见狄美筝接口道:“我去拿!”
身形如飞,飘向厅后。
片刻之间,只见狄美筝手捧一只红漆木匣出来。
姜素云是谷梅君的首座弟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木匣,放在供案上先拜了一拜,然后面对同门,启开木匣,取出一张白色素笺。
但当她目光一瞥素笺上后,神色不由微微一变!
这变化看在九华众女及房英眼中,不禁俱都一怔!
纸上是写的什么,竟然使她神色突变起来!
房英暗自思忖着,却见姜素云已声音颤抖地念道:“余此去危险异常,若有不测,当立六弟子方慧为下代掌门人。方慧稳重机警,遇事镇定,望九华门善体吾心,勿以我弃长偏幼也。立嘱人:“九华第十七代掌门人谷梅君亲笔!”
姜素云念完后,颤着双手将遗言放回匣中。她在这刹那朗诵间,似乎已用了毕生力量,神色变得异常疲乏。
“啊!”
厅中响起一阵轻呼,对谷梅君的遗言,神色间都大感出于意料之外。
口 口 口
谁都以为掌门人的继任人,非姜素云莫属。在九华门中,不但她是首座弟子,而且武功人品都不差,现在怎会落在方慧头上呢?
其实,姜素云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她自信师父遗言中,掌门人选必是她自己,怎料到会爆出冷门。
房英自然更加愕然,暗忖道:“方慧?谁是方慧?”
只见姜素云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秀眸一扫同门道:“师尊既已吩咐,方师妹就请出来接掌门之位!”
“这不公平!”
厅中陡然响起一声娇喊。众目瞬处,正是夏侯韵。
姜素云摇摇手道:“夏侯师妹毋为愚姊抱屈,师父如此做,当然有她的见地。如今师父已仙逝,我们应该遵守她的遗言。”
接着一叹道:“其实,师父也并非废长立幼,想我们四燕,随师父出门,师父怎能料到我们会活着回来。立方师妹之举,自是理所当然。”
这句话使得众女释然了,于是不再有人反对。只见一位白衣素裙的清丽少女,轻移莲步,盈盈向姜素云走近。
她——自然就是方慧,而且正是房英刚才发现注目的那位少女。这情形使得房英心头又是一怔。
只见方慧已向姜素云施礼道:“多谢大师姊支持,愚妹有礼了!”
姜素云微微一笑道:“方师妹自现在起,你已是九华一派掌门人了。希望你能一心一德,把九华一派发扬光大,并能为已死去的掌门师尊报仇。”
方慧躬身又是一礼道:“恭聆师姊教益。”
姜素云秀眸一扫,扬声道:“各位同门,还不向掌门人行礼!”
厅中轰然响起一阵清喝:“参见掌门人!”
众女在参谒中,俱跪下去行大礼。
方慧微微一笑,坦然而受。
这情形看得房英眉头不禁一皱。他觉得方慧的举止似乎太傲,而且毫无谦让之怀。
接任掌门,受大礼,固然也无可厚非。但这些行大礼的人,刚才都是平辈啊!
其中姜素云等身份比她高的师姊,说什么也该闪让一番,怎可这般倨傲。
但这是人家门户中的事,房英尽管心中不满意,却不能插嘴。
众女盈盈拜毕,分列两旁,方慧已娇笑一声道:“愚妹既被众家姊姊支持为掌门人,日后自当一心一德,一意为九华门户着想,尚请众家姊妹能鼎力支持。”
众女轰然应诺道:“掌门有命,万死不辞。”
方慧点点头道:“很好。一心一德莫如先整门规,为当务之急,它代表九华一派尊严,自祖师一代传下,咱们身为十八代弟子,理当遵守。”
说到这里,目光一瞥四燕,缓缓道:“大师姊,对么?”
姜素云点点头道:“掌门人言之有理。”
方慧娇容一整道:“那末本掌门人现在先要整理门派了。姜素云,你为先师首座弟子,何以故犯九华门规。”
此言一出姜素云不禁一愕,仰首道:“掌门何出此言?”
方慧冷冷道:“九华山庄,向为男人的禁地,何以把房少侠引进入庄?”
愕立的房英本已对方慧大感不满,初任掌门人,不急急商讨御敌报师仇之计,却先立起威风来,这成了什么话?
此刻一听事情缠到自己头上来了,也不禁为之一怔,心头不禁有了一丝愠意。
但是他不便抗言,也不能抗言!
因为方慧既搬出九华门规,理由充足,何况若一开口,岂非变成了挟恩自傲了?
可是姜素云却怒道:“想不到师妹刚当上掌门人就发起威来了!”
方慧冷笑一声道:“师尊遗命,你师姊亲自要我出来接任,若师姊反悔,不愿遵师父遗嘱,现在我就将掌门职位交给你也未尝不可!”
这一顶违抗师命的大帽子,姜素云当着百余同门,再忍让也接受不了,只得强压怒火,冷冷道:“方师妹你不必拿大帽子来压我,素云违背门规,确有不当。但是若不是房少侠,掌门人此刻恐怕还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呢?掌门人难道忘了人家千里风尘,救命之恩了么?”
其余三燕暗暗喝采,房英也暗暗点点头,心中道:“说得好,倒看你这个掌门人怎么办?。
其实,众女对方慧的质问也觉得过份了点,时值非常,还讲究什么门规,什么男女之嫌。
但是,谁也不便开口。现在的方慧,已不是刚才的方慧,做了掌门人,身份无异已高了一辈,具有了无上的权威。
却见方慧竟微微一笑道:“大姊说得不错,九华一派若没有房少侠,倾覆就在眼前。现在本掌门人认为师姊虽违门规,不算无功,功罪二抵,这件事就算了结。”
这轻轻松松的处置,却反出姜素云及房英意料之外。
姜素云怔了一怔,冷冷道:“多谢掌门人宏恩!”
语气中任何人都听得出含有一份愠怒。
可是房英却奇怪地忖道:“既然如此处置,又何必将问题弄得这么严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有一份纳罕,因为以方慧的举止来看,并不是一个不懂时务的少女;当然,更不是一个傻子。然而竟做出这种多余的举动,既不损人,又不利已,这有什么作用呢?难道方任掌门就欲树立声威?
房英想不透!也弄不懂!
就在思索中,却见方慧那深澈的秀眸,竟向自己望了过来,用一种冰冷得几乎令人心寒的语气,缓缓道:“房少侠,多承你千里取药相救,大德不言报,只有以后再谢了——”
话虽这般说,但神态语气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意。
房英朗笑一声道:“岂敢——”
话未完,却见方慧又冷冷接下去道:“只是九华门下,都是女性弟子,接待少侠颇不方便,只能请少侠离去,待慢之罪只得抱歉了。”
这无异是一道逐客令。
房英剑眉一轩,他心头一片怒火,千里奔波,冒生死危机,得来的代价,竟是如此,使他本来一肚子的计划及话语,都无法开口。
但是怒虽怒,人家下了逐客令,岂能再厚颜耽下去。他倏然冷笑一声道:“方姑娘既然不欢迎,在下就此告退!”
说罢,含忿转身……
就在这时,厅中响起一声娇喝:“少侠慢走!”
房英目光一瞬,却是“赛飞燕”狄美筝。只见她倏起步出行列,向方慧怒声道:“掌门人,你太不应该了!”
方慧冷冷道:“怎么不应该?”
狄美筝道:“人家奔波九天九夜,毫无休息,到此又代本派力阻强敌,姜师姊已吩咐准备饮食,怎可以连一餐饭都不留,轰人家出门?”
方慧冷笑一声道:“刚才师姊们破例请房少侠入庄,是值非常。但现在局面已定,愚妹却再没有留房少侠的理由。”
狄美筝急急道:“这样处理,将来传出江湖,岂非被人说本派无情无义!”
方慧冷笑一声道:“情义自在心中,门规更是要紧,一再破坏,九华尊严何在?”
她秀眸冷笑一瞥房英,继续道:“再说,咱们都是女孩子家,却留个大男人在庄中,如传出江湖,岂非又是一件轰动遐迩的绯闻,遭人非议!”
狄美筝一怔,她这时才发觉一向不大说话的方师妹倏然变得言词锋利,几乎令人无法驳辩。
那知方慧又冷笑道:“看来狄师姊莫非已钟情房少侠,或者已暗通款曲?”
狄美筝的脸迅速飞赤,对这番话,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房英却再也呆不下去,更听不下去,狂笑一声道:“方姑娘愈说愈不像话了,在下早有走意,狄姑娘不必介意了,告辞!”
“且慢!”
房英脚步刚动,却又被一位少女拦住!他一见竟是姜素云,不由苦笑道:“大姐何必一再阻拦。唉!在下岂能再耽下去。”
姜素云暗暗一叹,肃然道:“你绝对不能走!”
方慧脸色一变,冷冷接口道:“为什么?难道师姊已不把本掌门放在眼中?”
姜素云坚决地道:“掌门人,我有理由!”
方慧脸色铁青,道:“什么理由?”
房英苦笑道:“大姐,你的盛意我知道,也感激你。但是现在不论什么理由,我决心不再耽下去,大姐,你放我走!”
“不!”
姜素云坚决地道:“少侠,你忘了刚才那姓岑少年的话?”
方慧插口问道:“什么话?”
姜素云瞥了方慧一眼,并不理她,对房英诚挚地道:“少侠,那岑姓少年说过你将无法活着离开九华,显然表示在山下中途还埋伏阻截,你孤身一人岂不危险!在这里稍待片劾,大家也可打个商量。”
房英苦笑道:“大姐的话虽不错,但我终究要下山的,早晚不是一样。”
狄美筝接口急急道:“姜师姊的话不错,咱们商量一个办法,先探探对方动静,至少你明天再走。黑夜里,容易遭受奇袭。房少侠,你就听师姊的话罢,掌门人之处,一切由我们担待。”
房英尚未说话,方慧却冷笑一声道:“二位师姊像在故意找藉口违背祖师传下来的门规了!”
姜素云娇容一变,怒道:“掌门人说话不要轻率,我与狄师妹凭的是江湖道义,怎能说是故意找藉口?”
方慧冷笑一声道:“对方‘天香院’若来的不止一人,此刻早已对九华山庄发动攻势了。然而到现在平静无事,显然刚才对方不过是恫吓之词,败后一句场面话,师姊们不是故意找藉口是什么?”
狄美筝怒哼道:“对方至今未发动攻势,我以为是房少侠尚在这里缘故,掌门人凭什么判断对方只是恐吓之词?”
方慧也怒到:“本掌门人刚才不是分析得很清楚么?”
狄美筝道:“但是我们的顾虑也没有错。”
方慧怒哼一声,道:“房少侠刚才能一剑击伤对方,怎还会怕他们,你们是故意违抗本掌门命令了?”
房英眼见这么争吵下去,情势愈发不可收拾,不由暗暗一叹,忙道:“三位不必再为在下吵闹了,贵派掌门惨死,团结唯恐不及,怎能再为区区反目。如今魔焰方兴未艾,团结才有力量,不论如何,在下现在非走不可!”
姜素云这时长叹一声道:“少侠既要走,就让咱们四姊妹送你下山。唉!情势如此,九华派只有愧对少侠了。”
房英忙道:“大姐千万别客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强敌环伺,人多只有使我分心,好意心谢了,将来江湖上不难有见面之日!”
方慧冷笑一声道:“少侠,你既要走,还噜嗦什么?时光不早,也可以上路了!”
房英眉宇猛轩,怒火大升,但当看到厅中这许多九华弟子后,不由长长一叹,觉得索制太多,实不必与她计较,就欲转身离去。
这刹那,他倏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忖道:“这新任掌门人方慧何以一味*着自己离去呢?而且又*得如此之急?”
这念头像电光一闪,在脑际掠过,目光不由扫视了方慧一下!
只见方慧口角挂着一丝旁人不易发觉,诡异而得意的笑容,而清澈的秀眸中,有一层奇异的光采。
转过身躯,面对厅门的房英倏然触及一件往事,心神陡然怦然大震!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倏然想起自己初混入“天香院”前堂,在开封郑王塔中扁老的一番话!
当时扁老暗以言语点破房英的身份,曾说会“变骨”、“幻容。奇功的人,虽令人无法识破真面目,却有一种极隐秘的奇征。那就是眼睛上有时会蒙上一层青光。
然而现在,这位新任九华掌门人的方慧,刚才秀眸中,不是闪过一层青蒙蒙的奇光么?
房英心头骇然震动了。他急速收回举起的脚步,又转过身来,凝视着方慧眼神。但是现在方慧秀眸上的青光已经消失,见房英又转过了身来,又变成一种愕然不解的表情。
其余九华女弟子也怔然望着房英,觉得他呆怔怔地何以又不走了。
可是此刻房英却在忖着:难道这方慧是冒充的,真正身份是“天香院”中的人物?
他一时之间,犹疑不决,因为这问题太严重了,若自己判断得对还好,若判断错误,不但是个大笑话,而且也使对方不满,何况此刻这方慧身份,已是一派掌门,非同小可。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别人这份特征,心中没有一点把握,但又不能放弃。因为若方慧真是天香院中人物,那么她一味*着自己离开的缘故,就不言而喻了,其中还有阴谋。
他先自问,难道自己刚才眼睛花了?他旋即暗自否定这种怀疑。这时却见方慧冷冷道:“房少侠,你怎么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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