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八点,真希江打了通电话叫我起床。
昨晚,真希江动用了人脉,在大日海上火灾也握有股份的新宿蒙马斯酒店帮我订了个房间。不仅保证保密,还让我享有五折优惠。为了尽早造访城东火灾,我们俩相约早上八点在大厅碰头。
我赶紧打点一番走下大厅,却不见真希江的踪影。环视了周遭一圈,这才看到她那台肮脏的喜美正停在大门外。
我一走出自动门,便看到真希江从驾驶席的车窗探出了脑袋和左手。
“迟到十二分钟。”
城东火灾海上就位于八重洲的城东商事大楼旁。虽然营业时间才刚开始不久,大厅里已经挤满了前来洽询的客户。
我们试着避开大厅,将喜美停在有一小段距离的公共电话前,打了通电话到海损部。在电话里,我表示希望能与城东商事相关保险的承办人员见面,并要求他到大楼外的一家咖啡厅碰头。待我亮出了检疫所的名号,才终于获得对方的同意。
过了约五分钟,一个身穿香槟色制服的女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年纪大约在四十到五十之间。仿佛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只见她一头染成褐色的头发,还烫成明显的大波浪卷。
看到她进门后,我们晚她一步进入咖啡厅。
“抱歉,还请你专程出来一趟。我是检疫所的羽川。”
“我是海损部的中村。”
交换名片时,我看到上头的头衔是“海损部部长”。看来她也是个狠角色。
中村部长仔细地端详过我的识别证后,才将视线移向我,但还是不忘摆出一脸笑容地问道:“听说您想询问关于城东商事保险的事?请问检疫所是在调查些什么吗?”
“由于目前还在秘密侦办的阶段,即使你的公司和城东商事是相关企业,还请你务必保密。”
“这点您毋须担心。虽然属于同一集团,但每一家公司都是独立运作的。”
中村部长以一副商场老手的架势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知她是否真能做到言行合一。
“其实,我们认为城东商事出口的某些货品,似乎有点可疑。”
坐在我身旁的真希江也配合我点了个头。演过寻找失踪老公的太太之后,这回她又扮演起检疫所的公务员。
“去年,城东商事出口到菲律宾的可可曾遭到退货处分,对吧?”
“是的,那笔费用是由我们公司全额负担的。”
“请问那些可可是哪里制造的?”
听我这么一问,中村部长马上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只见她两眼圆睁地说道:“真巧,我也曾被询问过同样的问题呢。”
“是一位《中央期刊》的记者问的吧?”
中村部长的表情并未透露出半点惊讶。做这行生意虽然需要笑脸迎人,但若将惊讶表现在脸上,恐有危及客户对自己的信赖感之虞。
只见她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两位就是听了那位记者的介绍,才前来造访的吗?”
“并非如此。但听你这么说,似乎你并没有回答《中央期刊》那位记者的问题?”
“严守客户的秘密是我们的义务。”
“我想也是。若是让人知道从海外被退回来的放射能食品流入了日本国内的市场,恐怕会影响他们的商誉吧?”
“容我解释一下。那商品遭到退货的原因,只是因为菲律宾的标准值过于严苛,在日本国内流通是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这个问题,咱们还是就此打住吧。我并不是来找你理论的。那么,请问你和那位记者是在什么时候碰面的?”
“记得好像是五日的下午两点左右。”
这么说来,就是竹胁调查过大日海上火灾和五香交易的保险之后的事了。这下,他在直到当晚落海前的那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空白。
“那么,实际情况如何?看在我是检疫所和食品卫生监视员的权限上,可否请你回答?”
“看来我就说了吧。”
中村部长耸了耸肩说道:“那批可可是由我们集团旗下的栗东制果食品所制造的。”
“这么说来,原料也是由城东商事进口的?”
“是的,是从澳洲以可可调制品的形式进口的。”
“可可调制品?”
我不由得喊了出来。
脱脂奶粉属于国家贸易管制品,是无法自由进口的。为了逃避这条法规,在原产国掺入可可后再进口的,就是可可调制品。
倘使栗东制果食品的可可是以可可调制品为原料,那么可可里头一开始就掺入了脱脂奶粉,便毋须再进口脱脂奶粉当原料。如此一来,五香交易所流出的脱脂奶粉,应该就不是流入栗东制果食品,和两家公司的退货处分应该也是毫无关系。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两家公司同样遭到退货处分,不过是出于巧合?不,虽然或许真的毫无关连,但还是可能有共通点。我针对这可能性进一步质问道:“请问遭勒令退货的情况,是否只发生过一次?”
可以感觉到我身旁的真希江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中村部长以僵硬的语调回答:“一年半里……共发生过三次。”
果不其然。共通点就是——频繁地遭到退货处分。
“第一次遭到退货后,城东商事就开始采取事先检验放射能浓度再将货品送上船的措施,但之后还是两度遭到退货;连他们公司的承办人员都直呼难以置信。”
“请问那位记者还问了些什么?”
“他还问我货物是否以货柜运送、有无货柜通关的许可,也问了我货物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运送的。不过,我的回答很保守。接下来,他便表示希望能直接和城东商事联络,并问我这些货物的承办人员叫什么名字。”
“你也没告诉他?”
“告诉他也没用吧。即使知道了承办人员的名字,也不可能见到人。”
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中村部长装腔作势地沉默了半晌,接着才缓缓开口说道:“因为他去年十二月就过世了。”
“他已经死了……?”
“据说是为了退货的事大受打击而自杀的。”
自杀……!
一股最坏的预感教我不由得打起一阵寒颤;实在不想看到共通点竟然类似到这种地步。我边暗自祈祷情况不要如我所推测边问道:“请问是怎么自杀的……?”
中村部长一脸沉痛地垂下视线回答:“连人带车地……冲进了川崎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