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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铁狱囚钦犯 风剑荡柳刀
2023-10-31   作者:黄鹰   来源:黄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窗外冷雾凄迷。
  窗内灯火凄迷。
  灯火下一室珠光宝气。
  西墙之上本来挂着老大的一副泼墨山水,现在这幅泼墨山水却踩在傅威脚下。
  这幅泼墨山水一共花了傅威五两银子,五两银子现在又怎还放在傅威眼内?
  泼墨山水后面是丁方宽阔的一扇暗门,暗门后面是老大的一个壁洞,壁洞之中就藏着白蜘蛛在一连串劫案所得的四分之一。
  这四分之一已经价值连城。
  那你叫傅威又怎还将五两银子放在眼内?
  他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将壁洞的珠宝取出,又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珠宝用布密封,用布包好。
  房中一片珠光宝气,傅威的面庞也给染上了一片宝气珠光。
  这一片宝气珠光、珠光宝气逐渐消失,消失在布中。
  只剩下一片灯火昏黄。
  傅威的面色这才正常。
  他好不容易打好了一个大包袱,提了一提,背了一背,上上下下一连转换了好几个姿势。
  哪一个姿势才舒服?
  他大概心中有数,将包袱往地上轻轻放下,逡巡了起来,似乎要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他逡巡了好一会,突然收步,失笑,道:“我还要收拾什么,以我目前的财富,这一去,又还有什么不可以得到的?”
  笑意倏地又消逝。
  “白蜘蛛呀白蜘蛛,我防你一时,总不能防你一生,你既然真的存心杀我,我也只好对不起你了。”他自言自语,又再举起了脚步,道:“我已又再吩咐了荷花,六个时辰之后密函就会送出,到时,嘿嘿……”
  他冷笑,不是冷笑,是会心微笑,笑着他回头望了一眼窗外。
  窗外漆也似的黑。
  这正是一日最黑暗的时候。
  这一片的黑暗过去,光明就近了。
  “也应该去了。”
  傅威抬手正要灭灯,“咿呀”的一声,那两扇窗户突然左右打了开来。
  傅威的一只右手不其停在半空。
  窗户打开,窗前就出现了两个人。
  沈胜衣,萧玲。
  “你要去什么地方?”沈胜衣笑问。
  傅威却笑不出了,一张脸铁青,甚至连一丝的笑意也没有。
  这只是刹那,傅威停在半空的那只右手霍地落下!
  “噗”的灯火熄灭!
  傅威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逃了!”萧玲的声音连随窗外响起来。
  “还没有。”沈胜衣在笑,道:“我的一只耳朵有时候比蝙蝠还灵。”
  “你还说我哥哥是白蜘蛛?”
  “不说了,如果你哥哥是白蜘蛛,这个傅威似乎没有理由这就昼夜开溜。”
  “又是似乎,你还在怀疑,这最好你还是把他抓起来,问一个清楚!”
  “他即使不说,问那个荷花也是一样!”沈胜衣笑道。
  这小子的耳朵似乎真比蝙蝠还灵,连傅威的自言自语也给他听去了。
  “我去找那个荷花,你就对付这个傅威好不?”萧玲跟着就这样建议。
  “好,你可要小心!”
  “我小心什么?你以为荷花是谁?”
  “谁?”
  “厨房的管事,我却知道她连杀鸡的胆量也没有。”
  “你倒会选择。”
  “怎么,难不成你认识荷花?”
  “这个……看来只好听你的了。”
  “可不是,傅威交给你,别让他跑掉了才好!”
  “跑不了!”
  “一定的!”萧玲的声音迅速远去道:“回头再见你。”
  沈胜衣一笑,往窗内瞄了一眼,道:“姓傅的,我入去还是你出来?”
  房内,即时传出傅威的一声暴喝道:“我出来!”
  破空声紧接暴响,一张椅子穿窗而出,撞向沈胜衣面门!
  连随房中又是一声暴响!
  西面的两扇窗户“砰”地应声碎裂飞激,一张几子房中飞出,傅威矮胖的一个身子随亦飞出窗外!
  东面有窗,西面也有窗。
  沈胜衣守在东面,傅威只好西面开溜了。
  他虽然还没有机会见识沈胜衣的武功,沈胜衣的大名,他却早已如雷贯耳。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武功,比沈胜衣还要厉害。
  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去做的。
  更何况目前他已是身价倍增。
  以他这样有钱的一个人,还是保重一点的好。
  不战,那就只好开溜。
  所以他开溜。
  奇怪那个大包袱他并没有带在身上,莫非给这一吓,他连那个大包袱也忘记了?
  他好像不是这样健忘的人。
  或许他也知道带着那么大的一个包袱一定走不远,没奈何丢下了。
  这也对,没有命,有钱也没有用。
  钱丢了可以再找。
  命若丢了,想再做好汉,最少也得再等十八年。
  傅威似乎不是这种人。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      ×      ×

  椅子眼看就要撞上沈胜衣的面门,忽然变了握在他的手中!
  这小子的反应向来就很敏锐。
  他接在手中,连随又掷了出去。
  椅子还未落地,他的人已上了屋脊。
  居高临下,傅威这除非变了一条蚯蚓,否则无论哪一个方向开溜,都在沈胜衣眼中。
  一上了屋脊,沈胜衣就看见傅威由西窗窜出,扑入花草树丛。
  不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天上到底还有月,还有星。
  星光虽淡,月色虽薄,在沈胜衣这等高手来说,已经足够有余。
  他大笑,猛一顿,脚下“哗啦”的一大片瓦片碎裂,一个身子这就烟花火炮一样射了出去!
  这种声势实在够吓人。
  傅威也给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回头一开,正好看到沈胜衣烟花火炮一样射来!
  剑还没有出鞘,一股森冷剑气已在飞扬!
  飞来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口剑,出了鞘的剑!
  傅威也觉察到了,一声怪叫,身形慌忙又展开,一闪闪入了花草树丛里!
  沈胜衣几乎同时落在傅威原来站立地方!
  周围花树一阵纷飞,傅威刹时迷离在花树之中。
  沈胜衣的眼瞳却没有迷离,脚步再起,追在傅威身后!
  傅威似乎怕了沈胜衣那种烟花火炮一样的身法,一入花草树丛,就只在花草树丛之中穿插。
  沈胜衣这要是再烟花火炮一样射出,不难就射在花树之上。
  沈胜衣当然知道,不再乱飞,只是放步追前,却连一步也不放松。
  以沈胜衣身形的轻捷,傅威实在不难给他追上,但说到对环境的熟识,傅威却远在沈胜衣之上。
  一时间,沈胜衣真还奈何不了。
  巡按府的后院相当大,花树相当多,傅威滚球一样,一口气奔出了十多二十丈,才出了花草树丛。
  眼前是老大的一座假山。
  傅威突然收步,高声大叫道:“亮灯,有人劫狱!”
  话一出口,刀亦出鞘!
  好大的一把屠刀!
  这把屠刀只一刀就砍下了西城老杜的脑袋,说锋利的确是够锋利的。
  黑暗中这把屠刀本来没有多少光泽,但刹那突然光芒毕露!
  傅威的一个身子也同时发了光。
  十几盏孔明灯一齐亮起,一齐射到,方圆十丈简直回到了白昼一样。
  灯自假山左右亮起,二三十个执刀提枪的白衫卫士亦自假山左右闪了出来。
  孔明灯全都集中在傅威身上,但傅威伸手一指,马上就改变了方向。
  当然就是傅威手指的那个方向。
  沈胜衣正从那个方向追出花草树丛,正好迎上这片灯光!
  灯光刺目之极,沈胜衣眼中刹那一片空白,一个头却几乎大了八倍。
  “拿下来!”傅威再声呼喝。
  提枪执刀的那一众卫士应声涌前,涌向沈胜衣。
  人动,灯动。
  灯光这才没有那么刺眼,沈胜衣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环境。
  一看到那座老大的假山,沈胜衣不其就省起韦七的说话,省起巡按府院假山下的铁狱。
  这里正是巡按府后院。
  眼前正是老大的一座假山。
  傅威只一喝就喝出了这许多孔明灯、这许多提枪执刀的卫士,又用到劫狱这些字眼,铁狱不是在这座假山下面,又是在哪里?
  傅威是巡按大人的随身侍卫,这里是巡按府,这里的卫士当然没有不认识他的道理。
  他大声疾呼有人劫狱,这个劫狱的当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不是他又是谁?
  沈胜衣,只有沈胜衣。
  一个陌生人,这里的陌生人。
  傅威指着沈胜衣,一众卫士都还不涌向沈胜衣?
  这就成了劫狱大盗,沈胜衣实在想笑。
  他还没有笑,傅威已先笑了出来,冷笑。
  这边笑意才溜出他的嘴角,那边好几个侍卫已涌到沈胜衣身旁。
  “大胆劫狱,还不束手就擒!”也不知哪个这样喝了一声,一个手执钢刀的卫士“飕”的一个箭步标前!
  沈胜衣没有动,看样子就好像真的束手待缚似的。
  那个卫士看见沈胜衣这样子,也不好意思用刀,左手一长,就去抓沈胜衣的肩膀。
  这只手已到,沈胜衣的手才动,右手,他右手一抬,就托住了那个卫士抓来的左手。
  那个卫士还来不及吃惊,一个身子已飞了起来,飞上了旁边的一株丹桂树上。
  其余的卫士看在眼内,又是惊,又是怒,一阵呼喝,刀枪并举!
  尖锐已极的哨子接着响了起来,静夜中分外刺耳。
  哨子声此起彼落,呼喝声旋即四面八方传至。
  灯光亦同时四面八方闪起。
  那种哨子声什么作用,沈胜衣怎还想象不到?
  他目光一转,正好看见傅威一步步的在悄悄后退。
  他早就知道傅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错步,就要追前。
  他这一动,马上惹起一阵呐喊,那众卫士马上刀枪齐起,涌上前来。
  沈胜衣什么人,怎会将这些卫士放在眼内,就赤手空拳,要闯出这包围圈,在他来说亦是容易。
  但这一来不免要费上一大番功夫,到他打发走那些卫士的时候,傅威只怕也已走得不知所踪。
  用剑就不同了。
  一用剑沈胜衣不难一下子就杀出条血路!
  这一来,是必伤及无辜。
  沈胜衣不想这样。
  傅威也就抓着沈胜衣这个弱点,一面退后,一面指挥左右卫士向前。
  到得那一众卫士团团包围住沈胜衣,傅威人已退出丈外。
  也就在这下,一条人影突然由假山掠过,凌空飞下。
  傅威已是惊弓之鸟,当场怔住。
  “汪总管!”还是旁边的卫士替他叫出了来人的身份。
  傅威这才定下心神,连忙一揖,道:“舅舅,来得正好。”
  这个巡按府的总管汪亮竟然就是傅威的舅舅。
  “什么事?”汪亮一捋颔下的几根胡子,这老小子也就是只得这几根胡子。
  看他的身法,轻功似乎不见得怎样高明。
  一个人身子太胖,太重,轻功实在很难好到哪里去的。
  傅威已经够矮够胖的了,他这个汪亮舅舅居然还矮还胖。
  这个总管的职位显然也是一份优厚差事。
  “有人劫狱!”一句谎,两句也是谎,傅威索性这个舅舅也骗了。
  “有这种事?”汪亮的一双眼像孔明灯一样亮了起来。
  “幸好发现得早,没有给他偷入狱里!”傅威补充一句。
  “现在人在哪里?”
  “给包围住了!”
  “哦?”汪亮一挥手,挡在前面的卫士连忙让开。
  沈胜衣这就出现在汪亮眼前。
  “就是这小子?”汪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眼,道:“看来倒像有几下子,喂!你给我把他拿下来!”
  “这……”傅威大感为难。
  “这什么?舅舅教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教你临阵退缩的!”
  “甥儿不是怕。”
  “那还不动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成还要劳动我?”
  “应该是甥儿效劳,但来的好像不单止一个人,甥儿正打算周围搜索一下,像这种费力伤神的事情,甥儿才不想劳动你老人家。”傅威的脑筋看来也算灵活。
  “这也是。”汪亮点点头。
  “至于这小子,反正已经给包围住了,就用不着我,兄弟们已经可以应付,何况现在还有舅舅你老人家坐镇?”
  汪亮不期拈须微笑,道:“有我在这里,谅他也跑不了!”
  “当然当然,舅舅你老人家的武功甥儿只不过学了几成,已经在外面闯出那么大的名堂,这小子连甥儿他也未必应付得来,在你老人家面前又哪里跑得了!”
  汪亮面上的笑意更浓,忽然又感慨的叹了口气,道:“你这人就是不肯用心学习,要是用心,舅舅的一身本领你就没有学个十足,也应该有个八八九九。”
  “甥儿早就……”听傅威的口气,似乎要说早就已经学个十足,但语声一顿,说话就变了,居然还叹了口气,道:“甥儿早就用上心,可是舅舅你老人家的武功实在不简单,还不是甥儿轻易学得齐全的。”
  好大的一顶高帽子。
  “嗯。”汪亮连眼也笑了。
  “甥儿本来想留在这里一看舅舅你老人家大显神威,但再迟,这小子的同党就算还没有走远,难保会闹出什么乱子,大人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唔,那你去,这里不用你管了。”
  傅威一面点头,一面忙就倒退。
  “带几个人去。”
  “都留在这里好了。”
  “我这里用不着这许多人。”
  “这小子五花大绑的时候,总是需要人用的。”
  “也是道理!”汪亮又再打量了沈胜衣一眼,道:“这小子真够沉着,说不定真的要我费上一番手脚。”
  傅威连随又一顶高帽子飞了过去道:“这什么说话,以舅舅你老人家的武功,一出手,还不是手到拿来?”
  汪亮大笑,道:“听你这么说,舅舅现在已开始有点手痒了!”
  他果然开始手痒,这句话说完,他的右手已多了一柄利剑。
  这汪大总管居然还是用剑的高手!
  这边汪亮拔剑,那边傅威已退入了花草树丛。
  沈胜衣看在眼内,猛一步跨前,猛一声暴喝道:“慢!”
  “慢!”汪亮也一声叱喝,横上一步,拦住沈胜衣身前!
  这一慢,傅威已不见了人。
  这下子,又已有不少卫士听得竹哨声急急赶来。
  一看到汪亮在场,一众不由都收住脚步。
  汪大总管剑劈麻子李四、拳打刀疤张三的英雄事迹平日他们已经听说过好几十次,对于汪大总管的武功,他们实在佩服到不得了。
  现在看情形,汪大总管已准备出手,这么难得的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的。
  汪亮也早就想让这些小子见识一下自己的本领,这个机会他同样不肯错过。
  他已很久很久没有跟人动手,不过开场白总算还有印象。
  “你小子给我报上名来!”他剑一指沈胜衣!
  沈胜衣淡笑不答,没有望汪亮,一双眼左转右转,要找地方开溜似地。
  “我是在问你!”汪亮再一声。
  “……”沈胜衣依然不去理会。
  “是谁指使你来的?”
  沈胜衣还是没有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由得你!”汪亮生气了,道:“等会给我拿下来,看看还由不由得你!”
  沈胜衣又笑。
  “拔剑!”汪亮厉声暴喝。
  沈胜衣应声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汪亮的人即时飞出,剑即时刺出。
  这叫做迅雷不及掩耳!
  他只想一剑就将眼前这小子刺倒,好叫周围的小子们知道他们这个汪大总管的本领何等厉害,何等惊人!
  扪心说,汪大总管的剑不能不算快的了。
  剑尖笔直指向沈胜衣的肩头。
  这汪大总管看来还要留活口,不想一剑就送沈胜衣西归极乐。
  对汪大总管这份好心,沈胜衣似乎大受感动,他并没有拔剑相向。
  汪大总管的剑还未到,他的人已飞了起来,倒飞,东面的卫士头上飞过。
  没有人想到沈胜衣有此一着,当然也就没有人阻止。
  一飞丈八,着地又再飞起,半空一连几个筋斗,沈胜衣这就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消失了踪影。
  一众卫士不由得个个目定口呆,沈胜衣这种身法,到底还不是他们往日所能想象,所能见到的。
  汪大总管同样给吓了一跳,人,剑亦自呆住在那里。
  “这小子好厉害的轻功,只可惜武功差一些,胆子亦细一些。”他喃喃自语,正想吩咐一众卫士追前,眼旁一花,一条人影倏地凌空落下!
  他几乎一剑刺出,好在没有刺出。
  来的不是别人,是巡按大人的妹妹,萧玲。
  “汪总管!”萧玲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信封,一着地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劫狱?”
  “什么人?”
  “一个白衣披发的小子。”
  “人现在哪里去了?”萧玲急问。
  汪亮大笑,道:“我挥剑一击,这小子不敢招架,翻了几个筋斗,一时间也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
  萧玲一怔,道:“真的?”
  “难道还会假的?”汪亮又捋了下那几根胡子,道:“这小子的轻功,倒还过得去,说到武功那就真是马尾栓豆腐,提也不用提了。”
  萧玲忽然问道:“你可认识他?”
  “我还不会识到这种人。”
  “也没有问他姓名?”
  “问过他,但他不敢说。”
  “不是不敢说,是怕说。”
  “怕?怕我?”
  “的确是怕你,怕惊吓你。”
  “小姐莫非认识这个人?”汪亮也听出有些不对路,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萧玲点点头。
  “谁?”
  “沈胜衣!”
  汪亮几乎没有听完便一头栽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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