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九仞苦为山 难测风波亏一篑
2020-03-06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样势均力敌的一击而分,七指神姥心头微觉担忧,黑白修罗兄弟二人的脸上却略现喜色,因为七指神姥试出白修罗宫玉在内家真力方面,已与自己仿佛,尚有一个可能更高明的黑修罗公孙丑,绝非葛龙骧夫妇或冉冰玉所能应付。
  此时黑修罗公孙丑也白修罗殿中,拄着那根修罗宝杖慢慢走下阶前,与白修罗宫玉并立一处,向七指神姥说道:“武林十三奇窃名多年,我就不信他们那几手功夫,就准能胜得过我们这几个穷荒老怪。你若肯与公孙丑兄弟合作,以三人之力创教中原,放眼宇内,当无敌手!今徒伤我门下之事,自然也一笔勾销……”
  七指神姥不等黑修罗公孙丑话完,便即摇头笑道:“别说我老婆子在冰天雪地之中一住四十多年,早已淡泊了争名好胜之念。就是真仍存在当年火性,也总还有自知之明。诸一涵、葛青霜那一对神仙眷属,穷探武术奥秘,成就确已超凡,你以为人家就胜不过你这穷边老怪?我料你必然不服,冷云谷又离此太远。何况以徒弟比徒弟,你这三个孽徒合手齐上,据我看来也不是葛龙骧一个人的敌手。”
  黑修罗公孙丑比白修罗宫玉心思稍细,见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无常段子超入殿之时的神情,便知道他们在峰下吃柏、冉二女苦头。而葛龙骧既然身居天心谷主人,适才又能接闪白修罗宫玉威势无伦的劈空掌力,确实足能以一对二。
  心中一转,回头叫邬蒙在殿上取来一根齐眉铁棍,脱手掷向七指神姥,冷笑一声道:“老婆子大概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小一辈的那些不成熟的手法,我们哪里看得入眼?来来来,公孙丑与你较量一手,‘借物传力’,败者听从胜方指挥如何?”
  七指神姥接棍在手,暗想自己这边实力稍弱,魏无双所请援兵尚来赶到。像这样以真力较胜负,一阵赌输赢之举,倒确实对自己有利。不知公孙丑何以出此?难道他真个自信内家真力能强过自己不成?
  黑修罗公孙丑见七指神姥未曾发话反对,遂微微一笑。左手拄着的修罗宝杖,改用右手斜举胸前。七指神姥怎肯示弱?也自单臂持棍,往黑修罗公孙丑的修罗宝杖之上一搭。两人各自闭目凝神,提足丹田真气,经由指臂传向杖端,企图能把对方兵刃压到向下斜垂,便可算得胜。
  这种比试方法,本来绝对公平、因为七指神姥与黑修罗公孙丑,同样都是数十年刻苦修为,功力难分上下。故而修罗宝杖与齐眉铁棍始终向上交叉斜举当空,纵然偶有起落,刹那之间必然又复持平,谁也无法把对方压得低下一寸、半寸。但相持一久,七指神姥却心头暗叫不妙。想不到这个不大讲话的黑修罗公孙丑,居然用心如此险恶,只怕自己一世英名,要断送在这西昆仑绝峰的修罗殿外。
  原来黑修罗公孙丑用来传力的修罗宝杖,是风磨铜所铸,连紫电、青霜这样罕世宝刃均所难伤。而七指神姥手中的齐眉铁棍,却是普通钢铁。双方均是当代武林之内数一数二的高人,互出全力以争胜负之下,杖端所蓄的内家真力何止千斤?加上彼此功力均等,是所有重力必然全由两根兵刃担负,所以耗到一炷香之时,七指神姥虽然依旧神色自如,但手中那根齐眉铁棍却已渐渐有点弯曲。
  一旁屏息静观的葛龙骧等人,何尝没有看出七指神姥所遇危机?惟江湖规戒之中,像这种双方以真力硬拼,非等见出胜负——除非是辈分高出比赛双方之人——照例不能中间插手。所以空自代七指神姥着急,却无法相助。
  尤其是冉冰玉见恩师上了公孙丑的恶当,形势极端不利,急得连连问计柏青青,但玄衣龙女此时还不是与葛龙骧、冉冰玉一样地束手无策?
  黑修罗公孙丑见自己已占优势,微开双目,向七指神姥说道:“老婆子数十年英名得来不易,毁于一旦,岂不可惜?如能听从公孙丑之言,我们就此收手。”
  七指神姥以一种凛然不可逼视的目光,看了公孙丑一眼,冷冷说道:“我老婆子就算落败,也比你胜的光荣。你以为你仗着风磨铜杖的这点便宜,就足以稳居胜面么?”
  说也奇怪,黑修罗公孙丑想是暗用机谋,内心有愧,偌大的人物被七指神姥这一眼看得心中一慑。七指神姥何等厉害,乘对方心中一慑,突然出声一啸,就用那根微显弯曲的齐眉铁棍,硬把黑修罗公孙丑的风磨铜铸宝杖,压得往下垂落二寸有余。黑修罗公孙丑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自慑定凝神,把数十年生命交修的“修罗气功”,一齐贯注右臂,才又慢慢争回均势。
  这么一起一落,杖头真力更加。七指神姥本身功力虽不输人,但那根齐眉铁棍已难支持,明显现出弯曲形状。黑修罗公孙丑见状,狞笑连连,不断提聚真力,加注修罗杖头。七指神姥的齐眉铁棍,也自越来越见弯曲。就在眼看黑修罗公孙丑即将依照诡计奸谋,使七指神姥饮恨西昆仑绝峰,而七指神姥心中也已决定,等支持到手中铁棍将折未折的刹那之间,便即跳下万丈深壑,以全一世英名的危机一发之间,突自遥空传来二声嘹亮鹤鸣。
  这声鹤呜,葛龙骧太已熟,听出就是自己曾经几度骑乘,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所养的那只绝大灵鹤,不由得扬眉高声叫道:“崔老前辈只要再能支持片刻……”
  一言未了,灵鹤两翼风云,已到当头,鹤背上一点灰影,自数十丈高处,宛如泻电飞星,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形潜力,直向七指神姥、黑修罗公孙丑二人之间,凌空疾降。那两根难分难解的修罗宝杖与齐眉铁杖,居然竟被那股莫大无形潜力硬给分开。
  来人身形一现,倒颇出葛龙骧意料之外。是个貌相清奇的灰衣老僧,但眉目之间,依稀可辨出,正是昔日传授自己“维摩步”法,在武林十三奇中与诸、葛齐名的苗岭阴魔邴浩。
  邴浩先离鹤背下扑,但鹤背之上居然还有一人,正是那位费尽心力、跋涉奔劳的魏无双,在灵鹤离地尚有五六丈之时,也自凌空而降,落在葛龙骧、柏青青等人身侧。
  邴浩、魏无双一到,西昆仑峰下,宛如电疾风飘般的又抢上一人,正是天心七剑之中排名第五的小摩勒杜人龙。这一来,群侠声势大增,黑白双魔不由暗暗心惊。对方老老少少,明明暗暗,究竟来了多少人物?
  邴浩解开七指神姥与黑修罗公孙丑互较内力的修罗棒及齐眉铁杖后,向黑白双魔合掌低眉说道:“贫僧慧空,也就是昔年的苗岭阴魔邴浩,不知贤师兄弟是否还认得我这昆仑旧识么?”
  黑修罗公孙丑眼看即将倚仗修罗宝杖之力,使七指神姥饮恨西昆仑峰之际,却被这位苗岭阴魔邴浩化身的慧空大师突如其来,搅得功败垂成,心头哪得不愤恨之极。虽然明见对方自数十丈高处飘落当头,武功已到入圣超凡地步,但自恃一身修罗绝学,依旧傲不为礼,脸罩寒霜地冷冷说道:“你来得正好。公孙丑、宫玉二人,颇想会会那位四十年前曾对我师兄弟有一掌之惠的玉簪仙子。当年旧债未了,纵然参禅学佛,也不能使你夫妇真如了了,般若空空!目下是你代表玉簪动手,还是要我弟兄东海一行?”
  慧空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昔年邴浩在俗之时,愚夫妇偶游昆仑,邂逅贤师兄弟。因彼此均属景慕已久的武林人物,遂拆掌过招,谈谈所学。互相印证,自然非胜即败。想不到这一点如烟旧事,公孙兄始终还记在心头。玉簪自四十年前,与邴浩误会反目以后,即归佛门。刻苦修为之下,参悟人天,撒手尘埃,西归有乐已有三载。
  “俗语云‘人死不记仇’!何况彼此不过是一点名气之争,根本就没有什么如山重恨,邴浩自东海削发以来,名心尽了,嗔念齐消。无论昔日之事谁是谁非,敬向贤师兄弟当众赔礼,愿把一场杀劫化作祥和。公孙兄与宫兄且自受我一拜。”话完,果然向黑修罗公孙丑、白修罗宫玉,合掌躬身,深深一拜。
  黑白双魔同时飘身,避不受礼,黑修罗公孙丑高声叫道:“昆仑山一掌沾衣,使我弟兄埋首星宿海四十年,羞见江湖同道。你以为就凭几句口舌之力,便可使公孙丑、宫玉甘心罢手?玉簪既死,难得你自行投到。不必再谈什么谦退仁义,快些现出你苗岭阴魔骄狂自大的本来面目。无论徒手相搏,还是以兵刃过招,公孙丑斗你一千回合!”
  慧空大师见黑修罗公孙丑大声叫嚣,气得须眉都在颤动,不由微叹一声。依旧是那副祥和神色,蔼然笑道:“四十年灵山埋首,想不到贤兄这等功参造化之人,居然不曾勘透一个‘嗔’。苗岭阴魔之号,早在第一次黄山论剑以后化作灰烟,邴浩既已身归佛门,甘入地狱,也要解却这段嫌怨。我愿以一掌还一掌!当年昆仑山一掌沾衣,今日西昆仑绝峰一掌偿债。随便贤兄弟何人出手,当胸重重打我一掌,总该消除了心中之恨了吧?”
  白修罗宫玉认为这位昔日号称普天之下最难缠难斗的苗岭阴魔,表面上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哪里会白白挨自己师兄弟力能开碑裂石的当胸一掌?想把对方逼得当众失言,遂缓缓举步,走到慧空大师面前,冷冷说道:“宫玉委实不信苗岭阴魔一入佛门,就会有如此的宽宏襟怀与菩萨心肠。你如真肯吃我一掌,不但尽释旧恨新仇,宫玉并约束所有门人,不出西疆一步!”
  慧空大师双眼湛湛神光,一看宫玉笑道:“宫二兄的末后一语未免又落下乘。须知此心如真,宇内无非乐土,此心不正,蒲团亦是刀山!分什么出不出西疆?只在你是否能以‘仁义’二字教导门下弟子。慧空远自东海来此,禅课不可久荒,宫二兄请自发掌。”
  白修罗宫玉仍然认为,慧空大师是想倚仗绝世内功硬杭自己一掌,不由暗把全身功力提到九成以上,照准低眉合目、垂首站在身前的慧空大师,呼地一掌当胸击去。
  黑修罗公孙丑与白修罗宫玉同是一样的想法,但他从“苗岭阴魔”四字的昔日威名,与适才鹤背飘身,宛如天仙下降的气势看来,心中觉得这慧空大师功力超凡,可能真挨得起师弟一掌。所以一面心中计算,这一掌打过之后,怎样打个借口食却前言,一面却在暗地注意对方用的是何种防身功力,以备翻脸动手之时,克敌制胜。
  但既未见慧空大师有任何提气凝功现象,身子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僧袍,脸上神情则安稳和祥,真像一尊普渡世人的西天古佛。
  就在黑修罗公孙丑尚未看出对方究竟意图何在之际,白修罗宫玉业已发难,狂飙怒卷,威能摧岳移山的当胸一掌,硬把一个慈眉善目的灰袍老僧震得飞出丈许,口中狂喷鲜血,倒地不起。
  七指神姥一见这种情形,赶紧纵身抢到慧空大师身畔,取出两粒“朱红雪莲实”喂他服下,并回顾白修罗宫玉叱道:“普天下武林之中,也找不出像你这样无耻之辈!崔逸今天拼着骨化形消,也要把你这修罗绝域扫平不可!玉儿,准备你的‘冰魂神砂’,我破例准你任性施为,在这西昆仑绝峰之上,见人伤人,见物毁物!”
  冉冰玉如言取出一把黄豆大小晶丸,握在掌中,葛龙骧、柏青青的紫电、青霜剑与小摩勒杜人龙的天心剑,一齐霍然出鞘,魏无双功行百穴,怒视黑白双魔,连那一只灵鹤,也在天空振翼长鸣,似有觑准白修罗宫玉下扑之势。
  黑白双魔则真未想到慧空大师果然诚心化怨解仇,丝毫不曾施展功力防护,弄得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慧空大师昔年慨传葛龙骧“维摩步”法,并为柏青青救治被黑天狐宇文屏所点的“天残”重穴,所以众人之中,以他夫妻与这位老前辈的感情最深。玄衣龙女首先发难,一招“柳拂旌旗”,青霜剑聚一片青芒,飞扫白修罗宫玉,葛龙骧配合爱妻行动,紫电剑精光腾处,一招“花迎剑佩”也自幻起千百朵剑花,电闪刺出。
  这两招是璇玑双剑之中的和合绝学,加上青霜剑青霜腾彩,紫电剑紫电飘空。强如白修罗宫玉,也看出剑是前古神剑,招是武学奇招,变幻莫测,威势无比。不敢恃强冒失接招,肩头微晃,退身已在两丈之外。
  葛龙骧、柏青青夫妇正待以紫青合璧,再运玑双剑进击,慧空大师服下“朱红雪莲实”后,神色已渐渐恢复,但气力仍嫌极弱地叫道:“葛……葛老弟!贤夫妇不必动手,这朱红雪莲实有起死回生之力,贫僧服下以后,已不碍事。”
  葛龙骧、柏青青闻言住手,慧空大师深深略作呼吸,缓步走到黑白双魔身前,依旧毫无敌意,一脸祥和微笑,依然说道:“昔年玉簪仙子在昆仑因一掌沾衣,开罪贤师兄弟,适才贫僧已代偿还,倘两位嫌事隔三十年,一掌不够,则贫僧愿意再受一掌。”
  黑白双魔见这慧空大师,若非有朱红雪莲实这稀世灵药救治,几乎已被一掌震死,此时却仍然这般大仁大义,不由感动得双双长叹一声。黑修罗公孙丑发话说道:“大师这般慈悲旨愿,令公孙丑兄弟惭愧无地!新仇宿恨彼此一笔勾消,除却万分必要之时,我必须约束门下弟子少涉中原,免得彼此再生嫌隙。”
  这回却是葛龙骧夫妻同声答道:“两位老前辈请放宽心,武林万派本是一家,善恶只在一心,门户何分正邪?贵高足等,只要能以一身武学济弱扶贫,普天之下,何处不是光扬西昆仑绝艺的大好所在?龙骧师兄弟等虽被江湖美称正派,但行事倘稍违师门规戒,四海虽大,照样无尺寸之土可以容身!彼此恩怨既清,不敢打扰老前辈清修,晚辈等就此告退。”
  说完便与魏无双、杜人龙等,向黑白双魔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先退过一旁。
  慧空大师及七指神姥师徒,也向黑修罗公孙丑、白修罗宫玉举手为别。公孙丑、宫玉二人脸上,此时果然祥光一片,含笑亲把诸人送到昆仑绝峰山脚。
  与黑白双魔分别以后,七指神姥笑对慧空大师说:“朱红雪莲实虽然无伤不救,功能起死回生,但灵效却似没有这般快法。白修罗宫玉那一掌,是挟忿施为,打得极重,大师居然……”
  慧空大师不等七指神姥话完,哈哈大笑说道:“黑白双魔昔年虽然有恶迹,但却能在星宿海一忍四十年,足见其人可度。贫僧才故意先以仁义动之,倘委实不能感化之时,彼此再动武力,哪知这场戏唱得不错,他那一掌,早被我先天罡气化于无形。不过随裳腾身,并略为咬破舌尖,喷血骗他一下。谁料这种伪装举措居然收效,不但感化了两个老魔,并且叨光了神姥两颗稀世灵药朱红雪莲实呢!”
  众人听后,不由均觉哑然。七指神姥暗想这位慧空大师如今已是佛门高僧,举措之间,却依然有他前身外号“苗岭阴魔”的阴猾之处。但阴而不险,猾而不刁,用得恰到好处,出发点又是一片仁心,反而令人感觉这种手段用得极为善良可爱。
  遂向慧空大师笑道:“崔逸得玄冰峪地势之利,每隔二三十年,总有几株朱红雪莲实被我发现,所以并算不了什么特殊稀罕之物,大师何足挂齿?这段恩怨既了,崔逸要去往西康小相岭幽谷,看看我那苦命的妹子崔妙妙,我师徒就此告别。”
  魏无双含笑说道:“晚辈请冷云仙子所豢灵禽白鹦鹉雪玉,远去东海叩请慧空大师助拳,本身却往西昆仑急赶。哪知甫过四川,慧空大师已然飞到。是大师发现晚辈,接引跨鹤同来,不然此时可能尚在西疆之外、小相岭崔老前辈之处,晚辈曾有半年之内代其解誓之语,正好恭随老前辈前住践约。龙弟、青妹及杜师弟,是不是一同去呢?”
  葛龙骧、柏青青对慧空大师看了一眼,慧空大师业已会心微笑说道:“我这半路出家之人,禅课不能久荒,必须立返东海。你们尽管走你们的,但我想约位小友,到觉罗岛上作客半月,有人愿意尝尝这长途御鹤,天风拂面的滋味么?”
  葛龙骧知道慧空大师此举必有深意,方看了杜人龙一眼。杜人龙何等聪明,知道这“万妙归元降魔杖”法后十七招未练成以前,天心七剑之中得数自己功力最弱。东海觉罗岛上,除了这位神功绝世的慧空大师以外,还有一位极喜提携后辈的卫天衢卫老前辈,半月勾留,无疑获益莫大。何况三师兄已在示意,遂赶紧含笑答道:“凭虚御风,原是神仙之乐。大师若不嫌杜人龙俗骨凡胎,小可愿往东海,小随二位老前辈,扫叶听经,看炉守药。”
  慧空大师含笑点头,向葛龙骧说道:“第一次黄山论剑以前,觉罗大师曾在东海对你预示禅机,十二因缘,无非人我,三千世界,俱是情天!‘缘’之一字,不来无可求,来则无可拂。你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平生重大风险业已多半度过,但第二次黄山论剑报却父仇,便当勘透俗累,进参上乘功果。”
  葛龙骧躬身受教,慧空大师又向七指神姥说道:“黑白双魔凶锋既杀,神姥威震西陲,中原又有这些善体天心的少年英杰。但等黄山会了,几个穷凶极恶的老怪受诛,武林之中想可清平上个一二十年。我们雪山、东海虽然相距甚遥,若有因缘,当再相见。”话完,手携小摩勒杜人龙,未见任何动作,倏地平升六七丈高,落向空中鹤背。
  慢说葛龙骧等人,连七指神姥对这种不落丝毫迹象,带人平步蹑空的绝世神功,也不禁为之失声赞叹。
  慧空大师在鹤背之上,哈哈笑道:“临走还要卖弄这种小小神通,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可笑之极。大概在能把苗岭阴魔的习性消除净罄之时,也就是慧空的功行圆满之日。”说完与杜人龙向众人把手一挥,灵鹤长唳中,双翼轻扑,便向东南遥空,飘飘而逝。
  七指神姥等人对空出神良久,便自赶往西康。但到了那条绿鬓仙人崔妙妙所居的小相岭幽谷之内,只见山洞已被巨石封死。石上镌字留书说道:“蒙一语,破迷关,泰岳倒,东海干。世间皆乐土,此地即灵山!魏小友等再来之时,请恕崔妙妙慢客。因为我在这小相岭幽谷之中,虚度四十春秋,凋敝了朱颜绿鬓。如今即悟禅机,索性再闭关十年,静参性命天人之道。便中如晤家姐崔逸,请代致候!”
  魏无双看完,轻轻拍手向七指神姥说:“妙妙妙!绿鬓仙人老前辈,真不愧妙妙之名。虽然被嗔心仇障掩蔽灵明这久,但一旦了澈,却又大异常人。我还以为崔老前辈参透泰山之石、东海之水的禅机以后,可能在我们未到之前便即脱身。如今细想纵此处脱身,更置身何处?好不容易藉此机缘跳出红尘,难道再去跳入红尘以内?这种想法岂非大入魔道?好个‘世间皆乐土,此地即灵山’!据我看来,连老前辈也不必与令妹相见,乱她禅心。好在十载光阴,弹指即过,彼此已别三十年,也不在乎再加这十年小别。”
  七指神姥此时真感觉到魏无双、葛龙骧、柏青青一班少年男女,个个如同威凤祥麟,无论情性武功、见识丰标,均是上上之选。
  说也奇怪,玄衣龙女柏青青本来满腹情仇,仗青霜剑闯大雪山,想要搏杀冉冰玉,但一旦误会冰释,柏、冉二女惺惺相惜,业已好得个蜜里调油,一旦即将分袂,彼此均依依不舍,黯然神伤。
  葛龙骧看在眼中,愁眉尽解。魏无双看在眼中,却别有会心地发出一种神秘微笑。
  柏青青挽着冉冰玉一双素手,眼角微现泪光,向七指神姥说道:“柏青青一句肺腑直言,不知老前辈可会见怪?”
  七指神姥微笑说道:“老婆子自认生平确实有些怪僻,但与你们相处这些日来,颇有点被少年人爽朗英风所化,有话尽管直说无妨。”
  柏青青笑道:“晚辈看来,幽境灵山,学仙学佛,最少应该是中年以后之事。倘若年岁轻轻,就要一尘不染、五蕴皆空,究竟什么所谓‘上乘功果’,则世间一切邪恶魍魉,谁去诛除?孤苦善良,谁去济助?所以柏青青认为仗剑江湖的济人义举,才是真正的‘上乘功果’而为求驻颜长寿的灵山潜修,却不过是因为自己未曾辜负一身所学,对人对世已尽心尽力,有了交代以后的自私打算而已,冉冰玉是一位身怀绝世武功的巾帼奇英,老前辈何以要令她久居冰天雪地之中……”
  七指神姥不等柏青青话完,便即点头笑道:“你这种道理讲得对极。我要带冉冰玉回转玄冰峪之故,是要尽半年光阴,把几桩薄技倾囊相授,然后便命她随同你们行道江湖。魏姑娘沉稳机智,女中英杰,我这劣徒再履中原之时,无论什么事,均请你代我做主便是了!”
  魏无双自七指神姥的语意及眼光之中,有所体会,彼此会心一笑。七指神姥便带着与魏、葛、柏三人难舍难分、妙目含泪的冉冰玉,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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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谷飞英与荆芸在冷云谷勾留的三数月中,不但冷云仙子葛青霜、龙门医隐柏长青对自己两位爱徒,择奥心传,循循善诱,连那侠丐奚沅也在独臂穷神柳悟非的嘻笑怒骂之下,得了不少益处,魏无双自大雪山玄冰峪赶来求救之日,恰好不老神仙、冷云仙子、龙门医隐、独臂穷神及天台醉客,决心把冷云谷从此关闭,不问人间琐事,在二十年内,连门下弟子均不准进谒烦渎。所以冷云仙子遣白鹦鹉雪玉代魏无双东海求援以后,也命谷飞英、荆芸、奚沅三人,出山行道。
  三人上得谷口,谷飞英终因对这片与自己极熟极熟的冷云谷要违别多年,忍不住驻足回头,又向谷中凝视,只见谷中白云苍郁,朵朵上升,刹那之间,目光已不能透视盈丈之下。
  谷飞英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一参性命交关的天人大道,就会变得冷酷无情?别人不谈,就是我们那位独臂穷神柳师叔,平日何等激昂慷慨,豪气干云,如今也跟着我师父、师伯他们学得像个老和尚似的,镇日低眉合目。倘若神仙全是这样,就是学到神仙,又有什么意思?”
  荆芸听谷飞英说得有趣,不由掩口一笑。但身后的一株古松之上,突然响起一阵龙吟虎啸般地纵声狂笑说道:“小娃儿们,居然敢在背后批评师长,胆子可真不小!”
  三人一听笑声,便知正是适才还在静室之中低眉合目的独臂穷神柳师叔。但谷飞英深知自壑底下登谷口,除了攀援百丈绝壁,再走那条一线石梁之外,别无他途。独臂穷神居然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超前赶到,可见得武学一途委实无穷无尽,老一辈的绝技神功依旧无法企及。
  回头看时,坐在临崖一株古松虬枝之上的,可不正是那位鹑衣百结的独臂穷神?谷飞英在诸位长老之中最不怕他,含笑叫道:“我早知柳师叔用你‘龙形八式’之中的‘天龙无影’身法,赶过我们,藏身在此,所以才特地激你出来,师叔不在静室之内参修无牵无挂的金丹大道,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派给我们呢?”
  独臂穷神柳悟非哈哈笑道:“你倒可以算得上是灵心慧质,猜得一点不差。我赶来之意,确实是因为冷云谷从此闭关,而老花子却尚有一点心愿未了。”
  谷飞英偏头一笑道:“英儿追随柳师叔的时日不多,我只知道有事,却猜不出是什么事来,但无论何等重大任务,只要有所交派,便绝不会有负师叔厚望。”
  独臂穷神一面走向冷云谷边,一面怪笑道:“两位小女娃儿,不要心里笑我老花子怪得出奇,老花子如今要规规矩矩地办件正事。我那杜人龙小鬼,资质人品都还不错,在老花子临闭关前,想替他找个老婆,你们哪一个愿意嫁他?”
  老花子这宛如横空劈雷地突然一问,问得谷飞英、荆芸两位巾帼奇英,红霞满面,双双低头,不知怎地答话才好?
  奚沅也窘得无法作声,还是独臂穷神手指荆芸,哈哈笑道:“谷飞英将来可能也要学师父一样,潜心苦修,高蹈远隐,老花子看中你了!”说完也不等人答话,便又哈哈一笑,竟往百丈云之中,飘然纵落。
  谷飞英促狭非常,见独臂穷神一走,居然向荆芸道起喜来。荆芸急不得、恼不出,越发窘得无地自容。还是奚沅解围笑道:“柳老前辈诙谐玩世,荆七妹何必认真?倒是我们已离冷云谷,却往哪里去好呢?”
  荆芸藉机下台,转过话头笑道:“三师兄等人大雪山及西昆仑之事,不知是否了结?我们不如西北一游,顺路追上前去。”
  谷飞英、奚沅一齐点头赞同,三人遂往南疆西昆仑星宿海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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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才入四川境内不久,便已遇上奇事。当地有一座不知名的大山的极深之处,重森密莽,形势极为险恶。三人因贪看落日余晖,才自不择路途地越走越深,但个个是一身绝艺神功,哪里会把这种路径崎岖、山形险恶放在眼内?
  荆芸正行走之际,突然听得七八尺以外的丛草之内,似有蛇虫之类爬行,“飕”地一声!眨眼看去,果然是条五彩斑斓山蛇,但仿佛双头歧生,行走极速,在草头之上,摇动一丝波纹,转瞬即逝。
  奚沅打量目前地势,除了陡立百尺的壁立悬崖,就是藤蔓滋生的野树长草。自己一行三人,遇敌不怕,但在这种四面受敌,施展不开的地形之下,斗蛇委实太难。遂略为皱眉说道:“今夜云厚星稀,乘着这云隙内尚有月光之际,一面前行,一面注意有什么地势较佳容易防范之处……”
  话犹未了,月光之下突有一条黑影一闪,竟自那百尺悬崖之上,凌空飞落五六条似鞭非鞭、似绳非绳之物。荆芸清叱一声,天心剑霍然出鞘,精芒生辉。一招“天罗网雀”化成一片剑幕旋向当头。那五六条黑影齐被剑光斩断,原来全是活蛇。有两条却下半身堕入草中,上半身居然仍被逃走。
  这一来三人全自身怀戒意,凝望崖顶,但崖顶却不现人,只发出铁线黄衫端木烈那阴恻恻、冷冰冰的语音说道:“万蛇噬骨,不过三更!”简简单单的八字过后,便自寂然,再无任何声息。
  奚沅、谷飞英、荆芸三人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荆芸恨恨说道:“此人不敢出面明斗,却仗那些毒蛇暗中捣鬼,实在可恨之极。我们还是照奚大哥所说,一面前行,一面察看有利地势。我负责右方,奚大哥则注意迎面当头,这样走法,纵然来上七八十条毒蛇,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奚沅、谷飞英遂依荆芸所说,各自凝神防护,缓缓前行。此那本已不太明彻的月光,多半全被云遮,丛树乱草之间一片黑暗。而暗影之中,发现前后竟有数以百计的炯炯蛇目,在草间树上闪烁若星。但怪的是绝无一条对三人加以袭击。
  奚沅知道这些蛇群,都是经过端木烈加以训练,不到三更,绝不发难。但一到三更,定即一拥齐上,越往前走,仿佛蛇群越多。而且长林间杂草一望无际,另一边则始终是断壁悬崖。这样走法,走到何时是了?
  天上云层厚密,无月无星,根本无法看出时刻,奚沅不由深为担心,向谷飞英、荆芸说道:“倘若这些蛇群,从四面八方同时来袭,太已难防。只要一条上身,虽然七妹囊中有药可治,也极惹厌。不如择一高树,专心只防下方。能够度过黑夜,熬到天明,便好得多了。”
  此时茂草之中的蛇目,已自闪烁得无法数清,腥恶之气更是令人欲呕!谷飞英自黯淡微光之下,打量附近几株树上,均有蛇目发亮,只有距离三丈以外的一株无叶枯树,不但颇为高大,并经仔细注目,尤甚异状。遂向奚沅笑道:“奚大哥说得对,我们就到那株枯树上栖身好么?”
  奚沅也看中这株枯树,把头略点。谷飞英天心剑往前一穿,青光腾处,人随剑起,便自往那树上飞去。他们不动,群蛇只在四处缓缓随行,但谷飞英这一飞身,竟有十几条蛇影蹿起当空,好似意在阻她上树。
  谷飞英哪里会把这十几条毒蛇放在心上,一招地玑绝学“横扫乾坤”,青芒电掣,腥血横飞!惨啼怪声中,十来条毒蛇便已变成数十段黑影,纷纷坠落!一面斩蛇,一面猛提“乾清罡气”,半空中平步蹑虚,飘上枯树。果见树上干干净净,喜得叫道:“奚大哥与七妹快来,我们就在这树上坐到天明,再把端木烈所养毒蛇搜杀个痛快!”
  语音方落,远远突然响起一种吹竹异声,丛草之间的千百蛇目,居然一齐无光,并且窸窸窣窣的,似乎齐往四外移动退去。
  奚沅、荆芸不管对方是何用意,双双腾身纵上枯树,与谷飞英分向三面望好,注意四外。奚沅比较细心,恐怕这株树上也有蛇藏身。但上树之后,见树上光秃秃的一叶全无,心中遂放,默计时刻,此时当在二鼓初过,三更未到。
  远远的那棵树上的那种吹竹声,隐约宛转,并且时时移宫换羽,走出一种奇异的曲调。草中则群蛇尽退,一片寂然。只有猎猎山风,吹得空中浮云若驰,使那星光忽明忽暗,为这绝岭深山增加了几分险恶神秘之色。
  奚沅因自己所用兵刃,只手中一支竹杖,虽然身是穷家帮中长老人物,用杖制蛇素有专长,但蛇数太多之时,却不及谷、荆二女的“天心剑”来得锋利趁手。何况三人之中,功力也是自己最弱,所以心头深自戒惧紧张,把一囊月牙飞刀准备停当,向谷飞英、荆芸说道:“据我估计,此时天色当已将近三更,大概远远那种如泣如诉的乐音一停,群蛇便将来犯……”
  话犹未了,远方裂帛似的豁然一声,乐音已自停奏。片刻极静的死寂过去,正对奚沅的前方,现出两盏绿灯,自草间树顶凌空冉冉而来,更有一种万蚕食叶的沙沙之声随之俱响。奚沅入耳便知,正是无数群蛇在丛草之内蜿蜒游走。
  两盏绿灯进得十丈左右,便可辨出绿灯之后,似有一个黄衣人虚空趺坐,随着绿灯冉冉前飞。三人方才诧异,彼此距离业已更近。原来见的两盏绿灯,只是一条头如水缸的极大巨蟒双目,而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却依旧一身黄色长衫,面容冷得像个冻死人般的,稳稳坐在蟒头之上。
  端木烈手中持着一根似箫非箫的西域竖笛,在进到离三人寄身枯树约莫两丈之时,手中竖笛轻轻一点蟒头,巨蟒立时停游,不再前进。四外乱草之内的沙沙爬行之声,也自同时并寂。但听“唰”的一声,无数光华闪处,自草中昂起千百个蛇头,凶睛炯炯,宛若寒星,整个布成了一个极大圆环,把三人寄身枯树围在其内。
  端木烈冷冷看了树上静如山岳、丝毫不作惊容的三人一眼,举起手中竖笛凑在唇边,吹了一声颇为柔和的单音,群蛇顿时万目齐闭,慢慢依旧把头垂入草中,恢复了一片死寂气氛。
  奚沅见群蛇低头敛迹以后,一面示意谷飞英、荆芸二女紧防群蛇突然侵袭,一面向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发话道:“端木魔君,你在华山下棋亭,曾暗用‘独目金蛇’害我奚沅,尚可说是误会你结拜兄长赛方朔骆松年死在我手之故。但乌鞘岭赤霞峰,分明已遇真正仇人黑天狐宇文屏,彼此已无嫌怨可言。今夜却在这绝岭荒山,又复倚仗群蛇逞凶作威作甚?”
  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伸手抚摸了一下下蟒头,冷冷说道:“朋友死了,极其容易再交,我所豢养灵蛇倘若伤损一条,却无殊白费端木烈多年心血。宇文屏杀死了我拜兄骆松年,却作了我的义姐。一个小偷大哥,换了一个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大姐,端木烈只占便宜,绝未吃亏。所以这一段恩仇,早已成过眼云烟,不必谈了。”
  说到此处,目中突现凶光,一注荆芸。荆芸倏地一惊,暗想此人别未多时,怎地目光如电?武功似乎高了不少,莫非黑天狐宇文屏把《紫清真诀》传授给他不成?
  端木烈略停又道:“荆家贱婢,冒充红裳姹女桑虹,在乌鞘岭赤霞峰头,用百毒金芒连伤我‘赤鳞鸡冠蛇’、‘七步青蛇’、‘双间锦带’。此恨委实高比泰山,深逾东海!你与谷家贱婢,当日也是动手之人,如今已在端木烈的万蛇围困之内,绝无侥幸?我宇文大姐明天也来,但你们等不到天明,必已在万蛇口中,被吞完血肉,变作三堆骷髅白骨了!”
  奚沅、谷飞英、荆芸三人听见黑天狐宇文屏也在此处,却比身被群蛇围困更觉惊心。但也想不出及早脱身之法,只好暂蠲百虚,先自凝神,抱元守一,注意这位黄衫蛇魔怎样发动群蛇攻势,此时三人所坐,正好成一“品”字形,背背相依。奚沅面对端木烈,谷飞英、荆芸则各自注意当前动静。
  端木烈话完以后,缓缓举起手中竖笛,吹了一个尖锐单音。“唰”地一声,乱草丛中的千百蛇头又复重行昂起,万道凶芒,齐朝树上三人炯炯注视。
  他用作乘骑的青色巨蟒,红信一伸,也似有所动作,端木烈轻拍蟒头说道:“阿青乖点,杀他们用不着你!”回头对身旁草中,“嘘”了一声说道:“阿红先上,把那花子咬死!”
  草丛之间,应声升起一条一丈来长的红影,宛如长虹电射,直向坐在枯树之上的奚沅蹿去!
  奚沅到眼便自认出这是一条毒性颇烈的火赤练蛇,手中青竹杖攥住中央,用杖尾照准来蛇七寸疾点。火赤练蛇虽非罕见之物,但能长到这么大,也有灵性。知道七寸要害不能受杖,空中蛇头略偏,便已闪过,仍然照直蹿到。
  奚沅是丐帮长老,制蛇素具专长。何况冷云谷这一勾留,得诸长老指点,武功又有大进。用青竹杖尾点蛇,本与武家过手一般,乃是虚招,见蛇头闪过,执在青竹杖中央的右手小指一压,拇指一顶,杖头便自快如电光石火一般,正好敲中火赤练蛇的双眼之间。那么大一条青蛇应手立毙,坠落草间,一动不动。
  端木烈知道谷、荆二女武功更强,不愿群蛇多所死伤,才想先自奚沅这最弱一环之上动手。哪知竹杖一敲,毒蛇立毙。不由狞笑连声,目中凶光怒射,和那支竖笛在口中低吹三声,立有七八条蛇影自草中凌空飞起,齐向奚沅蹿去,奚沅知对方蛇数太多,加上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与那条青色巨蟒,更有黑天狐宇文屏以为后援,自己三人,今夜恐怕难逃大劫。但无可奈何之下,只有遵照不老神仙诸一涵临行所云:“但顺天心,莫问祸福!”能挨一刻,便挨一刻,能杀一蛇,便杀一蛇。而且三人都是一样心思,所以虽处奇绝凶险的境地之中,依然沉稳已极,不露丝毫躁意。
  第二次的七八条蛇影,仍是齐向奚沅飞到。奚沅这回改握青竹杖尾,使出“万妙归元降魔杖”法一招绝学“万蜂戏蕊”,内家真力贯注掌心,随手旋起一片青光,光中幻起千百杖头,分向飞蹿而来的群蛇点去!这一招杖法绝学,不但立毙八蛇,连所点部位都与那条首先发难的火赤练蛇一般,是在两眼之间中杖死去。
  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睹状,不由心惊,暗忖:华山下棋亭及乌鞘岭赤霞峰两度交手以后,自己因相助黑天狐宇文屏练成不少“万毒蛇浆”,蒙他结为义弟,并传授《紫清真诀》功力大进。这奚沅难道也有奇遇,不然武功怎会突然高到如此地步?
  惊疑之下,觉得还是命令群蛇从四面齐上猛攻为好。真若不能奏效之时,再行发动自己那最为毒辣的事先布置,任凭三人武功多高,也必绝难逃死。
  主意打定,方把那支竖笛往唇边一凑,准备传音命令,突然眼前乌光一闪,飞来一段枯枝,正好打在竖笛中腰,竖笛立裂,自己所吹之音竟自变成一声裂帛怪响。
  原来谷飞英一面注视当前动静,一面冷眼旁观。看出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号令群蛇,全是吹笛传音,心想若把他这一支竖笛毁去,最低限度可以叫他多费不少心力,所以折了一段枯枝发出,事情也凑得真巧。端木烈正想号令群蛇进攻,折枝飞到,竖笛一裂,所吹竟成了一种裂帛之音,而这种裂帛之音,正是端木烈平昔命令群蛇退却的信号。刹那之间,草丛之内所藏的万蛇齐动,一阵窸窸窣窣地沙沙爬行之声,竟自全部掉头往后退去。
  端木烈气得面色铁青,扬手一掌拍在青蟒头上,高声叫道:“阿青,快叫它们不准乱动!”
  青蟒果真通灵,极为难听地“呱呱”叫了两声,群蛇才又是一阵骚动,停止不退。
  那端木烈狠狠地向树上二女一男看了两眼。荆芸恨他骄横狠毒,也学谷飞英折枝代箭,但一手三支。上一支招呼了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下面两支打他所坐巨蟒的炯炯双目。
  端木烈如今武功大非昔比,这回不比方才无备,见树枝飞到,肩头略晃便即避开。坐下青蟒也是通灵之物,倚仗自己皮鳞特厚,刀剑难伤,只把眼睛一闭,想把飞来树枝弹落。哪知荆芸心思极巧,早就看出这条青蟒太大,定极凶恶。所以打端木烈的只是一段枯枝,而打青蟒双目的,却在树枝之中又夹了两根细如银丝,目力难辨的透骨神针,迸发而至!
  内家神功讲究的就是要练到“飞花碎石”、“喷水伤人”。所以光是两段树枝已经够受,何况还加了两枚透骨神针?青蟒虽然天赋异禀,双眼一闭,全身刀剑难伤,但眼皮柔软薄嫩,苦头吃得不小。怒啼一声,蛇身翻滚,竟把个端坐在蟒头上的蛇魔君掀落丛草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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