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女人──浅谈蓝蝎子

2007-09-12 21:15:00  作者：恶贯满盈  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

 

　　《多情》中的女人并不多，但个个都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强悍角色。林仙儿这样极具颠覆性的大人物就不用说了，连胡媚这样跑龙套的也让人回味再三。大欢喜菩萨这样另类除外，也许是古龙对男人对女人性虐待的刻意颠倒，也许是古龙对女人肥胖恐惧，这样的人物情节在以后的《拳头》中还有表现。林诗音、林仙儿、孙小红显然是一个三角关系，林诗音代表了传统淑女，孙小红是现代女性，林仙儿是价值体系崩溃的江湖转型期异化出的怪胎。三人中，林诗音因为传统缺陷导致的软弱失去了幸福，林仙儿在带男人下地狱的同时也坠入地狱万劫不复，孙小红是进化出的独立现代女性，引导人类的进步。林诗音是逝去的古典美丽，映衬着小楼孤灯的凄凉，哀怨动人；林仙儿是滴着鲜血的罂粟，古龙的文字只能显示她的可怖，却无法完全表现出她的致命诱惑；反倒是孙小红作为古龙理想的现代女性，略显苍白，毕竟还是想象中的。林诗音是怀旧，孙小红是想象，林仙儿是恐怖的诱惑。相比之下，商业时代反而林仙儿更现实一些。但邪恶终究是邪恶，没有人真的想下地狱，所以林仙儿还是要绕开的。

 

　　出场不多的蓝蝎子反倒有着令人共鸣的真实品质，不是历史中的淑女，也不是未来的进化女人，更不是现实中的怪胎，她实实在在的女人。新派武侠之所以大获成功，女人的引入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武侠中女人大多是男性作者的幻想。金庸梁羽生两家是武侠中塑造女人形象的佼佼者，但还是幻想多了一些。金庸笔下女人很少，多的是女孩子，有人说金庸用爱情物化女人，有次看金庸的访谈金庸特别提到自己担任《杭州日报》作者时经常陪女学生看电影的旧事，经历还是很重要的。梁羽生笔下的女人人格上要独立一些，可钦可佩，但正如杜杀夫人评价厉胜男是一位“爱情痴情主义者”，梁笔下的女人是一种意象，对于女人来说是可以向往却永远无法做到的。而古龙笔下的女人往往带着纸醉金迷的欲望，但同时也带着烟视媚行的风情。简单地说金庸等人笔下的女人是无“性”女人，而古龙的女人是有“性”女人。

 

　　杜杀夫人帖子写的是蓝蝎子的痴情，骨气和尊严。我觉得蓝蝎子还有与众不同的性感，以及在欲望与道德之间摇摆的痛哭迷茫。古龙笔下性感女人不少，有艾青郭玉霞这样的御姐，也有楚香帅陆公子身边各色腰细腿长的性感美女，但这样的性感往往是古龙在风月场见到的商业性感的再现罢了。而蓝蝎子的性感是入骨，是自然流露，而其他女人往往把自身的性感隐藏起来，即使是风情万种的风四娘，和萧十一郎的那一夜也会手忙脚乱。

 

　　蓝蝎子出场时，古龙就精确地概括出了蓝蝎子的性感本质。

 

　　“这也许是因为的腰很细，所以扭起来特别方便。

　　这女人动人的地方并不止她的细腰。

　　她的腿很长、很直，该瘦的地方她绝不胖，该胖的地方，她也绝不瘦。

　　她的眼睛长而媚，嘴却很大，嘴唇很厚。

　　她的皮肤虽白，但却很粗糙，而且毛发很浓。

　　这并不能算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却有可以诱人犯罪的媚力。”

 

　　蓝蝎子性感不但源自自身的美丽，也不是来自自我的放浪，而是来自对欲望的渴望，再套用皮皮的书名就是《渴望激情》。嘴大嘴唇厚这种性欲强烈的暗示也出现在水母阴姬身上，但阴姬并不性感。皮肤粗糙，毛发很浓，似乎蓝蝎子有胡人血统，蓝蝎子的性感又有些西方式的。据说古龙经常细致观摩欧美AV，并将其用于小说中。《新月传奇》中豹姬的描写颇有些感觉。寥寥几句，蓝蝎子的性感就呼之欲出了。不过此时的出场，读者往往只会将蓝蝎子视为一般性的荡妇淫娃而已。

 

　　紧接着蓝蝎子行云流水一样谈笑杀人，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性感风情的同时，又有惊艳之感。盈盈舞长袖，纤纤出铁手，不由得想起那位白衣赤足的五毒教主。紧身衣服凸现着蓝蝎子的强烈性感，曼妙长袖更添几分飘飘欲仙之感，这份脱俗使得蓝蝎子的性感远离了淫荡俗气。诡谲的兵器，个性的名字，惊艳的出场，仅凭蓝蝎子的性感与仙气，已不逊于林孙等人了。

 

　　性感大概是外来词汇，在西方算是褒义词，当然现在在中国也向褒义的方向发展。用中国的本土词汇来解释性感的话，我想一个字是“骚”，两个字就是“风骚”了。前阵子看江苏的垃圾选秀，主持人说由游鸿明是“闷骚”，游很不乐意，经过一番解释，游鸿明严肃地承认：“如果骚代表有文化的话，我承认我很骚。”父权社会，男人压制女人的性欲是很普遍的。男人惹草拈花称之为“风流”，女人多半就是淫荡了。性欲上两性受到的不平衡对待的原因是很复杂的。也许本身生活在父权时代，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女权运动轰轰烈烈，以身体对抗父权压迫也流行一时，很难说是解放了自我还是更深的沉沦。但女人还是有性感的权利，因为性感本身就存在，没有性感女人算不上完整的女人，关键是看怎样表现了。

 

　　中国女人性感还是相对要难一些，首先是道德上的束缚力很大，其次中国人审美观念上欣赏女人的是一种灵秀。女人是水做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颇能反应出来。体现在性欲上，中国人倾向的是阴阳交合的和谐，道教的房中术因此而来。西方对性欲的追求如同征服自然一样没有止境，SM之类可见西方在性欲上的创造性。从饮食上看中国人以素食为主，西方以肉食为主。肉食者性欲明显要强烈很多。可见，惯性是多种因素长期影响的结果，非一朝一夕能轻易改变的。所以中国女人往往要把性感隐藏起来，女人总要矜持娇羞一些。女人表现这份性感时，首先要承受道德的压力，其次还有被男人玩弄的陷阱。

 

　　前几天看到凤凰卫视许戈辉采访李丽珍。昔日的三级女星有嫁为商人妇，也有空虚自杀的，也有成功者引以为耻的。李丽珍的态度倒是很坦然，她说的话很难讲是对舆论的说辞，还是对内心的淡定。李自称当年怕三级片主要是看到法国日本有很多女人拍性感的片子，想尝试一下。或许更主要的作用是为了钞票。于是李丽珍以身体满足一个时代男人成长阶段对性欲的向往，也为别人和自己赚得了很多的钱，当然也要一直承担着道德的压力，只是不知当年表达青春性感的目标是否达到？对面的许戈辉一面凝重，两眼同情，我觉得她无法读懂李丽珍的心，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毕竟许没有对着镜头脱过衣服。

 

　　扯了很远回头再说蓝蝎子，李寻欢出手折断蓝蝎子的右手，一阵思想工作，蓝蝎子翻然悔悟，迷茫十年终于感受到人性博爱的雨露。其实这个桥段很像许戈辉采访李丽珍，隔靴搔痒而已。蓝蝎子的痛苦绝不是因为伊哭之死，而是抒发自己的胸臆。蓝蝎子天生性感的本质，并渴望着激情，这并没有错。错的是道德不允许，更错的是她找不到真正的爱人知己朋友，而只能被世人误解，混迹于奸人之中，放纵自己的欲望。在放纵堕落中，报复他人，也报复自己，同时被道德鞭笞，甚至连伊哭这等货色背后也会称她为淫贱。不但蓝蝎子的性感并当做淫荡，连她的骨气自尊都被当做邪恶。她渴望激情，却只能沉沦于欲望；她傲骨独立，却无人承认，甚至只能靠为伊哭这种人渣报仇才让人知道她有真情。最终依靠死亡来维护她那从来没有被世人承认过的尊严。尽管凄凉，但终能证明她的骨气与尊严，尽管这不重要。尽管她曾经掌掴铃铃，痛斥林仙儿的无耻。但蓝蝎子依旧是性感的，真正女人的性感，带着飘飘欲仙的风姿。林仙儿和她相比不过是挑逗欲望的工具而已。只是这份性感无人能会，包括李寻欢。幸运的是古龙还是理解，短短小店的惊鸿一现，那一刻的烟视媚行，那一刻的诡谲妖异，那一刻的长袖曼舞，摹画出性感惊艳的永恒。

 

　　记得莫泊桑小说<泰利埃公馆>中，妓女们春游,观看乡村孩子教堂中领圣体仪式的纯真，想起自己曾经的纯洁，顿时痛哭流涕。金庸笔下的女人是冰清玉洁的，并且拥有着完美的爱情，林仙儿是淫荡之极，将身体视为自己最有用的武器。这两者都是很少见的，大多数女人渴望激情，也向往纯真，也拥有尊严，比如蓝蝎子。对于蓝蝎子是应该赞叹，是惋惜，还是自怜？似乎都没有必要。人活着，对与错的原因或在自身，或在外界，或是两者都有，甚至有时经历对错时无法寻找理由，对与错都要一一经历，有过洁白，有过污浊，这就是生活。不曾放弃、傲然以对，换得枫林新坟下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