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铃的声音
2023-12-30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胜三踩着满地碎木,大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情况完全和慕容秋水保证的一样,只有两个已经大醉的男人,和一个腰极细腿极长的女人。
  对这一点,胜三觉得很满意。
  他喜欢做这一类的事,但是他不喜欢有意外的情况,他的伙伴们已经不多了,他希望他们都能活到七十岁。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虽然都已在他的控制之下,可是他仍然不愿出一点差错。
  所以他一定要先问这个细腰长腿的女人。
  “你就是柳伴伴?”
  “是。”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是丁宁?”
  “是。”
  “另外一个就是姜断弦?”
  “是。”
  “也就是那个彭十三豆?”
  “是。”
  “你会不会错?”
  “绝不会。”
  胜三轻轻的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这么样看来,我好像并没有走错地方,也没有找错人。”
  “你没有。”
  胜三微笑:“那就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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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胜三脸上的笑纹开始出现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两个人开始行动。
  这两个人的拳头就在这一瞬间,打上了姜断弦和丁宁的后腰。两个人打的部位都是完全一样的,打的都是一个人腰后最软弱的部位。
  然后他们就继续挥拳痛击,他们的拳头落下时,就好像屠夫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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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伴已经开始觉得要呕吐,可是她忍住,经过这一连串惨痛的经历后,她已经学会忍受一些别人所无法忍受的事。
  她想哭,又忍住。
  她的脸看起来居然还有一点很愉快的样子,她就用这种样子问胜三。
  “你问我的话,我全都回答了,现在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可以。”
  “你当然知道丁宁和姜断弦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胜三说:“他们都是名动天下的高手,可是现在在我眼中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两块死肉。”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一点威胁或者是夸耀的意思,他只是很平静的在叙说一件事实。
  “在我的兄弟们手下,不管什么人都很快就会变成一块死肉的。”胜三说:“可是他们一向都不急。”
  “不急?”伴伴忍不住问:“不急是什么意思?”
  “不急的意思,就是他们并不急着要把一个人变成一块死肉。”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伴伴说。
  胜三笑了笑:“那么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位名伶急着要把他们的一出名剧演完的?”
  “我没有。”
  “我的兄弟也一样。”胜三说:“他们处理这一类的事,就好像一位名伶在演出他的名剧一样,通常都喜欢用一种比较缓慢而优雅的方法,因为对他们说来,这种事并不是一种急着要交差的事,而是一种艺术,一种享受。”
  他带着微笑对伴伴说:“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只要看看他们的演出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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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选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来,带着一种非常赞赏的态度,开始欣赏他兄弟们的表演,真的就好像一个非常“懂戏”的人在看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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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拳击出后,他们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而优美。
  他们先开始打丁宁和姜断弦身上最软弱的部位,然后再开始打他们的肩、股、臂、和腿。使他们的痛苦越来越加深,却不会让他们太快晕倒。
  ——晕过去之后,就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了。
  晕厥本来就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之一。
  一个喝醉酒的人如果吐了,就会变得清醒一点。
  他们当然不希望丁宁和姜断弦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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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些兄弟们的杰出表现,胜三很明显的表现出他的赞赏和满意。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胜三问伴伴。
  “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他们。”伴伴叹息着说:“我觉得他们真精彩。”
  她说的不是实话。
  她只觉得要吐。
  她宁可他们用一种更残酷更暴烈的方法去对付丁宁和姜断弦,她宁可他们用市井匹夫流氓打手们用的那种方法去毒打他们,打得他们头破血流,骨折肉裂,她反而觉得好受一点。
  这种打法,她实在受不了。
  可是她再三告诉自己,绝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
  她受到的折磨和苦难已经够多了,何况她的苦难并不能使丁宁和姜断弦的痛苦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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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孩是不是已经变得比较聪明了一点?
  ——女人对这一类的事是不是总是学习得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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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三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伴伴,用一种非常温和友善的声音问她:“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好吃的人在慢慢的享受一种非常丰富的晚餐?”
  “我看过。”
  “你看我的兄弟们现在的表情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
  “好像有一点。”
  胜三微笑:“我的兄弟们当然也是跟我一样的人。”他又问伴伴:“我既然也跟他们一样,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享受这种晚餐?”
  “因为你有你自己为自己留下的晚餐。”伴伴说:“一个做老大的人,就算自己不留,他的兄弟们也会替他留下来的。”
  “有理。”
  “一个做老大的人,他自己的晚餐通常都会比他的兄弟好一点。”
  “通常都是这样子的,”胜三说:“只不过这一次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
  “这一次不但比以前的都要好一点,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伴伴的脸色忽然变了,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恐惧。
  刚才他们出手对付丁宁和姜断弦,她还能控制自己,因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发觉到这种恐惧,因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胜三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是一匹狼和一条毒蛇的混合,不但冷酷残暴,而且贪婪邪恶。
  可是她一定要把这种恐惧尽量隐藏起来,所以她还是问胜三:“今天你的晚餐是什么?”
  “是你,”胜三说:“今天我特别为自己留下的晚餐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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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伴闭上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总是活在噩梦里,虽有间断,却无休止。
  她活着,好像只因为等待那一个接一个的噩梦间的片刻间隙。
  ——这一场噩梦什么时候会醒呢?
  她不知道。
  这时候她已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一个拳头沉重而缓慢的打在她乳房上的声音。
  然后,她才觉得有一种奇异而熟悉的感觉像浪潮涌上沙滩般遍布她全身。
  最可怕的是,这种感觉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连她自己都已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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