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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进庙中毒
2025-07-10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那天韩长江由赣州赶到折柳屯,落店以后,立派各弟子,分头寻找阎六、侯金朋,只是不见,心中便觉蹊跷。忙备香烛,自领两个机警的少年镖客,四弟子和五弟子,决定赴弥勒院一探。时当白昼,料到无妨,便披上长袍,假扮香客,急急出店,慢慢踱到庙前。潜留四弟子在外巡候,自同五弟子,走入庙内随喜,信步到各殿游览,眼底暗暗窥察。偶遇一僧,便顺口打听方丈。恰有知客僧,受长老密嘱,也正防察形迹可疑的人;一见韩长江身材雄伟,来意突兀,便凑上前搭话。韩长江素来能言善辩,与知客僧指东道西,立谈好久;知客僧遂邀韩长江入后层禅房饮茶。韩长江更不推辞,笑说:“我们正渴哩。”
  进入禅房,落座献茶,韩长江察言观色,和知客僧委婉闲谈。从出家说到法术,从法术说到武技,又从练武说到保镖,渐渐说到访友寻人,便将眉头一皱,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久仰贵寺方丈佛法精严,最善扶乩,决疑难,辨吉凶,极有灵验。在下此来,倒不尽为进香,我目下还有一件为难的事。有个好友忽然失踪,要求老方丈大发慈悲,代为占算占算,指示一条明路。”说着坚请知客僧领他去见方丈。
  知客道:“哦,施主是特为问卜寻人来的?”反复问了一遍,便请稍候道:“这时方丈正在诵经,待我去给施主问问去。他老人家倒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不过须看有没有工夫。”说罢,亲自出去,约过了两杯茶时,含笑归来,向韩长江打一问讯道:“请到乩房。”
  韩长江和五弟子跟随知客,曲折走进两层院落,到一处跨院禅堂,上悬“明心精舍”匾额。知客僧推门让到里面,只见舍中明窗净几,陈设清简,佛龛前摆着经卷、沙盘和长明灯,焚着一炉古香。东边禅床上,端坐着一个老僧,闭目禅定,悄然无声,有两个小弥沙侍立两旁。知客僧禀道:“老师傅,这位就是韩施主,来请乩决疑的。”回头对韩长江说:“这就是敝寺方丈。”
  韩长江上前施礼,老方丈微微开眼道:“檀越请坐!檀越不在镖局贵干,远来荒庄野寺,意欲何求?”这口气有点未卜先知似的。
  韩长江微微一惊,含笑拱手道:“久仰上人道行清高,戒律精严,善于扶乩决疑,弟子现为访友不遇,进退两难,特来叩请大发慈悲,指示迷津。”
  韩长江说罢落座,细细打量方丈:年约六旬,白眉银髯,两眼开合有神,穿一件土布僧袍,手捻数珠,禅床挂一把剑,壁上挂着一支涂漆镔铁禅杖,一只红而亮的月牙葫芦,倒有二尺多大。
  方丈笑道:“檀越,既要问卜决疑,请先宁神起敬,把疑难情由从头细说,我好拜表通诚。”说着立起身来,腰直身高,比韩长江还高过半头,手脚灵活,浑似少年。
  韩长江暗暗点头,心中盘算,应当怎样措词,才好揭穿假面,率陈本意。腹中打稿,先笑了一笑,对佛龛施礼,说道:“神明在上,信士韩长江,向在赣州开设镖局为业,安分经商,不敢为非做歹,只因新近揽得一票镖,由几位同事押护,行至桃山埠谢庄附近,不幸客店闹贼,姓何的、姓冯的两位同事护镖追贼,当夜一去无踪。访闻二人似乎落在此地。被什么能人当做妖贼捉住。敝行最重义气,理应寻救,托出许多同行朋友四下查找。不想又有几位同行,没有找着人,反而先后失踪了。我们揣情度理,料想附近必有武林能手、江湖异人,把他们羁留下了。我这几位同行都是夜行打扮,又在黑夜寻人;也许被高门会武的士绅,或当地捕巡练勇们瞥见,误认为宵小,把他们押扣起来,也是情理可有的事。因此我们公议之后,打算后天一面报官备案,一面再行踩探。”
  说着侧目偷看方丈,方丈因谛上人闭目合掌静听,不置一辞,好象不理会韩长江话里的机锋。
  韩长江突然提高嗓音道:“老方丈明鉴,我们吃镖行这碗饭,少半靠武技,多半靠人缘,最要紧的是各地面都有结纳。江湖道固要开诚交结,官府一面更要广通声气。便是各处绅豪,风尘好汉,我们都有熟人。这次几个同行同事忽然失踪,我们很觉奇怪。缘因我们尽力打听,在这方圆百里以内,官私两面,都说这几天委实没有遇上这样几个人,并且力称,也没有听见谁家捉住夜行人物。可见这几位必然不是误陷到官人手内、也不是被困在盗帮之中。就是附近的绅宅乡团,我们也逐一探问了,也还是没有下落。活活几个人,竟这么无影无踪的便没有了,这岂不是太奇怪?”顿一顿又道:“这几天简直把谢家庄、折柳屯这几个地方踏遍,居然也教我们摸着一点踪迹了。有人告诉说……”
  韩长江把话咽住,抬起头来,看那因谛方丈,还是神色坦然,不露形迹。韩长江心中怙慑,忙又接道:“有人告诉我说,荒村野寺最出能人,往往隐藏着风尘奇士。也许我们几位同事误走到哪庙里,被人邀住较量武艺。再不然,就是无心误撞,冒犯了江湖规戒,窥见别人的机密,教人家扣留住了。只是我们虽得到一些消息,一时还打听不确,不好冒昧设法。昨天我们有两位同业,要到县里报案,请派捕快协访。我却想这几位若非身遭不测,不久必能寻着下落。倘真被人杀害灭口,人命关天,倒非经官不可了;此刻生死不明,总以慎重为妙。我这次到贵寺,请见老方丈,一来是祈求乩仙,断断他数人的吉凶下落;二来还要在方丈面前,扫听附近寺观僧道,可有我辈技击名家,和隐名异人没有。倘若敝同行他们真被江湖同道羁留下了,依我愚见,不论僧俗,总是登门求告,讲私情了结为是。这样两下里都容易收场。真个要惊动官府,倒好象不重江湖义气了,也叫同道人耻笑。就算他们一时无心,撞破别人机密;我管保他们出来之后,决不胡言乱道;就叫他们发誓缄口也行。老方丈,这就是我的下情。老方丈道术高深,必能明辨祸福,你看我这打算,总不错吧?现时我们的下处,便有官府的捕快,时来刺探,我们现还在极力隐瞒着。但是这事很紧,日久就怕瞒不住;一经官府,更难收场了。老方丈就请你费神,看在佛祖面上,代为排难决疑吧。”
  韩长江这一席话明说暗讽,分明是拿报官请捕快的话头,来挤兑庙中人,好借台阶把人交出。哪知因谛方丈静听至终,一点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哦,原来如此。檀越的来意,是在问卜寻人?”
  这时候天已过午,知客僧已经辞出,精舍外接连有香客随喜。庙主因谛方丈,和小沙弥,一共师徒三人;对坐的是香客韩长江和五弟子,是师徒二人。老方丈手扶沙盘,整理一会儿,便回顾韩长江道:“檀越,贫僧静修在此,久已不闻世事;承问附近僧俗有无会武的人,贫僧一无所知,恕难奉答。不过,难得施主远来就教,待我请乩看看。”缓缓的和韩长江问答了几句话,指着五弟子道:“这可是令高足么?”
  韩长江道:“是的,是我带他们几人担当一路采访。”
  老方丈便请五弟子上前,立在香案旁,代为击磬。又顺口说道:“哦,原来如此。檀越,请你焚香。”
  老方丈将蝇拂一指,两个小沙弥过来帮忙。这一个双手扶着沙盘,那一个捻着一股香,把供桌上的长明灯点着了,递给韩长江。韩长江双手举香,深深一拜,插在炉中。小沙弥便催五弟子敲磬三声,方丈道:“檀越,还须请你叩首。”
  韩长江只得跪倒,磕了几个头。磕罢站起,闪在一旁,看那老方丈,口中不住诵念,且念且到佛前叩拜。拜诵已毕,手握硃笔,在一张黄表纸上,画了一道符录。韩长江心上胡里胡涂,不知老僧捣什么鬼。跟着见他擎起黄表,在香火上焚化了,命沙弥扶起乩笔,回头说道:“施主,你问的是同伴失踪的去向么?”
  韩长江道:“啊!正是。”少时,见乩笔飞舞,在沙上唰唰地画出许多笔画。长江偷偷一瞥,恍如龙蛇,一字也不认得,正要动问,听那老方丈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越念声音越高,却不是咒,竟念得是数目:“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韩长江不觉愕然,忽仰面一嗅,陡闻异香扑鼻,登时耸然道:“唔?”身躯一歪,急又一挺,踉跄退向几旁,手扶椅背,顿觉神智迷惘。那五弟子持磬槌,屹立在香炉旁,也“咦”的一声,身形忽晃。
  韩长江猛然憬悟,手按椅背,急抬腿,唰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舌绽惊雷,大喝道:“好贼僧!”手招五弟子道:“快走!”
  那边因谛方丈将沙盘一推,一个箭步跃上禅床。就在这一刹那,那两个小沙弥紧立在香案旁,哎哟一声,翻身跌倒在地。那五弟子摇摇欲倒,往前一迈步,咕咚,栽倒。韩长江大嚷,回手过去搀扶,老方丈探手摘下禅床壁上悬挂的涂漆铁禅杖,嗖地一跳,落在禅堂门口,一声不语,把出路堵住。
  韩长江扯起五弟子,忙挺身喝道:“快快,往外跑!”当先夺路,挺匕首照方丈就扎,不料时已过迟了,脑中作恶,顿觉屋顶如车轮般乱转,四壁摇摆,平地波动,耳畔轰轰作响,眼冒金星。五弟子爬起又坐倒,道:“师叔,快走,我不行了!”脸抢在躺下了。
  韩长江惊怒异常,把匕首照方丈乱刺。老方丈大笑,挥动禅杖一格,匕首腾地飞起。韩长江双腿一软,伸掌抵地,却一顺手,又拔起右腿上那把匕首,咬牙切齿,腾身复起。人虽昏惘,武功精强;志在偕亡,下手毒辣。韩长江的武技,名震江南,实比师兄双斧阎六还英勇。饶这样摇摇欲倒,竟挺利刃,猛搠方丈;唰地一下,直取要害。老方丈把他看低,想他受了闷香,只用禅杖一挥便倒。哪知他猛虎拚命,直扑到怀中。老方丈禅杖施展不开,急抽身后退,刀尖竟将僧衣划破。匕首跟手又进迫。老方丈横禅杖一格,未肯下毒手,往旁急闪,突从复室奔出一个蒙面长身大汉,抡剑横截住镖客。
  镖客韩长江中毒愈深,愈发不济,脚轻头重,如坠云雾中,两眼已看不见门口,敌来不及知,刀到不能躲。方丈忙阻道:“手下留情!”
  剑势业已收不住,韩长江登时负伤,血溅不知疼,但觉心血沸腾,尚欲强支,把身躯竭力一转,竟力不从心,扑通,栽倒在地,耳畔鸣雷,眼冒金花,隐隐听见喝道:“不要伤他!”一阵天旋地转,人事不省了,匕首也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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