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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承重责首闯江湖
2019-07-06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戴着一顶员外巾,穿一件海青色的湖绸长袍子,外罩团花马褂,缓步行了进来。是一个长相很慈祥的老者,神情间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方昭低声说道:“大哥,这位就是保定首富、号称张百万张大善人了。”
  王俊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张百万已抢先抱拳,道:“这位想是王大夫了。”
  “不敢,在下王俊。”
  “老朽张伯年,为犬子之病,劳动大夫跋涉远来,老朽心中甚是不安。”
  王俊笑一笑道:“员外言重了,悬壶济世,救人至上,但不知目下令郎的病情如何?”
  “沉重,一直昏迷不醒,唉!老朽承祖上余荫,经营几种行业,都赚了大钱,但老朽自信不是爱钱如命的人,也没有作一件亏心的事。”张伯年似有着无限的感慨。
  “员外的善名,这方圆数百里内妇孺皆知,吉人天相,在下觉得令郎自会平安的渡过这一次劫难。”
  “愿大夫妙手回春,挽救他一条性命,但得犬子疾体早愈,至于诊金,可任由大夫吩咐。”
  王俊笑一笑,道:“救人要紧,在下想先瞧瞧令郎的病势。”
  “老朽带路。”

×      ×      ×

  一个雅致的卧室,紫檀雕花的大木床上,仰卧着一个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微闭着双目,睡意甚浓。
  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婢,分守在床侧。
  王俊心中估算了一下,这少年大约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王妈!少爷醒过没有?”张伯年口气中满是忧虑。
  王妈道:“没有,我一直守在这里。唉!我把宝生由小带到十五岁,除了偶尔受一点风寒之外,从没有让他病过。这一次,想不到病得这样沉重,要是宝生少爷的病好不了,我也无颜活着见老爷了。”
  “这不能怪你,我这大半辈子仰不愧天,俯不作地,宝生病势不能好,那是我们张家祖上无德,怨不得别人。”
  王俊虽然未习歧黄之衔,但他心中明白,这张公子之病只是兄弟们布下登堂入室之计,遂笑一笑,道:“员外,令郎的病情并不重,只不过是肝火上升太急,直逼玄关,才晕了过去,吃上两剂药,就可以好了。”
  张伯年有些惊喜,但又有些不放心的说:“大夫,你……你有把握么?老朽只此一子……”张员外掩不住父子天性。
  “员外但请放心,在下有把握。”
  王俊的镇静和坚定的口气,似乎给了张伯年很大的信心。
  那清秀女婢已轻轻揭开红绫被,取出那少年的左腕。
  一个细微如丝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哥,我是六妹黄媚,只要用力按紧他左腕脉穴,他就会发出一些声音,然后,去开药单子,你要装作得神乎其技,要他们对你敬若神明,我们才方便行事。”
  声音细如蛛丝,但王俊却听得十分清楚。王俊心头微微震动一下,感觉到金灯门行事的精密、迅速,无怪虽只有五、六个人的力量,却能发挥出莫可匹敌的威力,计划精密,步步抢制先机,该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王俊微微颔首示意,缓缓伸出了右手三指,搭上了张公子的脉穴。
  他熟读经书,对简单的医理稍有了解,闭目点头,装作得维妙维肖。
  忽然间,三指微微加力,压紧了张公子的左腕脉穴,张公子重重吁一口气,突然睁开了眼睛。
  张伯年心中惊喜,难以自禁,急说道:“宝生,你好些了么?”
  王俊放开了手指,张公子又闭上双目。
  “大夫,犬子睁开过一次眼睛。”
  王俊淡然一笑,缓缓说道:“在下开个药方子,照方子吃上两剂药,就可以使病势消退了。”
  “大夫妙手……”
  行入书房,张员外亲自奉上笔管。
  王俊接过笔,心中忽然生出了不安之感,既不通医理药道,自然很难开出药方子。
  幸得方昭及时传音入耳,王俊振笔疾书,开的却是方昭传来的药方子。
  张员外派人云抓药,自己却亲自把王俊让入了二进院子里的一座跨院里,又搬来一个伶俐的书僮随侍听差。应付过张公子的病清,王俊才开始想到血手七丑的事,今夜中只怕要有一场很厉害的搏杀血战。
  金灯门这个奇怪的组合,似是以救人除恶为宗旨。
  这是崇高的组合,忘我的快义行为,不求利禄,不求闻达。
  但这一次方昭并未同来,王俊心中虽仍有甚多不解之处,但无人可以探问。
  晚餐很丰盛,满桌佳肴,只有王俊和张伯年两个人。
  酒席之间,张员外告诉王俊,张公子已醒过了两次,人虽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但已能吃能喝。张伯年说尽了恭维之言,只听得王俊脸上发烧,暗叫惭愧。

×      ×      ×

  夜幕低垂,张府中灯火辉煌。
  王俊急欲知血手七丑是否改变了今晚的行动,如果没有改变,他们要如何下手?金灯门中人要如何应付?自己要作些甚么?
  他心中的问题太多,忙推说力不胜酒,辞席回到了跨院住处。
  遣走了随侍书僮,王俊独对着一盏孤灯,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初更过后,仍不见于重、方昭等传来信息和行动的方法。又等到二更将近时分,才见人影一闪,萧飞燕突然出现室中。
  王俊急急问道:“五妹,血手七丑改变了计划么?”
  “没有,七丑是目下江湖中最著名的匪盗之一,他们既经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咱们要如何应付呢?”
  萧飞燕道:“小妹正要来禀告大哥。”
  “五妹请说,他们如何行动,咱们如何对付,我应该做些甚么?”
  “本来不敢惊动到大哥,但小妹知道大哥已存心参与这件事。”
  “说下去。”王俊急于想知晓内情了。
  萧飞燕笑一笑,道:“血手七丑已决定三更时分下手,大哥也该准备一下了。”
  王俊霍然站起身子,道:“准备甚么?”
  萧飞燕道:“小妹已替大哥选好了一个地方,大哥在那里可以看到全盘的事。”
  王俊站起身子,道:“天已二更,时已不早,咱们也该准备一下了。”
  萧飞燕道:“大哥,搏杀凶险,大哥只怕是很少见过了。”
  王俊摇摇头,苦笑一下,道:“没有,从来没有见过。”
  萧飞燕道:“大哥要沉着一些,七丑武功高强,动手过程极为凶险,大哥如是稍有惊慌,只怕小妹保护不周。”
  “我会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既然无法推辞掉这金灯门的掌灯大哥之位,丑媳总得见公婆,总得长些见识才行。”
  萧飞燕呼的一声,吹熄了书案上的灯,道:“大哥还记得那短剑施用之法吧?”
  “记得。”
  萧飞燕道:“大哥,握着那一把短剑,记着施用之法,必要时用它对付敌人。”
  一种紧迫危急的形势,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力量,硬把王俊推入了生命的另一层境界。
  萧飞燕伸手扶起了王俊,低声接道:“大哥,我扶你走吧!”
  “不!”王俊摇摇头:“我自己会走!”
  萧飞燕道:“小妹带路了。”
  那是正厅,前面的大院落,靠东方一角处,早已安排了一张大椅。
  “大哥,坐上去,我会随时守护在你的身侧。”
  王俊嗯了一声,未再多言。他心中有着太多的话,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形势如虎,自己已被推上了虎背。
  金灯门中的掌门老大,总不能连一番应对的话也不会说。于是,王俊开始思索应付各种情势变化的方法和应对之言。
  一时间,脑际间思想杂乱,尽都是过去未曾想过的事。
  玄思冥索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忽然耳际间响起了萧飞燕的声音,道:“大哥,来了,不教而杀谓之虐,咱们金灯门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临事劝人三思,血手七丑虽然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咱们也得劝他几句。”
  王俊呆了一呆,正想问问应该劝他些甚么才好,但还未来得及开口,突然间,亮起了一道灯光,灯光照射着三个全身穿黑衣的人。
  王俊无法认出他们是不是血手七丑,但这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穿着这样衣着的人。那是浓黑的对襟密扣的黑色劲装。
  三个人并肩而立,中间一人四十多些的年纪,个子很瘦小,背上斜插着一把宝剑,留着一绺稀疏的山羊胡子;左面是一个女的,黑帕罩头,包起了满头青丝,身佩双刀,面目娟秀,看上去只不过是二十多些;右首的是一个白面无须,二十左右的年纪,猿臂蜂腰,长得十分英俊。
  三个人很沉着,在一道强烈的灯光射照之下,一直肃立着不动。
  王俊看那灯光是由屋顶上直射而下,似乎早已有人在屋顶上等候着。
  只见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咱们兄弟走南闯北,经过不少风浪,见识过不少场面,朋友这么做法,吓不住咱们,但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本是一家人,朋友亮个底儿,咱们兄弟总会有一个交代,犯不着为张百万这种人卖命。”
  显然,那一阵突然射出的灯光取位之准,已使得来人有了很高的警觉,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慑。
  那不是一般的灯光,而是江湖中人常用的孔明灯,亮度强烈,随意转动。
  一般情形,在灯光照射的局面下,亦必在匣弩、暗器瞄准之下。
  王俊等候了片刻,不闻有人接口,才意识到这是掌灯大哥应付的事。
  也许,萧飞燕等都隐藏在附近,但金灯门中,一向对外的只有掌灯人一人出面。
  他虽然早已想过很多种应付的办法,但事到临头,仍有着手足无所措感觉。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咳了一声,道:“诸位是……”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接道:“血手七义,江湖上的朋友们也有叫咱们血手七丑的。”
  照江湖上的一般规矩而言,人家既然报上了姓名,王俊也应该立刻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才是,但王俊不知道这些江湖规矩。不过,他究竟是读书的人,胸藏经纶,逐渐的恢复了镇静之后,摆起了教书先生的架子,嗯了一声,道:“阁下是……”
  这等不按江湖常情的答话,使得来人也有些高深莫测了。
  居中人怔了一怔,接道:“在下耿光,在七义中排名第二。”
  王俊道:“原来是二当家的,你们的大当家为甚么不来?”
  听到对方口气咄咄逼人,耿光皱皱眉头,似想发作,但却又强忍下去,道:“大当家有事延误了一下行程,不过,四更左右必到。”
  王俊的每一句话都不在道上,使得耿光这头老狐狸,完全无法猜测对方的身份、来历,所以,一直强忍着胸中的怒火。
  强烈的孔明灯光,也使得耿光心理上受着很大的威胁。想象着四周的暗影中,正有数十件暗器对准着三人。
  轻轻吁一口气,耿光缓缓说道:“咱们兄弟已亮了字号,阁下可否见告大名呢?”
  “王俊。”完全没有思索,一下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耿光右手捻着颚下的山羊胡子,口中一直重复着说道:“王俊,王俊……朋友是……”
  这名字太陌生了,耿光迅快的想过了江湖熟知的人物,完全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经过这一阵对答之后,王俊已逐渐适应,朗朗说道:“咱们不是公门中人,也不是张家的护院武师,但咱们兄弟很巧的赶上了这件事,张伯年积善之家,冥冥中自有一种持护的力量,盗亦有盗,贵兄弟在江湖上极具身份,对张家这等积善人家下手,良心何安?天理何容?”
  这完全是一副教训的口吻,不带一点江湖口气。
  耿光怔住了,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王兄也是道中人么?可否给兄弟一点面子,也好让兄弟有个交代?”
  王俊道:“道不同,难相为谋,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我们遇上了这件事,就不许你们任意肆虐,诸位请回吧!”
  耿光完全摸不清王俊的来路,一直忍让着,希望能探出对方一点口气。
  但王俊完全不着边际的回答,已使得耿光怒火上冲,他冷笑一声,道:“姓王的,凭你这几句话,就能叫咱们兄弟退走么?”
  这一下,王俊呆住了,讲理说道他可以应付,但这等硬碰硬的对答,王俊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了。
  耳际间,响起了萧飞燕的声音,道:“大哥,你表现得很好,咱们金灯门素来不和江湖同道交往,也没有甚么规戒,咱们行侠义之方,只要占着道理就行,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王俊心中暗道:“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容易,但他要是逼我出手,我又如何应付?”
  他明白眼下之人个个武功高强,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无法挡人家一拳。
  只听萧飞燕接道:“大哥,金灯门掌灯大哥具有无上的权威,也具有判人生死的大权。”
  王俊还没有完全想明白萧飞燕话中的含意,耿光已等得不耐,厉声说道:“姓王的,咱们已尽了江湖礼数,朋友,再不给咱们明确的答复,休怪我们无礼了。”
  王俊很希望听到萧飞燕的回答,但却很失望,在这重要的关口,萧飞燕却不知在何处,王俊等候了半晌,仍然不闻一点声息。
  他明白了,萧飞燕有意把这件事交由他自己处理了。
  这是打鸭子上架的事,王俊镇定了一下心神,缓缓说道:“三位可是要准备出手么?”
  耿光冷冷说道:“阁下如果不肯答复咱们甚么,咱们只好掂掂阁下的份量了。”
  他右手一抬,长剑出鞘,立刻闪起了一片剑花。
  在他想像中,拔剑出手必将会招来暗器齐发,所以,剑已出鞘,就舞出了一片护身的剑光,但大出意外的是,不见一枚暗器射来。
  这又是一次意外的变化,耿光收住了剑势,道:“阁下这些措施十分奇怪,叫人敌友莫辨,你究竟是甚么人?”
  “我是王俊,不忍看你们对一个善良人家施行抢劫屠杀,我不愿轻易出手杀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诸位立刻退出此地。”
  耿光道:“咱们血手七义,有一个规矩,决心下手的事,决不中途住手,除非是阁下能使咱们知难而退。”
  王俊道:“阁下如何才能知难而退呢?”
  耿光哈哈一笑,道:“咱们在江湖走动的人,总不能试作几篇文章以分胜负,自然是要以武功分个高下了。”
  王俊一皱眉道:“动手相搏?”
  耿光道:“不错……”目光一掠那白面无须的英俊少年,接道:“去!老六,会会王大侠,究竟是哪一道上的高人?”
  那面目英俊的年轻人一抬右腕,抽出了背上的一把长刀,缓缓向前行了五步,左手搭在刀背上,欠身一礼,道:“在下血手七义中老六丁坤,恳请王大侠赐教几招,咱们兄弟如是自知不敌时,自会知难而退。”
  王俊目光转动,不见萧飞燕存身何处,心中大感不安。
  丁坤等候良久,不见有人现身,不禁心头火起,冷笑一声道:“姓王的,咱们兄弟可是把你当个人物看待,你阁下这做法真不够朋友了。”
  王俊伸手摸着短剑,缓缓站起身子,举步向前行去。
  他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对着手执长刀的江湖巨盗,内心中的惊愕和惶恐,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但他壮着胆子向前行去。
  逐渐的,两个人照了面。
  王俊手执短剑,神情木然,看不出是喜是怒。其实,他内心太过紧张,惊急交集,早已经吓得麻木了。
  丁坤望望王俊手中的短剑,一欠身,道:“阁下是王大侠。”
  王俊道:“好说,好说。”他太过紧张,连说话也有些声音发抖,音调不对,短剑执在手中,冷冷的站着,神情是一片木然,既未摆出门户,亦无出手的准备。
  丁坤久走江湖,会过不少武林高人,但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在如此对敌时的神情是那样冷漠,是那样木然,似乎是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中。
  王俊道:“你当真要动手么?”
  丁坤实在无法估透王俊,心中也有些发毛,重重咳了一声,道:“不错,王大侠,请赐教。”
  王俊道:“你会死……”
  死字出口,突然由身后飞起了一道寒光,经天长虹一般,直对丁坤卷了过去。
  这一击,快迅、凌厉、突然而至,丁坤挥刀上封,化起了一片寒云似的刀芒,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一声震耳的惨叫。白光收敛,场中的景物又恢复了沉寂。
  那飞来的光击毙了丁坤之后,又疾如流星一般,隐入了暗角之中。
  只见丁坤倒在地上的身躯突然冒出来一股鲜血,整个身躯裂成了两半。
  原来,那飞来的白光一击之下,竟然把丁坤活活劈成了两半。
  只因行动太快,丁坤的尸体倒下去之后才涌出鲜血。
  耿光和那黑衣女子全都愣在当地,望着丁坤的尸体呆呆的出神。
  但更震惊的是王俊,他一生中从没有见过这样凄惨的场合,从没见过一个人被人生劈成了两半。
  心中暗暗的忖道:这是甚么人呢?是萧飞燕?还是其他的人?
  良久之后,耿光才缓缓把目光注视到王俊的脸上,道:“甚么人出的手?”
  王俊吁了一口气,道:“用不着甚么人出手,要报仇找我姓王的就是。”
  耿光回顾了那黑衣少女一眼,低声道:“七妹,咱们走吧!”说走就走,转身一跃,人已到一丈开外。那黑衣少女紧随身后,疾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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