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寓位于从东大岛车站沿荒川旁,一条阴暗的道路步行约八分钟的地方。
由于下班后的尖峰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走出车站的乘客寥寥无几。我朝只有昏暗的房间、冰冷的床铺的家走着,毕竟除了这里之外,我无处可回。就在我走到位于公寓前的停车场和公园之间的阴暗小巷中时。
背后突然有人叫住了我。原本虽曾注意到有人跟在我后头,但我以为是和我一样赶着回家的路人,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疏忽。
“你就是羽川先生吧?”
我不疑有他地回过头去,腹部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击,原来是一只拳头猛然朝我的肚子上挥过来。当我意识到自己挨了一记的同时,膝盖也弯了下去。反射性地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站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不,不只是他一个,左右还各有一个人。在视野的一角,可以看到绕到右侧的男人又举起了手,朝我颈子上使劲一劈。还来不及反击,他便拉起我的后领襟,把我拖进公园里。
霎时,我的肚子和背后又被踹了三脚,痛得我张嘴却喊不出声,而是一股脑儿地把尚未消化的晚餐给吐了出来。“脏死啦,混帐。”
不知是谁低声咒骂,紧接着全身又被补上了好几脚。胸、腰、腿,但他们丝毫不攻击
没被衣服覆盖的部位。我感觉浑身有如烈焰灼身般地发烫。
我拚命挤出最后一丝力气,一脚踢向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只见他往前倒去,差点撞上紧拉着我的男人。我趁机双脚朝地上一蹬,站起身子甩开了他的手,旋即朝另一个男人冲去,用脑袋撞向他的肚子,并抓起他一只手,紧握一根指头使劲一扳。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留下一个下次碰面时可供辨识的记号。当然,这也得有“下次”才派得上用场。
随着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响,这男人发出呻吟,但音量并不大;看来负伤或疼痛对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正当我准备乘隙逃开时,下巴突然遭到猛烈的一击,将我打得飞撞上后方的一片栅栏。
“别攻击他的脸!”
有人说道,同时也听到有人回答:“我知道。”
这一行人似乎把我给拖进了公园深处。只见此处为植物所掩盖,是一个从路上看不到的死角。栅栏后头似乎是一个集会场所还是什么的,但在这种时间根本不见半个人影。看来他们事先必曾做过充分的调查,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埋伏修理我。
其中一个男人一把揪起我的头发,拉得我脸往上抬。有个东西在我眼前闪闪发光,原来是一把刀子。握着刀子的男人所戴的漆黑墨镜,也在街灯映照下反射着光芒。
“是五香交易拜托你们来的吧?”
即使被我这么一问,这群男人们依然不为所动。毕竟稍微被人试探便变了神色,就算不上专业了。
“马上给我收手。以后不许再进行任何调查。听到了吗?”
一个生得一张驴子脸的男人,以宛如总结会议的高阶主管般的口吻说道,根本没给我任何机会反驳。
“以赤崎组的小混混而言,你们算是挺高明的嘛。”
话才刚说完,我的肚子立刻挨了皮鞋的鞋尖一踹,不仅痛得我说不出话,嘴里还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鲜血味。
这家伙再度揪起我的头警告着:“别人说话时,千万别插嘴。”
接着又将手中的刀子凑向我的鼻尖,扭曲着嘴唇说道:“往后你只要装个样子调查就行了。很简单吧?”
看来他们是打算叫我当个没有意志的傀儡。这下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的脸;毕竟把傀儡的脸弄脏了,可能会惹来周遭的人起疑。
“你的名字、公司、住址咱们全知道。假使你再继续调查下去,可别怪咱们每天都要来拜访你。到时一定不忘好好伺候伺候你。就看你在不在乎了。”
他将刀子从我脸上移向喉咙,将刀尖抵在领带上继续说:“要不要报警是你的自由,但只要一报警,你就保证没命。警察可不会派个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不管是上厕所时还是洗澡,你一定会有独处的时候。一旦落了单,你这条小命就注定不保。”
尽管隔着领带和衬衫,依然能感觉到刀尖距离自己的身体近在咫尺。只要稍稍动一下,打明天起我就永远没必要再为挑领带伤神了。
“从明天起你就别再调查了。很简单吧?”
的确很简单。只要我能放下一切,放任试图取竹胁性命的家伙大摇大摆地逍遥法外,也不在乎大家把被污染的食品送进嘴里,还有,只要我能抛开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回话呀。”
眼见我迟迟不愿回答,他又朝我踹出一脚,踢得我几乎停止呼吸。紧接着,只听到他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回话呀。”
虽然我试着回答,但喉咙只发得出像被威胁的狗儿般的叫声。我使劲挤出一句:“知道了。”
话才刚说完,浑身上下立刻又遭到一阵猛烈的殴打。若是每天都得碰上这种事,任谁都要受不了。我缩着身子求饶,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我睁开双眼。
和昏厥前一样,我依然倒卧在公园的一角。想必打我身边经过的路人,都以为我不过是个醉倒的酒鬼吧。
光是稍稍呼吸,胸脯便感到一阵剧痛,我只能祈祷骨头没被打断。
我努力站起身来,感觉两脚像水母的触角般软绵绵的,走起路来完全不听使唤。
我扶着栅栏走出公园,不断鞭策着自己被打得体无完肤的身子,走上公寓前的台阶,搭上电梯。
到了门口时,我发现竟然找不到钥匙,连钱包也不见了。浑身上下找得到的,只剩下硬币袋和识别证。那伙人大概打算佯装我遭到抢劫吧。
转了转门把,这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我立刻打开了门。
屋内也和我的身子一样凄惨。壁橱被人打开,衬衫和外套都被扔得一地。椅子倒了,冰箱里的东西也悉数散落在厨房的地板上。
稍早的恐惧再度袭上我的心头。这些家伙握有我的钥匙,代表他们随时都能来攻击我。
我奔出公寓;想先逃走再说,能逃多远是多远。
跑上丸八大道后,我脱下满是泥泞的大衣,叫了一台计程车。光是举起手,全身就感觉到一阵剧痛。
我告诉司机送我到随便一家旅馆后,朝他递出全身所有的零钱。司机看到我这副德行,便将我送到两国车站附近的一家商务旅馆。途中我还拜托他走了好几条小巷子,以确认后头没有车子跟踪。
向一脸狐疑的柜台人员出示识别证搪塞一下后,我租到了一个房间。
关门上锁后,我也不忘拉上门炼。虽然他们大概不至于从这种地方监视我,但我还是拉上窗帘。接着便打开电视,尽可能挑一个无聊的频道把音量调大,好让自己尽快忘掉这一切。我钻进了被窝里。脉搏每跳动一次,一股剧痛便传遍全身,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正在不住地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