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风雷引》

第四章 动魄惊心

作者:黄鹰  点击:  版权:黄鹰全集

  夜已深,杜家庄大堂之内仍然灯火通明。
  大堂正中放着一副棺材,棺盖未放上去。
  上官高的尸体,就放在这副棺材之内,已换过一身素白的衣裳,毫无血迹,面庞也洗抹干净,看来一点也不像是死于非命。
  最低限度,在别人看来,就是这种感觉。
  杜九娘就坐在棺材的旁边,面色铁青,一双眼睛一眨也都不一眨,凝望着上官高的面庞。
  她平日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
  她既不作声,也没有任何动作,伴在她左右的上官雄与上官凤,所以都只有呆在那里。
  他们虽然想走开,却不敢走开。
  杜九娘的心情如何恶劣,他们当然想象得到。
  她最小的一个女儿上官芸,却远站在杜乐天的身旁,正在替杜乐天添酒。
  在大堂之上,屏风之前,摆开了一桌酒席,客人就只有沈胜衣一个。
  这个客人,这顿酒菜当然吃得并不怎样开心,他原是想随便吃些东西,因为他知道主人家发生了这种事,心情都绝不会怎样好。
  杜乐天却不同,他本就喜欢交朋友,好像沈胜衣这种少年英雄,又焉会错过。
  他欣赏沈胜衣,更想从他口中听听现在武林与往昔有什么不同,又出了多少英雄豪杰。
  他们一面喝酒一面谈话。
  沈胜衣知无不言,上官无忌亦好像已忘了丧子之痛。
  杜乐天更就在缅怀当年跃马江湖的雄风、勇武。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杜九娘来了,在她的左右,陪伴着上官雄、上官凤兄妹,在她的后面,还跟着四个仆人,抬着上官高的棺材。
  她吩咐将棺材放在大堂正中,然后就逐走那四个仆人,找了一张椅子坐在棺材的旁边。
  一直坐到现在。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却苦了上官雄、上官凤兄妹,他们已实在不耐,但又不敢离开,有生以来,他们还没看见过他们的母亲变得这样。
  对于上官高的死亡他们也很难过,立誓报复,但想到壁虎的恶毒,不免有些心寒。
  杜乐天当然看得出女儿难过,所以虽然不满她这样做,却也并没有喝她离开。
  他照样喝酒,就像是没有这件事发生过一样。
  上官无忌原想离座下去,但是被杜乐天阻止,亦只好一旁喝酒。
  他们其实都已经有些醉意。
  沈胜衣看得出,在他们第三杯酒喝下去的时候,他已经看出他们那样喝下去,一定会醉倒的了。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喝,而是倒,将酒倒进嘴巴里。
  他并没有跟着这样做。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尽量保持清醒,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更加就必须保持清醒。
  他并没有忘记壁虎仍然窥伺在附近。

×      ×      ×

  风穿堂户,仍带着初春的寒意。
  杜乐天举杯又倒进嘴巴,目光落在沈胜衣的面上,忽然道:“小兄弟,可难为了你。”
  沈胜衣笑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杜乐天道:“面对棺材喝酒,无论谁也很难喝得下咽的。”
  沈胜衣道:“有何要紧。”
  杜乐天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否这样想,但看来应该不会是假的。”
  沈胜衣道:“这在我,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遭遇。”
  杜乐天道:“是么?”
  沈胜衣道:“我的不少朋友都已死去,他们死亡的时候,我总会顺从他们,很奇怪,他们总喜欢死前与我一醉。”他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个朋友,甚至已经准备了棺材,在与我干尽三杯之后,他就倒在棺材里。”
  杜乐天“哦”的一声。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杜乐天点头,道:“你是一个老实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高兴认识你,来,再喝一杯!”
  沈胜衣道:“已经够了。”
  杜乐天大笑,道:“久闻你酒量也很不错,怎么才喝这几杯,就吃不消了?”
  沈胜衣道:“本来还可以再喝的,可惜心头上有一样东西,不免大有影响。”
  杜乐天道:“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一条壁虎!”
  杜乐天“咯咯”大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那厮,那厮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闯进来!”
  笑语声方落,“哧”一声破空声响突然传来。

×      ×      ×

  杜乐天一怔,目光一转,厉盯着厅外。
  破空声响中,一盏灯倏地熄灭!
  杜乐天即时道:“暗器!”
  沈胜衣接道:“是一支弩箭!”
  上官无忌跟着道:“从堂外射来!”
  三个人几乎同时站起了身子。
  堂中少了一盏灯,不免亦稍为暗了一些,却只是一些而已。
  众人却有一种错觉,感觉整个厅堂都暗了下来。
  杜九娘亦有所觉,呆坐的身子一震,目光一闪,突然拔剑,疾划了出去。
  “哧哧哧”即时三声,三支弩箭“品”字形向上官雄射到!
  杜九娘身形一动,已抢在上官雄身旁,剑划处,“叮叮叮”三声,尽将那三支弩箭以剑击下。
  上官雄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知道将剑拔出来。
  上官凤也自拔剑。
  杜九娘却叱道:“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那刹那,“噗噗噗”三声,窗棂糊纸裂处,又三支弩箭射进。
  三盏灯火迅速被击灭!
  厅堂更加暗!
  上官凤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杜乐天霍地掷杯在地,喝道:“不要作声,不要乱动!”
  他们三人也不动。

×      ×      ×

  那刹那,东面一幅窗纸陡然亮了起来,雪白的窗纸之上,同时出现了一只奇大的壁虎影子。
  杜乐天脱口道:“壁虎!”
  沈胜衣接道:“也许不止一个人。”
  弩箭射来的方向先后不同,那条壁虎的影子出现的方向亦有异。
  杜乐天点头,道:“这若是一个人的所为,这个人身形迅速不在话下,对于庄院之内的情形,也必然了然于胸。”
  上官无忌亦自点头,道:“否则又怎么能够那么准确,将灯火一一射灭?”
  杜乐天道:“难道壁虎真的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是我们的好朋友?”
  上官无忌皱眉,道:“这样看来,并不是全无可能。”
  杜乐天道:“老夫一定要将他抓住,看他到底是哪一个。”
  上官无忌道:“现在该如何?”
  语声未已,那条壁虎的影子突然移动起来,仿佛要向这边冲过来,破窗而入!
  那条壁虎的影子差不多有人般大小,真正的壁虎又怎会有这么大?
  难道这并非真的壁虎,而是一个人?
  上官无忌和沈胜衣忽然想起不醉无归小酒家那个店老板曾经提及那个杀手壁虎真的有如一条壁虎。
  ──难道就是壁虎本人悬在窗外?
  沈胜衣、上官无忌相顾一眼。
  上官无忌接问道:“沈兄的意思?”
  沈胜衣道:“我们若是不出去一看,便要给他讥笑胆小的了。”
  杜乐天道:“不错。”
  一顿,吩咐道:“九娘小心看护雄儿他们。”再一顿,转喝道:“闯!”
  沈胜衣道:“三个方向!”
  语声一落,身形如箭般射向那个出现壁虎的影子的窗户!
  杜乐天身形亦动,直射出堂外。
  上官无忌却向沈胜衣相反方向那一面窗户射去!
  “哗啦”声响中,两扇窗户尽碎,上官无忌、沈胜衣分从东西两面窗户闯出。

×      ×      ×

  上官雄、上官凤立即靠向杜九娘身旁。
  杜九娘握剑在手,一声也不发。
  年纪最小的上官芸亦拔剑出鞘,她用的是一双短剑,每支剑只有尺半长短。
  她拔剑的手法迅速而稳定,从这一点看来,她的武功只怕还在上官雄、上官凤之上。
  一寸短,一寸险,她武功若是不好,只怕也不敢用那么短的剑。
  她的神态也比上官雄、上官凤镇定,虽然小小年纪,已经有高手的风度。
  杜乐天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外孙女,总喜欢要她跟在左右。
  上官芸的武功也是由杜乐天亲自教授。
  杜乐天平日虽然嘻哈大笑,但是在练武的时候,却是严格得很。
  在他的严格教导之下,上官芸的武功比她的兄姊更好,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上官芸的性格亦与她的三个兄姊有异,练武的时候,非常用心。
  这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她双剑在手,身形并没有展开,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处。
  她原就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      ×      ×

  木屑纷飞中,沈胜衣箭一样穿窗而出,剑同时出鞘!
  那条壁虎的影子,亦自在木屑纷飞中碎裂,但连随又凝结,移落在对窗的墙壁上。
  那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可是那刹那之间,给人的感觉,却似乎那条壁虎已经爬进屋内。
  杜九娘、上官雄、上官凤的目光,不觉都移向那面墙壁,一齐打了一个寒噤。
  上官芸的面色也有些发白,但神态仍然稳定。
  目光一移即转回,望向沈胜衣离开的那一个窗户,却已经看不见沈胜衣。

×      ×      ×

  窗外不远有一株梧桐树,一道强烈的灯光,正从那株梧桐树之上射下来。
  灯光中仿佛夹着什么。
  沈胜衣目光一转,身形再起,掠向那株梧桐树。
  他的身形迅速而灵活,一支剑有意无意已护住了全身的要害。
  那株梧桐树之上,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一直到他掠到了树下,也仍然没有。
  他身形不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颀长的身子便有如灵蛇一样,贴着树干疾往上窜去。
  即时风声一响,杜乐天如飞掠至,在树下停下。
  他没有向上掠去,只是在树下监视,以便必要时抢救。
  他身形虽然不动,却已经有如上弦之箭,随时准备射出去!
  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

×      ×      ×

  沈胜衣身形不停,眨眼间已窜上了三丈,再上升半丈,就是那盏灯所在。
  那是一盏孔明灯,放在一支树桠之上,三面密封,只空出一面。
  那一面原也用木板密封,在那块木板的当中,却开了一个圆洞。
  灯光也就是从这个圆洞射出来,所以特别明亮。
  灯旁没有人,那之上枝叶虽然茂盛,却也不觉有人躲藏在那里。
  沈胜衣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右手化爪,往树干上一按,那个身子“飒”的往上疾拔了起来。
  并没有任何的袭击,他身形轻捷如燕,半空中一折,落在一条横枝上。
  杜乐天这时候才振吭问道:“那之上可有人?”
  沈胜衣道:“没有。”
  回答得非常肯定。
  杜乐天接问道:“那条大壁虎的影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道:“在灯前有一条壁虎用线吊在那儿,灯光将壁虎影子投射到窗纸上,就变得很大的了。”
  杜乐天道:“原来只是如此。”
  沈胜衣道:“壁虎相信一亮起灯火便已经离开的了。”
  杜乐天忽然道:“你小心一些,那之上可能藏有火药的。”
  沈胜衣摇头,道:“没有。”语声一落,他的身形亦落下,旋即以剑挑起了那盏孔明灯,人与灯就仿如流星一样落下来。

×      ×      ×

  衣袂破空声即时又响起,上官无忌如飞掠至,遥呼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以剑挑灯,移向上官无忌。
  那条壁虎仍挂在灯光射出来的那个圆洞之上,不停在挣扎。
  上官无忌目光一落,冷笑,道:“原来如此,也亏那厮想出来。”
  杜乐天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上官无忌道:“还不是恐吓我们。”
  杜乐天道:“左道旁门,我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
  沈胜衣道:“这种人却也最难应付,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杜乐天气愤的握拳,道:“总有一天,教他撞在我手上。”
  上官无忌道:“总有一天的。”
  沈胜衣手中剑一抖,那盏孔明灯从剑上飞起,飞上了半空。
  他右手旋即一探,将那盏孔明灯接下,左手剑已同时入鞘,道:“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却大异常人,正如这一次。”
  上官无忌目光又落在那盏孔明灯之上,道:“壁虎是活的。”
  杜乐天道:“要找一条壁虎,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这盏孔明灯,这周围十里,只怕不易买得到。”
  沈胜衣道:“不错,若说他一直将这盏孔明灯带在身旁,却实在不合情理。”
  杜乐天道:“这种孔明灯原就不是一般照明用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他到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已经拟好整个计划。”
  沈胜衣道:“果真如此,这个人的心机未免就太深沉了。”
  杜乐天道:“不错。”
  上官无忌接道:“但亦不无可能,在我们这里有人与他里应内合,弩箭正射在灯火之上,壁虎的投影,若不是对这个庄院非常熟悉的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杜乐天道:“若非如此,这个人的武功只怕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高强。”
  上官无忌道:“若叫我一眼就能算准灯火所在,要隔着窗纸将灯火以弩箭射灭,我就做不到的了。”
  杜乐天道:“除非仔细观察,算准距离、角度,才能够这样一击中的,一箭也不落空。”
  上官无忌道:“可不是。”

×      ×      ×

  沈胜衣沉吟问道:“在这个庄院之内,一共住有多少人?”
  杜乐天道:“人数过百,但相信,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人。”
  沈胜衣道:“他们多数是什么人?”
  杜乐天道:“有世代侍候我家的婢仆,也有附近的农家,那是帮助我耕种的,大都是纯朴的乡人。”
  沈胜衣道:“有没有武功比较好的?”
  杜乐天道:“除了我们一家人之外,就只有我的一个拜把兄弟──周济。”
  沈胜衣道:“‘夺魂刀’周济?”
  杜乐天道:“就是他了。”
  沈胜衣道:“这个人我听人说过,武功很不错,一把刀的刀法不在‘无情刀’孙寿之下。”
  杜乐天道:“你是说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无情刀’孙寿?”
  沈胜衣道:“江湖上只有这一个孙寿而已。”
  杜乐天摇头,道:“周济的武功虽然很不错,但是在刀上的造诣,还比不上孙寿。”
  沈胜衣:“老前辈说得如此肯定,莫非……”
  杜乐天截道:“这两张刀我都见识过,别的我不敢说,但他们两人在刀上的造诣,我是分得出来的。”
  沈胜衣道:“那么周老前辈现在……”
  杜乐天又截道:“你若是见到他,可别叫他老前辈,否则只怕会惹他生气的。”
  沈胜衣道:“晚辈……”
  杜乐天道:“他虽然出道比你早,年纪比你大,却还不算太老,甚至比无忌也还要年轻。”
  上官无忌笑接道:“所以一声叔叔,有时候我也叫不出来。”
  沈胜衣道:“这样说来,他的确很年轻的了。”
  杜乐天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他今年约莫三十七岁。”
  沈胜衣道:“这么年轻?”
  杜乐天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不过二十岁,可是我竟然跟他结成了兄弟。”
  沈胜衣道:“这其中必定有一段令人血脉沸腾的事迹。”
  杜乐天点头,道:“虽然事隔多年,我仍然记得很清楚,我们当时不约而同闯入飞云岭十二煞的大寨中,在寨中忠义堂相遇,联手恶斗十二煞!”
  沈胜衣道:“是因为十二煞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杜乐天道:“他们当时刚洗劫了一条村子,周济先我一步,却在忠义堂被他们截下,我其后闯进去,与他联手一齐拒敌。”
  他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很遥远,道:“结果十二煞死了十一个,我们两个却全都浑身浴血,也不知伤了多少处,到最后那一煞逃命的时候,根本已追不起劲的了。”
  沈胜衣道:“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你们结成了兄弟?”
  杜乐天道:“我们也就在忠义堂上立即结拜的,当时谁都没有想到彼此的年纪有那么一段距离。”
  他笑接道:“我当时实在很欣赏他,也很佩服他竟然胆敢闯进去,凭他当时的武功,若不是我赶到去,他一定会死在十二煞手下,可是他竟然胆敢闯进去挑战十二煞。”
  沈胜衣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杜乐天道:“这几年来他很多时外出,有时候,一年半载才回来一趟,住不了一天又走了。”
  他大笑,接道:“好像他这个年纪,应该出去闯闯的,无忌也一样。”
  沈胜衣道:“不错。”
  杜乐天道:“你大概不会怀疑他就是壁虎吧?”
  沈胜衣摇头,道:“不会。”
  杜乐天道:“他生平嫉恶如仇,与壁虎那种人正所谓正邪不两立,是绝不会走在一起的,而且,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好朋友,他竟然会杀我的外孙儿,那简直就是笑话了。”
  沈胜衣道:“晚辈并没有这样怀疑到,老前辈过虑了。”
  杜乐天忽然一声叹息,道:“我也不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好像我们这种江湖人,有时间还是往外面走走的好,那最低限度,不会变得这样子紧张。”
  他一再叹息,接道:“我往昔那份镇定,现在也似已荡然无存的了,这若非久离江湖,对自己失却信心,那就是年纪太大之故。”
  沈胜衣无言。
  杜乐天接又道:“这个壁虎我也实在想他不透,莫非真的目的在分散我们的精神,然后出其不意,再施袭击?”
  沈胜衣道:“不无可能。”
  一顿,又说道:“好像他那种杀手,应该是绝不会浪费气力,随便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的。”
  杜乐天道:“看来这个人,我们的确非要加强警戒不可。”
  上官无忌道:“我们已经够小心的了。”
  杜乐天忽然大笑,道:“现在我真的有些佩服这个小子。”
  上官无忌道:“小婿也是。”
  杜乐天笑接道:“想我们都是当今江湖上的高手,现在却居然给一条壁虎弄得手忙脚乱,这传了出去,已经够他壁虎风光的了。”
  上官无忌道:“我们却要教江湖上朋友笑话。”
  杜乐天道:“有何要紧。”
  他笑笑,接道:“到壁虎给我们拿住了之后,他们就不会再笑的了。”
  上官无忌道:“不错。”
  杜乐天接道:“再说,一个人怎样就怎样,管别人那许多。”
  一顿,接问沈胜衣道:“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沈胜衣道:“晚辈一向都是这个意思。”
  杜乐天放声大笑,道:“我遇上那么多年轻人,却是你最对胃口,可惜你我年纪实在相差得太远,否则我一定要结交你这个兄弟。”
  上官无忌抢着道:“小婿的年纪却是还不太老,还是让给小婿好了。”
  杜乐天道:“可惜你两个女儿之中,凤儿实在太过刁蛮,芸儿年纪又太小,否则,你还是将女儿嫁给他,做他的岳父的好。”
  上官无忌大笑。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我们别再呆立在这里,否则,让壁虎偷进大堂之内,可就不好了。”
  杜乐天道:“谅他也没有这胆量。”
  他口里虽然这样说,还是举步走前。
  沈胜衣一手举灯,紧跟在他的后面。

×      ×      ×

  大堂中仍然是那么阴暗,一直到沈胜衣走进去,才又光亮起来。
  杜九娘仍然站在棺材旁边,一支剑护住了上官雄、上官凤兄妹,看见众人走进来,才吁过一口气,问道:“怎样了?”
  杜乐天道:“人已逃去,只留下这盏孔明灯。”
  杜九娘目光落在沈胜衣手中的孔明灯之上,道:“原来是这回事!”
  上官凤奇怪问道:“到底怎样的?”
  杜九娘道:“你没看到灯前吊着的那条壁虎?”
  上官凤“哦”的一声,总算想清楚,道:“我还以为真的有那么大的一条壁虎呢。”
  上官雄接口道:“壁虎又怎会有那么大的。”
  上官凤反问道:“那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上官雄道:“一个人吊在窗前。”
  上官凤道:“谅壁虎也没有这个胆量。”
  上官雄道:“他的胆量已经够大的了,就是自己倒吊在窗前,又何足为奇?”
  杜乐天听到这里,叱道:“少废话!”
  杜九娘接问道:“只有这盏孔明灯?”
  杜乐天道:“放在窗外那株梧桐树之上。”
  杜九娘道:“不见那个壁虎?”
  杜乐天道:“不见。”
  杜九娘冷笑,道:“藏头缩尾,就只懂得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杜乐天道:“这个人心狠手辣,绝不简单,我们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杜九娘道:“由今夜开始,凤儿、雄儿跟着我就是了。”
  杜乐天目光一转,道:“芸儿就跟着我好了。”说着一招手。
  上官芸一收双剑,从堂上走了下来。
  杜乐天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有外公保护你,不用害怕。”
  上官无忌即时道:“小婿与沈兄在庄内四面逡巡,以便必要时加以接应。”
  杜乐天道:“我们本该也采取一点儿主动才是,可是那厮藏头缩尾,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甚至连本来是什么模样,也不清楚。”

×      ×      ×

  杜九娘插口道:“周叔叔那儿最好也给他一封书信,着他回来帮忙。”
  杜乐天点头,道:“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他沉吟接道:“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杜九娘道:“爹你也不知道?”
  杜乐天道:“这个小子行踪不定,除非他自己回来,否则也不知道到哪里找他。”
  杜九娘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也是,这么久了,也应该抽时间回来走一趟。”
  杜乐天皱眉,道:“以前他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来也不知他干什么,总是恍恍惚惚。”
  杜九娘道:“有谁知道?”
  上官无忌插口道:“我看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每一次回来,都很少说话,稍作逗留,便又匆匆离开。”
  杜乐天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一次回来我一定要问他一个明白。”
  杜九娘淡然道:“有什么好问的,周叔叔那么大的人,总有他的主见,他既然不愿说,强迫他也没有意思。”
  杜乐天点头,道:“这个也是。”
  杜九娘目光再落在那盏孔明灯之上,道:“这看来,相信又是壁虎的警告了,这个人就是没种,要不干脆走进来,单打独斗,我第一个奉陪。”
  杜乐天道:“他看来却是怕我们围攻呢,小人毕竟是小人。”
  杜九娘道:“凭我们这些人,若是再让他杀人,以后就不用再在江湖上混的了。”
  杜乐天摇头,道:“这个我不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正所谓暗箭难防,他便是如何如何,我们也没有怎样丢脸。”
  杜九娘冷“哼”一声。
  杜乐天漫不在乎的接道:“除非他光明正大来挑战我们,而我们都不能够将他怎样,那就真的丢脸了。”
  沈胜衣笑笑,道:“技不如人,并不是我们的错,又有何丢脸之处?”
  杜乐天一怔,大笑,道:“不错不错。”
  笑语声未已,一阵马蹄声已然入耳。
  马蹄声乃是随风吹进来,杜乐天一入耳,笑语声一顿,皱眉,道:“是谁这么夜飞马进庄?”
  上官无忌道:“不要又有事发生才好。”
  杜乐天道:“出外一瞧。”
  说话间,又一阵风吹进,马蹄声又已近了很多。
  沈胜衣突然道:“来人乃是策马向这边奔来。”
  杜乐天点头,道:“看来我们是不用出去的了。”
  语声未已,一骑已踏着碎石花径,奔向大堂!
  杜乐天回头一瞥,大笑,道:“好大胆的小子,竟然飞马就这样子闯进来。”
  沈胜衣道:“不知是什么人?”
  上官无忌道:“一定不会是壁虎。”
  杜九娘冷笑,道:“那厮纵然有顺风耳,听到我们方才的说话,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杜乐天截道:“大家不要胡乱猜测了,你们看,来的是什么人?”
  语声未已,来骑已经在堂前停下,马上骑士滚鞍跃落,一撩衣衫,弃缰举步,拾级走上堂前石阶,向众人走过来。

×      ×      ×

  这个人约莫四十左右年纪,一身儒士装束,三缕长须在风中飞舞,虽然是这个年纪,看来仍然是风流潇洒之极。
  他脚步起落之间,“叮当”有声,长衫开口处,一把刀若隐若现。
  那把刀黄金吞口,刀鞘上嵌着明珠七颗,刀头挂着一个小小的金铃。
  “叮当”之声正是从那个金铃传出来。
  声音并不怎样响亮,非常悦耳,但细听之下,却令人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杜乐天大踏步迎了上去,大笑,道:“好一个小周济,我们方在说你,你却竟就来了。”
  来人却竟然不是别人,就是他那个拜把兄弟“夺魂刀”周济。
  沈胜衣听说目光不期而深注在周济面上,暗忖道:“这个人一表人才,盛名之下果然并无虚士。
  周济即时长身一揖,道:“大哥安好。”
  杜乐天一把托住,道:“你我兄弟,哪来这许多俗礼。”
  周济道:“庄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乐天道:“大事!”
  周济道:“大哥也说是大事,那就真的是大事的了,只未知……”
  杜乐天截道:“我们方要找你,想不到你就来了,来得实在是时候。”
  周济道:“小弟这一次回来……”
  杜乐天又截道:“你就算要离开,也得要留在这里一个时候了。”
  周济道:“到底是……”
  杜乐天手指那边棺材,道:“你过去一看就明白了。”
  周济道:“是谁的棺材?”一面举步走过去。
  目光一落,他浑身猛然一震,脱口惊呼一声道:“是高儿!”
  杜九娘盯着周济,叹息,道:“他死了。”
  周济那张脸陡然苍白起来,道:“是谁下的毒手?”
  杜九娘道:“壁虎!”
  周济霍地回过头来,道:“哪个壁虎?”
  杜九娘道:“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一个杀人为生的杀手!”
  周济道:“是那个杀手,是他杀死了高儿?”
  他面色一变再变,道:“为什么?”
  杜九娘戟指上官无忌,道:“为了他!”
  周济目光落在上官无忌的面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无忌没有作声。
  杜乐天一旁却应道:“少听九娘胡说!”
  杜九娘立即嚷了起来道:“我胡说,若不是这个没良心的,壁虎又怎会找到来,高儿又怎会死?”
  杜乐天摇头,道:“你就是说来说去都不明白。”
  杜九娘方待再说什么,周济已接口问道:“大哥,这件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杜乐天道:“无忌杀了壁虎的结拜兄弟楚碧桐,壁虎是替楚碧桐复仇来的,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一向都是鸡犬不留,高儿不幸遇上他,凭他的武功,当然不是壁虎的对手。”
  周济道:“所以惨死在壁虎剑下?”
  杜乐天道:“正是!”
  周济目光一转,道:“看情形这里方才又发生了事情,那个壁虎莫非又来了?”
  杜乐天道:“可不是,那厮也不知是否吃了狮子心、豹子胆,竟然敢一再犯到我们头上。”
  周济道:“小弟也知道他与楚碧桐乃是结拜兄弟,却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大胆。”
  杜乐天冷笑,道:“看来我退出江湖,江湖上的朋友也日渐将我淡忘了,否则他总该知道我的手段,怎也不敢闯进来。”
  周济道:“以我所知,壁虎曾经蒙楚碧桐救过一命,也所以才会与楚碧桐结拜。”
  杜乐天道:“无忌也是这样说的。”
  周济道:“不过这种人见利忘义,竟然会替楚碧桐复仇,拼命闯进来这里,实在是令我难以明白。”
  杜乐天道:“一个人做到杀手,通常都是以利为先,这的确是有些奇怪,不过,楚碧桐对他既然恩深义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就是这样拼命,也不无可能。”
  周济道:“嗯。”目光又转向上官无忌,道:“无忌,你怎么突然找上了楚碧桐?”
  上官无忌道:“我人在江湖,既然收到了武林帖,总不能够袖手旁观。”
  周济“哦”一声,道:“柳伯威散发的武林帖?”
  上官无忌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周济探怀取出了一张白笺,迎风抖开,道:“因为我也有一份。”
  他苦笑,接道:“我飞马南下,原就是要到楚家庄去,想不到被你捷足先登!”
  上官无忌淡然一笑。
  周济道:“这几年,你在武林中闯出了很大的名堂,想不到武功精进如此,连楚碧桐也不是你的对手。”
  上官无忌目光转向沈胜衣,道:“这并非全是我的功劳,没有这位好兄弟相助,我就是十条命,也完了。”
  沈胜衣笑道:“上官兄就是将这事放在心上。”
  上官无忌大笑,道:“这一生都忘不了。”
  周济目光转落在沈胜衣的面上,道:“这位小兄弟……”
  上官无忌道:“他姓沈──”
  周济目光一亮,道:“莫非就是沈胜衣?”
  上官无忌大笑,道:“除了沈胜衣,又还有谁敢插手多管?”
  周济道:“英雄出少年,闻名已久,今夜终于得见。”
  沈胜衣道:“前辈英雄事迹,晚辈亦早有耳闻,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拜会。”
  周济道:“你我江湖人又何须作客套说话?”
  杜乐天大笑截道:“却是你客套在先。”一顿,转问道:“是了,你既然去楚家庄,怎么回来了?”
  周济道:“我路经庄外柳堤,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感觉,忐忑不安,所以走回来一看。”
  杜乐天道:“哦?”
  周济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心里头一千万个不舒服,不由自主勒转马头。”
  杜乐天道:“你本就该不时回来一下。”
  周济道:“江湖上要管的事情却实在太多。”
  杜乐天道:“原来如此,我却以为你将我这个大哥完全忘记的了。”
  周济苦笑,道:“大哥对我恩深义重,小弟又焉会负义忘恩。”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去。
  杜乐天接问道:“可是方才你却是飞马闯进来,难道在柳堤之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周济道:“小弟策马奔走到柳堤之中,就遭遇袭击,冷不提防,险些丧命!”
  杜乐天道:“是什么人?”
  周济道:“在柳堤之下泊着一只有篷小舟,小弟策马方从小舟上经过,一支矛枪就从舱缝中掷出,另外还有十二支弩箭。”
  杜乐天道:“你没有受伤吧。”
  周济道:“没有,矛尖与箭头都是蓝殷殷的,显然已经淬上毒药,若是被射中,小弟哪里还能够回来?”
  他抚着刀柄,接道:“当时我闪开矛枪、六支弩箭,再将其余六支弩箭挡下,方待扑向那只小舟,那只小舟却已经如箭离弦,射出了江心。”
  杜乐天道:“由始至终,没有见到那个暗算你的人?”
  周济摇头,道:“那个人在小舟到了江心,才站起身子来,相距太远,看不清楚,只知他一身灰灰白白的衣裳,一手操竿,催舟远去。”
  杜乐天道:“那个人想必就是壁虎了。”
  沈胜衣道:“这若是,看来他的轻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强。”
  杜乐天皱眉,道:“奇怪他竟然认识小周,这件事实在奇怪。”
  周济道:“壁虎的本来身份据说无人得知,也许他曾经见过我,看见我经过,顺手给我一矛十二箭,一击不中,自然立即退走。”
  杜乐天道:“我们却怀疑这个人是庄中的常客,是我们的朋友。”
  周济道:“哦?”
  杜乐天道:“对于庄中情形他实在太熟悉了。”
  周济沉吟了一会,道:“我却想不出什么人有问题。”
  杜乐天道:“非独你想不出,我们也一样想不出。”
  周济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已经想到庄中可能有事情发生的了,却是怎也想不到,高儿竟遭了毒手。”
  他握拳,接道:“孩子是无辜的,壁虎好歹也是一个成名的江湖人,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
  杜乐天冷笑,道:“你莫忘了他是以什么闻名于江湖。”
  周济沉声道:“没有忘记。”他的语声更低沉接道:“看情形,这壁虎是绝不会只杀了高儿就罢休的了。”
  杜乐天点头,道:“我们方想起你,说你回来,多一个人帮手才好,想不到言犹在耳,你竟就飞马回来。”
  周济道:“可惜我回来仍然晚了一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杜乐天摇头,道:“早也没有用,我们三人连阻止都未来得及,壁虎已经下手。”
  周济道:“哦?”
  杜乐天道:“高儿是在庄外被杀的。”
  周济道:“壁虎如何知道那就是高儿?”
  杜乐天道:“奇就奇在这里了,所以我们才怀疑那个壁虎是这儿的常客。”
  周济道:“有一件事情大哥莫要忘记。”
  杜乐天道:“你说──”
  周济道:“大哥自退隐以来,与江湖的朋友已没有往来,大哥的朋友原就不多,常来这儿的更就一个也都没有。”
  上官无忌插口道:“也不是没有。”
  杜乐天脱口问道:“谁?”
  上官无忌目光落在周济的面上,道:“远在天边。”
  杜乐天一听大笑,道:“小周可是我的好兄弟。”
  上官无忌道:“是结拜兄弟,换句话,只是好朋友而已。”
  杜乐天一怔,道:“你难道怀疑他就是壁虎,杀死高儿的就是他?岂有此理!”
  杜九娘一旁亦道:“你少在胡说,他怎会杀死高儿,他──”
  话说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巴。
  上官无忌摇头,道:“我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我……”
  杜九娘截口道:“还说没有,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坦白说出来。”
  上官无忌苦笑,道:“我只是说并不是没有朋友常来,娘子你又何必这样子紧张?”
  杜九娘道:“谁紧张了。”
  上官无忌苦笑。
  杜九娘瞪着上官无忌,道:“若不是你杀了楚碧桐,又怎会……”
  周济突然截口道:“这怪不得无忌的……”
  杜九娘冷笑,道:“不怪他怪谁,怪你?”
  周济怔住。
  杜乐天叱道:“九娘住口,这样子目无尊长,就不怕客人笑话。”
  杜九娘目光转落在沈胜衣面上,道:“他敢,我不骂他已是给他面子。”
  杜乐天愕然道:“你骂他干什么?”
  杜九娘道:“若不是这个姓沈的多管闲事,壁虎也不会找到来。”
  杜乐天道:“你是想无忌死。”
  杜九娘道:“他死了,楚碧桐跟着无论死在任何人手上,都与我们无关。”
  杜乐天摇头,道:“荒谬荒谬。”
  杜九娘目光一扫,道:“你两个听着,我的儿女再有什么失闪,唯你们是问。”
  她说的是沈胜衣和上官无忌。
  两人只有苦笑。
  杜乐天也只有苦笑,道:“你们看在我面上,不要与她计较。”
  上官无忌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沈兄说。”
  杜乐天微喟,道:“现在连我也变得糊涂了。”
  周济道:“死者已矣,我们还是看怎样办法,就算不能够将壁虎找出来,也得防备他的再次袭击。”
  杜乐天道:“问题在敌暗我明,甚至连壁虎的真面目我们也都不知道。”
  周济道:“难道就等他到来?”
  杜乐天道:“在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一顿,转问道:“你有什么其他好办法没有?”
  周济摇头,道:“没有。”
  杜乐天道:“大家不妨仔细想想,也许会想出一个好办法。”
  周济道:“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孩子们的安全问题。”
  杜乐天道:“这个我们已有分寸的了。”
  周济道:“到底是如何?”
  杜乐天道:“说来简单,就是叫他们跟在我们身旁,不要走远。”
  周济沉吟道:“这也是好的。”
  杜乐天道:“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不好也好的了。”
  周济方待说什么,杜九娘已插口道:“雄儿以后就由你照料。”
  周济道:“我……”
  杜九娘狠狠地盯着周济,截口道:“若是他有什么损伤,有你瞧的。”
  周济怔住。
  杜乐天、上官无忌亦有些意外,沈胜衣心念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杜九娘看见他们这样,亦知道自己说话不妥,目光一闪,盯着上官无忌,道:“你也是!”
  上官无忌苦笑,道:“我也不想他们有什么损伤的。”
  杜九娘闷“哼”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周济呆了一会,目光又落在棺材之内,道:“高儿的后事……”
  杜乐天道:“我们到底是江湖人,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简简单单,明天找块地方葬下来算了。”
  他转顾上官无忌,道:“无忌,以你的意思?”
  上官无忌叹息,道:“还是由九娘做主。”
  杜九娘冷笑,道:“爹说怎样就怎样,我虽然是一个女儿家,还受得起。”
  杜乐天道:“这才是我杜乐天的女儿。”
  语声未已,两颗眼泪已从杜九娘的眼眶滚下来。
  她霍地转身,拖着上官凤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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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乐天目送长叹,道:“她虽然脾气大一些,对孩子还是好的。”
  上官无忌无言颔首。
  杜乐天接道:“可惜就是太溺爱了,除了芸儿之外,没有一个练得好我传授的武功。”
  上官无忌仍然不作声。
  杜乐天转向沈胜衣,道:“小兄弟,你莫要见笑。”
  沈胜衣摇头,道:“晚辈岂敢。”
  杜乐天伸了一个懒腰,道:“今夜相信壁虎不会再有什么行动的了,我以为,大家无妨回房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以应付明天突来的袭击。”
  对于他这个提议,当然没有人反对。
  这时候已经夜深。
  他们分做四批离开,上官芸跟着杜乐天,上官雄则跟着周济,上官无忌却是与沈胜衣走在一起。
  杜九娘她们仍在堂外,上官凤看着沈胜衣,很想跟上去,却被杜九娘拉住,回向东面厢院走去。
  上官无忌将沈胜衣送到客房门外,才告辞离开,一个人独自走在花径之上。
  凄冷的月光下,他看来是那么孤独。
  但他却似乎不大在乎。
  江湖人漠视生死,难道连亲情也一样的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