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杀了你好吗》

第02章 右脸的风情

作者:温瑞安  点击:  版权:温瑞安全集
  在这穷乡僻壤里,能弄出连京城金华楼的大厨也只有竖起拇指自叹不如的好菜,自然无怪乎朱铁儿和方狂欢会这般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了。
  薛剑一闻到菜香就醒。
  他是自己走下楼来。
  他沉着如故,就像一座走动的山。
  每一道菜,他都先用银针蘸过,不过,对酒却是例外。
  因为朱铁儿是个酒鬼。
  ──就算一坛酒里只要溶了一小粒盐,他都会分辨得出味道来。
  他现在便正在大碗喝酒,不管人家举不举杯,他都痛饮如故。
  方狂欢心里很清楚:就是因为有朱铁儿和薛剑在,他们才会被“七帮八会九联盟”的人追杀了大半年,却还可以活生生在这里吃吃喝喝。
  朱铁儿和薛剑心里也很明白:
  ──就是因为方老大在,他们才能往能逃生的路向逃,而方狂欢总是在敌人出现之前的瞬间嗅出敌人的来袭。
  料敌机先,几乎就是对敌决定胜败存亡的枢纽。
  老板很不高兴。
  他觉得这几个“客官”不信任他。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侮辱。
  老板娘却不在意。
  她从厨房到饭堂,忙如穿花蝴蝶。
  许是因为厨房的薪火照映之故吧,头上那一段青布束不住得几绺乌发垂在她的脸上,遮去了她一边眉毛一只眼睛,越发显得她美得有些神秘,媚得不食人间烟火。
  “怎么?怕有毒呀?”老板娘笑着说:“在我这儿,就算是要杀你们,我也不会下毒来坏了我亲手做得菜肴。”
  “你忙了一天。”方狂欢劝说:“也坐下来一道吃吧。”
  “我呀──”老板娘在看老板的意思。
  老板没什么意思。
  他一向听老板娘的意思。
  “一块儿吃吧,”薛剑突如其来的说:“谢豹花。”
  “吃,吃,”老板娘笑态自若的坐了下来,还招呼那两个小伙计:“你们也一道来呀──”
  遂而又笑着跟薛剑说:“什么花,你这人,不说话就一整天不做声,一说话就发花痴!”
  她笑啐道:“这儿哪有什么花,一丈红开了到月桂,菊花谢了就芙蓉。”
  薛剑蓦然喊出“谢豹花”的时候,方狂欢和朱铁儿都是微微一震,旋即便知道薛剑是故技重施,要攻其不备的试一试眼前这个人物。
  薛剑显然是多虞了。
  可是谢豹花这个人物,绝对是他们三人所最恐惧的敌人之一。
  谢豹花是个女子。
  一个名动天下的女子。
  他们不认识这个女子,也从未得罪过她。
  方狂欢所得罪的是张傲爷,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是“七帮八会九联盟”里,“豹盟”的盟主。他手上有三个特别不得了的人物:一个是阮梦敌,一个是谢豹花,另外一个,便是断剑先生段断。他们三人,前二人是他的门下弟子,第三人是他的同门师弟。
  张傲爷麾下出色的弟子自然极多,像“麻烦大师”麻太希就是一个,但这三个人却是“七帮八会九联盟”及“大连盟”在内二十七个派系的主持人都力争的对象。
  因为这三个人无论加入哪一个派系,那派系实力与声势都为之大增。
  这些日子以来,方狂欢和他那班“小蚂蚁”的兄弟们惹怒了张傲爷,“豹盟”高手,倾巢出动,加上豹盟的亲密盟友“衣冠帮”一齐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雳手段,踩平了“蚂蚁窝”,方狂欢麾下的小蚂蚁,也似在巨人指下无可抵抗的一一被捺死。
  不过“小蚂蚁”绝地反击,“豹盟”也折损了不少人手,“衣冠帮”还出动到正副帮主,才能把这一干胆敢挡车的螳臂碾碎。
  可是,“豹盟”和“衣冠帮”始终拿不下“蚁王”方狂欢,还有他身边四名得力助手:薛剑、朱铁儿和顾星飞、郭洞洞。
  同样,“豹盟”也一直未曾派出谢豹花、阮梦敌和段断这“豹盟三杯酒”。
  也因为这大半年来,“豹盟”联同“衣冠帮”的人都剪除不了方狂欢,所以,据“九尺飞仙”郭洞洞的飞鸽传书谓:张傲爷动了真怒,下了决杀令,已派出手上女将谢豹花,来狙杀他们。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方狂欢等三人再不能同时休歇。他们必须要两人守候,另一人才敢稍作歇息。
  他们暗里在想:自己还能活多少天,还能活多少个时辰?
  他们只是活一天算一天,撑一时得一时。
  ──反正到头来难免一死,死在谢豹花那名动江湖的人物之手里,至少也是光荣的事。
  可惜谢豹花是女人。
  像方狂欢、朱铁儿、薛剑这等江湖上剑锋舔血、脚踏刀山、身经大风大浪的男儿好汉,当然不愿死在女人的手里。
  ──且不管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们逃亡到这个小镇。
  小镇的名字叫将军。
  在这一间“路远客栈”里,他们已躲了十六天。在门前一片金黄的稻穗里,却有他们逃亡岁月里少见的平静。
  尤其是这位娇娆清丽的老板娘,待他们特别好。
  特别的照顾。
  特别的像一个家。
  可是朱铁儿、薛剑和方狂欢并没有因而松懈下来。
  所以薛剑试探老板娘。
  老板娘却不知他在说什么。
  他们都暗里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们说什么,总比知道的好。
  “唔?”老板娘见三人停下筷来,好奇的问:“怎么了?”
  就算在这时候,他们也仍是看不清楚老板娘的容貌,有几绺长丝,披垂在她的左脸上,她有时候很耐心的去拨了拨,有时候很没耐心的绺一绺,袖子举起的时候,腕子特别幼细好看,无论耐不耐心,她的右脸还是掠过一片风情,令人从动容一直动到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