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少年无情正传》

回20 箭人与贱人和奸人

作者:温瑞安  版权:温瑞安全集
  那马车在远远的路上在等候张爬。
  张爬走路很慢。
  慎重得有点像爬行。
  他每走几步路,就眨了眨眼,然后再走,走几步,又霎了霎眼。
  他走路很慢,身形也有点笨重,他肩上扛了张大弩,左腰间却系了把小弓,右腰畔有口小箭袋,袋里插着朱红色的小箭,可是他背后也挂了筒箭,都是又粗又染着深绿色的臂粗的长箭。
  是的,他走得再慢,但只须要一霎眼间,就可以射杀人命,而且,再一眨眼,敌人就成了血影骨渣肉碎片。
  是,纵然他走得再慢,他知道:剑剑姑娘仍会在前路上候着他的。
  因为他们还有大事要干:
  一个上京而不应考的书生。
  一位急着上花轿待嫁的小姑娘。
  还有一位:新上任而不放火连马也不及下的州官。
  他是这个组织里的箭人。
  ——俗称“神箭手”。
  他心底里稳实得很:这个组织里非他不可。
  何况他还有别的特长。
  别人学不到的特长。
  他一面迤逦走向前边的马车,一面在寻思:奇怪,怎么片刻间在他对付那两个飞来的敌人时,就“不见了”一匹马?
  其实马当然不是“不见”,而是给“夺骑”了。
  当王飞红和李老味抢攻入马车厢内之际,朱财猫也并没有放过马车,他一路追蹑,打算在适当时机,与车里两个同僚来个里应外合。
  他的身材肥胖,甚至有些臃肿。
  可是其实他最擅于轻功。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展开轻功,就一定追得上马车,也能够跟李老味和王飞红这给乡乡民视为“铁三角”的配合攻击,交替行动。
  可是,他的轻功才展步,就发现不对劲。
  不但不对劲,还很不对路。
  因为背后有人。
  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了李老味发出的警示。
  那就是他的嘶吼。
  奇怪的是,那不是要他立即下手配合攻袭,而是要他马上撤退!
  而且,那是要他不管一切不顾后果只要留下一条活命的撤退令!
  这种情况颇不寻常,甚至有点可怖!
  因为他们这“铁三角”,一旦锁定了敌人,策划好了攻击行动,就没有他们撤的只有对方逃不及的。
  朱财猫乍听这种暗号的吼声,就知道李老味已遇上了敌手,而王飞红也定必遇危了!
  可是在这一刹,朱财猫还是不想撤。
  不欲退。
  他还想发挥他的助力。
  那些是他的好友、战友,他可不想弃他们而去。
  所以他作了一项行动:不停反进,不退而扑,飞身揉袭正在赶车的孟丁哥!
  孟丁哥正在赶车。
  他从后追上来,飞扑攻击孟丁的背后,只要孟丁受袭,马车不能控制,也一定影响车厢内的局面,说不定就转为对他的战友有利了。
  可是他一加速,后头的敌人也加速了,但朱财猫为了要替自己人解围,也顾不了后头了。
  他才凌空欺至孟丁哥雄厚的背部,双手一招,左右撞钟,拍打孟丁的左右太阳穴,但后边的人已双臂咔地箍住了两只上扬的手,他的整个人,也给拉扯得向后昂扬,腰脊也同时给对方膝盖顶住,正落到孟丁背上。孟丁也徒然觉察,反手后抓,意图把缠住他背项的人扯落车去。
  一下子,三人扯成了一团。
  朱财猫的身体也非常肥硕,运起劲来,谁也扣他不住。
  但他还是给箍住了。
  扭得死死的。
  抓得严严实实地。
  朱财猫这才感到真正的畏怖。
  因为凭他对武林高手的知识和江湖人物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正遇上了一种可怕的武功:
  “拉牛神功”。
  这不是擒拿手。
  也不是蒙古摔跤。
  遇上精通武功的人,一旦给他抓拿实了,那就完了,比给封了穴道更难摆脱。
  他现在明白李老味遇上的是什么敌人了,因为他晓得在背后擒住他的是谁:——精于“拉牛神功”的“监人”周滚!
  在武林中,有四名非常可怕的人物,外号都有一个“人”字,非常简单的概括或形容了他们的武器和特色,那就是“监人”周滚,“箭人”张爬,“奸人”鲁跑,“**”孟丁,合称“血花四溅”。
  其中,“箭人”张爬,箭法箭术,都有过人之能。“奸人”鲁跑,他的“拉布神功”一岀,谁都跑不掉。“**”孟丁,听说是一个昆仑奴,但昆仑奴里从没出过他那么高大强硕的,有人推溅他是孟加拉那儿混种过来的,力大无穷,但至可怕的却是巧手使用的“攒心小钩。”至于“监人”周滚,只要给他的“拉牛神功”扣牢了,就像给禁军、铁卫“监控”了,给盯牢了箍死了解脱不了,并进了“监牢”还脱逃不了。
  据说,这“血花四溅”凑齐了,那儿就一定腥风血雨,血光暴现,而且,他们近年已为一集团所用,后又为一人所操纵,这幕后集团和神秘人,据说连诸葛小花与元十三限也没查出来,他们还曾为此案大斗过一场,几乎起冲突岀人命。
  如今,朱财猫已为“监人”周滚所制。
  孟丁一回头,对他一笑。
  孟丁的样子,很可怕,肤黝黑,轮廓深,额窄颔突,牙却白,对他龇齿一笑,朱财猫只觉腹腔一阵剧痛,低头已见一柄钩子没入他的腹腔里。
  朱财猫知道“铁三角”都已两脚六足踩入了陷阱里了。
  他这一下痛不欲生。
  但他还是得求生。
  他狂吼一声,应变奇速,全面发力,咔咔嚓喀嘞,马车前的辔头为之断裂。
  可以想象,朱财猫身形肥胖,加上孟丁本就强硕,能施展“拉牛大法”的周滚也决非身形瘦小之辈,加上两人这一揉扑,压力加倍,朱财猫猛一发力,孟丁硬吃下来,座来车铉疆辔,接笋环节立时断裂。
  这一刻三人顿失重心。
  朱财猫发死力挣脱,扑到一匹脱缰的马背上,发力打马,伏首马颔,突然银光一闪,他背部又抽搐一下,才夺路狂奔而去。
  孟丁好不容易才稳住辙辔,周滚也追回一马,只听车厢里一个极为柔软好听的声音问:
  “他是着了你的攒心小钩?”
  “是的。”
  回话的是孟丁。
  “会死吗?”
  “一时三刻还不会。”
  “之后必死吗?”
  “血流完了就死。”
  “这里离天涯乡远吗?”
  “就半个时辰左右马程。”
  “那好。”那悠扬的女音说,“只要他还能活着说出你们的名字,和说出他见到的事,那就活够了。”
  孟丁倒吸了一囗凉气,但马上回答:“他肯定只够活一个时辰,看不到今晚的月钩了。”
  “但是谁也别小看你的钩子。”那女子语语音里都是笑意:”孟丁哥的钩子,可是牵人肠挂人肚要人命的哦。”
  孟丁正要得意的扬了上唇,但耳畔又听到那女声接下去的话:
  “不过,以后倒吸一口气的时候,不要那么快就吐出来,就在你元气未承上接下之际,你满个咽喉都是破绽;”那女子说:“还有,你那一钩子,偏离对方的心脏两寸,朱财猫是个胖子,他有脂肪肥膏重重护着,本可保命不死,要不是我刚刚在他背后再打了一柄“冰销剑”,他保不准还能活。”
  然后她问:“那你答应我办到的事,都要成谎言了。”
  她笑笑又说“你是知道的,讹我的人是怎么个下场,欺我的人是什么个死法,夺我所爱的人,是什么个报应。”
  孟丁已停下了车,但他停止不了的是流汗:
  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