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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衣仙子
2019-08-1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袁一修自从同那个白衣女子分别了之后,便带着一股怅然的心情,漫无目的向前走去。
  经过了一夜之后,他的双腿又灵活了不少,于是弃了树枝,也可以向前缓缓地行走了,在山中胡乱地摘了一些山果来充饥,又向前走去,走出不到半里路,只见前面有两个人,迎面而来。
  袁一修停了下来,那两人已到眼前,定睛看时,原来是田丑和李俊。
  袁一修一看见他们两个人,心中大喜,想起了白衣女子口中曾经所说过的“小淘气”,一定便是这两个人了,而且,这两个人也称呼白衣女子为白衣姊姊,可以见得他们之间定有关系
  袁一修正为了白衣女子猝然间离去之事,若有所失,见到田丑和李俊两个人,自然可以问个明白。
  田丑和李俊两人,一到袁一修面前,停了下来,田丑问道:“老子来了,你的腿伤好了没有?”
  袁一修连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腿受了伤?”
  田丑两眼一翻,道:“是那个白衣婆娘对老子说的。”
  袁一修乍听“白衣婆娘”四个字,不禁一呆,不知他所指何人,想了一下,才明白那一定是指白衣少女。田丑出言无状,看来果然是个不通事故之人。
  李俊瞪了田丑一眼,说道:“你少说一句话好不好?如果你的话给白衣姊姊听到了,又得挨打!”
  袁一修忙道:“我腿伤好多了,我问你们,白衣姊姊去了何处?”
  李俊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袁一修忙道:“她可是你们的师姊?你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李俊笑道:“她嘛,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师姊,也可以说不是,你如果要找她的话,问我们可是没有用的,连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袁一修愕然,问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李俊道:“我所说的字字皆实。”
  他望了望袁一修,继续笑道:“袁大哥,我们糊里糊涂,将你弄跌了下去,心中十分不好意思,绝不会对你说谎的。白衣姊姊每年有两次,到我们主人处来,我们主人也一定教她武功,她对我们也是十分好,但是她每次前来,至多半个月,便自离去,其余的时间,她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们同样不知道。”
  袁一修听李俊讲来,十分诚恳,心知他所言是实。
  这么说来,那白衣女子的身份,当真神秘到了极点,袁一修沉吟了片刻,道:“李老弟,那么,你们的主人,又是什么人,可以对我说么?”
  李俊苦着脸说道:“袁大哥,我们丢失了天及神丹,已经是难免责罚的了,如果我们再犯重诫,只怕有死无生了,你还是不要追问的为好。”
  袁一修听了,忍不住苦笑几声。
  因为,就算弄清了这两个童子的主人是谁,要追究白衣女子的来历,仍然十分渺茫,故也算了。
  但他忽然想起,问道:“你们是白衣姊姊叫你们来的吗?”  李俊点点头,道:“正是。”
  袁一修一声长笑,道:“麻烦你们去回报她,我虽然重伤未愈,但已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劳她费心,你们走吧!”
  李俊和田丑两个人听了,面上皆现出愕然之色来,田丑道:“袁大哥,你不要老子帮你忙吗?”
  袁一修大声道:“不用了!”
  李俊笑了一下,道:“袁大哥,你和白衣姊姊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你可是恨白衣姊姊?”
  袁一修昂起头来,呆了好一会,心中暗道:“我怎么会恨她?”他一面想着,一面摇了摇自己的头。
  李俊皱着眉头道:“这就好了,白衣姊姊她实在非常可怜。”他说到此处,似是自知失言了,便突然住口。
  袁一修心中突地一动,道:“你说什么?她为什么十分可……”
  李俊红着脸,道:“袁大哥,这话我其实不应该说的,我记得是去年,曾听到主人对白衣姊姊讲了几句话,给我在一旁听到了,主人的话好像是说,白衣姊姊和一个十分凶恶的人在一起,难以摆脱。”
  袁一修呆立了半晌,暗忖道:“难道她的遭遇,和自己的一样?”当下说道:“你们去吧,如果遇上了她的话,请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我并不恨她,只是恨我自己,没有……像这种缘份。”
  李俊的年纪还小,当然不知男女间感情的微妙之处,但是他听了袁一修的话之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袁一修又叹了一口气,急急地向前走出了里许,不见李、田二童跟来,便将脚步放慢了一些。
  他仔细想了昨天晚上的情形,如果不是高青青突然出现,骂了一句“不要脸”,那白衣女子可能不至断绝音信而去,因此他心中对高青青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当日的中午,袁一修来到离官道已经不远之处了,虽然还在山中,已并非杳无人迹,时时可以见到山中的猎户所居住的那种简陋的茅屋。
  袁一修感到又饥又渴,便向一间倚崖而筑的茅屋,走了过去。
  哪知,他才刚靠近那间茅屋,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间茅屋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爆散了幵来。”
  茅屋顶飞起,泥墙倒塌,碎石乱飞,袁一修虽然还在三丈开外,可是也觉得劲风扑面,力道大得惊人。
  只听见尘埃飞舞之中,传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来,定睛看去,隐隐只见一个身影,两条长臂正在飞舞。
  这分明是位内功极高的人,在茅屋之中发出的掌力,他的掌力如山,将整个茅屋一齐震塌。
  刹那之间,那个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来,袁一修定睛看了过去,禁不住吓了一大跳。
  出现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人,简直是头猩猩。
  只见他弯着腰,两条手臂,长过其膝,五只手指,更是十分地怪异,几乎等于寻常人的二倍。
  那个人从茅屋倒塌之处,大踏步走了出来,手中赫然提着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那个壮汉气喘吁吁的,面色青白,连叫都叫唤不出来了。
  只见那人一抖手,便将壮汉提起老高,喊道:“你说不说。”
  那壮汉道:“我实在没看到过这样一个白衣女子。”
  袁一修本来见到这恶人肆虐,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此刻一听到那壮汉如此说法,心中更是一动,向前跨出了两步,只听那怪人道:“不知道么拽子,送你上西天!”他的话方出口,身子便滴溜溜地一转,抓住了那个壮汉的手,突然间一松,只见那个壮汉的身子被他这一摔,直抛出去了有七八丈开外,落地之后,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被他摔死了。
  袁一修本来待要飞身去救,可是那怪人出手委实太快,他身形方动,那个壮汉已经落地身死。
  袁一修一见如此情景,怒吼了一声,转过身来。
  就在此时,那个怪人也转过身,向袁一修望了一眼。
  袁一修和那怪人打了个照面,背脊上不禁感到了一股凉。只见那个怪人,不但他的身子长得极其怪异,面目更是骇人,满脸之上都是大大小小,一个接一个的血泡,将整个五官挤得几乎都看不见了,一双猪眼之中,更是邪光闪闪,慑入心魄。
  袁一修一见他如此模样,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那怪人哼了一声,问道:“啊!你可曾看到过?”
  袁一修壮起了自己的胆子,问道:“看见过什么?”
  那个怪人道:“一个白衣女子,面上蒙着一层黑纱,有人见她向这里来的,如果不见,定是你将她藏了起来。”
  袁一修一听那个人很不讲理,心中不禁有气,但是他知道那个怪人问的,和自己也想要弄明白身份的她,乃是同一个人,因此便忍住了气,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问她做些什么?”
  那怪人一声怪叫,道:“我是她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他一面说,一面老大的手臂陡地抓来,只听“嗤”地一声,袁一修的胸前的衣服,已被撕去了大片。
  袁一修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身形一晃,趁那怪人第二招还没有发出之际,向外避开了一丈五六。
  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那个怪人又已经赶到。
  他并不立即出手攻击,一双怪眼,望定了袁一修,光芒闪闪,满面红血泡,似在起伏不已,看得人心惊肉跳。
  袁一修竭力镇定心神,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
  只听那怪人冷笑一声,道:“快说!菲菲?菲菲在哪里……”那个怪人“喋喋”一声冷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简直如同鬼魅一般,随着那一声冷笑,双臂倏地一张,疾如旋风,已向袁一修扑了过来。
  袁一修早已经有了准备,就在那怪人刚一扑出,一股劲风荡起之际,他身子一躬,向后疾退了开去。
  哪知,他刚一向后退去,陡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猛地一花,再看刚才那个怪人已经不见。
  袁一修心知不妙,陡地收住了势子,只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人哈哈大笑,袁一修全身一紧,上半身连手带臂,已被那怪人的两条手臂紧紧抱住。
  袁一修只觉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了,那个怪人怪笑不已,叫道:“菲菲在哪里?”
  袁一修竭力挣扎,喘了几口气道:“你……放手……我才说!”
  那个怪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说了,我才放手!”
  袁一修只听见自己的骨骼,在“格格”作响,几乎被那个怪人勒碎了,竭力地叫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菲菲是什么人!你快放手!”
  那个怪人听了呆了一呆,但是却并不放松手。‘
  忽然双手一翻,两只大拇指一上一下,顶住了袁一修胸前的“璇玑”、“华盖”两个穴道之上。
  这两个穴道,乃是人身一等一的要穴,袁一修顿觉全身发软,真气运行,大有难以为继之感。
  他自然知道,只要对方略为用力,自己决无生理。
  只听怪人道:“你将菲菲藏在什么地方,若不说,我便下手。”
  袁一修骇然忖道:“这怪人如此凶残,自己只有和他拖延时间,以作对策。”因此便道:“你说的菲菲,可是那个……'’
  袁一修一语未毕,突然听见十丈开外,一个极其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将人放开吧!我在这里。”
  袁一修本就知道,那怪人口中的“菲菲”,必是那白衣女子,但却不知这怪人和白衣女子间有何关系?
  抬头一看,只见那个白衣女子身形飘飘,正从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飘身向地上落来。
  袁一修大声叫道:“你快走,这妖人正要找你!”白衣女子恍若未闻,仍是身形向前,疾闪了过来。
  而那个怪人也在白衣女子甫一出现之际,双手一松,起了一阵劲风来,向前扑了过去,叫道:“菲菲,你到哪里去了?可找得我好苦呀!”
  袁一修一见那怪人向白衣女子迎了上去,心中不禁好生惊骇,再加上他听见那怪人口中怪叫的话,竟像是他和白衣女子原是相识一般,心中更莫名其妙。
  那怪人身法极快,一转眼间,便已来到白衣女子身旁。只见他一伸手,握住了白衣女子的纤手,说道:“你别到处乱走了,外面坏人多,你会吃亏的!”
  那怪人的模样,声音,本来没有一样不令人恶心。
  而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偏偏要作出一种斯文多情之状来,令人看过之后,更是丑恶之极。
  白衣女子一挥手,说道:“你走开些,我不愿见你。”那个怪人却硬着头皮,问道:“我们已经有好几天都未曾见过面了,你为什么会不要见到我?”
  白衣女子陡地翻手一掌,向那个怪人的脸上拍去,她出手快极,而且来得也极其突然,但是那怪人似是早有所备,头一偏,便已避了开去。
  只见他神色突然一变,眼中凶光大盛,面上的血泡,也都变成了紫酱色,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睬我,无非是为了想这个小子,是不是?”
  他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用手指了指袁一修。
  袁一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那个怪人和白衣女子两个人的一切行动,心中实在是奇怪到了极点。
  根据他们两人的对话,那怪人好像是白衣女子的丈夫。
  纵使不是丈夫,那个怪人也应该是白衣女子的情人,否则,断无如此对话之理。如今,袁一修一听那怪人指着自己,说出这样话来,心中更是愕然。
  只听见他的话一讲完,“桀桀”两声怪笑,说道:“我若将这小子抓死,看你还想不想他了?”
  白衣女子道:“别胡说。”
  那怪人嘿嘿冷笑道:“我胡说,自古姊儿爱俏,你必是嫌我长得丑,我非将比我相貌端正的,皆抓死不可。”
  袁一修听了那怪人最后一句话,心中实在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然是没有办法笑出声来,目光一惊,向那个怪人大声喝道:“你究竟是这位姑娘什么人?”
  那怪人大怒道:“我是她什么人都可以,关你什么事?”长臂摇晃,左手五指如钩,倏地伸出。
  那一抓来势极快,袁一修连忙滑步一闪,未曾避开,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痕,已经被他抓住。
  而那个怪人一抓住了袁一修右肩之后,五指立即一松,一股大力将袁一修打横推出,袁一修刚想站稳身形,只觉左肩一疼,又被他右手抓住。
  左手抛给右手,右手抛给左手,转眼间,抛了十七八次。袁一修被他抛得头昏眼花,好几次想挣扎逃幵。
  但那怪人出手实在太快,根本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袁一修内心之中大是惊骇,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仍然挂记着那个白衣女子,心想那个怪人只顾作弄自己了,白衣女子可以趁机逃走了。
  蓦又扬声叫道:“姑娘,你还不趁机快逃走?”
  他在头昏脑胀之间,只听一声悠悠长叹传入耳中。
  接着,那白衣女子的声音道:“你停手,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怪人一听,立即停下手来:“你不认识这小子?”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冷冷地对那个怪人说道:“是!”
  那白衣女子平时的话音,清脆悦耳,动听到了极点,令人听了,便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是这时候,却是冷冰冰,干巴巴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那怪人想了想,道:“不对,你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叫你逃?”
  白衣女子又冷冷地对怪人说道:“谁知道他为什么?”
  袁一修道:“姑娘,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武功虽高,你也不应怕他。”
  白衣女子像是未听到一般,向那怪人道:“我们走吧!“那个怪人咧嘴一笑,两排白森森的利牙,骇人已极,向着袁一修一瞪眼睛,叫道:“这次算你好运,下次若叫我遇上,看我不锉你的骨头。”
  袁一修道:“菲菲姑娘,你……你就这样走了么?”
  只见那个白衣女子的身体好像是被他之言震了一震。但是她立即转过身去,衣袂猎猎,向前疾驰而去。
  那个怪人一反手,向袁一修扫过来一股强劲已极的掌风,将袁一修逼退了约八步,身形一晃,追上了白衣女子,两人并肩疾驰,转眼间,已不见了。
  袁一修在这一时之间,几乎成了麻木,不知痛楚了。直到那两个人已经奔出去了老远,他才猛地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如同被人用利刃,猛戳了一下。
  他和那个白衣女子,相识的时间虽短,但袁一修对她一见钟情,已经将满腹的热情,注在她身上。
  袁一修早已知道,那白衣女子的身份十分神秘。
  但是他绝未想到,白衣女子的身份,竟会神秘到和这样的一个怪人,有着如此瓜葛不清关系。
  袁一修只觉得自己头昏目眩,实在难以再向前走,身子一侧,便靠在大树之上,喘了几口气。
  正待准备要闭目养神之际,忽然发现,那棵大树的树身之上,曾经被什么削去了一大片树皮。
  在被削下树皮的地方,隐隐约约似有字迹。
  袁一修猛地一怔,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树上所刻的字,十分潦草,显是匆匆刻就,那几行字,竟是留给他的,一开始便是“袁少寨主明鉴”六个字。
  袁一修的心“怦怦”乱跳,继续向下看去。
  只见那树上刻的是:“袁少寨主明鉴:人如飘萍,聚散无常,妹有难言之隐,请勿深究,此怪人的武功之高,乃是举世无人能敌,君宜小心。”下面的署名,刻的字乃是白衣女子“菲菲”的名字。
  袁一修将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鼻头一酸,不禁流下泪来。
  泪水模糊了袁一修的双眼,那刻在树上的字,像是一个一个都要跳出来一样,他大喝一声,握手在拳,在树身上猛击了七八下,叫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为什么要跟他一齐走呢?”
  他狂呼怒叫,尽情发泄。
  突然之间,他脑海之中闪起了一个念头。
  菲菲树身留字,说她有难言之隐,又称那怪人武功之高,举世无人能敌。
  但是袁一修却知,那怪人武功虽高,却绝不是无人能敌。
  在他心目中,至少有一个人,武功在那怪人之上。
  那人便是秃顶老者。
  袁一修的耳际,似乎又响起了秃顶老者的声音:“你如果有事,一个月之内,可以到南昌九龙帮总坛找我。”
  当时,袁一修在听到那个秃顶老者如此说法之时,觉得甚是好笑,不相信会有什么力量,可以再使自己自动地去找那个秀顶老者来帮助。
  但是如今他知道,世上确是存在着这种力量。
  这便是爱情。
  爱情的力量,足可以使袁一修去做任何事情,去找那个秃顶老者,根本就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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