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销魂》

第01章 这是那姑娘的猫

作者:温瑞安  版权:温瑞安全集

  第一回 遇上她他没办法

  遇上她他没有办法。
  梁伤忠本来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要不然,在“太平门”一脉里,他才不能号称“天下太平”。
  这绰号的意思是:有他在,就算有祸事来,他也有办法能保太平。
  更深一层的意义却是:
  就算他偶然间得使用武力,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志在“太平”。
  他曾让几个本来很不太平的人终得“太平”,例如:
  江南大侠“虚空神拳”宋幻智,一直行侠江湖,老来体衰,却遭敌手暗算中毒,加上身患重病,他的对头“劫杀派”高手,派出十一名杀手,要灭绝宋氏全家。
  宋幻智病重力孤,正可谓除死无他。
  梁伤忠却在这时挺身而出。“劫杀派”五次暗杀宋幻智不逮,却让梁伤忠杀四伤五擒二,瓦解了“劫杀派”的狙杀行动。
  “斤半堂”是一所著名的药局,主持人是一代名医“药师金刚”余是无。余是无一向济世为怀,活人无数,人皆奉之为万家生佛。
  他是仁心仁术,遍洒慈悲,为度人苦厄而行医济世,但从不为金钱权位而治病。有次,提刑按察副使查某的儿子查礼胡作非为,得罪了江湖人物,中了“老字号”的毒,群医束手,要余大夫医治。查某父子滥权恃势,残害忠良,敛财肆暴,鱼肉百姓,余是无心生厌恶,迟迟不肯下药。查礼终于毒发身亡。
  查某怀恨在心,一方面刻意招揽温家使毒好手,另方面又施惯技,诬陷杀罪,将余是无收押充军,半途予以截杀。
  梁伤忠听到消息,马上赶去保护余是无。结果挡掉了三次番子和内厂魔爪的狙杀,后来干脆把余是无救走,让查某奸计毒心,不能得逞。
  另一次使他名动江湖的是决战“养神堂”之役。
  凌要得是个廉正耿介的好官,向来敢作敢为,不畏强权,遭内厂指挥查某诬告,依然持正行事,不畏不惧,于是查某暗中指使“养神堂”的高手,将凌要得劫持绑架,并说是流寇所为,并将之挟持至封神山私自刑死。“养神堂”坐落在“封神山”之上。
  可是梁伤忠悉闻此事,马上插手。
  他截住了已经胁持了凌要得的“养神”两大堂主:笑神和哭神,大战两百回合,格杀了笑神,哭神却带人质退回“养神堂”。
  这时候,跟在梁伤忠身边两名得力手下:“毒牙”梁水和“宝耳”梁茶,都力劝他理应收手了。
  “养神堂”是惹不得的。
  何况还要身入虎穴!
  这一堂的人,据说都是不必睡觉的。他们疲乏的时候,只要合一合目,养一养神,立即就会恢复精神体力:所以,他们绝对有多余的精力时间,用以习武、对敌、暗算别人!
  况且,他们还有阉党宦官撑腰!
  不好惹!
  可是梁伤忠不理这个!
  他偏要惹。
  他直捣黄龙,独上封神山。
  他提剑闯入“养神堂”:血战“喜神”,杀了喜神;决战“丧神”,杀了丧神;力战“食神”,杀了食神;并决战“哭神”、“恶神”和“煞神”,结果使三神自动放了凌要得,不敢再惹梁伤忠,也不敢再加害凌要得。
  那一役,除了“养神堂”的“战神”、“瘟神”、“神王”恰不在封神山之外,其他高手尽折服在梁伤忠这一役“独战封神山”里。
  这些都是梁伤忠的战绩。
  而且都只是战绩之一、之二、之三而已。
  这次,梁伤忠得知这位姑娘是义烈忠臣高攀龙的后人,他就不能不插手此事了。高攀龙因不肯攀附魏忠贤,故给诬奏下狱,分别用极刑杀死。高攀龙怕连累家人,故投水自尽。惟魏阉仍怕高氏后人报复,他还杀高攀龙两子,拟把高氏唯一后裔销魂姑娘也加以杀害。就在东厂、西厂、内厂的番子都要搜捕追杀她的时候,他就义不容辞,挺身而出,要保护她到岭南去。岭南“老字号”温家,跟高攀龙有姻亲关系;“老字号”在岭南武林,甚具势力,别人容不下销魂,温家却敢架这个梁子。
  只要一旦进入“老字号”温家的势力地带,加上他们在官道上和武林道上都有“特殊关系”,就算锦衣卫和番子再张牙舞爪,横行无忌,恐怕也不敢在“老字号”头上动土。
  可是,只要人未到岭南,“老字号”的高手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沿路确保这姑娘的安全。
  于是,梁伤忠决定要仗义管管这件事。
  只要一路把姑娘送到西粤一带的“酸岭”上、“香溪”外七十里的“一洞天”,就自有“老字号”温家的人来相接。
  “一洞天”就在“香溪”附近。
  “香溪”横在“酸岭”北脉。
  “酸岭”一带已属“老字号”势力范围。
  “老字号”已派出“一曝十寒”温暖来接姑娘。
  梁伤忠的任务就是把姑娘安全的交给温暖。
  他的责任是这样。
  其他几个的使命也是如此。
  其他几个?
  其他几个是谁?
  他们是些什么人?
  就是因为有其他的人,所以才使梁伤忠伤神、伤情、伤感。
  还十分头大、头疼!

  第二回 这姑娘是有名字的

  这姑娘年纪很轻,走路、说话、笑时也很轻。姑娘是俏生生的,美丽丽的,自有一种迷煞人的甜,动时像一扭扭旋出来的活水,静的时候就像一潭清水,映着月。
  姑娘是有名字的:
  销魂。
  ──销魂是她的名字。
  她身边有一个丫头,粗大的头,粗粗的脖子,大大的手,厚厚的唇,扁扁的鼻子,以及粗粗大大厚厚扁扁的腰身,但居然也长得眉清目秀,粗功她做不来,武功看来她也一样不怎么弄得来。
  这丫头手粗脚粗皮肤粗,连声音也粗重得很,敢情是来保护(或是服侍)销魂姑娘;她跟在销魂身边,寸步不离。
  销魂叫这丫头做:
  “小姐姐”。
  她待“小姐姐”极好,无微不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但她对其他的人就极顽皮、俏皮、皮。
  她一点也不似是个落难女子。
  她全无逃难的样子。
  别人提省她:“你现在是逃亡啊!”她反问:“哦?逃难的人一定有个样子吗?没有逃亡的样子,就不是逃亡吗?我为啥不能逃亡得全无逃亡的样子?我觉得逃亡得全无逃亡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逃亡呢!”
  不但梁伤忠对她没办法,其他人也对她没办法。
  其他人?
  其他人是谁?
  其他人都是跟梁伤忠一样,至少,有两个相同处:
  一、都是一流高手,厉害角色。
  二、都是来保护销魂姑娘的。
  开始,梁伤忠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出来,匡护销魂姑娘。
  他好不容易打探到销魂的行踪,看到销魂,是在野店里,吃着菩提子。这女子吃东西的时候,眼眯眯,唇红红,牙白白的,很好看,梁忠伤看着不禁很是销了一阵子的魂。正要过去搭讪,告诉这姑娘:不用怕,我保护你。可是,这姑娘却先他一步,向他笑了一笑。
  这一笑美得像一个梦。
  而她是他梦中的女子。
  那是个美梦。
  而这是个梦里的笑,清而亮的双眼望着他。她笑着对他说:“不要怕,告诉我: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他还没有回答。
  就先脸红。
  梁伤忠以为自己闯荡江湖多年,早已不会脸红了呢!
  他还来不及回答。
  有两个人就站了起来。
  也站了出来。
  并且同时发动了攻击。
  这是极可怕的一战。
  攻击的人,一个是皮肤粗糙得似全身长满了鱼鳞铁甲的歪嘴小伙子。
  另一个是脸色和身子平时灰褐,忧郁时变蓝,但在愤怒时彻底通红的汉子。
  歪嘴人的武器是罗索,会随情绪变色的汉子使的是锋利的弯刀。
  他们的攻击极猛烈。
  而且奇特。
  他们不仅攻向梁伤忠,同时也相互攻击,并且斗得愈久,愈是凶猛;敌人愈强,他们愈悍;受伤愈重,斗志愈盛;斗愈苦,愈是奋亢。
  弯刀和罗索,以及梁伤忠的“小掩剑”,不住炸出碰撞的星火来。
  但只有伤。
  没有人退。
  梁伤忠发现这次的敌手极不好对付。
  他们三人都越战越勇,越斗越悍,如果不是突有奇变,三人中再怎么勇、再怎样悍,也总会有人因互斗而倒下去的。
  惊变是狙袭突至。
  不少于六十三人对销魂姑娘两人发出突袭,有部分的人是在野店里佯充食客、伙计的杀手。
  一下子,歪嘴的、变色的和梁伤忠及他的两名部下,全都转了向,对付那六十几个杀手,这一来,才知道大家都是同一条阵线,保护销魂姑娘的人!

  第三回 她的名字叫销魂

  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后,三人化敌为友。
  歪嘴汉子原来是个世家子弟,早年官至校尉,但看不惯朝廷“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恶习,弃官不当,任侠江湖。
  变色怪人本是畸形儿。其母怀着他的时候,受阉官抢去为妾,她抵死不从,给下在牢里,受尽诸般刑求,幸得不死,生出来成了个怪胎,却是习武的好材料。
  梁伤忠最厉害的绝技是轻功。
  他以轻功为最主要的“武器”和“攻击”。
  别人是以剑快、刀快、出手快。
  他是以身法快见长。
  所以,别人可能是极快的攻上一刀、一枪、一剑,但梁伤忠却可用这一招的时间攻上了他整个身子;也就是说,他的身子只要可以忽尔转到了敌人的身后、头上、脚下,他要发动攻袭都一样令人防不胜防。
  这远比快招、快式、快出手更可怕。
  何况,身法快不一定用在出手上,就算闪躲、退走,也有利多了。
  变色怪人的绝招是,他一旦打不下来,就会发火。
  一光火他的脸就会变色。
  一变色他就俯在地上。
  大口吃沙。
  或吃泥。
  然后,他就像重新注满了劲和力,比原先更有精气神十倍乃至百倍的发动攻击,而且打着打着,还会猛地张口喷出一蓬狂沙。
  (梁伤忠听说过,他有个外号,就叫:“吃沙大王”。)
  至于歪嘴汉一旦拼得狠起来,他的嘴就更歪了,样子也更恐怖了。
  他以罗索狂舞,打得兴起时遍身冒火炎光,把敌人尽摄集索网里,动弹不得,也可以索上棱刺,把敌人割成碎片。一旦遇上敌人的袭击,也可以罗索自网其中,任何攻势,都破不了他自设的天罗地网。
  歪嘴的样子是忿懑的,与人交手,似是光凭怒忿就足以把人吞噬。他额有水波深褶皱纹,紧闭歪嘴,左眼紧合;右目突睁,跟他交手的人,胆小的根本已给吓死了半条人命。
  (梁伤忠也知道他也有个绰号,就叫“歪嘴少校。”)
  他们三人联手把六十三名来敌打退,这才知道两件事:
  一、他们都是来保护销魂姑娘到岭南去的。
  二、趁他们互斗时意图杀害销魂姑娘的那一伙人,是“破坏帮”的徒众。
  什么是“破坏帮”?
  “养神堂”、“捉鬼屋”、“劫杀派”、“破坏帮”都是近二十年来崛起武林的帮派。
  这四个帮派也都是阉党广布在武林中的爪牙,只不过,四个组织都为不同的目的而效命于阉党。
  “养神堂”为的是权。他们的总堂主也在朝里当官,要不为有权得势的太监效忠听命,那就既不能在朝里当官,也不能在江湖中保命。
  “捉鬼屋”的主持人根本就是提刑按察使查某派去的人。
  “劫杀派”完全是为钱办事。阉党里有东、西、内厂,无一不付得起银子,反正也不必他们自己掏腰包:那都是搜刮剥削得来的民脂民膏。
  “破坏帮”的目的则是求名。他们原本声势比“养神堂”、“劫杀派”、“捉鬼屋”都弱,而且也崛起较迟,如果要迎头赶上,大张旗鼓,招兵买马,那就一定要得到阉党的默许和认可。
  所以他们愿做一切事,以博取阉党和番子们的欢心。
  他们的确也获取了阉党头头们的信任。
  所以他们崛起得很快。
  像一头死象惹来蚂蝗一样蔓延迅速。
  “破坏帮”中有“四大天王”:陈春、李夏、张秋、王冬。
  这四人绝对就是“破坏高手。”
  但在这一役中,这四人一个都未出现。
  率领这一次行动的人,好像皆在“试探”:探一探护送销魂姑娘的人,有多少斤两;试一试护送销魂身边的人,有多少分量!
  他们三人因为彼此经过激战,所以都很欣赏对方的武功,同时他们也因为跟来袭的人历过激战,更激赏对方的胆识。
  销魂姑娘目睹这一场大战,仍眯着眼笑着,抚挲着她怀里的猫,很开心也很安详的样子,用秀颌擦着猫的背毛,笑说:“大王、少校、梁大侠,你们打了这一场,这会可是不打不相识了。”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了一眼。
  梁伤忠长吸了一口气:“你可认得我们三人?”
  销魂点点头,眨着美丽得接近媚丽的双眸:“嗯。”
  梁伤忠认真的问:“那刚才你为何不及时阻止我们的交战?”
  销魂天真得十分认真的说:“要是我说了,这一场这么精彩的打斗,岂不就错过了?”
  之后她偏着头,像她怀里的猫,灵灵性性的反诘:“你们刚才不是在互试对手的武功吧?多了解对手的武功,不是件好事吗?”
  这回是“歪嘴少校”忍不住歪了歪嘴,问:“万一我们三人交手闹出了人命,你也任由我们自相残杀么?”
  “当然不。”销魂又漂漂亮亮的笑了起来,“现在不是什么人命都没闹吗?”
  “吃沙大王”摸了摸秃顶(他没有头发的部位汗也特别多),问:“刚才,那些人向你们突袭,你不害怕吗?”
  “不怕。”销魂爽快地答:“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解决得了。”
  三人又相互望望。
  “如果我们都没有来呢?”
  “我就靠小姐姐,”她依偎向那大脚板子丫头道:“但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我爹生前帮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好事,结交了那么多江湖道上的好友,没理由上天绝人之路,没有人来帮我的。”
  三人又面面相觑,摸着下巴,摸着头皮,苦笑着。
  “你们问了那么多,”销魂姑娘嫣然道:“现在,轮到我问问你们了。”
  三人又你看我,我看你。
  “吃沙大王”平时不吃沙的时候,却是最易恐慌;一恐慌就口吃,“你……问……问我……问我们……”
  “对,”销魂抿着薄唇,以一种小姑娘的浅笑笑出了成熟女子的风情来,“我问你们,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来帮我?”
  然后她眼珠溜了溜。
  像只小小的猫。
  猫眼。
  之后她顽皮的用指尖一指歪嘴少校,道:“你先说。”
  歪嘴少校吃力的歪着嘴、扭着脖子、冷着声调道:“为什么是我?”
  销魂姑娘哧哧的笑了起来:“因为我要你先说。”
  歪嘴少校看看左。
  左边是梁伤忠。
  梁伤忠看着他,有些妒嫉的样子。
  歪嘴少校又望向右。
  右边是吃沙大王。
  吃沙大王也睨看着他,很羡慕的样子。
  歪嘴少校歪了歪嘴,也弛了弛肩,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我向来跟阉党作对。他们要害的人,我偏要救。我曾给魏阉害得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
  销魂姑娘很有感情的望着他,隔了一会,才转向梁伤忠,幽幽地道:“你呢?”
  “我?”染伤忠道:“令尊不该受害,你也不该死,所以我来了。”
  销魂又用一双美目,凝睇向吃沙大王。
  吃沙大王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说出了:“我曾受过高大人的眷顾和恩典。他有难,我来不及出手……只好……只有……只得……”
  销魂笑了。
  笑得很销魂。
  “帮得很勉强吧?是不是?”她取笑他,善意的,“报答不了家父,就只好让我承受了。”
  然后她又向梁伤忠身边的人问:“你们呢?”
  “毒牙”梁水大诧:“我?不必说了吧?”
  “宝耳”梁荼讶然:“我们是下人,也要说?”
  “哪有分什么上人下人的!”销魂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不当自己是人吗?”
  梁伤忠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回答。
  梁水脖子很长,伸了一伸,又缩了一缩,才说:“他是我的老大,我是他兄弟,他做啥,我就做啥。”
  梁茶则一摸痘子,他一边挤着成熟的痘脓,一边心不在焉的道:“我是‘太平门’里的子弟,他是‘太平门’里‘不空成就组’的老大,他做什么,咱们都得帮他。”
  “真好玩,”销魂又露着贝齿,笑说,“你们!”
  又笑得小现了梨涡:“改天我加入你们的‘太平门’一定很好玩的了。”
  她这也不算是要问梁氏三雄的同意,才一瞬间,她又低首去哄她的猫咪了。
  梁伤忠展身道:“我倒有一事相询。”
  销魂微微抬起了头,剪水似的双瞳眨了一眨,微鼓着腮,央道:“不说客气话的,好么?”
  梁伤忠双目既是审视也是观察:“令尊大人的不幸,姑娘却似并不如何……这个……”
  销魂笑着将粉腮磨着猫毛,“悲伤?是不是?”
  梁伤忠又吸了一口气,放软了声调生怕自己用语太重:“仿佛……那位大姐……比你还伤感些……”
  “当然了。”销魂仰首望了望那个丫头,并把那丫头的大手牵过来放在自己脸上抚挲,“小姐姐对我家里有情有义嘛。”
  梁伤忠道:“噢,不……”
  还未把话答全,销魂却又追问道:“还有,为什么你这么大个儿,说话的声音却像女人一样,又娇又柔唔?”
  梁伤忠这会儿又涨红了脸,而他的两名结拜兄弟心腹手下都一个捏住了鼻子、一个掩住了嘴巴,窃笑。
  梁伤忠脸红的机会和时日还多着哪。
  销魂常对他调侃。
  没有恶意的那种。
  也因此使大少爷脾气的梁伤忠发作不得。
  譬如:他们正要启程,前路风险多,梁伤忠见销魂姑娘的手上还抱着猫,觉得不适合,便说:“把猫放回店子里吧,我们要走了。”
  “什么?”姑娘睁大了眼睛,像梁伤忠正逼她吃人肉。“你要我把小丁丁放在这儿?!”
  梁伤忠愣在那儿,他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说错了,有什么事是做得丧心病狂的。难道还抱着只猫跋山涉水的去逃亡不成!
  “我这一路跟踪她来,暗中保护她;”吃沙大王忙替梁伤忠开解:“这只猫不是从野店里捡的,而是从她家里带出来的,一路上已经历了许多风和霜,看来,大小姐是绝无意思把它放在路旁。”
  “没办法。”歪嘴少校也提省了一句:“这是那姑娘的猫。”
  梁伤忠只好长叹一口气。
  他认识这姑娘了。
  他见识过这位姑娘了。
  她的名字叫销魂。
  她的确也令梁伤忠很销魂。
  有时也使他很没面子。
  虽然没面子,但仍然吸引着梁伤忠和大伙儿颠倒的神魂。
  遇上这姑娘他没办法。
  他独上“封神山”,大闹“养神堂”,把“太平门”里两个出名难惹恶搞的梁水梁茶昆仲收得服服帖帖,还大败“劫杀派”,威震阉党,神医余是无主动与他八拜结义,大侠宋幻智把他佩服个五体投地,可是,遇上销魂,他没办法收拾。
  他们也没办法。
  歪嘴少校是恶人。他是好人中的恶人,只对恶人恶,对好人好。他年纪轻轻就打杀了不少恶人,绝对要比衙门里惩办的恶人还多──何况,县衙里处以刑罚的,也不见得尽是恶人。
  吃沙大王则更是“罪恶克星”。江湖上甚至认为:他吃下去的沙子,还不如折在他手上的坏人来得多。
  对付十恶不赦的恶人歹徒,他们都很有办法。
  可是遇上她却都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