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俏郎君气煞玉面狼
2020-03-2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雷东来外号人称“一椎天下响”,昔才随便击出一椎,便把客店牢固的石墙震塌,可见功力之深厚,实在惊人。
  大椎虽然看来笨拙,但在真正高手手里,却能举重若轻,招式运用颇具威势,亦见灵活。
  雷东来是高手,一流高手,他这个外号,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
  只见他一椎击出,其势如雷似电,楚雪衣却微微一笑,银剑“飒”声出鞘,迅即与大椎正面相交。
  以一柄长仅两尺的剑,与重达数十斤重大椎相交,在正常情况之下,前者必然是大大吃亏。
  但事实却又并非如此。
  当双方兵刃相交后,雷东来但觉银剑上有股异常强大的黏力。
  初时,他还自恃内力湛深,只需一推一送,楚雪衣的银剑势必脱手飞出不可。
  哪知他贯足全力,一连三推三送,楚雪衣银剑不但没有脱手飞出,反而有一股极大的震力,自银剑之上逼了过来。
  雷东来心中大吃一惊,知道形势十分不妙,再僵持下去,楚雪衣的银剑会否脱手飞出不得而知,自己首先就得身受重伤,甚至吐血身亡。
  他久历江湖风险,临阵对敌经验丰富无比,随即当机立断,连赖以成名的大椎也松手放弃,改以暗器,向楚雪衣身上招呼。
  雷东来用的兵刃,是重达五十二斤的大椎,但使用的暗器却是细如牛毛的蝎子针。
  兵刃与暗器的差距越大,敌人就越是防不胜防。
  事实上,雷东来虽然外号人称“椎王”,又称作“一椎天下响”,但他练暗器所花费的工夫,却比练椎法的工夫还多数倍。
  一般武林高手,纵使能招架得住雷东来的大椎,但到最后还是难免死于他的蝎子针下。
  蝎子针一发出,雷东来几乎立刻就肯定,楚雪衣这次必败必死无疑。
  可是,江东楚雪衣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蝎子针虽然阴险毒辣,但银剑一荡,一股强劲剑气立刻就把所有毒针卷走。
  雷东来惊愕极了,他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没有遇过这种对手。
  就在他惊愕的一瞬间,楚雪衣的银剑已滑入了他的胸膛。
  雷东来两眼怒凸,但却不是瞪着楚雪衣,而是瞪着方紫秀。
  他惊怒地问:“你怎不出手助老夫一臂之……之力……”
  方紫秀眨眨眼,淡然地说道:“教主和我都不喜欢你这种人。”
  雷东来更惊可怕:“老夫是那一种……人了?”
  方紫秀道:“老气横秋的人。”
  雷东来怒极,伸手便抓向她的衣襟:“你……你这个……贱……贱……贱……”他一连说了三个“贱”字,但始终无法接续下去。
  他仰面倒下,死时身上满是鲜血,脸上也不断飘来片片雪花。
  蓝婆婆哈哈一笑,道:“好剑法!好身手,不愧是江东楚雪衣!”
  楚雪衣没有谦逊一词,他不喜欢矫揉做作,宁愿让人认为他是个狂傲的人。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方紫秀,方紫秀也在静静的瞧着他。
  方紫秀身后的虬髯汉是和先前一模一样,甚至连站立的位置也没有移动过半点。
  容二!容二究竟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他是不是高手?他为甚么一直跟着方紫秀?
  楚雪衣很想知道这些答案,但他并没有在这时候发问。
  他只是看着方紫秀的脸。
  方紫秀实在是个美人,可是,在梁阿五的眼里,最令他怦然心动,“惊为天人”的,还是九年前在这客店出现过的神秘女子。
  但梁阿五只是个为了她而失魂落魄的小伙子,对于她的一切来历,并不知情。
  蓝婆婆呢?这个断腿老妇不但武功奇高,对江湖上不少秘闻秘事,都似乎是了然于胸的。
  但她没有说,最少暂时没有说。
  楚雪衣也不急于知道这些答案。他只想知道,方紫秀的心里正在想些甚么?
  忽然间,有人呜咽起来,哭得甚是悲切。
  那是任一鸣,一手已被折断的“北斗刀王”任一鸣。
  若非亲眼目睹,恐怕谁都很难相信,堂堂神刀门掌门,也会有哭得如此悲切,如此可怜的时候。
  楚雪衣没有看他,目光仍然凝视着方紫秀,但却在叹一口气,问道:“任掌门,你怎么了?”
  任一鸣仍在呜咽不已,道:“楚大侠,你杀了我罢。”
  楚雪衣道:“杀人不是小事,我为甚么要杀你?”
  任一鸣道:“我越想越悲伤,也越是绝望。”
  楚雪衣道:“你的手虽然给折断,但只要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很快就可以复原过来。”
  任一鸣道:“我悲伤不是为了自己的手,我绝望也不了自己的将来。”
  楚雪衣一怔:“那又是为了甚么缘故?”
  任一鸣道:“是为了卓桐、朱万斛之死。”
  楚雪衣道:“这两人死不足惜。”
  任一鸣又呜咽起来,道:“但这两人,一个是我的义兄,一个是任某向来十分尊敬的好友。”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说句老实话,你找错人了。卓桐不配做你的义兄,朱万斛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任一鸣悲声道:“这两人一直瞒得我好苦!”
  楚雪衣道:“君子可以欺其方,你就算不是个君子,最少可不是那种奸诈、工于心计的人。”
  任一鸣道:“卓桐和朱万斛究竟在搅甚么把戏?”
  楚雪衣道:“坏人的把戏。”
  任一鸣道:“杀沈帮主的,到底是不是水青莲公子?”
  楚雪衣道:“不少人都说是。”
  任一鸣道:“但真相到底如何?”
  楚雪衣道:“在下只能告诉任掌门一件事。”
  任一鸣道:“请说。”
  楚雪衣道:“朱总镖头曾说过,当时目睹水青莲狞笑着手挽包袱而逃的人,计有江宁府的‘八卦金刀’何仑、天台派的‘摘星手’韩志平、老拳师‘大灰狼’应冠元,及长鲸帮副帮主‘盖天神桨’杨诺,是也不是?”
  任一鸣仔细一想,颔首道:“楚大侠好记性。”
  楚雪衣沉吟半晌,道:“何仑、韩志平两人,都是卓桐的人,应冠元及杨诺,则与朱万斛关系密切,所以,这四人之证供,半点也不可靠!”
  任一鸣道:“卓桐和朱万斛,为甚么非要诬陷水公子不可?”
  楚雪衣道:“其间自然大有文章,只是暂时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任一鸣又呜咽不已,良久才道:“卓、朱假仁假义至此,如今虽死,任某又有何颜面独生于世!楚大侠,你还是把我杀了罢。”
  楚雪衣道:“卓、朱假仁假义,罪不在任掌门,况且人谁无错,便是做错了一趟,日后又何愁没有戴罪立功之机?”
  任一鸣道:“说说是容易的,但任某武功低微,又还能干得了甚么大事?”
  楚雪衣道:“任掌门刀法精纯,切莫以一败而自毁终身。”
  任一鸣道:“可笑任某外号称为‘刀王’,如今思之真是汗颜已极。”
  楚雪衣道:“在下知道,这‘刀王’美誉,乃是江南武林同道所公送的,可不是任掌门自封自赠,目中狂妄无人。”
  任一鸣不由感激流涕。“楚大侠洞悉世情,任某汗颜之余,更是不胜佩服。”
  楚雪衣淡淡一笑,道:“你汗颜一会儿,那是可以的,佩服在下这个江东狂人,也是可以的,只有一件事,万万不可以做。”
  任一鸣一怔,道:“是哪一件?”
  楚雪衣道:“万万不可以死。”
  任一鸣道:“我死我的,何以万万不可以死?”
  楚雪衣道:“死得其所,死也不妨,但你若在这时候死了,却是死得不明不白,冤哉枉也。”
  任一鸣道:“何以见得?”
  楚雪衣道:“任掌门如今寻死,所为何事?”
  任一鸣呆住,半晌答不上话。楚雪衣笑笑,道:“卓、朱二人既是死不足惜之辈,那么别说为这二人而死,便是为这二人叹息一声,也是多余之极,倘若我这两人而死,更是蠢中之蠢,笨中之笨,母乌龟中之龟卵卵儿!”他最后的一句话,甚是古怪兀突,但最令人感到可笑的,就是他仍然一直盯着方紫秀的脸庞。
  任一鸣的人早就混混沌沌,这一点他并未察觉出来,只是不住的点头,喃喃道:“不错!说得半点儿也不错……”
  方紫秀的脸色却在变了。
  她的香腮已高高鼓起,一双迷人眼睛似在喷出可以把人活活烧死的火焰。
  “姓楚的,你找死!”她怨气冲冲的说。
  楚雪衣却也真绝,立刻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道:“你怎么无缘无故骂人来着?”
  方紫秀哼了一声,道:“本护法偏就是喜欢骂你,那又怎样?”
  楚雪衣蹙了蹙眉,道:“要应付喜欢骂人的人,法子是有很多种的,而最劣拙的法子,就是和这人对骂。”
  方紫秀道:“你好像正想采用这种法子?”
  楚雪衣连忙摇头不迭,道:“当然不用。在大庭广众地方,互相对骂,成何体统?”
  方紫秀冷冷一笑,道:“那么,你不妨采用另一种高明的方法。”
  楚雪衣道:“愿方护法指教一二。”
  方紫秀道:“简单极了,要就把我杀掉,不然你就自行了断,自己让自己耳根清净。”
  楚雪衣“哦”了一声,微笑道:“这都是很彻底的法子,但却未免太残酷一些了。”
  方紫秀道:“人在江湖,本来就和这两个字结下了不解之缘。”
  楚雪衣道:“在下不惯杀女人,尤其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方紫秀道:“杀了自己呢?”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怕疼。”
  方紫秀道:“昂藏七尺大丈夫,怎可以说这种话?”
  楚雪衣道:“我什么话都说,就只是不说一种话。”
  方紫秀道:“是哪一种?”
  楚雪衣一笑,道:“是笑话。”
  方紫秀忽然也笑了起来,道:“你现在说的,已经是个笑话。”
  楚雪衣凝视着她,道:“为博美人一笑,真是什么话都得说出口了。”
  蓝婆婆越听越是心头火起,忍不住提醒楚雪衣,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狐狸精。”
  楚雪衣又是一笑,道:“婆婆前辈说得不错,但也只有最漂亮的女人,才能成为最出色的狐狸精。”
  这一次,方紫秀没有生气,还笑吟吟地说道:“楚大侠言之成理。”
  蓝婆婆冷冷道:“依楚大侠之见,方护法是不是最出色的狐狸精?”
  楚雪衣沉默了很久,不断仔细地打量着方紫秀,过了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是第八流的狐狸骚货,她大概只配去勾引那些市井无赖,贩夫走卒。”
  方紫秀的脸色立刻变,她再也无法克制愤怒的情绪。
  “楚雪衣,你……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戟指怒骂,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楚雪衣淡然一笑,道:“我现在就已经后悔,后悔没有在你还未曾生气之前,悄悄一剑就割断你的脖子。”
  就在他说完这两三句说话之后,那神秘莫测,一直未发一言的虬髯汉子容二突然喝道:“楚雪衣,你太可恶!”
  楚雪衣立刻吸了一口气,然后怔怔地看着容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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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二的脸,仍然有一大半给笠帽遮掩着。
  他的喝声并不响亮,甚至没有慑人的威严,但却能使楚雪衣心神震动,呆在那里。
  楚雪衣甚至从未接触过容二的眼神。
  但容二喝叫出来的七个字,却竟能使江东楚雪衣那样的人物,为之魄荡魂离,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力量?容二是否在运用气功,就像是佛门的绝学“狮子吼”?
  不!容二没有运用气功,他只是站在方紫秀背后,突然忍不住喝叫出来而已。
  在那一瞬间,楚雪衣真的是呆住了,倘若方紫秀能够把握这个机会出手,楚雪衣此刻说不定已经倒了下去。
  但方紫秀未能及时把握时机,等到她发觉这一点之后,楚雪衣已清醒过来。
  他忽然想冲上去,把容二戴着的笠帽摘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候,容二忽然拉着方紫秀的手,说:“我们走!”
  方紫秀狠狠的瞪了楚雪衣一眼,她看来是不肯就此离去的。
  但容二最后还是把她拉走了。
  楚雪衣的脚已冲前了一步,但不知怎样,始终没有全力冲前,一举把容二笠帽摘取下来的勇气。
  江东楚雪衣,也有人称为江东狂人,或者是楚狂人。
  但如此狂放不羁,连“一椎天下响”雷东来也接不下他几招的人物,竟然也有提不起勇气的时候。
  容二走了,他是带着方紫秀一起离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楚雪衣才听见蓝婆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楚,你以后会大有麻烦了。”
  蓝婆婆没有解释下去,楚雪衣也没有向她追问。
  风雪依然,客店四周越来越寒冷了。
  “容二,总有一天你会逃不了的!”楚雪衣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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