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恩仇了了
2023-04-23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霍天云忽患心痛

  他们骑着金刀寨主送给他们的坐骑,快马加鞭,不过两天,便即进了瓦剌国境。
  第三天正在快马疾驰之际,霍天云走在前头,忽地身躯起伏不定,似乎就要跌下马来的样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叫道:“大哥,你怎么啦?”心里不禁甚为奇怪,想道:“霍大哥的骑术比我高明得多,此处又是平坦的草原,怎的他会骑不稳马?”
  霍天云没有回答,突然间那匹马前蹄人立,跳跃起来,霍天云竟然给它抛开。幸而霍天云百忙中使出一个“鹞子翻身”的身法,头下脚上的去势这才倒转过来,安安稳稳的坐在地上。
  他的那匹坐骑好像受了创伤似的,长嘶狂跑,转瞬就跑得不见了。
  霍天云跌坐地上,好像平日练功的模样,盘膝闭目,对风鸣玉问他的话,恍似听而不闻。
  原来他刚才突然感到心痛如绞,极力忍受也受不了,他怕摔倒,双腿不知不觉的紧紧一夹,那匹马也给他夹得疼痛难熬,一发脾气,就把他抛开了。这匹马是久经训练的战马,正如身经百战的战士一样,颇有几分基于“自尊”的傲气,平时是鞭打也不能忍受的。此时它当作是给霍天云“虐待”,摆脱了他,就再也不理他了。
  风鸣玉已经隐隐猜想得到霍天云定是有点什么“不对”了,不过以霍天云这样高强的武功,竟然会给摔下马来,虽然没有摔伤,亦已足以令她大为惊异,大为担心的了。
  她连忙下马,过去照料。金刀寨主送给他们的坐骑乃是一对经常作伴、恍似夫妻的雌雄名驹,公马跑了,母马也跟着跑了。但此时风鸣玉也顾不得坐骑了。
  只见霍天云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汽,汗水淋漓。一看就知他正是在运用上乘的内功。
  风鸣玉在旁边束手无策,心里想道:“他既没中毒,也没受伤,怎的却要用上乘的内功心法运功疗伤?”
  霍天云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虽没呻吟,脸上的肌肉亦已痉挛,可以想见他正在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风鸣玉几乎要哭了出来,幸好过了一会,霍天云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方始站了起来,说道:“玉妹,累你担心了,现在没事啦。”
  风鸣玉道:“霍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是否你在禁宫大斗大内高手的时候受了内伤却瞒住我?”
  霍天云道:“不是,我也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劝风鸣玉暂时莫练真经心法

  风鸣玉道:“那么,你怎的一身武功,骑马都骑不稳?”
  霍天云道:“刚才我在快马加鞭之际,忽然感觉好像有一股浊气涌上心头,痛得有点难受。因此我只好赶快下来调匀气息。”
  风鸣玉知道他说的“有点难受”其实已是“十分难受”,心想:“你分明是给摔下来的,却还怕我为你担忧,说成自己下马。”此时霍天云的脸色虽然业已恢复如常,她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说道:“霍大哥,心气痛这种病虽然常见,但练过内功的人却是非常罕见的,而且来得这样突然,我、我恐怕是什么疑难杂症也说不定。大哥,你要不要歇息几天,运功自疗?待养好了病再继续赶路吧。”
  霍天云笑道:“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管他是否疑难杂症,只要我不至于病倒就行。到了和林,见了阿璞将军,那时再找个大夫一看不迟。”
  风鸣玉道:“我知道你急于为我报仇,不过,西门化这老贼假如真是去投奔慕容珪,总不会这样快离开和林的。”
  霍天云笑道:“那我留在这里干什么?在这里又不能找大夫看病,若说运功自疗,我亦早已疗愈了。”
  风鸣玉想想也对,只好说道:“好,那就依你继续走吧。但你不可勉强自己,要是觉得精神不济,就应立即歇息。”
  霍天云道:“好,我听你的话便是。可惜咱们失了坐骑,想走得快些也不能够了。”
  风鸣玉道:“到了有牧场的地方,咱们再买两匹坐骑。总之你不要贪赶路程。”
  霍天云走了一会,忽地想起一事,说道:“玉妹,你尚未开始练那般若真经的内功心法吧?”
  风鸣玉道:“我的内功不及你,练这心法比你艰难得多,我怕躭搁路程,想都不敢一想。但你为何这样问我,是不是真经上的内功心法有什么不对?”
  霍天云道:“真经上的心法确是奥妙之极的武学,不过最好你暂时莫练。”
  风鸣玉打破砂锅问到底,再次问道:“为什么?”
  霍天云道:“我就是怕它的某些奥妙之处,是咱们现在所有的武学还未能参透的。”
  风鸣玉道:“霍大哥,你一定有点事情还瞒住我,请告诉我吧。”
  霍天云道:“我刚才运功自疗,初时用真经上的心法,以为可以早点见效,不料,不料……”

  旧地重游

  风鸣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不料怎样?”
  霍天云道:“我用真经上的心法,不料痛得更加厉害。后来还是改用本门心法,方始能够把体内流窜的真气凝聚丹田。”
  风鸣玉诧道:“怎的竟会如此?不过几天之前,你用真经上的内功心法替韩原导气归元,不是立见奇效吗,何以用到自己的身上却不济事?”
  霍天云道:“我也不懂,但我想一定是还有什么诀窍我尚未能参透,所以我劝你最好暂时莫练。”
  风鸣玉笑道:“水弱难负巨舟,以我现有功力,就是想练这种上乘心法,也不能够。”
  两人继续前行,在雁门关外,有几百里“无人地带”,他们走了三天,莫说找不到牧场,连客商也没碰上一个。
  不过,却也有一件值得风鸣玉高兴的事,她一直担心霍天云的“怪病”还会复发,可喜在这三天当中,却还没有复发。
  “霍师哥内功深厚,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怪病,但被他化解之后,或许就从此不会再有了。”风鸣玉心想。
  行行重行行,经过的地方越来越是荒凉,这一天从一座荒林经过,地是缺乏雨水的黄土,树木虽然不少,却大半是光秃秃的,瘦长的树干,伸出许多干枯的树桠,缀着寥寥可数的黄叶。霍天云心里想道:“和山明水秀相对的是穷山恶水,所谓穷山恶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风鸣玉本来是和他并肩而行的,不知怎的,忽然离开了他,向那座荒林跑去。
  霍天云怔了一怔,叫道:“玉妹,你跑进树林干吗?”
  风鸣玉如梦初醒,停下脚步,说道:“霍师哥,今晚咱们在这座树林过一晚好不好?”
  此时方是中午时分,霍天云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还走得动。前头或许有较好的地方,走到天色晚了,再找宿处不迟。”
  风鸣玉道:“我不是担心你走不动,是我想回去一看。”
  霍天云一时尚未听懂,说道:“回去!回去那里?”
  风鸣玉道:“就是这座荒林呀,这里是我曾经住过八年的地方。这里有我母亲和我师傅的坟墓。我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师母呀!”

  谁人来过?

  霍天云瞿然一省,说道:“怪不得这个地方我觉得似曾相识,多年前我奉师父之命找寻师母的下落,曾经到过这里。不过记得当时是在这座林子的北面经过,我见林子太荒凉,也没进去。”
  风鸣玉道:“距今多少年了?”
  霍天云屈指一算,说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风鸣玉道:“那时我刚刚跟师傅练蹑云剑法,大约只有十二三岁年纪。”
  她追忆往事,不胜凄怆,继续说道:“我记得我是七岁那年,来到这里的。爹爹力抗追兵,要妈带我逃生,不幸来到这里,又碰上了追捕我们的敌人,其中有东厂厂卫,也有瓦剌武士。我妈战死,我总算是不幸中之幸,得到师傅把我救出生天。我妈妈的坟墓是师傅筑的,后来师傅死了,又轮到我替她筑坟了。”
  霍天云说道:“我师母的骸骨去年已由我师父替她迁葬,不过据我所知,师父还在这里留下她的衣冠冢的。”
  风鸣玉道:“这件事我知道。去年我在周伯伯那里曾经见过你的师父。他说他不便给我的母亲迁葬,这事只能由我来做。但我想我爹当年是在这里和我妈并肩作战过的,所以这次我把爹爹的骨灰带来,我想还是让爹爹和妈妈一同葬在这里的好。”
  霍天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师母,我应该到她的衣冠冢拜祭一番。还有你的父母,也是我的岳父岳母,给他们合葬的事,我更应该和你一起效劳。”
  风鸣玉面上一红,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欢喜,低声说道:“我总算已经长大成人,如今我和你一起同来,让妈知道业已有人替代她来照料我,亦可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当下风鸣玉在前带路,把霍天云带到师傅和母亲的坟前。
  可是一到坟前,他们却都不禁大为惊异了。
  风鸣玉师傅凌云凤那座坟墓,周围的野草铲除得干干净净,墓前摆着一束鲜花。这束鲜花虽然是从荒林中采摘来的各种野花,不能和中土用人培殖出来的名花争妍斗丽,但要在一座荒林里找到这许多野花,更足见那人对死者的情重!
  她的母亲那座坟墓野草只剪除了少许,但墓前也同样有一束鲜花。
  霍天云道:“难道是我的师父刚刚来过?但他已经将师母迁去天山,按常理来说,似乎又不会只隔一年又为了修葺衣冠冢再来一趟?”

  被人怀疑偷坟挖墓

  风鸣玉道:“奇怪,是谁来给我的师傅扫墓?”但既然是无从猜起,也只好暂且不去理会它了。
  想起当年与父母的死别生离,想起在丧母之后,那八年长的时光与师傅相依为命,风鸣玉跪在她们坟前,不禁泪如雨下。
  霍天云道:“师妹,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武学亦已有成,足以告慰师母和岳母的在天之灵了。刚才你也说过,要是她们天上有知,看见咱们同来扫墓,一定也会欢喜的。别太伤心了,令尊的骸骨还待咱们安葬呢。”
  风鸣玉抹干眼泪,在母亲这座坟墓的旁边开始动土。
  他们以剑挖土,挖了一会,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喝道:“什么人胆敢白日青天偷坟挖墓?”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以他们的武功之高,事先竟然丝毫也没察觉。
  这女子秀丽脱俗,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也还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风鸣玉道:“我们不是偷坟挖墓,我、我们是——”
  那女子凛若冰霜的斥道:“凌女侠的坟墓分明有人动过,你们还要狡辩!快快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已经偷了凌女侠的拳经剑谱?”
  风鸣玉道:“不错,凌女侠的拳经剑谱是在我的身上。但我可不是偷坟挖墓得来的,是我的师傅给我的。”
  那女子道:“什么,你是凌云凤的弟子?”
  风鸣玉道:“弟子怎敢欺骗前辈,请问前辈是家师的什么人?家师墓前那束鲜花,想必是前辈所献的了?”
  那女子没有回答,仍然执着再问:“那么凌女侠的坟墓是谁曾经动过?”
  霍天云道:“是我的师父动的!”
  那女子道:“你的师父是谁?”
  霍天云道:“天山派掌门霍天都!你若然和我的师母相识,应该知道他们的关系!”
  那女子道:“你是霍天都的弟子?好,我试你几招,要是你能够胜得过我手上这根枯枝,我就相信你的言语!”说话之际,她已经随手折下一根光秃的树枝。以树枝当作三尺青锋来使,“唰”的一“剑”,朝霍天云的胸口刺来了!
  别瞧只是一根枯枝,“剑势”可是凌厉之极!

  武功奇高的女子

  霍天云是个武学大行家,一见她这凌厉的“剑势”,就知决计不能空手接招。
  说时迟,那时快,那美妇人的树枝已经点到霍天云胸前,尚未沾衣,霍天云已是感到胸口隐隐作痛。树枝沾衣掠过,美妇人喝道:“还不亮剑,要找死么?”
  霍天云动作也快,倏的一个“细胸巧翻云”,斜掠出一丈开外,青钢剑已经掣在手中,反手便是一招“举火燎天”,迎着枯枝疾削。
  风鸣玉在旁观战,心里想道:“枯枝如何能够抵挡利剑,霍师哥只要一剑把她的树枝削断,这场试招就可告终了。”那知结果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霍天云本来也是抱着这个念头,打算一削断她的“兵器”,便即向她陪罪,免伤和气的。不料“双剑”一交,霍天云锋利的青钢剑竟然给对方的“树剑”牵引歪过一旁。
  原来那美妇人用了一个“卸”字诀,树枝轻轻搭着他的剑脊,借力牵引,霍天云的剑势竟是不由自主跟着她转。
  幸亏霍天云的内功造诣亦是不弱,迅即一招“夜叉探海”,剑势向前伸展,解消了树枝的粘劲。但气还未曾喘得过来,美妇人的第二招、第三招已是跟着刺来。
  那根枯枝在她手中盘旋飞舞,俨似神龙夭矫,深得轻灵翔动之妙。树剑如影随形的跟着霍天云的利剑转动,霍天云无法削断树枝,渐渐竟是给她反客为主,逼使霍天云要跟着她的剑势来变换方位了。
  美妇人的剑法越出越奇,越来越妙。虽然用的只是一根树枝,霍天云也似感觉到了那森森的剑气。
  美妇人虽然说是“试招”,出手可不留情,不但剑势凌厉,而且劲风飒飒,连站在旁边观战的风鸣玉都感觉得到她那“树剑”发挥的内力。
  身受威胁的霍天云比风鸣玉更多一层惊诧:“奇怪,怎的这个女人也会天山剑法?而且有几招竟比我所学的还要高明?”原来这美妇人使出的剑招虽然并非和天山剑法一模一样,但“剑意”却是相同。也正是因此,霍天云还勉强可以应付。
  但也只是勉强应付而已,形势可是越来越处下风了。
  风鸣玉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她捉摸不透这个女人是敌是友,见她本领如此高强,而出手又毫不留情,自是不能不担心霍天云的性命。心里想道:“师傅曾经说过,武学练到最高境界,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看来这个女人似乎已经达到这个境界!”

  双剑合璧斗强敌

  剧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霍天云的衣袖给树枝刺穿三个小孔,这一招三式,“剑法”之快,真是难以形容。风鸣玉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假如她手上拿的是一把利剑,霍师哥的一条手臂恐怕已经保不住了。”
  眼见霍天云的形势越来越险,风鸣玉如何还能袖手旁观?她大惊之下,唰的就拔出剑来,说道:“前辈剑法高强,请让晚辈一并讨教几招!”
  美妇人哈哈一笑,说道:“你自称是凌云凤的弟子,我正想叫你和你的师兄并肩子齐上。不必客气,进招吧!”
  说时迟,那时快,美妇人的树枝已经点向风鸣玉的胸膛。这一招名为“乘龙引凤”,剑势虽然凌厉,却非立意伤人的“杀着”。顾名思义,她使这招“乘龙引凤”,用意只是在于引出风鸣玉的剑招的。
  风鸣玉不敢怠慢,全神凝注对手“剑尖”,眼看对方的树枝堪堪点到,立即一招“春云乍展”,宝剑挥成半道弧形,半攻半守,迎接敌招。
  这几个月来她与霍天云朝夕相处,天山剑法中的双剑合璧已是练得更加纯熟,心意相通。霍天云用不着和她事先说好,自然而然的便是一招“春风拂柳”使将出去,剑势自左至右挥了半道弧形,和风鸣玉这一招“春云乍展”,配合得妙到毫巅。
  美妇人“咦”了一声,赞道:“不错。”柔枝轻轻一拂,引开风鸣玉的剑势,反手一招,点她穴道。这根树枝,在她手上,还能当作判官笔使。
  霍天云如何能让风鸣玉吃亏,唰的一剑,后发先至,刚好又和风鸣玉的剑势合成一道圆弧。只须双剑一合,美妇人内力再强,树剑在他们的剑圈中只怕也要给绞成寸寸断裂。
  美妇人身形一飘一忽,步法轻灵之极,不知怎的,倏的就脱出双剑合璧的圈子。树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改成了和他们游斗。风鸣玉见她步法奇诡,不禁暗暗纳罕,蓦地想起:“这好像是师傅和我说过的穿花绕树身法。但师傅也曾说过,当今之世,只有她的一个好朋友练成这种身法。她的那位朋友似乎不会这样年轻?”心念未已,美妇人的“树剑”又已指到她的胸前。她无暇思索,只好凝神应敌。
  双剑合璧,力战之下,这才堪堪扳成平手。不过那美妇人越攻越快,他们还是只能有招架之功,未能有还手之力。但虽然如此,那美妇人亦已是甚感惊奇了。

  霍天云怪病复发

  美妇人正想适可而止,霍风二人未知她的心意,仍然双剑齐出,互为呼应,向她攻来。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当然不肯放弃。美妇人一个移形易位,避招进招,树枝在霍天云的剑脊上轻轻一拂。
  她这一招本来只是要化解霍天云的攻势,那知在她只用了三分力道的牵引之下,霍天云忽地“啊呀”一声,长剑脱手飞出。
  这一下不但令得风鸣玉大吃一惊,那美妇人亦是始料之所不及。她已经和霍天云拆了一百多招,霍天云功力的深浅,她已是了然于胸,实在想不到霍天云竟会如此突然的“不济事”,简直是不堪一击!
  正在她蓦然一愕之际,只见霍天云已经跌坐地上,面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坐也似乎坐得不稳了。
  这美妇人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心念一动,登时猜到了其中缘故。
  风鸣玉大惊之下,生怕这美妇人乘机伤害她的师兄,连忙冲上去保护。不料美妇人衣袖一挥,风鸣玉不由自己的退了几步。
  只见那美妇人已是把霍天云扶了起来,左掌贴着他的背心。背心的大穴与心脉相连,只要她的内力一吐,霍天云就活不成了。
  风鸣玉又惊又怒,喝道:“你是前辈高人,乘人之危,不嫌自贬身份么?”美妇人毫不理睬,对她的斥责恍似听而不闻。
  风鸣玉发了急,把家传的快刀刀法化为剑招,明知打不过对方,却已豁了出去,对那美妇人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美妇人左掌仍然紧贴霍天云的背心,只用右手一根枯枝,左牵右引,轻挑慢点,把风鸣玉的攻势全都化解。风鸣玉想要向前迈进一步,都不能够。
  霍天云原来乃是“怪病复发”,正在剧战之中。突然感觉一股浊气涌上心头,心头绞痛,来得比上一次还更厉害。
  好在美妇人施救及时,手掌一贴他的背心,霍天云立即感到有一线热气俨如游丝钻孔,片刻之间,流转全身,被浊气封塞的穴道也顿然贯通,当真有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
  霍天云止了疼痛,强开眼睛说道:“玉妹,你别胡来,这位前辈女侠是助我治病!”风鸣玉这才知道美妇人原来乃是一番好意,深自愧悔,连忙收剑。

  凌云凤的好友于承珠

  过了一会,只见霍天云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脸色亦已恢复红润。
  美妇人移开手掌,笑道:“你果然不愧是霍天都的高足,剑法和内功都已得到他的衣钵真传了。”接着对风鸣玉道:“你也不愧是凌女侠的弟子,你们师兄妹的双剑合璧我都几乎应付不了。故人有此高徒,我也可以心安了。”
  霍天云站了起来,抹干汗水,心里惊疑不定,向那美妇人行过了礼,说道:“多谢前辈治病救人之德,但请恕弟子冒昧一问,前辈的内功似乎与敝派同出一源?”
  风鸣玉亦是急不及待的接着发问:“听前辈所说,前辈乃是家师好友。不知可否赐示高姓大名?”
  那美妇人笑道:“你的师父料想应该对你提过我的名字,我叫于承珠。”
  此言一出,霍风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风鸣玉道:“原来前辈就是于女侠,我可真想不到!”霍天云则叫道:“于师叔,请恕弟子刚才无礼!”重新行参见本门长辈之礼。
  原来于承珠是张丹枫的唯一女弟子,霍天都则是张丹枫的“记名弟子”,他在未遇上张丹枫之前,武学造诣本来已经很不错的。后来得到张丹枫指点,豁然贯通,这才成为一派宗师。是以张丹枫虽然没有正式收她为徒,只肯谦居“师友之间”,但霍天都则仍是奉他为恩师的。
  风鸣玉喜不自胜,继续说道:“师父临终之前,是曾对我说过,她生平最好的朋友就是于女侠。她本来要我找到你的,但我到了金刀寨主那儿打听,他都不知道你的行踪,家师的遗命我只好搁至如今了。不过我可真是想不到,想不到……”
  于承珠道:“想不到什么?”
  风鸣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想不到师叔这样年青貌美!”
  于承珠笑了起来,说道:“我已是年将半百的老太婆啦,还说什么年轻貌美?你的师父只比我长两岁的。”
  原来凌云凤因为一生屡受挫折,她与霍天都虽然是彼此相爱成为夫妻的,但结果却因各有志向而中途分手,晚年她又受了毒伤,在荒林里过极其艰苦的岁月,俗语说“忧伤令人老”,她自是不能不变成“老太婆”了。于承珠内功深厚,驻颜有术,故此年近半百,望之还像三十岁左右的半老徐娘。

  张丹枫尚在人间

  于承珠忆念故人,喟然说道:“你们的师父本来应该是一对武林佳耦的,可惜他们两人性子都很倔强,各行其是,以致佳耦变成怨耦。天云,你的师父如今还是那样只知潜心武学,不理外间事情么?”
  霍天云道:“我的师父已经改变很多了,前两年他曾到过金刀寨主那儿,对金刀寨主的事业甚表关心,而且鼓励我们学金刀寨主的榜样,为国为民,行侠仗义呢。”
  于承珠叹道:“要是他早就能够这样,他和你的师母也不会仳离了。”
  霍天云道:“师父对当年与师母分手一事,悔恨不已。故此那年他特地为了迁葬师母的事下山。”
  于承珠道:“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你师母的心事我是知道的。尽管当年她坚决要和你的师父分手,对你的师父可还是念念不忘。如今她死后能够回到丈夫身边,总算多少可以弥补这一缺陷了。”
  风鸣玉道:“于师叔,我的师父对你也是念念不忘。我跟了她这许多年,她提到外间的亲友,就只师叔一人。临终之际,她还一再嘱咐我,务必要找到师叔。”
  于承珠道:“我知道她的心事,她是希望我把她的讯息带给你的师公。我真惭愧,直至如今我方能够在你师父坟前吊祭,倒是天都师兄先我而来了。”
  她叹息过后,继续说道:“我最后一次也是在金刀寨主那儿和你的师父见面的,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分手之后,我和外子到云南大理一位姓段的朋友家里居住。每隔一年或两年到石林去探望我的师父一次,在那边我们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是以一直未能抽身。”
  霍天云又惊又喜,说道:“张师祖还在人间吗?”
  于承珠道:“不错,他五十岁过后,就在石林隐居,如今已有三十年了,尚还活在人间。”
  霍天云大喜道:“这个喜讯,我可得一回去就告诉师父,请师父带我们一起去石林拜谒师祖。”
  于承珠道:“他老人家不愿外间有人知道他在石林隐居,从今年起,他连我也不准去探望他了。而且你们纵然去了石林,也不一定能够见着他的。”
  霍天云、风鸣玉齐声问道:“为什么?”
  于承珠道:“他晚年潜心剑术,要另创一套无名剑法,这套剑法包含极其深奥的武学,如今正是他将近完成的时候。他只怕人寿有限,万一在他有生之年未能达成心愿,那就是莫大的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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