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玉随着金灵道长步出院落走廊,穿过一条甬道,来到一块无花无草无树木的空坪。
只见这块空坪,约有十亩地盘,呈圆形四周彻有丈高的砖墙,贴墙摆着四脚石架,架上插满兵刃,而且还有些石销石担,搁在旁侧,显见这是“怡心院”练武之地。
少顷,那十六个壮汉,高攀火炬靠墙而立,把偌大一块空坪,照耀得如同白日一般。
接着,金灵道长朗笑一声,道:“娃儿,准备好咱们开始对掌了!”
说完,径自迈步走去一丈,转过身来稳然仁立,神色间显得非常轻松,他那领下的白须和宽大的道袍,迎风飘动,越衬托出岳峙渊停的威态。
事到如此,仲玉虽没有多大把握,三掌能把对方迫退一丈,但他相信五老传子的功力,绝非普通火候可比,尤其为了本身不辱没师门,慎芳的安危在此一举,也不能不作势在必胜的打算。
于是镇定一下心神,徐徐潜运功力,而对金灵道长亭然玉立,答道:“道长,咱们是否就这样,定桩抬臂挥掌?”
金灵道长双目一轩,道:“双方定桩挥掌,恐有先后之分,准见于公平,不若彼此背面而立,由本院壮汉叫一二三,闻到三字即互相转身挥掌,你看这样可公平!”
仲玉迟疑一下,心呈阵电转,主意打定,即笑道:“如此极为公平,那么咱们开始吧!”
说完,前朝金灵道长,暗里急运真力于双臂,同时充气闭穴,准备稳握眭算。
金灵道长旋也背朝仲玉,并且吩咐一个壮汉,高声大叫一二三,自己也慢慢行功,以备运掌。
这时,两人已背朝背相隔一丈站好,各自电预备停当,但彼此心中,却泛起不同的喜悦。仲玉所喜幸的是,他将使出的鬼花样,老道必末防着,三掌迫退对方,自当轻而易举。
而金灵道长的喜悦,估量仲玉的武功再高,也比不上阴风使者四略狂人两个,以其二人之力,不出十招便双双丧生掌下,如今,以三掌迫退这小娃儿,那还不智珠在握?
同时,虽然“怡心院”阴阳剑末炼成,而且损失了天煞地藏人文三席高手,监院护院也已身负重伤,但若能收服这两个英俊美貌资质奇佳的少年男女为徒,不独可以弥补偌大的损失,甚且将靠他二人,雄霸中原武林,光大崆峒威名,如此焉不是失之东隅,而收之桑榆么!
所以,金灵道长此刻是满怀欣备一腔喜悦,以为这一下可以为师门奉献不小,岂知他的希望,却是海市蜃搂那么渺茫。
倏然,骤起一声粗犷的叫喊,划破沉静的夜色,这是对掌前的信号,仲玉和金灵道长,已同时力聚双臂,但二人的神态,却都显得出奇的镇定,大约成竹在胸,有恃无恐。
接着,数出了“一”金灵道长双掌,已平举胸前,而仲玉只垂手而立,往下去数列“二!”,金灵道长的右足,正徐徐前移,仲玉则仍那样毫无准备的站着。这小煞星似真已稳操胜算了。
霍地,那粗犷的声音,高声叫出了“三!”字,只见金灵道长,身形呼地回转,随之双掌并举,排出巨股如天河倒泻似的奇功,疾朝对方卷去。
就在金灵道长回身排掌的同时。则见仲玉身形忽地凌空疾起。腾高二丈,金灵道长的掌劲,已从他脚下撞过“蓬”地一声,卷起一阵旋风,顿时沙尘弥漫,对面看不见人,这一掌之力真是大得惊人。
这当口,仲玉见金灵道长第一度掌劲过去,迅即脚背互点,又升高一丈余,闭气驻空不让身形下降,而金灵拍出一掌之后,但闻眼前一声巨响,同时卷起层层尘雾,失去对方的踪迹,以为尚隐身在尘雾中。
于是,欺前数步,双掌齐排,又是一声爆响,旋风疾荡沙尘飞扬,更加浓了早先弥漫的尘雾,而这两度挥臂排掌之劲,其声势之猛烈,确是仲玉出道以来,第一次赋予到,不由暗叫一声!侥幸,幸亏能随机应变,否则,是不会被对方掌伤内腑,但被迫退一丈二丈,实所难免。
此刻,那十六个手举火把的壮汉,也被适才的掌劲威势惊得目瞪口呆,敢情他们也是才见到,掌院的雄厚内力。
金灵道长拍出第二掌,仍未发见对方的身影,而且也末觉掌有劲相抗,这一下他怀疑了,心下一转,才顿悟着了小娃儿的道,急忙抬头仰望。
恰当他抬头仰望之际,仲玉倏地一声清啸,随之俯身而下,如同巨鹰飞扑,同时抖出全身修为。凌空发掌,立见一股巨瀑似的强劲,夹着风雷之势,巳向金灵道长头顶卷到。
金灵道长一见仲玉,飞身而下,同时巨股劲浪,已临头顶,急切里,跃身后五步排掌反击,但由下往上挥动,其威势当然大打折扣,饶他金灵道长,居崆峒一流高手,这当口也难与之抗衡。
是以,非仅未把仲玉扑下扑掌劲迫退,自己反而为来势所动,身不由己又后退五步。同时,仲玉第一掌甫出,第二掌已接踵而至,其劲道更是巨大无比。
金灵道长正后退之际,复感一股沉如山岳的劲浪袭来,心下顿时着慌,反应一慢,挥掌不及,只闻“蓬”地一声,一条身躯即被卷飞一丈。
这时,仲玉已落定尘埃,未待金灵道长身躯着地,接着,震臂吐掌,第三度向对方袭到。
金灵道长身在空中,伧促沉气下坠之时,哪还能运掌相抗?
以故,狂飙过去击起一声闷响,滚滚沙尘之中,金灵道长再度被卷飞两丈余,就地一滚才挺立起来,面红耳赤显露愧色,圆睁巨目,怒气冲冲望着仲玉,而他的胸腔,已感到血气在剧烈翻涌。
仲玉见金灵道长被自己一连三掌,弄得上头土脸,尽管这是投机取胜,到底有光明正大,当即躬身一揖,含笑道:“道长果然修为高深,技艺不凡,晚辈十分佩服,适才巧取获胜,尚望道长海涵。”
金灵道长被仲玉一连卷飞两三丈,虽也暗佩这娃儿武学了得机智过人,但总有欠磊落不够光明,自然怒气填庸,启动杀机。
可是,待见仲玉陪礼谦让,英风爽朗,没有一点持技凌人的傲态,是以,又把满肚子气消了下去,但其爱才之心仍不愿放弃,当即哈哈一笑,道:“娃儿,根基不错,灵敏可喜,利齿伶牙甚是可造之才,咱们这场赌,当然是你赢了,哈!哈!”
仲玉一听,心中窃喜,乃道:“既是晚辈获胜,道长可要履行诺言……”
金灵道长闻言,面色一正,道:“贫道身为本派,分驻中原掌院,岂会讹你这小孩子?当然要履行诺言……即刻放出你师妹,伤害本院人众一概不究……”
“还有。”仲玉急插道:“即请道长率领贵派高手,退出中原武林……”
金灵道长沉吟一下,巨目暴射寒芒,朝仲玉注视一回,脸上掠过一丝希冀之色道:“这个……贫道也自当履行……只是中原地带,一共有四个分院,分驻长白,点苍、阴山等地,本院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不过……”
“不过只仅道长,退出中原是么?”仲玉插道。
金灵道长朗笑一声,言道:“那倒未必,我可以本派三大主持之尊,传札其他三院,同时退出中原,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又要条件?……”仲玉又楞了,不知这个条件是什么。
金灵道长正色道:“娃儿,需知贫道如此作法,乃是甘冒不韪行事,贫道返回天山,岂不受本派掌门责罚?”
“那么你为何决定?”
“贫道当然令各地分院,即刻返回天山,但是我提的条件,娃儿你必需答应?”
“什么条件?只要晚辈能办得到,绝对允从。”
金灵道长面浮悦色,捋须言道:“你须认贫道为师,但只是名份而已,决不影响你师门的身份,这可以说是秘密也是贫道的重托……”
仲玉闻言猛地一震,顿即面露愠色,暗道:这老道心怀什么诡计?非要强收我为徒,既无师徒名号,只须注定名份,是何道理?……又说这是秘密也是重托,到底是什么寓意?……
这严重的门阀观念,顿使仲玉处于疑难不决之中,若答应相认师徒名份,接受秘密重托,将来传扬江湖,非仅难逃师门大罪,而且身列崆峒势力,不能退出中原武林,将来必起血仇纷争,就是眼前来说,慎芳也必难得获救……如此一来,仲玉可为难了……
少倾,金灵道长见仲玉,面露难色良久不答,于是笑道:“娃儿,我不过是为了,中原武林的安危,也是因维护本派正道的源流,才如此作法,你执意不答应么?”
仲玉沉吟半晌,接着说:“道长,且充说你是什么秘密重托,我再酌情答应。”
金灵道长继道:“第二,你认我为师,便交给你一件东西……”
说着,侧首喝散那些手执火把的阔汉,回目四扫,见已没有人在附近,旋即掏出一个五寸长四寸宽的玉匣,托在手中面色黯然,浩叹一声又道:“这是本派历代相传的掌门的令符奇宝,本来你和那丫头,若真心拜我为师,列为崆峒门墙,便据有此物,将来可任本派掌门,而我之所以来中原,也是为寻求一个奇才,俾使本派继承有人,因为目下派中正为此事纷争甚急……”
说此,略顿又道:“可惜你和那丫头,都不愿意,所以才要你名份上认我为师,代我保管这令符,以免本派相逼图取,待我寻到人选之后,自会找你取回,娃儿,话已说明你可答应?”
仲玉仔细闻来,才知金灵道长收自己为徒,原是如此用意,旋即沉吟片刻,为了中原武林,为了慎芳的安危和金灵的重托,乃决然见从,当即说道:“道长,既是为贵派的前途,良费苦心,晚辈焉不愿成其事,我便认你为师便了……”
语毕,霍地倒身下拜,道:“徒儿,文仲玉,拜见师尊……”
仲玉如此一来,出乎金灵道长意料之外,想不到他口里答应身躯也拜了下来,果真是爽朗俐落,只喜得金灵道长呵呵大笑,忙俯身挽起仲玉,道:“贤徒少礼,彼此师徒之份,仅这一面之缘,明日我便行诺言,着令本派人众,返回天山,可惜为师一未授艺二未赠物,实在过意不去,这只有以后弥补了……”
说着,把那白玉匣,放在仲玉手中,又道:“现在把这‘令符奇宝’,交传与你需得好好珍藏,千万不可泄露秘密,因为事关本派死亡,而且,这玉匣中,除了令符宝物之外,尚有一本“天罗真经”,上有绝世武功遗憾的字义玄奥,为师只不过习得其中一少半,你若特具造化,不妨仔细钻研。”
仲玉听说这白玉匣里,不独藏有令符奇宝,而且那本“天罗真经”,还是一部武学秘笈,心中好不欢喜,以后可以精研其个奥秘自求深造了,但仍怀疑金灵道长,为什么把这旷古奇物,放心交给自己,于是说道:“师尊,你把这令符奇宝交给我,不怕将来据为己有么?”
金灵道长哈哈一笑,道:“贤契说那里话来,我已看出你不是那种人,否则岂会放心交给你?再说你若真据为己有,只要身属崆峒,也是我求之不得的……现在可告诉我,家住哪里,令师何人?”
仲玉肃然答道:“徒儿家住桃花源,恩师乃华山万形客杜……”
“我知道了!”金灵道长,倏地插道:“以后行道江湖,切记徒犹师讳,免被人责为承教不严,你知么!”说话中,满脸威仪,双口如电,紧注着神玉。
“徒儿知道了!”仲玉欠身答道:“心中不由一阵羞愧。”
接着金灵道长仰天肃容而立继道:“令师乃中原五奇之首,果真是明师高徒,我到底没看错人……现在且随我,去见你那师妹吧……”
语音甫竭,侧首朝仲玉慈祥地一笑,领先向甬道走去。
仲玉收藏好令符奇宝,尾随金灵道长身后,穿过甬道,左转经回廊直达张阳殿,来到藏经楼下。
这是一座三丈正方,高达八丈内分五层的楼阁,这最底层没有楼梯只有一根五尺高木桩,钉在上层洞口的下方,以作为上楼垫脚之用,但也须要一点轻功本事,才能上得去。
就在那五尺高木桩旁侧,覆着一口金光灿烂的铜钟,高有七尺,方圆五尺,真是个庞然大物,钟的旁顶压着一个铁凳,似惟恐关在里面的人,把钟顶起来用的。
其实,仅那口铜钟已将三四千斤,而且关在里面也无法使力,要顶也顶不起来,再加上一个大铁凳,纵是天生神力,也无法出来。
所以,仲玉一见这样大的钟,想到慎芳在里面,一点风不通,就是不会闷死,也将折磨够受了,由然心内一酸,星目漓泪欲滴。
此刻,金灵道长走进钟旁,用掌一拍顿即发出“当”的声响,清晰嘹亮已极,说道:“贤徒,你那师妹关在里面,不过你放心,她没有丝毫损伤,只是吃了点苦头,像她那样顽皮刁钻的丫头,如此折磨一番也好……”
语毕身形一提,用手在钟顶上一接,接着“呛”地一响,钟躯立即启开一道小门,恰好可以容一个人进去。
接着,由里面钻出一个人来,动作倒是非常快,白影一闪,已站在钟旁,正是刁丫头温慎芳。
只见她云发松蓬,满脸怒气,杏眼喷火,腮帮子鼓起好高,一身大汗,差不多裹外衣裳,全都湿透了,红红的脸上仍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淌,就像刚由水中,爬上来似的。
试想,时已春暮,天气暖和多了,她生气热,被关在漆黑不通风的钟下,哪还能不被闷出一身大汗。
仲玉见她狼狈的模样,真是又疼又怜,于是低声叫道:“芳妹……”
慎芳听这一声低唤,迅即掉头朝仲玉惊楞地望了一眼,又把头摆正,气道:“你还记得我这个人?……”语时中,含满受尽委曲的伤心,和少女将要大哭之前特别的首韵。
仲玉见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当即笑道:“你还在生气?我怎会忘记了照顾你!”
“我为什么不气!”慎芳大声叫道:“关在这里面,几乎给闷死了你才来!还说照顾……”
说到最后眼泪已夺眶而出,声音也变成哭腔了……
倏地,她抬袖抹一下脸上的泪珠身形一欺,站在金灵道长面前,伸手一指,叱道:“你这老杂毛,我的轻功虽比不你,可是我还有你比不上的功夫,为什么不较量清楚,就使我鬼名堂把我抓着,关在这里面,今天我和你拚到底……”
这丫头一向是说动就动,动起来就没有个完,而且动作出奇的快,金灵道长方听她滔滔不绝的叱叫,跟着已然掌袖袭来,立即撤身暴退,旋又横飘一丈,避过来势,笑道:“小丫头,我们不必较量了,已是自己人何太认真了!”
慎芳一袭不中,野性大发,娇躯疾闪,又向金灵道长长扑去,大喝道:“什么自己人,谁认识你……”
仲玉看她这蛮横不讲理的情形,若不再阻拦她真没有一个完,不斗到占到便宜,是不会甘心的。
于是,刚待她扑近金灵道长跟前,迅即身形一跃,抢先拦在她前面,迎合来势,猛地张臂一搂,而慎芳也因使劲太猛,眼见前面人影一闪,怎奈一下子煞不住桩,便被仲玉搂个结实。
接着,仲玉低声说道:“芳妹,这位道长是恩师的好友,不要太放肆了。”
“什么好友不好友”,慎芳娇声道:“那么大年纪也不知江湖规矩,强要人家做他的徒弟,不答应就关在这里面,到底谁不对?”
说着挣脱仲玉的怀抱,气在一旁发呆。
这当口,金灵道长对她,放刁十分可爱,虽是出言无礼,也不在意,当即朗笑一声道:“小丫丫,别生气了,贫道向你陪不是如何!”
慎芳也没理采,仍站在那里,但她心中已泛起胜利的骄傲。
随之,金灵道长朝仲玉道:“贤徒,你带着师妹回去吧,我嘱咐你的话,千万记牢就是。”
语毕,径自转身疾跃而去,霎那间,便消失于院落之中。
仲玉呆了一下,移近慎芳身旁,轻声道:“道长已陪过不是,你该满意了……我们走吧……”
说着,拉着她的柔手,走出藏经楼,随之,双双腾身纵起,跃上屋顶,越过院墙即抄小路疾驰而去……
黎明过后,旭日映出漫天红霞,美化了暮春的绿野。
仲玉和慎芳离开“崆峒禁地”,经过了半夜奔驰,已到达桃花源山后,只见一片山峦起伏,碧翠欲滴,空间百鸟交鸣,悠扬的啼叫,唱出了自然的秀丽,也震动了归来的江湖儿女,切望天伦温情的心弦。
这时两人都怀着无比的欣奋,为着即将见面的亲人,发出坎快的微笑,此种心灵的快乐,只有久别家圆的人们才能领略列。
由之,他俩慢下脚程,并肩挽手缓缓而近,一边喁喁私谈,尽诉衷曲,一边游览山景,熟悉地势,那种亲密情浓的样子,真如同闲云野鹤似的神仙眷属。
然而,当他们偶尔沉默的是时候,却想着此番进入“洞天别院”,亲人乍逢之中,会是什么情景……
仲玉思忖着,离家已有四月,遗憾的是母子因误会而诀别,如今误会虽消除了,可是那忤逆不孝的傲态,不知娘是否能宽恕……这番再相见,她老人家是喜?还是悲?……马洞主的箭伤,是不是已然痊愈?彼此见面我该如何,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耶炼白骨血光剑的尹翠鸾,照日程算也该来了,可是她来作什么呢?……
而慎芳心里则感觉,都说“洞天别院”险恶之地,到底险恶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到处都是陷阱……想必比我们“天府精舍”,要厉害多了……江湖传扬婆母是个女魔,如果传言不虚,定是个阴沉可怕的怪妇人……她见到我会不会喜欢?要是对我非常冷峻,那怎么办?……见面之时我该称呼什么呢?是唤婆婆!还是叫一声娘……
这两人心中,虽然都惟恐与云霄见面,会遭到意外的颜色,而且也思虑到,许多眼前未见的事实,但是,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回到自己的家。
未几,转过一座山头,攀过一片断崖,已隐约见到一片黑鸦鸦的屋面,深藏在浓翠密荫之中,可惜万树桃花,却早巳凋落了。
慎芳遥见“洞天别院”的房舍,秀目不住环睇四周,看到这花红柳绿,苍山挺秀的绮景,芳心有说不出的兴奋,说道:“这里的风景真美,称得上是世外桃源,想院中的景致,更会是幽然雅静呢?”
仲玉笑着接道:“当然是非常俊美,不然娘怎会隐居在此地?
何况那地方,是她老人家精心培植出来的!”
慎芳不住点首浅笑,明亮的眼睛,尽在东瞧西望,溜转不停,脸蛋上堆满了少女的香甜,可见她高兴到什么程度了。
仲玉和慎芳又转过一片山崖,前面则是一片碧绿如茵,浅草没马蹄的原野,地盘倒不大,算得有数百来亩,三面营山一面临溪,也非常宽,夹岸垂柳凝翠浓荫,其间尚栽植许多花蕊,正吐出万紫千红,真是优美绝世。
这山明水秀的所在,使得仲玉二人,又是一番赞叹,当即朝草原中走去。
倏然,在草地上发现十几件衣衫,胡乱地抛在那里,奇怪这是什么人所遗留,莫非曾有外人来过?仲玉二人心中顿生疑惑,一同向前细看,都是些和尚的法袍和袈裟。
这一下,他俩更奇了,怎么只见衣衫不见人!环目四望了无人迹,这真是怪事。
霍地,仲玉记起紫薇仙子,曾警告过有—群怪和尚,要在“洞天别院”山后,强要着地修庙,想这十几件法袍,便是那群怪和尚所留,可是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自此,仲玉有点儿着急,遂朝慎芳说道:“这些衣袍,定是那群怪和尚的所留,但在左近未见有人迹,倒是很奇怪?”
慎芳也觉得事态蹊跷,当即接道:“莫非依然进入院中了?”
说着,径自俯身去拿一件法袍,不知她是何用心,这丫头往往如此,想动就动,但当她提起一件法袍,可把她吓呆了。
原来她提起的法袍,已坚硬得如干皮牛,好像经过什么液体泡过一样,上面沾满了毛发,和紫黄色的痕迹,而且有一股似香非香气味迸出。
刁丫头瞧了一会,把那件法袍,住地上一丢,轻轻点头不已,似乎她悟出了真象。
这时,仲玉开言说道:“我们别在此耽误了,赶紧回去,也许那群怪和尚真到了我们院中!”
慎芳闻言朝他瞄了一眼,轻声笑:“怪和尚早已死光了,你还急什么!”
“你怎么知道?”仲玉奇道。
“我当然知道!喏,你看这法袍!”慎芳嘴里说着,伸莲足朝那法袍上一踩,只听“沙”地一声,法袍便成了碎粉。
仲玉仍不知是什么缘故,乃道:“这法袍虽值得疑怪,却没有人死后的痕迹,你凭什么断定怪和尚已死光了?”
慎芳娇笑道:“如此看来,可见你还不如我……哈……哈!”她又露出骄吟的疯狂。
她这一放刁,更把仲玉弄得莫名其妙,只瞪眼瞧着她,笑得柳颤花摇。
少顷,慎芳笑够了,舒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的阅历,比我还浅……告诉你,那群怪和尚,早巳被娘悉数置死,而且用“化尸粉”,把和尚的尸骨都已化掉……我们察看这件法袍就知道了,不过,这是奶奶教我的!……”
仲玉哼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我以为你的阅历如何深,这点睹物推理的经验,还是奶奶教的!”
“唷!”慎芳笑容突敛,不服气道:“这么说你到底比我强多少?”
“看你……”仲玉无可奈何地说道:“又像要哭联……其实我一点也不比你强,你才真能干呢!”
说着,偎交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别板着脸了,待会儿娘见到你这样儿,也会不高兴的……来,走吧!”
语毕,牵着她向溪边走去,而慎芳则似笑非笑,昂首不吭声,不时向仲玉瞄睇,默默缓缓随行。
他俩走近溪边,瞩目打量,这溪流约有二三十丈宽,其中微波荡漾,藻草纠缠,许多鱼虾游来游去,甚是活跃,溪流彼岸是茂密的柳林,绿荫一片,看不见面,不知院舍是否就在其中。
倏地慎芳惊叫道:“咦,玉哥你看,那树林下有一条红衣人影……”
仲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见树林边,闪过一条巧小的红衣人影,身法非常轻捷,眨眼间,已隐入林深处,可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看其衣饰,极像六洞主之一,于是说道:“想必院舍就在此林中,而那条人影,也许即是一位洞主……你看那边有一座桥,我们这就过去!”
于是两人穿过垂柳,向那座桥疾跃。
这是一座用粗铁条,所编成的软桥,上面铺有木板,两旁有油藤扶手,与五般吊桥无吊,所不同的是,桥面特别厚,而这种厚的形成,不是木板和铁条的本身,乃是其中夹有其他作用的东西所致。
仲玉两人扑近桥头,启眼一看,只见右首竖一块石碑,上刻:“多走阳关道,休过铁索桥”两句警语。
紧接桥头则竖着一座石坊,横刻“洞天别院”,四个铁划银钩的行草,而横坊的上面,排列着酒杯粗细的铁栅,真怪,铁栅安置在石坊之上,有何作用?能阻止别人过桥?慎芳心里起了疑惑,但她并未作深入的推测。
仲玉对石坊,并末如何注意,只是那四个字,倒使他感到特别亲切,也许由于自幼至今,少沐亲娘慈润,如今,怀着忏悔的心情归来,仅见到与乃母有关系的四个字,难免有所感触,而觉得每一个字,似平都流露出无限亲情……
少顷,侧首朝慎芳笑道:“芳妹,过桥就是家了,这是我们的桥,可以大胆走……”
陡然,慎芳“呼”地抢在仲玉身前,道:“你怎么老是占先?这回可要让我先走……”
娇音一收,莲步疾移,姗地款摆而去。
铁索横跨二三十丈,本来已很软,人在上行走的,自然一弹一弹幌动,由之,慎芳童心大发,故意一步一蹬,把铁索桥弄得颠簸不已……当即朝仲玉回目笑道:“哟,这桥好软呵,真好玩……”
仲玉走在后面,见她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是含笑摇头,心忖:快要出嫁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真是……但她那种脾气,又不好扫她的兴。
慎芳一步一蹬,想是忘形了,忽地娇躯轻起,腾高五尺,落下身来藉桥面的弹力,莲足—点,娇躯顿被弹送—丈,如是,地一点一弹,尽自耍玩起来。
倏然,当她身形被弹高一丈,翩然下降莲足一点桥面,随闻“咔察”一声,顿被一块木板反弹之力,抛高两三丈,这时,她才警觉桥面,设有机关陷阱。
于是,凌空沉身下降,稳然而落,岂知她降落之时,恰巧又踩着一个弹簧,但闻“咔察”一声,白影划空而过,慎芳被弹飞五六丈,而且已抛在桥外。
这一下,她心慌了,忙吸气挫身,粉臂分划,莲足互点,再向桥面落去。
仲玉早先见她只登步轻弹,没有什么异样,但忽闻卡地一响,镇芳即弹飞两丈,心知桥面有机关,接着又是卡地一响,丫头顿被抛飞五六丈,随之,身后“哗啦”声中,桥头已被铁栅封住。
如此一来,仲玉也急了,他不是急后路被封,而是担心慎芳凌空帼隔桥五六丈,是否能一口气扑到,于是,情急之下,飞身疾射,直向慎芳迎去。
当接受慎芳旁侧,忙沉气驻身,伸手轻轻一拉丫头的娇驱,她才借着一拉之力,飘落桥面,已是粉面发白,娇喘呼呼,芳心犹在猛跳,手扶着油藤望着溪流发楞。
仲玉落定桥面,趋前笑道:“怎么样?真好玩吧!”
慎芳白他一眼,冷冷言道:“有什么好笑!……前天你在我家,不也触动机关,被关在铁笼里……像猴似的你怎么不笑……”
说着,扭头启步,竟向前面慢慢走去。
仲玉见她又要要发脾气了,当即也不吭声,也不理睬她,竟自超过她前面,朝桥的彼端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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