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贪心终贾祸 灵蜍宝杖引奇灾
2020-03-06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柏青青早就存了斗她之心,等黑天狐话音方落,人已从谷飞英“无相神功”防护之下,以“潜龙升天”身法,凌空拔起,掉头一扑,手中剑施展的是葛龙骧师门绝学“天璇剑法”中的“倒泻天河”,旋成一片紫色繁星,宛如天河倒泻一般,向黑天狐当头罩落!
  黑天狐宇文屏真想不到柏青青有这高武学,更看出她手中紫电剑精芒腾彩,是柄前古仙兵,不敢再行卖老硬接,肩头微晃,便脱出柏青青剑光圈外,口中并自叫道:“你那‘潜龙升天’的身法,是穷鬼柳老化子的龙形八式,‘倒泻天河’却是诸一涵的天璇剑法。但诸一涵、柳悟非均未收有女徒,若是新近从师,功力又绝难到达如此境界。哦,我明白了!你自着玄衣,可是柏长青老儿之女,号称玄衣龙女的柏青青么?”
  柏青青闻言心惊,这妖妇表面不常在江湖行走,其实对这些与她同辈人物的一切有关之事,所知极博。居然真能就凭这一拔、一剑之上,认出身法、来历,从而推定自己是谁,这种心计、眼光简直可怕。
  黑天狐宇文屏一看她那副神情,便知自己所料无差,转面又对谷飞英道:“她的来历我已看出,你再攻我一剑。”
  谷飞英休看年轻,脾气竟比柏青青更硬,把头一偏答道:“一只老狐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懒得动手,你自己攻我一掌试试!”
  黑天狐宇文屏一阵“嘿嘿”阴笑说道:“小女娃儿,胆量大得实在可爱!也罢,我用三成真力,打你一掌!”说完右手依然执着那根上铸蛤蟆的奇形铁杖,左手舒掌虚空微推,立有一股疾风劲气,劈空而至。
  宇文屏自习《紫清真诀》以来,功力大进,这一掌确未虚言,只是用了三成真力,但掌风过处,沙石惊飞,威力已非小可!
  谷飞英妙目凝光,注视宇文屏一瞬不瞬。疾风劲气过时,好似在她面前竖有一堵无形韧壁,黑天狐宇文屏所发掌风,竟然空出中间,从谷飞英身旁斜掠而过。
  黑天狐倏地一惊,不等谷飞英闻言,把脸一沉问道:“你是葛青霜第几弟子?是有心找我宇文屏,还是无意走到这邛崃山的天奇谷内?”
  谷飞英见她果然一掌就试出了自己的“无相神功”,指出师承所自。惊讶之余,依然不服。二女均是一样,素来不作谎言,秀眉一剔,冷冷答道:“你猜得一点不错,冷云仙子是我恩师,我叫谷飞英,是她老人家座前第二弟子,那一位也正是我柏青青师姐。你当年那件见不得人之事,已由卫天衢老前辈把真相公诸武林,不老神仙师伯与我恩师业已和好,正在到处找你,为我葛龙骧师兄报杀父之恨!想是你恶贯满盈,藏身处虽然隐秘绝伦,却依然被我们无意发现。地下石室之中的断腿之人,想是《紫清真诀》的原来主人无名樵子。你以锉骨酷刑,加于如此正人,委实天理难容,神人共愤!我们虽然年幼技浅,但只问是非,不计成败,也要凭着满腔正气,欲为江湖除此巨恶神奸!青姐还不亮剑,一同歼除这心如蛇蝎、谋死亲夫的逆伦妖妇!”
  柏青青紫电剑刚刚入鞘,听谷飞英一叫,铮然一响,又复拔在手中。二女并肩站定,凝神待敌。
  黑天狐宇文屏当年之事,本来内疚神明,被谷飞英这一顿正义凛然的数说责骂,竟自骂得垂头无语!
  柏青青对敌,向来手辣,见黑天狐好似想甚心事,急忙把握良机,纤手一弹,三根透骨神针电射黑天狐宇文屏的五官面目,跟着与谷飞英双剑同时出手,用的又是天璇、地玑剑法之中威力无伦、屡克强敌的“星垂平野”、“月涌大江”两招绝学。
  宇文屏虽然心中内疚,微一失神,但柏青青透骨神针一发,便已惊觉!三缕寒光,衔尾飞到,宇文屏连闪都不闪,张口一吹,透骨神针即飞向半空,紧跟着便是“星垂平野”、“月涌大江”两招袭至!
  这两招本是璇玑双剑之中的几手绝学之一,葛龙骧、谷飞英当初在蟠冢山恶斗朱砂神掌邝华亭,即仗此两招克敌制胜!但如今情势,稍有不同。一来谷飞英青霜剑已失,威力大减,而柏青青的武学又不如葛龙骧,天璇剑法亦系辗转相传,不太纯熟!二来黑天狐宇文屏此时功力,超过蟠冢双凶邝氏兄弟。所以双剑并举,精光电掣之下,黑天狐虽然暗慑这两个年轻女娃武学真高,但从容飘身,业已退出柏青青、谷飞英一上一下,合力交击的无边剑影以外。
  宇文屏一面飘身,一面心中暗想:自己“万毒蛇浆”或是任何一种五毒神兵一发,二女必死无疑,但这样杀死,未免太已便宜。何况尚可从这送上门来的两个敌人身上,逼得无名樵子多说出一些《紫清真诀》的烧残之处,且不忙施出杀手。
  待三人缠战到了五百余招,柏、谷二女已觉出任凭自己把所有功力用尽,休说伤得黑天狐,连一招均未占得上风。照此情形,从自己父师所说黑天狐平日狠毒心性看来,早该遭受不幸。
  但宇文屏始终满面狞恶笑容,只守不攻,一次杀手均未发过。越是猜不透敌方用意,心中越是忐忑不宁。柏青青见天已渐黑,自己与谷飞英把各种手法完全用尽,兀自毫无势机,这架根本无法再打!遂在动手之间,暗对谷飞英一使眼色,意欲觅机抽身。
  但黑天狐何等角色?见柏青青眼珠一转,用意早明。她向来做事,不到百分之百把握,绝不下手!因想生擒二女娃加以利用,立意慢慢耗尽对方真力,岂不束手就擒?如今发现对方有图逃之意,冷笑一声,身法立变。
  柏青青、谷飞英只见四面八方均是黑天狐宇文屏手执奇形铁杖的狞恶魔影,但依然一招杀手不发,只把二女圈住,不令逃脱!柏、谷二女乖巧异常,见逃既无望,一静心神,也自看关定式,稳守缓攻,不肯把本身真力随意消耗。
  耗到七百多招,黑天狐宇文屏见二女依然满面神光,毫无疲相!不由暗忖:自己五毒仙兵之中,飞天铁蜈、蝎尾神鞭、守宫断魂砂三样,一经出手,对方不死亦带重伤。自己身为女子,深知这类美好少女习性,姿容未毁之前,比任何事物均看得重,但姿容若有残缺,则里恨刻骨,可能任何酷刑也不足使她们有所畏惧。所以自己本意生擒二女,以毁容作为威胁,迫使那自命为仁人侠士的无名樵子,尽吐有关《紫清真诀》的胸间所隐,不然纵有八个柏青青、谷飞英,早已惨死非命!
  宇文屏心中盘算,奇形铁杖中所藏蛤蟆毒气最为理想,但这种化成毒气的所需药粉,存已无多,配制极为艰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用!但如今战近千招,二女依旧精神奕奕,毫无力竭之状,而且玄衣龙女柏青青手中那口紫色精光、焕如电闪的宝剑,分明前古神物,万一被她碰上一下,未免太不合算!天气亦已阴暗沉黑,二女只要逃走一个,也便立为无穷大患。
  利害衡明以后,黑天狐宇文屏奇形铁杖在石地之上叮然一响,手攒杖尾,以杖头的蛤蟆嘴部遥指柏、谷二女,狞笑一声喝道:“无知小娃,还敢猖狂,快快与我束手听命!”
  这时谷飞英在左,柏青青在右。黑天狐心计极精,随着话声,左掌先扬,一股劈空劲气,虚击谷飞英左侧,引得她凝聚“无相神功”,护御左方,然后连哼都不哼,右手奇形铁杖机簧响处,从杖端所铸的蛤蟆之中,喷出一团黄色烟雾。等到柏、谷二女惊觉闪避之时,那股奇腥异香业已入鼻,脑际微一晕眩,便即双双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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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天狐宇文屏得手以后,把二女挟进她那深处地底的秘密石室之中。石室竟有三间,居然还甚宽敞。第一步工作,便是密搜二女全身。等到看见柏青青贴身所著的“天孙锦”,黑天狐宇文屏不觉喜出望外。
  因她本是葛龙骧继母,与冷云仙子葛青霜谊属至亲,所以对这“天孙锦”的妙用,知之甚多!再认出那柄紫光闪闪、森肌砭骨的剑柄上所镌古篆,竟是前古至宝紫电仙兵,更不禁乐得在石室之中,手舞足蹈起来。自言自语说道:“紫电剑、天孙锦齐入我手,再等《紫清真诀》练成,举世之间,岂不唯我独尊?再不必在这些深山幽谷之中,畏惧任何仇家,尽可挟技出世,独秀十三奇,永为武林霸主!”
  她高兴一阵,又在筹思怎样处置柏青青、谷飞英二女之法。
  想来想去,冷云仙子葛青霜及龙门医隐柏长青等人,平日专与自己作对,彼此仇恨极深,好容易才擒住他们的爱女爱徒。除欲藉以威胁无名樵子尽倾所知吐露《紫清真诀》以外,倘若轻易折磨处死,不过是使柏、谷二女本身作鬼而已,尚未快意恩仇。
  最后决定即令《紫清真诀》学会,亦暂时不伤二女性命。好在自己在始信峰头也营有一处秘窟,不知路径之人,除去肋生双翼,可以凭虚御风以外,谁也到不了那个所在!等到黄山论剑之时,当着冷云仙子与龙门医隐之面,把这两个活跳跳、娇滴滴的女娃寸磔碎割,凌迟处死!令她们父师眼看着自己的爱女爱徒娇啼婉转,身受无边痛楚,却无法往救,岂不才令生者、死者的肉体及心灵之上,均遭受严重无比的惨痛打击,而使自己雪却多年之恨!
  通盘计画考虑停当以后,黑天狐宇文屏动手点了柏青青、谷飞英的“天残”重穴,使她们与无名樵子一样,只能说话不能动转,形同废人,然后才用解药,替她们解去所嗅“蛤蟆毒气”之毒,自去休息。
  次日一早,黑天狐又复到隔室之中,折磨无名樵子。那无名樵子虽然因为本身武功未窥堂奥,以至徒把《紫清真诀》全部记熟,其中好些玄妙之处,仍然领悟不出!但却知道烧残之处,已被黑天狐的锉骨酷刑逼得吐出了十之五六。这以后数页,大概是《紫清真诀》的主要精华,自己反正人已无法再活,拼着骨化飞灰,也不能使这毒辣无比的妖妇再有收获,贻害百世!所以两条腿内,又生生被黑天狐宇文屏锉去半寸有余,痛得号不出口的那种凄厉惨哼,连铁石人儿闻之亦将泪下。但好个无名樵子,硬把牙齿都咬得洞穿下唇,几乎尽碎,却依然一字不吐!
  柏青青、谷飞英此时药力已解,躺在隔室。她们晓得落入这等凶人之手,哪有幸理?索性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反觉坦然无畏。
  本身生死可以不惧,各种牵缠却无法绝念。谷飞英处世未深,母仇已雪,除了恩师冷云仙子葛青霜以外,倒无甚牵挂;柏青青却一时忽觉老父龙门医隐慈祥恺悌的面容浮现脑际,一时又觉心上人葛龙骧英挺俊拔的倜傥身影,深嵌心头。尤其人到了穷愁无奈,或是病榻缠绵之际,最容易想念自己的亲人。老父萦怀,情郎系念,把这位性情本来就颇急躁的玄衣龙女,忧得五内如焚,恨不得立时自尽!但“天残”重穴被点,四肢难动,想死亦复不能由心,反而累得谷飞英拿一篇正胜邪消、善恶有报的大道理来对她安慰。
  无名樵子的惨厉哼声,传到隔室,柏青青实在不忍坐听,高声叫道:“宇文屏,不必如此惨无人道,你把我们送到隔室,由我劝导那位无名樵子,尽其所知告你就是!”
  黑天狐宇文屏也真正拿这业已痛得奄奄一息的无名樵子无法!闻言狞笑住手,硬喂了无名樵子一粒灵丹,起身走到隔室。
  柏、谷二女所卧是张软榻,黑天狐连榻带人一齐捧起,走回无名樵子室中,向他狞笑说道:“我知道你与那穷不死的柳老化子交称莫逆,这玄衣少女就是与柳悟非沆瀣一气的柏长青之女柏青青。这一个叫谷飞英,却是庐山冷云贱婢的弟子!因为想要救你,被我擒来。你如再敢顽强,不将《紫清真诀》烧残之处完全与我补齐,或者故弄玄虚,中藏你自己杜撰的错误之文,我便先用万毒蛇桨,将这两个妖艳如花、与你颇有渊源的美貌少女的面容毁成夜叉罗刹,再用青竹毒蛇,一口一口地噬去她们的周身血肉。最后把你那几根硬骨头,锉得一寸不留!你这些日来,也应知我情性。宇文屏做事说一不二,限你半盏茶时,若无满意答覆,便立用万毒蛇浆及青竹毒蛇,先对这两个女娃下手!”
  这一番话,委实狠辣到了极处,柏、谷二女及无名樵子均觉全身毛孔自张,肌肤起栗。
  无名樵子目注二女,方自长叹一声,柏青青业已抢先叫道:“无名樵子老前辈,你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既然仗剑闯荡江湖,凶险艰危,哪里没有?生死二字,根本看得极淡!不过宇文屏妖妇,心肠毒逾蛇蝎,不似人类!不必再自强忍她那种上干天怒的锉骨毒刑,尽管尽你所知,把《紫清真诀》所载替她补足。因为据我所料,这妖妇若不把《紫清真诀》练会,永远在这穷幽极秘之处藏头缩尾,一般仁人侠士不易搜寻,反而会便宜她多活几日!《紫清真诀》练好,她必然不肯再甘寂寞。这类恶毒妖妇,只要一出江湖,见了天日,若不立遭极惨报应,你可挖去我柏青青的双目!”
  黑天狐宇文屏再怎样恶毒阴深,也被柏青青骂得怒火中烧,阴恻恻地怪笑一声说道:“好个大胆不知死活的女娃,宇文屏向来只行吾道,不问天心!什么叫报应循环,又什么叫善恶昭彰?那完全是欺世盗名的一般假道学的胡诌胡扯!何必等到别人来挖你双睛!你这一对眼珠,先借你生啖了罢!”
  缓缓起立,左手二指一伸,便向躺在软榻之上的柏青青双眼挖去。
  柏青青不能动转,无法抵御,眼看着那一对宛如点漆的美人秋水,就要断送在黑天狐宇文屏的二指之下。谷飞英失声惨叹,闭目不忍再视之时,无名樵子突然力竭声嘶地叫道:“宇文屏妖妇!你如敢动二位女侠一指,便用滚油淋身,也休想再逼出我口中半字!”
  黑天狐宇文屏狞笑收手,得意说道:“我就知道你们这般自命侠义之辈,像个活傻瓜一样,专讲究什么仁人不忍,恻隐之心!你从今如再稍有推诿,我便立如前言行事。”
  无名樵子叫道:“话要事先说明,第一,《紫清真诀》的最后一页,我尚未记全,便即烧去,纵然把我骨锉为灰,肉剁成酱,也是无法补出!”
  黑天狐宇文屏双目微闭,牙关一咬,问道:“第二件呢?”
  无名樵子说道:“我也套你一句话说,这些日来,你也应该知我习性。从今以后,每日清晨,你把这两位侠女送到我石室之内,经我验过丝毫无损,便以《紫清真诀》烧残之处替你补上五字,如不依我,一字休想!”
  宇文屏见他每日只肯录五字,不由大怒说道:“狗贼欺人太甚!我也不要甚《紫清真诀》,先毁掉这两个女娃再说!”一提垂在前胸的绿色蛇头,对准柏青青面目,便欲扯动蛇尾。
  柏青青也真够硬朗,那看来狞恶已极的绿色蛇头,离自己面目不足三寸,腥气扑鼻,却仍然双睛湛然,一瞬不瞬!
  无名樵子更是深知黑天狐处心积虑,就想学会这部《紫清真诀》称雄天下,绝不会中途一气撒手!这些凶毒动作,无非全是姿态,也给她来个见怪不怪,闭目不理。
  果然他们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宇文屏收回绿色蛇头,冷冷说道:“宇文屏暂时一切依你,我们这个约定,就自明日开始计算。”
  次日一早,黑天狐宇文屏果然如言把柏青青、谷飞英送到无名樵子室中,经他验过未受丝毫伤害,也立即为宇文屏把《紫清真诀》烧残之处,就记忆所及补上五字。
  《紫清真诀》是一部极为深奥的武学奇书,休看五字之微,若非宇文屏这样深具内家上乘功力,见多识广,容易触类旁通之人,慢说是一日之间,就是周年半载,也未必参详得透。
  宇文屏正在殚精竭虑,努力参详,突然上面幽谷之中,又有响动。她自从柏、谷二女推倒大石,发现自己所备秘窟以后,深深悟出,无论怎样隐秘所在,只要居停一久,绝不会毫无人知。所以一闻响动,便由半山腰的另一暗门之中,悄悄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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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正是剑门关与小摩勒杜人龙一见投缘,意欲收徒传艺,因而自抱奋勇,打寻黑天狐宇文屏踪迹的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剑门关分手以后,伍天弘何尝不是漫无目标地随意乱找?但误打误撞的,居然被他撞到邛崃山内。他那头青毛驴,任凭如何神骏,也下不了这样绝壑幽谷。伍天弘因见这谷中形势异常隐秘,遂把驴拴在壑上,自己施展轻功,下谷一探!他那副黑发白须异相,宇文屏到眼便自认出是与西昆仑黑白双魔齐名的铁指怪仙翁伍天弘。
  宇文屏自擒住柏青青、谷飞英二女,时时深自警惕,防备龙门医隐、独臂穷神等人寻来,所以不但早有准备,并且一闻谷中有人,急忙带着一个皮制假人,用以冒充无名樵子,惑乱对方心神,从这秘室的三处出口之中的较远一处,悄悄掩出。
  认清伍天弘以后,黑天狐宇文屏不知他是一人来此,还是尚有接应?本来想把此人暗暗除去,又恐怕铁指怪仙翁的名头不小,万一暗中下手,不能如愿,互相缠战起来,引得医、丐、酒等老厌物出现,却对自己大大不利!仍以照先前预计,把这老儿引得远远,然后暗中返回,迁到另外一处秘窟,来得较为稳妥。
  主意虽然打定,宇文屏委实心狠,不肯放过暗算机会。身在山壁半腰的巨石之后藏好,左掌一扬,一条飞天铁蜈用劲力出手,虚击伍天弘左方数尺,然后突在中途折向,百足齐飞,遂“嘶”的一声,直朝伍天弘太阳穴袭到。
  伍天弘此时正觉得这谷中景色凄迷,四处注意。黑天狐宇文屏离他远有三丈开外,又有巨石隐身,倘若静静不动,他本来未必能够发现,但飞天铁蜈才一出手,伍天弘立时惊觉,右掌一翻方待往上击起,但又听出不是寻常暗器的所带风声,赶紧缩手低头,横飘丈许以外。
  黑天狐宇文屏见他听见立觉,便知飞天铁蜈十九无功。遂仍按原计进行,挟着那具皮制假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便往幽谷之上纵去。
  伍天弘虽然只见宇文屏背影,但到眼便知,正是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黑天狐。心中大喜,捡起那条划空坠地的飞天铁蜈,随后追踪。其实宇文屏此时功力胜他许多,追上谷顶,本应不见人影,但因宇文屏故意要诱他远出,所以身形时隐时现,害得这位铁指怪仙翁,虽然胯下有头日行千里的异种健驴,仍自追到湖北境内,便把黑天狐宇文屏追丢。
  宇文屏甩开伍天弘以后,本来应该回转邛崃山,把无名樵子及柏、谷二女搬至另外秘窟隐藏,但转念一想,看这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分明业已知道自己是谁,却仍穷追不舍。定然不是偶然相逢,其中必有所为!遂略更原计,反客为主,竟掉过头来暗暗尾随伍天弘,意欲探明这般老鬼,到底对自己有何算计?追来追去,追到了乌蒙山归云堡内。宇文屏暗中多次窃听,前因后果,一概了解。才在赛方朔骆松年用吹箭苗刀夺走碧玉灵蜍及毒龙软杖之后,放过葛龙骧等人,追向骆松年而去。
  她明明知道葛龙骧与自己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却仍先追骆松年之故,是因为自己所练五毒邪功,除了碧玉灵蜍这一件世间奇宝以外,别无他物能治!倘此宝归自己所有,则纵令武林之中又出了什么武功高过自己之人,也要对自身边这几件奇毒之物,顾忌甚大。
  算盘打得原好,但她怎会想到龙门医隐柏长青在天心谷内,曾用苦心觅得千岁鹤涎及朱藤仙果炼成那种专门对付她五毒邪功的解毒灵丹!此丹柏青青囊内即有三四粒之多。黑天狐搜查她身边之时,曾经入手,但哪里会晓得这种半红半白灵丹的效验所在?以她这种身分武功,要杀赛方朔骆松年,还不是易如反掌?刚由蝎尾神鞭把人杀死,并将碧玉灵蜍及毒龙软杖揣入怀中,业已发现铁指怪仙翁伍天弘,骑着他那头青色健驴衔尾疾追而至!宇文屏此时业已探清医丐酒等人远在龙门,一个未至,顾忌顿时减轻。心想就以你不知死活的怪老头儿,试试我新练的神功的威力如何。
  果然《紫清真诀》所载的各种功力,神妙异常!若不是一时骄敌大意,中了伍天弘那一下看家绝招“大力金刚一指禅功”,几乎把这位名望武学均高的铁指怪仙翁,玩弄于手掌之上。
  伍天弘逃入林中,黑天狐宇文屏拿骆松年残尸解恨以后,紫电剑、天孙锦、碧玉灵蜍、毒龙软杖四宝在身,越想越觉得意。一阵连绵不断的哈哈狂笑声中,回转邛崃,仍照前计,迁移秘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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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天狐宇文屏这一次迁移巢穴,迁出了寻常人的意料之外,却落入了龙门医隐柏长青意料之中,竟迁到了黄山论剑约定之地——始信峰的绝顶!她这处巢穴,隐秘得简直匪夷所思!饶你龙门医隐智计绝伦,算准黑天狐宇文屏心中所想,但空自与铁指怪仙翁伍天弘等人踏遍飘渺云烟的黄山三十六峰,也未发现黑天狐的半点狐踪狐迹!
  原来黄山如果号称天下第一奇山,始信峰即可称为黄山第一奇峰!南北两崖之间,无路可通,只有一株奇松,临崖飞舞,横跨千寻绝壑。无论何人,欲由南崖行往北崖,均非以松代桥且战战兢兢在一步一步走过不可!而始信峰不但无石不皱,无石不瘦,无石不灵,无石不透,异草纷拂,连最薄之处的苔藓,都有一尺来厚以外,峰形更为奇特!两崖并矗,剑立于云,并且有不少处上丰下锐。除非肋生双翼,凭虚步空而外,根本无法穷奇而探!
  但黑天狐宇文屏,昔年游览这始信峰之时,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极小洞穴,好奇投石,居然深不见底!冒险入穴,仔细探寻,竟有一条险窄难行的曲折通路。但不知此路凿自何时,年代湮远,无人维持,业已逐渐闭塞。
  黑天狐向来做事,颇能未雨绸缪,寓有深意。既经发现这条秘径,遂不惮艰烦,慢慢修凿,倒要看看此路通往何处。
  整整十个月光景,才算把路凿通,原来通到北崖绝顶。黑天狐见该处峰形,奇异得真正令人不能置信!宛如一株香蕈,下锐上丰,矗立于茫茫云海之内。但那秘径到了崖顶,反倒宽敞起来。心想若在此间建一居所,则只要把秘径入口之处设法隐秘,纵令生死强仇隔崖相望,也拿自己无法可想。
  因为本崖下锐,自然形成向内里倾斜的极陡峭壁,慢说苔滑地危,再好武功亦难上达。此处更因山极高峻,飞鸟已无,剩下猿猱之类,一样无法攀援而上!对崖则更是中隔四五十丈宽,云雾蓊郁的无序幽谷,故而对这崖顶一切,虽然举目可见,但一壑天堑,无可飞越。
  黑天狐宇文屏把一切形势审度已毕,认为这确是一个避仇保命的无上妙地!遂又用七年苦功,把北崖绝顶修整成一个可以居住的秘密洞穴。至于入口之处,却移植来不少藤蔓之属,并在秘道之中的四五丈外,故意排列不少碎石。即令有人万一从藤蔓之中发现秘道,好奇探视,是走到此处,也必废然而返,以为是条死路。
  十三奇黄山论剑,恰好是在始信峰头比较平坦的南崖之上。
  黑天狐宇文屏费了好大的心力,把无名樵子及柏青青、谷飞英由四川弄到皖南,然后再一个个送上始信峰北崖绝顶。
  诸事停当以后,宇文屏负守绝岭,越想越觉得意:到了黄山论剑正日,自己《紫清真诀》——虽然最后两页无名樵子坚说字句艰涩,诎屈聱牙,难记已极,他本身武功不够,触类旁通的悟性太弱,无法补录出来——其他部分,总能统统学会。那时功力业已足与诸一涵、葛青霜相互颉颃,加上天孙锦、紫电剑两件异宝奇珍,与原有的五毒仙兵,碧玉灵蜍又在己手。这梦想多年的武林第一名头,不但十拿九稳,甚至可以放手尽歼强仇,永绝后患。
  到时自己先略缓出场,等到苗岭阴魔、双凶四恶与诸一涵、葛青霜及医丐酒等人激烈拼斗,有了伤损胜负以后,再在北崖绝顶长笑现身,把老化子的生死至交无名樵子,龙门医隐的独生爱女柏青青与葛青霜之徒谷飞英,当着他们父师老友之面,鲜蹦活跳地寸磔分尸,一块一块地从从容容抛下万丈幽壑。
  这样处置,必定把那几个老不死气得肝肠欲裂,内火狂燃,神明不朗!然后自己再在神鬼不觉之下,悄然过崖,乘着几个丧女丧徒、丧失老友的老怪物伤心欲绝,其他诸人纷纷宽慰劝解,疏于防范之际,骤然发难!一出手便是万毒蛇浆,丝丝碧雨;蛤蟆毒气,阵阵腥香。老怪物们,纵然武学再高,料来也禁不住这样巧妙安排,暗中计算。即使有一两个受伤未死的漏网之鱼,再凭自己所得《紫清真诀》神功,还不是随手收拾?宇文屏越想越觉得算无遗策。这十八九年,处处藏藏躲躲、畏为人知的肮脏恶气,即可不必再受,而在江湖显赫,武林称雄!
  由是黑天狐宇文屏乃在这始信峰北崖绝顶,一天五个字的参研,那无名樵子为了维护柏、谷二女暂时免遭妖妇毒手,为她补录的武林宝籍《紫清真诀》。
  这一段时间之内,到黄山来察访黑天狐下落的,颇不乏人,但谁也找不到她那隐秘所在!宇文屏亲眼看见了白须黑发的铁指怪仙翁伍天弘老泪婆娑,神情悲痛的龙门医隐,含羞带愧、抑郁寡欢的小魔摩勒杜人龙,和鸾俦折侣、如痴如醉的小侠葛龙骧!甚至连那须发戟立、暴跳如雷的独臂穷神柳悟非,和喜怒不形于色、较为沉稳从容的天台醉客余独醒,在各处穷搜不得之后,也曾跑来黄山探察。
  黑天狐宇文屏毒谋早定,哪里肯在事前轻易显露踪迹?只是藏在北崖绝顶,冷冷注视这些老少群侠,踏遍黄山的凄然而来,废然而去!最缺德的,莫过于龙门医隐及葛龙骧来时,黑天狐竟把玄衣龙女柏青青点了哑穴,抬出洞外,遥遥加以指点。可怜柏青青虽然相距甚远,但老父情郎的形状身影,岂不刻骨萦心?到眼便即认出!想像得到的慈父肝肠急断,老泪凄恻,意中人的牙关咬碎,情泪长流。这位至情至性的巾帼奇英,何尝不是芳心寸裂!但她毕竟不肯在黑天狐之前,稍微示弱,硬把奇痛奇悲一齐埋藏心底,慢慢地蚀骨销魂!那张倾城的玉容之上,居然冷漠得不带丝毫七情之色,一双清澈得好似装得下整座黄山的大眼眶中,也木然平视,点泪全无。这样一来,连黑天狐宇文屏均不免暗暗心折!
  这日,黑天狐宇文屏正在练功调气,突然听得对崖似有一阵飘渺歌声传来。因为时值清晨,雾珠沉冥,作歌何人,看不真切,只听得吐音脆朗是个女子,她唱的元人间闲居士所作的“水调歌头”:
  “四明有狂客,呼我谪仙人。俗缘千劫不尽,回首落红尘!我欲骑鲸归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时嗔。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倚长松,聊拂石,坐看云。忽然云霓落手,醉舞紫毫春!寄语沧浪流水,曾识闲闲居士,好为濯冠巾,却返天台去,华发散麒麟!”
  黑天狐宇文屏静静听罢歌声,心中好生忐忑!因为日来迭见龙门医隐、独臂穷神等人,满山搜寻,好似自己藏在黄山之事,已为这些老怪物们猜出!如今对崖这女子,歌声豪放而带有仙意,听了好久,字虽可闻,语音难辨,莫非是冷云仙子葛青霜也自寻来?
  她用尽苦心,参研《紫清真诀》,就是要与这衡山涵青阁主不老神仙诸一涵,和庐山冷云谷冷云仙子葛青霜二人,一争雄长!如今《紫清真诀》,虽已练成十之六七,黄山论剑也为期不远,但毕竟二十年来,始终心怵诸、葛二人的绝世神功。一旦想起对崖可能是冷云仙子之时,宇文屏便不能像对付其他诸人那等轻松,心情颇为紧张。趁着雾密烟浓,双方无法互见之时,把自己这边崖上,一切凡可略使人疑之物,均仔仔细细扫除干净!
  作歌之人,似为黄山美景所醉,徘徊不去;歌声也一会豪放,一会缠绵。宇文屏听到后来,竟自觉出对崖之人,不是冷云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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