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五毒天罗》

第四章 高镇藏奸佞,飞骥脱重围

作者:黄鹰  点击:  版权:黄鹰全集

  正午,月香已经远离牧场的范围,轻骑走在一条小路上,这条是捷径,她是要抄捷径追上秦玉骢。
  只要追上了,秦玉骢总不成要赶他回去,让她一个人冒险。
  秦玉骢的性格她非常清楚,往苏州只会走一条路,骑的当然也是万中选一的骏骥,只有走捷径才能够追及。
  她知道牧场被监视,秦玉骢不会让她一个人孤身犯险回去,却不知道牧场既然被监视,她那样赶出来根本不能够避开监视的人的耳目,现在已经在危险中。
  一直到那些人出现。
  第一批出现的是一群手执巨棒的汉子,在他们左右相继出现的是分穿金银色衣服的人。
  手执巨棒的汉子挡住去路,那些巨棒并在一走,有如木排般,就是最好的马在这种环境也难以一跃而过。
  月香急忙将坐骑勒住,喝一声道:“什么人?”
  那些汉子一齐以木棒顿地,为首的一个应声道:“是排教!”
  “双狮堂!”金银衣衫的汉子接应一声。
  月香立即滚鞍下马,冷笑一声:“是你们啊。”
  拔剑。
  那当然是一柄好剑,月香拔剑的动作也非常利落。
  为首的那个排教的弟子却大笑了起来:“老父果然无犬女。”
  另一个接道:“幸好我们懂得拿木棒造笼子,便是母老虎,也一样可以关起来。
  月香怒叱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为首的排教弟子道:“楼天豪派她的女儿女婿夤夜离开牧场,必有所图,我们拿下来问清楚,也算是有一个人质,要楼天豪也不敢胡来。”
  一个双狮堂的弟子接道:“高镇那边这时候相信亦已经得手,女儿女婿全都落在我们手上,就是什么条件,楼天豪相信也要接受。”
  众人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月香一听秦玉骢亦已被发现,不由得心头大急,剑一振,便要直拼上去。
  排教的弟子同时暴喝,挥动木棒迎上来。
  一个声音与之同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非独排教、双狮堂的人,就是月香亦不由一怔,一齐循声望去。
  一个人正从他们头顶上的一条横枝上倒悬下来。
  那是一个装束极随便的青年,一身灰衣、头发蓬松、胡须参差而疏落,一双眼睛兔子般,给人一种既可爱又滑稽的感觉,正是那个在百家集发死人财,跟秦玉骢大打出手的郭胜。
  “兔眼儿郭胜。”排教的弟子中居然有人认识。
  月香只以为又是排教、双狮堂的人,冷笑道:“什么眼儿也好,都上来好了。”
  郭胜仍然倒悬着,笑问:“上来干什么?”
  月香道:“你不用装模作样,诱我上当,一看我便知道你是排教、双狮堂一伙的。”
  郭胜一听大笑。
  排教为首的随即呼道:“兔眼儿,这一次你索性替我们做事,酬劳多少,给我们开出来好了。”
  郭胜却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配与少爷谈买卖。”随即转向月香道:“你是天武牧场楼天豪的女儿?”
  “是又怎样?”
  “只是奇怪你江湖经验之浅薄,完全就是一个初出江湖的,连我兔眼儿居然也不认识。”
  月香冷笑道:“兔眼儿又怎样了?”
  “乃是江湖上最佳的保镖,兔眼为记,只此一家,别无同号。”
  月香道:“听说做保镖的人最是市侩。”
  郭胜大笑道:“出钱的人只是出钱,保镖的却要出命,当然要公平交易。难道不收钱去拼命,才是道理?”
  月香道:“想来也是的,你这个保镖又是一个怎样的保镖?”
  “童叟无欺,当然是最佳的保镖。”郭胜的兔眼睛接着一眨。“看来你有要事要赶着做。”
  “那又怎样了?”
  “照目前的情形,排教、双狮堂早已布置妥当,安排了诸般陷阱,以你一个完全没有江湖经验的小姑娘,要闯过去是很难的了。”
  月香正要说什么,郭胜话已经接上:“就是你能够硬闯过去,万一有什么损伤不能赶路也没用。”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月香问。
  “只是建议你请一个保镖。”
  “你?”月香手指郭胜。
  “除了我,这附近难道还有第二个保镖?”郭胜笑问。
  月香眨了眨眼睛,终于问道:“你价钱怎样?”
  郭胜摸着疏落的胡子,想了想:“我看你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麻烦,为免彼此吃亏,还是一次次的算好了。”
  月香奇怪地道:“怎样一次次地算?”
  “像这一次,包围着你的一共有四十三个排教双狮堂的人,下一次若是只有三个,我仍然收你这个价钱,你岂不是很吃亏?”
  月香道:“但若是八十三个,吃亏的就是你了。”
  “可不是,还有,高手还得另外计算。”
  “算来算去,占便宜的还是你。”月香摇头。
  郭胜大笑道:“我做这门子生意好些日子了,若非精打细算,早已呜呼哀哉,关门大吉了。”
  月香道:“这一次你又是怎样算?”
  “一个只算你一两银子,四十三个便是四十三两银子,很便宜。”
  月香道:“你这是说包围着我的这四十三个人武功相差无几,一个高手也没有?”
  郭胜点头道:“我是老实人做老实生意,童叟无欺。”
  月香笑了笑,道:“既然一个高手也没有,我看我要闯过去,应该是绝无问题。”
  郭胜不以为意,笑笑道:“本来是的,可惜有我在这里,他们若是出钱请我做保镖,我反正闲着,一定会接受他们的邀请的。”
  排教为首的弟子立即大嚷:“我们给你八十六两银子。”
  郭胜大笑道:“听到了,一倍的价钱。”
  月香脱口道:“你难道不是一个侠客?”
  郭胜道:“原来你的耳朵有问题,投听清楚我只是一个保镖,一个生意人,哪有生意人将生意往门外推的?”
  排教那个为首的弟子接着嚷道:“兔眼儿,你若是能够生擒这个女娃子,加十四两,合共百两?”
  郭胜大笑,接问:“你到底怎样,再不决定,那我决定了。”
  那个排教的弟子又道:“兔眼儿,你是怎么了,我们给的钱……”
  郭胜一瞪眼:“少爷做生意有先有后,你们在穷嚷什么?”
  那个排教的弟子竟然给他喝住了。
  月香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也不清楚郭胜的本领,但看见他们这么多人,也知道一定他们有几下子,她随即想想韩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此行的确需要一个保镖。
  郭胜接问:“考虑清楚了?”
  月香反问道:“一百两?”
  郭胜道:“你当少爷是那种坐地起价的奸商?”
  月香一声:“好,你将他们立即打跑!”
  郭胜应声一声尖啸,一只猴子也似迅速地树过树,落在你些搭救弟子当中,落下那刹那的动作尤其迅速。
  他们一个个抬头望着,望得实在很吃力,到郭胜落下,不由乱起来。
  郭胜随即展开拳脚,在那些排教的弟子当中穿来插去,别看他笨手笨脚的,竟然懂得点穴,点的虽然不太准,力道却是大得将对方点得飞起采,十个当中最少有八个不是手脚酸软,瘫跌在地上,便是立即昏过去。
  他随即窜向双狮堂的弟子。
  月香怔怔地看着,到那些排教,双狮堂的弟子倒的倒,逃的逃,才带笑拍手道:“好本领!”
  郭胜怔住在那里,月香的反应与表情都无不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打人赚钱,而是在表演拳脚。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一个像月香这要娇憨可爱的女孩子了,然而他完全相信,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初出江湖,一点临敌应变,甚至处世的经验也没有。
  月香随即牵着坐骑走过来。
  郭胜怔怔地看着就像个傻瓜。
  “你怎样了?”月香在郭胜面前停下。
  “我?没有怎样。”郭胜抓着那一把乱发。
  “你一下于打倒了这许多人,怎么一点也不高兴?”月香显得有些奇怪。
  郭胜兔眼睛一阵乱转,道:“我现在倒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放心,四十三两银子我是不会不给你的。”月香一面从鞍旁的包袱里将银子拿出来。
  郭胜那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更甚,奇怪道:“楼天豪到底怎样了?”
  月香几乎便要将中毒烟不能够移动一事说出来,但话到了咽喉,终于咽回去,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郭胜这个老江湖其实也不是什么老江湖,居然看不出月香表情有异,自顾道:“我只是奇怪以他那样一个老江湖,竟然放心让你一个这样完全没有江湖经验的女孩子离开牧场。”
  月香道:“一个人不到江湖上跑跑,哪儿来江湖经验?”
  “可是他怎放心你一个人……”
  “那是我的武功很不错。”
  郭胜上下打量了月香一遍道:“看情形,路上总有机会看你施展的。”
  月香道:“到时你便知道我的武功怎样了。”
  郭胜道:“有些环境不是只凭武功就能解决的。”
  “哪些环境?”月香不觉追问。
  “正如方才,那些排教的弟子一齐拿木棒向你攻击,如何应付?”
  月香道:“我用的剑是柄好剑,那些木棒如何抵挡得住,还不是一削即断。”
  郭胜摇头道:“他们不会一个个上来,一棒一棒给你削的,一起一涌而上,木棒四方八面一齐来。”
  月香道:“这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他们根本就是什么英雄好汉。”郭胜大笑道:“现在我倒是替你捏一把冷汗了,若不是有我这个保镖,他们四方八面涌前,你还不是手忙脚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月香想想道:“那我怎样做才对?”
  郭胜道:“就像我那样,出其不意一下杀进去,先弄倒他们几个,先挫挫他们的锐气,然后乘乱再一轮穷追猛打,杀他妈的一个落花流水……”
  话说到这里,郭胜才省起那一句“他妈的”,想到在女孩面前这样说话似乎有点儿不大好,不由自主地停下,偷眼看了看月香。
  月香皱皱眉道:“你们江湖人都是习惯这样说话?”
  郭胜打了一个哈哈道:“也不全都是,就像我,若不是得意忘形,也不会。”
  月香接问道:“那莫非全都是坏人……”
  郭胜道:“以众凌寡,不是坏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若不能够太肯定,就像我那样,先将他们打翻,不下重手要他们的命就是了。”
  月香道:“其实你到底为什么帮我也很明白,只是因为他们以众凌寡才助我一臂之力?”
  郭胜道:“说真的,我对排教、双狮堂的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好感,何况你还肯出钱。”
  月香道:“我以为你会赚他们那一百两银子。”
  郭胜板起脸,道:“他们的银子我是不会赚的,但既然跟他们弄翻了,我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他随即走过去,抓起昏倒在地上的一个排教弟子的双脚,倒过来抖到地上。
  月香看得怔在那里。
  郭胜的动作也很快,不过片刻,那些人怀中的银两便都到了他手上,他数着一面摇头道:“这些真的都是喽罗小卒。”
  月香诧异道:“你怎能够这样肯定的……”
  郭胜道:“那么多人加起来,身上带着的不到二百两银子,若是有头有面的,又哪会这样寒酸?”
  月香摇头道:“我看你简直就像个贼,幸好我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郭胜道:“这个年头兵就是贼,贼就是兵,何况我费了那么大气力,就是要他们奉献身上所有的银两,也不为太过。”
  月香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的,不由“噗哧”笑出来,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像郭胜这样的人,江湖上也的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说他是眼里只有钱,他有时又可以不问钱多少去做一些甚至要拼命的事情,若说他不是,没有钱他有时又真动也懒得一动。
  对于垂手可以拿到的钱他当然更不会客气,在百家集,在这里,这种性格完全表露无遗,而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子。在江湖人的眼中,这个人比什么人都麻烦,明知道他喜欢钱,但有时偏偏又多少钱都买不定,而有他在场,事情往往都复杂得多。像月香这种初出江湖的人当然更加看不透,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人才好。
  她却也没有想到对付这个人,相反只是觉得有趣,接道:“你怎样对付他们我也不会反对的。”
  郭胜道:“他们做了很大的坏事。”
  月香点头。
  郭胜又道:“他们不像那么坏的人。”
  “你是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种毒烟,到处去残杀武林中人,甚至百家集数百无辜的村民。”
  郭胜立时省起了百家集的事,道:“毒烟?百家集那儿……”
  月香道:“你也知道百家集的事?”
  郭胜点头道:“那天早上我经过百家集,就看见一村的死人。”
  月香道:“当时我师兄也经过那儿……”
  “你师兄,是不是姓秦的,叫什么玉骢?”
  “你认识他?”月香奇怪地问。
  郭胜骂道:“你那个师兄是一个糊涂虫……可不是,我当时只是在发死人财,他居然将我当做施放毒烟的凶手。”郭胜动作多多地道:“你也知道的,人死了,钱总不成也能够带进地府,我收集起来,替他们花掉,有什么不好?”
  月香接问:“你怎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郭胜道:“他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月香不由得怔住。
  郭胜随又道:“那个小子也不知怎的,说话东一截,西一截,乱七八糟,突然便动起手脚来,以为我好欺负……”
  月香摇头道:“我看你说话也是不清不楚的,不引起误会才怪。”
  郭胜摸着下巴道:“这是我的老毛病,看来他也有些不妥。”
  月香想想道:“到你们见面,再说清楚好了。”
  “你说我会看见他?”
  “他是我的大师兄,你是我的保镖,我现在是要找他,你们当然会见面!”
  郭胜立即道:“让我考虑一下。”
  “难道你害怕看见他?”月香并无激将之意,只是随口说来,对郭胜却起了这个作用。
  郭胜嚷起来:“姓秦的有几下子,我会害怕他?”
  “那还考虑什么?”月香翻身上鞍,接问:“你的坐骑呢?”
  郭胜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就是骑马,但既然主顾叫到,也就免为其难,找匹马来上路。”
  排教、双狮堂的人也有四匹马骑来,郭胜当然很容易解决这个问题。

×      ×      ×

  秦玉骢一骑这时候已进入高镇。
  这里虽然叫做镇,其实比百家集并没有大上多少,所以叫做镇是被镇中的居民叫出来的。
  高雷五兄弟在高镇出口开了一间卖马店,由于高镇亦是驿站所在,往来人多,所以生意也很不错。
  他们都是牧场的弟子,一片忠心,楼天豪当然非常清楚才会着秦玉骢去打扰他们。
  秦玉骢也知道事情严重,路上需要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帮忙奔走,自己才能够专心一意,所以从小路转出来,立即入高镇。
  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所以一有什么不妥,他便立即发觉,而何况现在这个不妥,就是稍微仔细一点的人都会发觉到。
  长街两边的门户都关闭着,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高雷那间店子的门户大开。
  秦玉骋目光落在店门上,按缰缓步踱上前去,突然叱喝一声,飞骑疾奔。
  几辆木头车子同时从横街小巷中推出来,将秦玉骢困在当中,两旁屋脊上同时冒出了两列弓箭手,一个人振吭大呼:“秦玉骢!不要动!”
  秦玉骢反而动得更快,双手一按,那匹坐骑希聿聿一声,箭也似地奔前,疾从木头车子上跃过。
  屋脊上的弓箭手大感诧异,有几个不由自主将箭射出去,却没有一支箭追得上秦玉骢。
  那躲在木头车子后的人同时亦一怔,然后才挥动兵器扑上。
  秦玉骢一看衣饰便知道是排教、双狮堂的人,也知道高雷兄弟五个凶多吉少,正要催骑前奔,前面呼喝声响,十多个双狮堂、排教的弟子巳从隐蔽处冲出,向他杀奔苗来。
  他的剑立即出鞘,迎向奔来的排教、双狮堂弟子,剑引处,先绞飞了两柄刀。
  几个排教的弟子随即手抓大木棒扑到,看来势,便是要将木棒扫向秦玉骢坐骑,秦玉骢心知落在他们的包围中非常麻烦,就是没有受伤,坐骑给他们弄翻,要赶路也是问题。
  当机立断,他紧勒转坐骑,向旁边三个双狮的弟子冲去。
  那边有一道断折半塌的矮墙,三个双狮堂的弟子藏身矮墙后。
  马到底是万中选一的,仿佛有灵性,也知道危险,速度更是飞快,排教弟子要截哪来得及。秦玉骢一个身子更就斜探出来,一脚在镫中,一脚在鞍上。
  天武牧场的弟子都精通骑术,他这个入室大弟子更就不用说。
  那三个双狮堂的弟子一见飞骑冲来,不免手忙脚乱,一个随即大呼:“杀马!”
  另外两个应声挥刀迎向坐骑,与之同时,秦玉骢已离开鞍子,飞掠前来。
  三个双狮堂弟子才叫“小心,秦玉骢已然从天而降,剑出如闪电:“唰”地挑飞一柄刀,洞穿了一个人的右臂,再将另外一个一脚踢了个筋斗。
  那匹马立即一跳跃过了那道矮墙,秦玉骢差不多同时掠到矮墙上,再一蹬,凌空上了马鞍,再策骑前奔,眨眼间已在百丈之外。
  排教、双狮堂的弟子追到矮墙,一望便知道追之不及,高雷的店子虽然有马,这片刻他们都好像忘记了,当然谁也都不想冒险追上去。
  他们当中并没有什么高手,但都瞧出秦玉骢的武功在他们之上,几个人一蜂窝地追上去,无疑是自讨苦吃。
  为首的立即大呼:“姓秦的跑不到哪儿去,我们立即通知前面的兄弟小心侍候!”
  在他挥手的同时,瓦面上的弟子立即将信鸽放飞,一放就是六只,每一只鸽子的腿上都绑着铃子:“叮当”连声。
  另一个看来也像是头目的同时在瓦面上大呼道:“下次再遇上,话也不用说,出其不意,乱箭将姓秦的射杀算了。”
  他们绝无疑问是受命将天武牧场派出来的人抓起来,也早就知道高雷五兄弟是天武牧场的弟子。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敢公然采取行动,可见他们的势力也不小,他们也没有再逗留,随即离开高镇,这虽然不是官府能力所及,到底距离天武牧场没有多远。
  天武牧场在附近的弟子也不少,只是由于他们的计划周详,行动迅速,一上来便控制了整个高镇,才没有惊动邻镇的人。
  他们虽然不在乎,上头却有命令不要将事情搞得太多,毕竟时机是尚未成熟。
  金银双狮、木天行当然只有这样解释,他们真正顾虑的其实并非时机,是另一样东西,只是日前他们仍然未能够确定,所以也投有说出来,怕影响双狮堂、排教弟子的心情。
  他们都并不在乎—战,就是没有这样的东西,与天武牧场之间他们始终认为还是不免一战,也所以他们才会联合起来。
  到底是正邪不两立,利益冲突,还是什么,虽然没有说出来,大家都心中有数,但一直以来,由于种种避忌,都隐忍不发。
  这一天,到底还是降临了。
  消息传出去,邻镇天武牧场的弟子还未赶到来,月香、郭胜双骑便到了,才进长街他们便知道出事了,月香急不及待,飞骑跃过街上的障碍物,郭胜的座骑到底是一般的马,只有策骑绕过一旁。从木头车子一侧走进去。
  那些高镇的居民,看着排教,双狮堂一伙离开了才走出来,惊魂未定,突然一骑又从天而降。不由得仓皇闪避。
  “出了什么事?”马奔过,月香随手抓住了一个老头儿追问。
  那个老头儿给她一把抓住,魄散魂飞,慌不迭求饶,月香也给他吓了一跳,急忙松手,道:“我不是坏人,你惊慌什么?”
  老头儿惊魂甫定,看了看月香,一时间仍然接不上话来。
  郭胜一骑亦奔至,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你也害怕?”
  老头儿脱口道:“你们……”
  郭胜道:“我虽然不是女孩子,长得也不大漂亮,但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坏人。”
  老头方要说什么,郭胜又道:“她是天武牧场楼天豪的女儿,我是她的保镖。”
  “原来是小姐啊。”老头儿诚惶诚恐地道:“老朽张保,年轻时也曾在牧场里干活……”
  郭胜道:“我们只是要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高雷兄弟……”老头儿张保一句话出口,月香已截问:“他们五个怎样了?”
  “给排教、双狮堂的人杀了,他们也不知怎么来的,要通知也不成。”
  月香随即接着问道:“排教、双狮堂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张保怔在那儿。
  月香这才考虑到这个人的身份,苦笑着接道:“看来牧场中真的是有奸细潜伏着,否则怎会这么快知道高雷五兄弟的事?”
  张保奇怪地道:“什么奸细?牧场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月香心头突然一凛。道:“没有什么事,对了,我那个大师兄没有到来?”
  张保反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月香正要说,张保又道:“方才有一个年青公子骑着马经过,被他们以木头车子拦在长街当中,准备拿弓箭对付,可是那个年青公子飞马一下子便从车子上跃过,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不是那个……”
  月香一听不由松了一口气,牧场出来的除了秦玉骢便没有其他人,而飞马冲出重围的若非秦玉骢,那些排教、双狮堂的人应该也不会撤退。
  也就是说,他们还不知道月香离开牧场,在他们与树林那一伙取得联络之前,月香应该还是安全的。
  说话间,已到了高雷兄弟的店门前,也不用进去,他们便看到高雷五兄弟的尸体。
  五具尸体并排放在店堂的桌子上,每一具之上都插着两柄刀,穿透桌面,鲜血沿着刀尖滴下,滴湿了老阔的一片地面。
  那两柄刀并不一样,一柄在刀柄上刻着“双狮堂”三字,另一柄则刻上“排教”二字,五具尸体无一例外。
  郭胜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示威。”
  月香咬着樱唇,一会儿才道:“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郭胜道:“看情形他们之间暂时还有些隔膜,需要一点形式来增加彼此的信任。”
  月香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看那两柄刀,他们若是彼此已互相信任,用不着各插一刀来强调他们在合作,一齐负上这责任。”郭胜笑了笑道:“像他们那种人,本来就是很难会走在一起,同心协力去完成一件事的。”
  月香随口道:“当然了。”
  郭胜道:“我是说,天武牧场一定做了什么事,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
  月香道:“是他们弄成了那种毒烟,我们不得不追究,他们因而惊恐起来,先下手为强。”
  郭胜道:“看来他们还不太成功,否则你我相信都很难活到现在。”
  “这已经够吓人的了。”
  “可不是。”郭胜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看来他并不是平日表现的那么胆大包天,事实上百家集的情景到现在仍然不住地浮现在他眼前。
  当时他只是路过,街头横七竖八的尸体确实令他很不舒服,龙山的惨状不在话下,其余那些人那种接近白痴的笑容也一样令他寒心。
  可是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浪费,尤其是钱银,这种浪费当然是随便丢在地上,不加以利用。
  人死了,钱是不可能带进地府去的,不替死人去用掉,未免就太对不起,也未免就太过意不去。
  他不偷不抢,干日只是利用自己的本领赚钱,却是懒性子,花光了,才会去再动脑筋,而他最不喜欢动脑筋。
  脑筋动得太多就会老颓,这是他一向的观念,所以能够不动脑筋的时候他就不动,也所以他喜欢做一些不需要太动脑筋的工作,如保镖之类。
  遇上人死了,有钱花不去,他当然更乐意将之花掉,这又是完全不用动脑筋的事,所以就是死得难看一些他也不怎么在乎。
  但有时他也会因此遇上烦恼,正如在百家集遇上秦玉骢,这种麻烦却到底不大,而且都是他能解决得来的。
  月香看见他怔在那里,不由问:“有什么不妥?”
  “没有──”郭胜如梦初觉,一双眼珠子又灵活起来。
  月香目光随着一转,落在高雷五兄弟的尸体上,道:“你在考虑他们身上带着的银两?”
  郭胜打了一个“哈哈”,道:“我身上还有银两的时候很少会动死人的念头的,何况赚钱的机会正滚滚而来。”
  语声甫落,他的身子突然从马背上倒翻出去,凌空一个筋斗落在一辆木头车子之上,一只飞鸽正从那里飞出来,脚上没有金铃,却缚着铜管,绝无疑问,是一只信鸽。
  郭胜一把抓不住,两柄长刀已向他扎来,他早有准备,身手又灵活,当然扎不中。
  暗算他的是两个中年汉子,看刀看装束,显然都是双狮堂的人。
  郭胜翻身而下,不出三招,已将一柄长刀抢过来,倒转刀柄,只一撞,那个刀主人便飞出丈外,抱着小腹不住地打滚。
  另一个伺机一刀向郭胜脑后斩下,哪知道郭胜脑后就像长着眼睛,回手一刀架开,再一刀将来刀迫出外门,反手又一刀斩在那个汉子的右臂上。
  那个汉子不由惨叫一声,那柄刀像插了翅膀,飞上半天。
  郭胜刀势未绝,跟着一刀拦腰斩上去,那个汉子又一声惨叫,一个身子倒旋出去,他的手却没有断,腰也没有伤,斩上去的只是刀背。
  这当然是有意这样做的,郭胜那边已几乎笑破了肚皮,大笑着再迫近去。
  那个汉子惊魂甫定,才发觉怎么回事,便要开溜,郭胜的刀又已在眼前出现。
  “这一次不会是刀背了。”郭胜恶狠狠地将那柄刀左手交右手,右手交左手,动作多多,刀锋几次都是贴面而过,寒气侵肌。
  那个汉子又倒退了几步,背后巳抵着木头车子,身子一撞一震,一双腿立时软了:“噗”地跪下去。
  郭胜这才问:“双狮堂的是不是?”
  “好汉饶命。”那个汉子倒头便要拜,却给郭胜以刀尖将他的下颔挑起来。
  “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土气的话?”郭胜接问:“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看天武牧场是否还有人经过,走向哪个方向,又是什么身份,以便前面的兄弟截击。”
  郭胜冷笑道:“你们在前面还有多少兄弟?”
  “有两批,一批在十里外,一批在二十里外。”那个汉子忙道:“有没有变动,倒是不清楚。”
  “一共有多少人?”郭胜追问。
  “大概二百来个……”
  “其他的人呢?”郭胜刀一翻,虽然没有削进去,那个汉子已不由尖呼起采。
  “都赶到苏州去了。”那个汉子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月香听着面色一变,追问:“你们怎知道这么多的,到底是哪一个发的消息?”
  那个汉子苦笑道:“小的只是个收发消息的,地位低微……”
  “你是说你不知道了。”郭胜的刀又动,好像随时都会斩下去。
  那个汉子慌不迭摇手。
  郭胜冷冷看着他,摇头道:“你这个胆子,竟然敢跟双狮堂混在一起?”
  语声未巳,他一个身子突然一转,一股旋风也似来到了方才那个在地上打滚的汉子身前,那个汉子爬起来,正要偷偷地开溜,哪知道人影一闪,刀便已架在脖子上,失声大叫。
  郭胜拿刀在他的面颊上左右各拍了一下,便将他的叫声拍断,他双膝随即一软跪下来。
  双狮堂的原来都是叩头虫。”郭胜大笑着随即将刀平放在那个汉子的头上:“你听到我方才问的是什么了?”
  那个汉子慌不迭地应是,不敢点头,满头冷水汗漓。
  郭胜接道:“那你回答我。”
  “他……不是已经回答了?”
  郭胜大笑道:“你这样不合作,是要我砍你的脑袋?”
  那个汉子慌忙回答,内容与他那个同伴并无分别。
  郭胜听他说完了才道:“听来好像是一样,你是不说心里话,随便拿他的回答我,敷衍了事?”
  一面说他的刀一面动,绕着那个汉子的头颅一转再转。
  那个汉子冷汗湿透衣衫,眼珠子一转,终于昏过去。
  郭胜怔了怔:“没用的东西。”
  月香一旁应道:“天武牧场就没有这种人,宁可死也不会做对不起牧场的事情。”
  郭胜笑应道:“可惜我暂时还不会与天武牧场的弟子作对,是怎样的待日后证明。”随即伸出两只手指,在月香眼前晃了晃。
  月香一怔,道:“什么意思?”
  郭胜说道:“这种小喽罗当然又是一两一个,我是绝不会坐地起价,乘人之危的。”
  月香苦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人真的这么市侩。”随即拿出二两银子抛过去。
  郭胜一把接过,一面道:“我只是知道女孩子小心眼,一起计算又难免心痛。”
  “钱银身外物,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斤斤计较。”月香鼻子哼了一声。
  郭胜笑应道:“你是初出茅庐,还未知道钱银的好处,不过,跟着我你总会知道的。”
  月香道:“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是那样的。”
  郭胜道:“那只是因为我老实,从来都不会加以掩饰的,不像别的人,面上总是戴着一个假面具的。”
  月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郭胜接道:“看来我们得起程了。”
  月香失笑,道:“我以为你会等那些双狮堂的人赶来,再赚百来二百两银子。”
  郭胜道:“现在你知道我是怎样殷实的一个商人了。”
  月香娇笑不绝,有如春花乍放。
  郭胜好像这才看清楚月香是这样美丽,怔在那儿。
  月香没有在意,也没有多说什么,飞骑疾奔了出去。
  郭胜又好像如梦初觉,紧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