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紫府宫高手南下消息,早已传闻入紫府魔君耳中,话说回头,当日紫府魔君在长白之时,本已安份附在邪派宗主之下,怎料有一天,桑龙姑上长白探访阴阳妪,因利乘便,和紫府魔君认识了,一见之下,紫府魔君惊为天下,色授魂与,要知那魔头一生最爱美色,名节败坏,狼藉武林,也因这椿失德之事,一见玄冰美人长得貌美如花,安有不十指大动,思以染指之理,便也借故和她辛近。
桑龙姑外号玄冰美人,名符其实,自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一类人物,初时并不怎样注意,及后才知当前这男子乃是威震武林,西域一派武宗的紫府宫中高手,她为人最是狡黠,心念陡转,自忖道;“看他一脸急色相儿,何不将计就计,和他亲近亲近,骗他写出紫府武术秘笈,再作道理。”
在她的心意中,如能学得紫府宫武技,即使不能称霸天下,最少也可与长白邪宗阴阳门相颉颃了。当下,便怀下一颗不良之心,觊觎他派武学至宝,除非她不肯假以词色,一假词色,紫府魔君益是意乱情迷,终日缠着桑龙姑厮混在一起。
本来桑龙姑已琢磨好骗紫府魔君写出秘笈之计,后来一细心观察,便又觉得不对劲来,她是觉察到阴阳二怪殷勤接待紫府魔君者,并非为一般江湖道义,其用心也与自己相同,在觊觎紫府门的武学绝传,心中不由怵然一凛,自忖着:“如果在这里诳出紫府魔君写下武学,势必露出破绽,给阴阳二怪知道,那还了得,纵使逃得下山,写下武学,也必被他们取夺,倒不如想个法子,骗这小子下山,入关之后,再慢慢弄他!”
这主意倒也想得不错,就在当天晚上和紫府魔君相会的时候,装出愁眉不展,悒悒寡欢的样子,这下子可急死了紫府魔君,要知他已然把桑龙姑看成他的命根儿,美人心情不快,他自己也是索然无趣,乃连连询问,哪知桑龙姑除了轻轻叹息外,不作一言,这更急死了他。
又是一阵叠口低问,桑龙姑才装出很为难的样子,幽幽道:“枉你七尺昂藏,依附别人门下,岂不羞辱,这教我太失望了!”
紫府魔君吃了一惊,皱眉道:“阴阳双老待我以上宾之礼,如何有折辱之处?”
桑龙姑冷哼一声,说道:“你就不能自立门户,要长依他人,我最瞧不起这种人!”
紫府魔君想了一想,也觉有理,自忖道:“我也是一身武功的人,要依他人庇护,未免羞辱。若非本门那些混蛋来找自己麻烦,中原虽大,我岂放在眼里?”
忽反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想教我怎样做,何妨直说,如是有理,我自当依你便是!”
桑龙姑冷冷一笑,幽幽道:“你到长自来无非为避本门仇家,以中原之大,我们就不能找个隐蔽之所,结缘双修?在这儿我总觉不快,和你辛近一点,阴阳妪那老怪妇就眼红,这真叫人气死,喂,若不依我的话,你不走,姑娘也要走了!”
这话一出,紫府魔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道:“依你,依你便是!”心下一边琢磨:“不错,以天下之大,若找到僻处,料本门中人,也未必就找得到!”
桑龙姑回嗔作喜,嫣然一笑,秋波连转,作出媚眼,向他抛了一下,紫府魔君心头一乐,痴痴迷迷,信口问道:“那么,你准备偕我上那儿去?有什么好去处,请说出来!”
当下桑龙姑说出西湖风光甲天下,要先到西湖游玩些时,再逛其他名山灵胜,择个好去处,结伴双修,桑龙姑的话才出口,紫府魔君已没口赞成,其实他也不敢不赞成,两人又商量了出走办法。本来,紫府魔君要依武林常规,向阴阳二怪告别,桑龙姑亟亟以为不可,说一给二怪知道就走不成,必遭阻挡,甚至二怪恼羞成怒,出手加害也说不定。
紫府魔君也自心有忌惮,便依了桑龙姑的话,在一个暴风雨交加夜晚,相偕出走,幸而阴阳二怪没有防备,果然给他们走脱,后来便在西湖住下,镇日里游玩作乐,桑龙姑工于媚事,直把紫府魔君弄得如身处瑶池仙境,心花怒放,怎料乐极悲生,忽然江湖上传来,上长白被困的紫府宫高手已经脱险,南下缀其踪迹的消息。紫府魔君心中大骇,他前此口里虽硬得紧,其实对本门高手惮忌得很,尤其打听同来有唐古拉铁和追凤神叟二人,更是魂飞魄夺,要知这魔头目空一切,对本门只畏惧三人,一是他的业师紫府老掌门;二是师叔追风神叟;三是小师弟唐古拉铁,对这位小师弟更是忌惮,因知彼深得乃师衣钵真传,自己断非他的敌手。
紫府魔君一急之余,乃仓皇和桑龙姑一商量,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桑龙姑虽对紫府魔君并无真爱,由于他尚未写成紫府武学秘笈,找个僻地完成它,正合心意,当下也佯作惊恐,忙不迭催速走避。
经过细细商量,两人认为入川最为稳当,结果便星夜赶程,径向峨嵋山而来,行非一日,半月以后,已抵峨嵋,也不惊动峨嵋派中人,便悄悄在山北一极偏僻地方,结庐而居,紫府魔君果然依了桑龙姑的言语,继续撰写这绝代武学之秘。
在紫府宫高手未曾跟迹而至之前,这魔头已然把秘笈撰写完毕,赠给爱侣桑龙姑了。
桑龙姑得此异宝,心中自是欢喜不迭,方知紫府魔君真心爱她,也便一心一意爱上那魔头了。
话分两头,且说紫府宫高手,在济南与赤城山主及铁笔书生别过,当即马不停蹄,放开脚程,赶到西湖,不料到得西湖,风光明媚依旧,叛徒踪迹已渺,再向江湖道打探,因这番两人行踪诡秘,形迹不彰,故也无法打探得到,十余人遂分成三拨,天南地北,随处查勘,话说其中负责在川西一带侦查的一拨人物,正市料府魔君最忌惮的唐古拉铁和追风神叟及另一名叫唐古拉穆的高手。
这一天,一行三人自浙西折返浙东,折返原因,是唐古拉铁要求,上赤城山访拜赤城山主,顺便看看他的心上人秦瑜,当唐古拉铁提起之时,众人都答应了。
追风神叟这老头,忽然想起古时男女相爱的风趣,笑着说:“贤侄不提,师叔也有个念头,屈指数来,你与瑜儿那丫头已然半载不见,让你们见见,解解相思之苦也好!”
说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唐古拉铁心中欢然,面上却是流霞毕呈,尴尬地谢了师叔。西湖离赤城并不远,依他们脚程而论,顶多也不过三天两天时光。转瞬三天已过,赤城山已在眼前,不消片刻,已然到了赤城老儿修为之所,在精舍之前,乍见一个姑娘,泪痕披面,在一口新坟上哭得死去活来,旁边站着一双少男少女,也自皱眉搓手,连连叹息。
唐古拉铁不看犹可,一看不由颜色大变,当前这姑娘,不是他心上人秦瑜还有谁来,她死了什么人,哭得恁地凄凉?正待开口动问,旁边站着的那对男女,此时已然瞧见他们,忙不迭拱手施礼,叫道:“各位前辈到了。”
这对男女非是别人,正是赤城山主女儿徒弟,辛源鸣和那眇目妇。众人也还了一礼,说道:“路经宝山,特来访谒尊师,有烦姑娘,世兄通报!”
他们对答之间,秦瑜已然听见,她本哭得迷迷惘惘,对身后来了什么人,也懒得理会,陡然间听得说话的人有唐古拉铁在,精神陡振,一抬头,似有万般感触,颤声喊了一句:“唐古哥哥,你回来了?”泪珠儿已如泉涌,号啕大哭起来。
唐古拉铁身子一飘,脚下三爻六变,众人还没眨眼,他已飘至墓前,扶起秦瑜,执手相看,不胜依依,再转眼向墓望去,不由又是一惊,只见那墓冢上的碑石,写着:“秦门少君亮之墓”,才知土里的是秦瑜之弟秦亮。
秦亮自蛇岛遇救,遄回赤城休息,依照俞公典吩咐,日服一解毒药丸,无奈此子劫厄深重,受阴阳妪鞭鞑于前,遭郭子湘荼毒于后,再在蛇岛水牢囚禁日久,天天给毒蛇噬袭,除了遍身伤痕,剧毒累积外,身子本已虚弱不堪,虽得解毒丸治好蛇毒,元气仍未复元,又因赤城山主等前辈赴长白,家中没有一个老人在,缺乏家常经验,赤城山主还未返家,秦亮已经因虚弱症撒手尘世了。
唐古拉铁问明原委,也自伤心滴泪,怔怔半晌,才安慰秦瑜道:“人生修短有数,亮弟即已夭折,人死不能复生,伤心徒自苦耳,还望瑜妹节哀顺变!”
伏在他肩上的秦瑜,长叹一声,哭道:“我好命苦啊!一家三口,老父弱弟俱遭不则,往后教我如何活得下去!”
正说话间,赤城山主也已自精舍中步出门外,一瞥各人,不由大喜,扬手迎迓,哈哈笑道:“什么风把各位吹到这儿,小老儿有幸了!”
才转头,秦瑜与唐古拉铁的光景已入老人眼底,只见他喟然摇头道:“瑜儿朝夕悲哀自若,不难追乃弟于地下,好了,唐古公子一到,瑜儿有救了!”
这老儿慢慢行前,到得秦瑜和唐古拉铁站立之处,未开言,秦瑜已然哇地一声哭将出来,叫道:“爹啊……”
赤城山主皱一皱浓眉,轻轻抚着秦瑜的秀发,正色道:“瑜儿,你当真爱紫府宫少掌门唐古公子?”
秦瑜愕然瞪视,泪犹不禁,汾然而坠,堕泪中点了一下头。
赤城老人继续说下去:“人死不能复生,亮儿即殁,难道就哭得活吗?瑜儿,可知你这样做,将成不贞不孝的人,怎说得上爱唐古公子?”
秦瑜心头一震,定睛细视她的干爹,只见他老人家,面色庄重,心知必非随便说话的,心下一酸,垂泪问道:“女儿心伤身世,复怀老父弱弟,伤心堕泪,乃是天性,干爹不贞不孝之说何来?”
赤城山主宽一宽脸色,笑道:“伤心流泪,乃人情之常,为爹怎能禁止,所以说你不贞不孝,乃指不识大体。那就变成愚孝,须知伤心也得有个限度,你家只剩你这点血脉,将来继承香丁,也端赖你,虽云女儿之身,儿子难道就不可以过继?你今一味恸痛,日久必坏身子,倘有不测,秦门哪能不断后;再说,你既爱唐古公子而又要自毁身体,这难道是爱?故说你不贞,可明白吗?”
秦瑜怵然一凛,心念一转,干爹的话也委实有理?当下,乃强抑悲怀,谢过干爹教悔之德,便随众人进入精舍,当日,赤城山主以嘉宾好友当前,大开筵席,以飨各人,自不待言。
虽秦瑜受了赤城山主指点,心中雪亮许多,毕竟悲怀并未去尽,哭泣是停止了,依然郁郁寡欢,这情景,给赤城老人瞧在眼里,心下一琢磨,已有了计较。
紫府宫高手三人,在赤城盘桓了三天以后,因心急于缉访紫府叛徒,便即告辞,赤城山主虽盛意拳拳,兀是留客不住。
临走的时候,赤城山主把唐古拉铁叫过一边,商量道:“秦瑜终日悒悒无欢,放在这儿,出门便睹亮儿坟墓,触物生悲,终究非是善法,要她摒除此念,唯一之计,只有随公子同行!”
唐古拉铁也有同感,对秦瑜悲怀未释,良引为忧,此时听了赤城老人言语,憬然道:“老前辈金石良言,极有见地,待晚辈和本门尊长商量,再作定夺。”
当下,唐古拉铁便和追风神叟及唐古拉穆商量,两人也见秦瑜悲苦太甚,于心不忍,便即答应了。
这一番来时三人,下山变为四众,便朝两湖一路南下西行,朝川陕一带进发,同时并向江湖道的人打探本门判徒及桑龙姑有消息,可惜如石沉大海。
不知不觉,此时已入湖南地面,到得一处,正是湖南首府长沙,因要找寻两人踪迹渺杳,各人便也不急,便在长沙住下,慢慢再行打听。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竟渡过两个寒暑,由春而冬,周而复始,这时已入秋天,仲秋时节的长沙,虽比广东冷些,但比起北方却是和暖得多,紫府宫高手,在此山明水秀的三湘地方,虽没觅到叛徒,情绪上已松弛好多。
一日,唐古拉铁在长沙郊外信步闲行,陡然间,见道左来了三个人,一男两女,两女中一人其貌寝甚,唐古拉铁一眼便瞧出那丑女正是在长白山上所见的单婵,再定神注意那双陌生男女,却是并不认得,但看身形步法好熟,一时猜不起他们是谁。
这时,单婵也见到他,似很吃惊地叫道:“南哥哥,紫府中人来了!”
当前这对男女正是南星元与史三娘,前此他们与群雄厮会,但以易容相见,此时却是庐山真面,故唐古拉铁见面不识。他和她正在喁喁细语,音调甚低,兀是听不出他们在谈些什么。
南星元陡听单婵这声惊叫,急抬头向前眺望,在这同时,唐古拉铁也是心头大震,追忆前事,南星元怎地由一个面如黄蜡,病容满脸的老人,一变而为英风飒飒俊朗人物,正迟疑间,南星元已遥遥向他拱手道:“唐古公子何时光临此地,幸会幸会!”
唐古拉铁一怔,随哈哈笑道:“塞外怪杰,我早猜你不是个衰翁,原来是在故弄玄虚!”
南星元告罪道:“前此因避阴阳二怪耳目监视,只好易容化装,欺诳之处,尚望鉴原!”
唐古拉铁微笑不语,一旋头又瞥了史三娘一下,但见她也已非昔日之龙钟老妇,而变成一个羞花闭月,貌美如花的少女。
史三娘对他嫣然一裣衽,笑问道:“瑜妹可好?”
唐古拉铁拱手回礼,道谢一声:“托庇幸得粗安无恙!”
南星元这时才给单婵引见,又说起在长白时,得蒙单婵暗中帮助之事,唐古拉铁又是道谢一番,慨然说:“单姑娘,本门与你夙无渊源,得你仗义相助,在下衷心感激。本门素来恩怨分明,得人恩惠,永生不忘,在下日后,必有以报姑娘的万一!”
唐古拉铁虽不说出,但在其心意中,早已打定将来必以本门一般绝技传授给单婵后人,这就应了后来在那山峰上,与千手如来较技之后,把八手神功蜕变而成的“流云飞袖”传给玉萧郎君史炎!
事缘玉萧郎君史炎,本名南宫化,乃一身兼三门的儿子,因三门都是紫府迷宫的恩人,所以玉萧郎君屡屡作恶,那葛衣人只是略施小惩,并不深责便是这个缘故。
半晌,四人寒喧一过,唐古拉铁问起南星元他们何去何从,才知他们今天才抵长沙,尚未找到宿头,当下,便朗声道:“南公子,史单两位姑娘,若蒙光宠,同至在下所寄栖之所同住如何!”
南星元等人本来也须找个宿处,对此当然无可无不可,便也欣然,答允随行。
到得旅邸,唐古拉铁又给人引见,相会甚欢,史单二位姑娘和秦瑜也很投契,盘桓十天之后,南星元忽对唐古拉铁道:“公子和贵派高手,仆仆风尘,无非在追寻叛徒魔君,在下和公子不同,过去,我是个没有家室的人,四海飘萍,那也不在乎,现在咱们已有家有室,故须觅佳地,与贱内结伴双修,不敢多事叨扰,明天,咱就要离开此地!”
唐古拉铁有依依不舍之意,但南星元恳切言词,听来甚是有理,故也不便阻拦他,只得说道:“南公子说的甚是,在下怎敢多所挽留,阻碍两位清修,不过,本门出此叛徒,迄今数载,犹未清除,心中不安,南兄此去,如得叛徒消息,敢烦饬人通报,代为清理,本门也不怪你!”
翌日分手,自又一番依依不舍之意,尤其是史单二人和秦瑜,益形惆怅,只见三人眼眶红润,黯然无言,洒泪五更亭外,挥手而别。
三年后,南史单三人,周游各处名胜山川,迄未找得一处修为胜地,这天,三人一商量,史三娘说道:“我曾耳闻人说天下修为之所,莫胜于四川峨嵋山,咱们何不前赴一观,或可得一佳处!”
单婵也是赞同史三娘之意,只有南星元眉尖紧锁,淡淡道:“不错,峨嵋乃西蜀一大名山,自然是个灵胜所在,不过,峨嵋绝顶现有峨嵋一派在那里开宗立派,我们也为武林中一派高手,怎好和他们争这胜地!”
这话说得甚是,凡有身份的武林人物,择地开宗,必以该地并无别派,始免去争夺地盘之嫌,峨嵋派也是武林中一大宗派,既有它在那里,别人怎好意思去掺杂,该派即使不理,于理自己也说不过去。
因是之故,前此桑龙姑偕紫府魔君避难峨嵋,也正利用紫府中人必不想到会在他人门墙之下托庇的缘故。
史三娘听了南星元的话,想了想,沉吟道:“我们不干扰他们,峨嵋那得不容,那山又不是他家所有!”
南星元笑道:“这是武林规矩,他家不干涉,自己也害羞,江湖上会笑话我们无处立足!”
史三娘为人个性偏执,想去的地方,便一定要去,又争了一会,南星元无奈道:“也罢,我听你便是,不过到了峨嵋,最好择个偏僻之所,不要随便露面,惹是招非!”
史三娘失笑道:“好个没胆量的南哥哥,罢了,你肯去,咱们全依你便是!”
一行三众,当日即动程赴峨嵋,峨嵋派既为武林一大宗派,开宗之地,在绝顶山南,乃武林中尽人皆知之事,南星元哪会不晓,于是,乃悄悄带着史单二人,与峨嵋派所在地背道而驰,遄往山北,这一去,恰是桑龙姑与紫府魔君逃匿之地。
山北风光,自难与山南北拟,这所在,怪石嵯峨,形势陡峻,一派密茂丛林,阴森无恨,三人慢慢找去,才在绝顶一处高峰,觅得一个栖宿修为之地。
这宿处是包围在一派丛林之内,中间一块下陷盘地,光景与外边紊乱不堪境界绝异。里面修竹处处,井然有序,鸟语花香,清泉潺潺,委实是个修为绝妙之处。
南星元择得这所在后,乃与史单两人合力折竹摭矛,建成两幢精舍,一幢给单婵居住修为,一幢则他夫妇两人居停。
匆匆又过半载,这时史三娘已然有了身孕,终日懒洋洋地,南星元得知妻子有喜,他此时年已四十左右,只因修为得法,故望去尚如三十许人,神采俊朗依然。
三人在山北绝顶居住之时,每隔半月十天,南星元便得下山一次,到附近墟集购些食粮,以及应用什物,这番史三娘有喜,需物更多,他下山次数也就更勤。
一日恰值墟期,南星元又到山畔村落趁墟赶集,买了一大篓东西,正待回山,走到墟集尽头,忽地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绝色美人,也正赶集完了回家,南星元为人虽不是登徒子之流,但既是风流人物,谁个不爱美人,不禁又多瞧两眼,不看犹可,一看那绝色女子这时也正紧盯着他,但见当前这姑娘,虽是艳如桃李,却是冷若冰霜,心中不由一颤。
那姑娘两眼冷焰喷射,嘴角似笑非笑,庄严冷穆的神情中,眉宇之间,却孕上一股儿的春意,一别头,径往山畔走去,不理不睬。
可也怪道,以一生毫气干云自诩的南星元,此际忽觉神智迷惘,身不由自主,跟随上去,那姑娘频频回头,不声不响。
到得山畔,蓦然,姑娘站住了,回眸秋波一转,嗔道:“你这人啊!怎地老跟纵人家!”
珠喉呖呖,宛如出谷黄莺,听得南星元如醉如痴,竟是不知对答。
那姑娘又是一阵跺足,叫道:“你这人是聋是哑?姑娘问你,怎地不声不响?”
南星元这才从迷惘中惊觉过来,深深向她一揖,施礼道:“姑娘风仪,世所罕瞻,宛如临凡仙子,尘世嫦娥,我也不知怎地形容姑娘的美于万一了!”
那姑娘见他痴痴呆呆,冷漠的脸,不由微微掠上一丝笑容,卟哧一笑:“我美不美,干你这汉子何事?”
南星元朗朗一笑道:“谁个男子,不善钟情?好色乃是天性,鄙人见了姑娘,神采迫人,不由痴痴跟住,乃是不知不觉之事,幸姑娘勿予见责!”
说到这儿,南星元蓦地憬悟,自忖道:“我与史妹妹乃是患难夫妇,岂可见异思迁,中道相违,为别家娇娥所蛊?”
他的脸色也随着一整,深深又是一揖,开言道:“是鄙人不好,老是跟着姑娘,惹起误会,姑娘见责甚是,鄙人告罪,就此请别!”
说着,翻身向来路便走,陡然间,忽听那美丽的姑娘珠喉一转,呖呖喊出:“慢走,姑娘有话问你!”
南星元怔了怔,戛然止步,旋头问:“姑娘有何吩咐?”
那姑娘笑嘻嘻地走近前来,脸色倏地一变,冷冷问:“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南星元略一端相对方一眼,调皮地说道:“萍水相逢,皆可成为朋友,何必曾识荆。鄙人但知姑娘乃是月殿嫦娥临凡,人间罕见仙子而已!”
那姑娘眉心一皱,尖声叫道:“油嘴,油嘴!”
又道:“你可要知我是什么人?”
南星元笑道:“似姑娘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谁个男子,不想攀识,既蒙不弃,但请赐示芳名,日后好相见,交个朋友也好!”
那姑娘不答,陡然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声才落,玉掌横里一扫,呼的一响便已抖开,凌厉掌劲,直取南星元身上的玄玑、关元两大穴扫到。
变起肘间,南星元哪料到当前这个美俏少女,霎忽之间,竟变得如此歹毒,心中一震,不容他不接招,对方又来得狠,不亮本门家数,难以化解。待得那姑娘掌劲一到,斜身一滑,蟠龙绕步,口里喝道:“来得好!”手腕一翻,随手打出“寒潭映月”一招。这招寒潭映月,乃龙形八掌中的最精妙掌法,是一招两式,掌劲一发,罡劲直迸,也端的凌厉非凡。
列位看官,龙形八掌正是南星元赖以成名的武学,乃属南家家学绝传,掌招不多,一共只有八招,共二十四式,一招可变三式,三式附套一招,但使动起来,却是繁复精妙无俦,当真深奥。
这招式才打出,对方忽地咦了一声,身子团团一转,斜刺里双足一点,腾身躲过。
那姑娘娇滴滴的珠喉又响:“好俊的龙形八掌,我道是谁,原来是塞外怪杰驾到,本姑娘走眼了啦!”
话才落口,南星元呵呵朗笑起来,大叫道:“我也知姑娘是谁,姑娘乃当今武林有名英雄,八荒中人桑龙姑,对不对?”
桑龙姑怔了一怔,杏眼一睁,冷冷道:“是八荒中人又怎样,姑娘会俱你?”
南星元笑道:“姑娘你凶什么,我又不是找你的事儿来,要打架,也是你先动手的,怪得什么来!”
要知桑龙姑与紫府魔君隐居峨嵋之北,乃是极秘密的事,行藏岂容随便给人知觉,为的是怕紫府中人,得知消息,跟寻到此,那还了得。同时也怕阴阳二怪要把她俩擒回长白,治个擅自逃走之罪。此际南星元突出现,桑龙姑心中无不惕然,但在其心意中,南星元乃与阴阳门最有渊源的人,料他的出现,必系奉二怪之命,前来勘查她与紫府魔君踪迹,而与紫府宫无干。
桑龙姑琢磨半晌,心想:“塞外怪杰武功卓绝,名震湖海,要胜他却是不易,此人虽与阴阳二怪有些渊源,闻说在江湖上行走,却是正道一派,此次来意不明,若贸然和他硬拚,万一失手,岂非弄巧反拙,倒不如先探明他的来意,再作道理!”
心念陡地又是一转:“嗯,有了,他既迷我姿色,何不将计就计,用色相惑他,不但可化仇为友,抑且将来遇敌,可助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当下,忽嫣然一笑道:“塞外怪杰,姑娘果然好眼力,一试便试出你的家数,其实姑娘对你也并非存有坏心眼儿呢!”
她这一笑,如玫瑰乍放,樱桃绽破,端的美俏极了,南星元不见犹可,一见意乱神迷,不由裂开口痴痴笑道:“姑娘不恼鄙人,鄙人幸何如之,若不以猥屑见弃,还望做个朋友!”
这武林怪杰,一生毫迈,不料竟会迷在这邪婆娘手里,他已然心旌摇动,不能自持了。桑龙姑一瞥,知计得售,但她偏要卖卖关子,脸上忽地一整,问道:“塞外怪杰,似你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做八荒中人的夫婿也有资格,何况朋友?不过,姑娘得清楚你这次到峨嵋的来意,是否……喂,姑娘问你,是否奉阴阳二怪之命,前来踩勘姑娘踪迹?可得放明白点,交友之事,才有可望!”
一闻言语,南星元心中不由惕然一凛,寻思道:“我可万不能把紫府门的事抖出,否则这朵鲜花必撷不到手!”
沉吟半晌,才道:“姑娘你猜岔了,我与阴阳门早已情尽义绝,你还提这个干吗?此来峨嵋,也与姑娘同样苦衷,原为择一隐地,避避那二老怪物根寻!”
桑龙姑微微一怔,半信半疑地又问:“你们不是好端端的,怎会不睦,怎会情尽义绝?”
南星元想了一想,只好和盘托出,乃把这次与史三娘私奔的事说出,只隐去和紫府宫高手打交道一节。
桑龙姑听完了他的话,蹙眉一忖,沉吟道:“你既有了史三娘,还跟姑娘交什么朋友?”
南星元哈哈一笑:“这有什么要紧,你也有了一个紫府魔君啊!我俩交游,只瞒史三娘和紫府魔君两人不是行了吗?”
这其间,塞外怪杰已然色迷心窍,不顾后果,竟然转出这般下流念头,要与桑龙姑做那苟姘野合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