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溯源」之十五──大地飞鹰

2012-09-25 00:00:00  作者：让你飞  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

 　　关于《大地飞鹰》的版本研究，这几年一直在积累之中，因缺少资料一直没有成文。此书版本的复杂诡异程度与《碧血洗银枪》相当，所幸的是现在真相已逐步浮出水面。

　　版本迁延：

　　第一种：联合报连载（1976.10-1977.11）
　　第二种：武侠世界连载版（1977）——武林版（1977冬季，3册）——大陆花山文艺版（易名“魔王天鹰”）
　　第三种：南琪甲版（1978.1，25开本，2册，817页，张大千题词）——大陆宁夏版（修订版）
　　第四种：南琪乙版（1978.1，32开本，5册或3册，1054页）——香港武功版（翻印）——大陆文联版、珠海版等大部分今本

　　版本比较：

　　章节

　　1、联合报连载版和武林版一致，均为83章，南琪甲版69章，南琪乙版45章，不含序幕，含尾声。
　　2、联合报连载版、武林版与南琪甲版的前45章（简称“上半部”），章名和章节起止处均一致，每章均有分（一）、（二）、（三）等小节，但从46章开始至结尾（简称“下半部”），章名则不尽相同，而章节起止处则完全不同。
　　3、南琪乙版的上半部只有21章，没有分（一）、（二）、（三）等小节，极有可能是在南琪甲版的基础上，将几章合并成一章，故其章名在南琪甲版中基本都有出现，只是其起止处同各版都有不同。而下半部（22-45章，对应南琪甲版46-69章，共24章），其章数、章名和章节起止处则完全相同了。
　　4，从下半部开始，无论南琪甲版和南琪乙版都没有了小节。

　　▲同样名为“木屋里的秘密”的一章，联合连载版、武林版的开篇是这样的：

　　（一）

　　河流对岸的山坡上，岩石间，树丛里，有一栋隐秘的小屋。
　　一栋别人很难发现的小木屋。
　　就算有人发现了，也没有人会注意的。因为从外表上看来，这栋小木屋绝没有一点能够让人注意的地方。
　　就算有迷路的旅客猎人，在无意间闯了进去，也不会发现这间小木屋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会想到“富贵神仙”吕三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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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吕三就在这木屋里。
　　不但吕三在，齐小燕也在。

　　（二）

　　木屋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

　　而南琪版、今传版开篇是这样的：

　　“吕三要胡大麟他们三个人来试你的剑，就因为有独孤痴在那里。”
　　“哦？”
　　“如果说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从他们致命的伤口上看出你的剑法出来，这个人无疑就是独
　　孤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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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显，武林版的断章处在某一情节（或时空）开始或结束时，符合古龙后期作品一贯的分章风格，而像南琪版这样硬生生地在对话时分章定不是古龙的原意了。

　　▲再如，武林版的“错误”一章全文：

　　（一）

　　山村中已亮起了灯火。
　　从小方现在站着的地方看下去，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们昨夜留宿的那樵夫的石屋。在他看得见的两扇窗户里，现在也已有灯光透出。
　　——赵群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小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距离石屋还有几十丈时，就听见了石屋里传出的声音。
　　一种无论谁，只要听见过一次就永难忘记的声音。
　　一种混合着哭，笑，喘息，呻吟的声音，充满了邪恶与激情。
　　一种就算是最冷静的人听见，也会忍不住要血脉偾张的声音。
　　小方冲过去，一脚踢开了门。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怒火却冲上了头顶——这简朴的石屋已经变成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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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苏正在地狱中受着煎熬。
　　一条野兽般的壮汉，按住她的身子，骑在她的身上，扼开她的嘴，将满满一袋酒往她嘴里灌。
　　鲜血般的酒汁流遍了她洁白无瑕的胴体。
　　这野兽般的壮汉看见小方时，小方已弩箭般窜过去，挥掌猛切他的头。
　　这是绝对致命的一击，愤怒使得小方使出了全力。
　　直到这壮汉忽然像只空麻袋般倒下去时，他的愤怒犹未平息。
　　直到他提起这壮汉的脚，用力抛出去，用力关上门，他才想起自己应该留下这人一条命的。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五个人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他惟一能找到的线索。
　　可是现在这条线索已经被他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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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愤怒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现在错误已造成，已经永远无法挽回了。

　　（二）

　　窗子是开着的，屋子里充满了酒气。
　　不是“斧头”那种辛辣的气味，却有点像是胭脂的味道。
　　苏苏还躺在那张铺着兽皮的石床上。
　　她是赤裸的。
　　她的整个人都已完全虚脱，眼白上翻，嘴里流着白沫。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不停的抽缩颤抖，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战栗。
　　她不是“阳光”，不是小方的女人，也不是小方的朋友。
　　可是看见她这样子，小方的心也同样在刺痛。
　　在这一瞬间，他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是赤裸的。
　　在这一瞬间，在小方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个受尽摧残折磨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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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有一盆水，一条毛巾。
　　小方用毛巾温水，轻拭她的脸。她脸上的皱纹与黑疤忽然奇迹般消退了，露出了一张任何男人看见都无法不动心的脸。
　　就在这时候，她喉咙里忽然发出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
　　她的身子也开始扭动，纤细的腰在扭动，修长结实的腿也开始扭动。
　　能忍受这种扭动的男人绝对不多，幸好小方是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
　　他尽量不去看她。
　　他准备找样东西盖住她的身子。
　　但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伸出了手，将小方紧紧抱住。
　　她抱得好紧好紧，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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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方不忍用力去推她，又不能不推开她。
　　他伸手去推，又立刻缩回了手。
　　——如果你也曾在这种情况下去推过一个女人，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要缩回手了。
　　因为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推的一定是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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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身子是滚烫的。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快。
　　她的呼吸中也带着那种像胭脂的酒气。一口口呼吸都传入小方呼吸里。
　　小方忽然明白了，明白那个野兽为什么要用这种酒来灌她了——那是催情的酒。
　　可惜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同样被迷醉。
　　他的身体已经忽然起了种任何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变化。
　　他的理智已崩溃。
　　她已经用她的扭动的身子缠住了他，绞住了他，将他的身体引导入罪恶。
　　催情的酒，已经激发了他们身体里最古老，最不可抗拒的一种欲望。
　　自从有人类以来，就有了这种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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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这种欲望无疑也是其中的一种。
　　现在错误已造成，已经永远无法挽回了。

　　（三）

　　一个凡人，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情况下，造成了一个错误。
　　这种“错误”能不能算是错误，是不是可以原谅？

　　这章文字，用了三个小节分割，第一小节主题为：“愤怒是造成错误的原因之一”，第二小节主题为：“欲望是造成错误的原因之一”，第三小节反诘“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造成的错误是不是可以原谅”，符合古龙后期作品设置小节的习惯，且各处空行安排合理，可以看出是文本原貌。
　　而武林版的这章文字，在南琪版直至今传版中并没有分小节，只以空行代之，意境大为缺失。

　　空行

　　之所以要把空行单列开来分析，是因为南琪版（无论是甲版还是乙版），对本书在空行上动措可谓是粗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上半部，无论是分小节的甲版还是不分小节的乙版，至少空行是保持完整的，同武林版、联合报连载保持一致。但是，从下半部开始，空行便大量缺失，尤其是“斗智”章—“木屋里的秘密”章（对应南琪甲版为53章-64章，南琪乙版为29章-40章），整整12章，南琪版删除了所有的空行，大段大段的文字和段落全部挤压在一起，没有一点空隙，我不知道其他读者是何感觉，我以前每当阅读到这12章，都有种窒息、绝望的感觉。现在有了武林版，终可尽情吸氧了。

　　段落

　　南琪甲版和南琪乙版在下半部约全书的四分之三处开始出现和《碧血洗银枪》一样的古怪情形，即将一句完整的句子割裂开来，变成两个以上段落。如：

　　他们的代号是：四号、十四号、二十四号。
　　和“三号、十三号、二十三号”只差一号。

　　他的行动矫健而灵敏。
　　只不过显得有一点点激动而已。
　　连苍白的脸上都已因激动而现出了一点红晕。
　　呼吸好像变得比平常急促一些。

　　以上划线的句子，均为从句而非完整的一句，应是紧接着上半句，不应该割裂分段的。经查，联合报连载版和武林版均是紧接上文。南琪甲版如此古怪的断句处理，若非刻意拉长篇幅，便有诋毁古龙名誉之嫌。当然，事实究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取证。

　　总结：

　　1、南琪甲版的上半部面貌与联合报连载版、武林版一致，但下半部则分章混乱、删除全部小节、大量空行缺失，而南琪乙版则全书都有这种情况。两版在全书的后四分之一还存在着破坏语法逻辑割裂整句的现象。
　　2、联合报连载版和武林版的章节、小节、空行、段落，都保留着著作原貌，秒杀南琪版（南琪版在此书上的表现实可用“丑陋”来形容），为该书当之无愧的最佳版本，其珍贵程度与武林版的《碧血洗银枪》相匹。
　　3、武林版难觅，推荐大陆花山文艺版（易名"魔王天鹰",1印才2000册），此版是大陆唯一简化自武林版的版本，值得收藏，只是错别字较多，颇为可惜。
　　4、这里还要提一下大陆的宁夏版，虽然下半部修订了（一）、（二）、（三）小节，小心翼翼地将割裂的从句用破折号连上，但因没有武林版作引导，终究只是隔靴搔痒，解决不了问题。
　　5、至于没有序幕、类似武林版但分章错开的另外几种“南琪”，以及在南琪基础上又大动手脚的万象，这些边缘版本，就不再一一赘述了。
　　6、新发现的《明报》连载，尚在考证中，若其忠于原貌，则可归入联合报连载一类。

　　后记：

　　武林版《大地飞鹰》，终于得到了。
　　大概有两三年了吧，心里一直牵挂着这套书。
　　先是多年前，发现大陆花山文艺出版社有一套《魔王天鹰》，内容就是《大地飞鹰》，但后半部的章节和排版与其他主流版本都不一样，更合理，读上去也更舒心。于是就猜想一定有一套港台版是它的源头。
　　接触了一些港台版以后，我就初步判定，源头可能是武林版。
　　上海书友“邪神门徒”发来武林版的书影和回目时，我肯定了这一点：就是它。
　　于是有空就在孔网上搜索，先和smsjsmsj书友一样，买到了其中的一本，接着又拍到了一本。还缺上册。
　　因为主要的差别在下半部，所以也够我研究了。什么时候才能收全，我也没太放心上。
　　后来孔网书架上有了一套，瞬间就被拍走。我从没有在书架上抢到书，不知道什么原因，希望懂技巧者有以教我。
　　偶然一次，smsjsmsj送了我一套“残”本，上册已被老鼠啮掉了很多，但确认一些资料，终也够了。这套“残”本以前好像是在顾兄那边的。我们研究圈内，互通版本是常事，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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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料够了，溯源也写得差不多了，正在这个时候，孔网上再现武林版《大地飞鹰》，卖家也是我们坛子里的兄弟，萧兄。
　　萧兄当然并不是《英雄无泪》里那个提着箱子，沉默寡言的神秘客萧泪血，他是个正直热心的人。他甚至因为我出300元来买这套书，而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他说我是买来搞研究的，让我花这么钱感到不好意思。
　　可事实上，他从孔网买到这套书时，也花了300元，他其实一点都没有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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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让我感触良多。
　　说句良心话，我收集资料，做考据研究，写“溯源”，从中不会有半分钱的获利，但花在版本收集上的钱已有数万，都是从我固定的工资和福利中开支的，
　　我这样做，无非是想为古龙小说版本考据工作做点事，给喜欢古龙人在版本选择上一点指导，让他们了解更原貌的古龙作品。
　　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前人没有做过，却很有意义的事。当然这也是一桩异常辛苦和艰难的事，时间、精力、资金、机会一样都不能缺。幸好在这一过程中，我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尊重和帮助，每每让我感动。
　　所以我还会继续做下去，做完后期作品的溯源后，我会转回做早期和中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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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溯源，希望老风也能看到，因为他最喜欢〈大地飞鹰〉这部古龙小说，虽然他对版本没有什么感觉，但我还是建议他能收一套花山文艺版的，也许能读出更高的一层意境来。
　　——权以此记作为已完成的15篇“古籍溯源”的小结。

　　武林版：

　　张大千题词的南琪甲版：

　　南琪乙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