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热心固然值得嘉许,但我可没要你为了调查威胁人家呀。”
下午两点,高木被找来当我的保人,他来到户冢警察署的侦讯室,笑着说。
“我可没威胁人家。”
“若是没有,你怎会被带来这里?”
“我已经给他们看过识别证了,但因为那是课长擅自发放的,没能让警察相信。”
“不是擅自发放,事前已经取得认可了。”
哪有可能?一定是事后才去求来的。
“喂,你们两个。”
听到我们俩的对话,一个刑警站了起来。以带责备的眼神瞪了我和高木一眼。
“你们该不会是在进行什么违法的调查吧?”
看来他还真在为我们担心。
“别担心,我们并不是在做什么逾越食品卫生监视员权限的调查。倒是,警官能否解释逮捕我的理由?”
我这招反击吓得这刑警赶紧收起凶狠的表情,支吾其辞地开始搪塞道:“并不是逮捕,我们事前已经征求过你的意愿,才请你到局里来的。”
“我当时有同意吗?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不会心服。”
闻言,刑警们个个面面相觑,接着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负责解释的,是一个在侦讯过程中,曾数度朝拒绝回答一切问题的我胸膛挥拳的年轻刑警。
“上个月二十五日,也曾有人和你一样,上迈尔斯电话服务要求透露野上商会社长野上启辅的住址。那回是两个看起来像黑道的人物,迈尔斯电话服务拒绝他们的要求,两人便将露脸招呼的社长围殴了一顿,并抢走了写有住址的合约。那位社长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至今还没出院。”
看来,那里的员工似乎把我当成这两个人的同伙了。高木望向我,脸上强忍着笑意。似乎是为了牵制高木,这刑警咳了一声继续说:“看来这个野上启辅似乎涉入了某种争端,因此这两人才会紧追其后。我们认为——唯有找到野上启辅,才可能逮捕这两名暴徒。不过,虽然办公室里仍有合约的副本,但上头的电话和住址全都是假的,而且,根本就没有野上商会这家公司。看来这个姓野上的人物,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将涉入某种争端,为了隐瞒自己的本名和住址,才选择利用电话秘书的服务。如此一来,靠找到野上搜寻两名暴徒的线索也就断了。但羽川先生碰巧在这个当头冒了出来。我们想知道的是,身为食品卫生监视员的你,为什么需要追查野上启辅的住址?这点是否方便告知?”
“什么?你还没告诉他们你在调查什么?”高木惊讶地望着我问道。
“当然呀。这些警察没把逮捕我的理由告诉我,而且也没得到课长的许可,我哪敢说出来?”
“你瞧,他在侦讯过程中就是这副德行。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守口如瓶的属下呀。”
一个年长的刑警以嘲讽的语气说道,高木闻言,露出了一脸苦笑说:“这么尊重上司的确值得褒奖。那么,你就把事情解释清楚吧。我也想知道你是从哪儿查到这个姓野上的家伙。”
我简单地向他报告了截至目前的调查结果,但并没有说出检疫所内很可能有泄漏情报的内奸。
“有污染食品流入市面?”
刑警们原本似乎以为只是个单纯的争端,这下表情全都变得一片黯淡。
“住址是假的,公司也是假的,看来这个野上应该是打算搞些暗盘。这么推测,应该还合理吧?”
听我这么说,高木点了点头。
“他所卷入的争端,可能是黑心货买卖集团的成员之间为钱引起的纠纷?”
“这个可能性挺高的。”
“真是麻烦呀。”
刑警搔了搔剃得短短的头发说道:“看来这下想找出那两个暴徒,也只能拜托两位加把劲,先查出黑货流出的管道了。”
答应警方彼此提供情报后,我们便离开了户冢警察署。
“上那儿坐坐吧?”
高木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说道。虽说位于警察署前,并不代表他们专做公务员生意,但店里的装潢却是十分朴素。不过即使如此,店里也挤满了学生打扮的年轻人。也不知是在聊些什么有趣的事,不分男女不仅打扮全都是大同小异,还都同样抽着烟、同样张着嘴大笑。
“这里有卖啤酒吗?”高木扯着不输这些年轻人笑声的大嗓门,叫来了女服务生。
“给我一杯咖啡。”
“怎么了?别客气嘛,就当做是庆祝你出狱吧。”
高木这句玩笑话,把服务生吓得倒退了两三步。
“现在真的没心情喝酒。”
“是吗?好吧,那也没办法。我也来杯咖啡好了。”
“噢,课长想喝就喝吧,没关系呀。”
“算了吧。自己一个人喝,那有什么意思?”
一点完咖啡,服务生立刻逃离我们这桌。
“课长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铁定教那女孩误会了。”
“羽川呀。”
高木突然严肃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为了竹胁的事戒酒的?”
“噢,并不是为了这个……”
为了朋友自杀而没了酒兴,任谁听来都是个合理的理由。但高木这句话,却问得我慌忙否定。
高木露出大概只有亲人看过的和蔼笑容说道:“愿意听我一句忠告吗?”
“请说。”
高木点了个头,接着别开视线说道:“交女朋友若不想让人知道,就别利用公司里的电话联络。如果对方是别人的太太,就更不用说了。”
这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连高木都知道了,看来这件事老早就在所内传开了吧。难道电话有人监听?所内共有五条电话线,只要拿起话筒、按下其中一条线的按钮,便能听到这条线上的对话。我试着过滤所内有哪几个同事最喜欢聊这类八卦。
“是森下说的吗?”
“我不能告诉你是谁说的。只是,到哪里都少不了这种喜欢聊低级八卦的家伙。”
这下我还真出了个大纰漏。为了采访,竹胁曾数度造访我们检疫所,因此所内每个同事都知道我和竹胁是打从学生时代起的挚友。还有什么丑闻比这更吸引人?
“没关系,你暂时不必回所里来,先专心调查这件案子吧。”
“谢谢课长。”
“还有,在我离开办公室前,有个姓橘的男人打过电话找你。听说你也在调查竹胁的事?”
“但那是因为……”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反正你在上班时间以外做些什么,我也管不着。只不过,还是劝你千万别胡来。”
高木直率地说完,大声地啜饮了一口服务生送来的咖啡,接着又为咖啡的美味咋了声舌。高木的贴心还真是教我感动。
喝完杯中的咖啡后,高木这才探出身子进入正题:“我也相信这个姓野上的和这件事有关连。不过,我吩咐你调查的货物流向,可有查出了什么头绪?”
“我调查过一家瑕疵品业者的文件,所有货品都依企画书的指示处理了。既没有查出曾与其他肉 类混合的痕迹,连细节的数字也悉数吻合,就文件上来看,完全没有任何疑点。剩下的只能再查证货运公司的文件了,但我认为应该也查不出任何蹊跷。”
“照你这语气听来,你似乎认为就连货运公司也和他们狼狈为奸?”
“倘若真有这种黑市买卖,目前也只能这么推论不是?也或许根本就没什么暗盘,纯粹是进口检验时发生了疏漏。总而言之,遗憾的是还找不出任何证据。”
“我可不能向上头这么报告呀。报告内容非得完整到上头可以接受的程度为止。”
高木以手磨蹭着神情不悦的脸庞说道。中阶主管果然难为。
“不过,倒是有件事值得留意;蜜特屋的名字,也出现在河田产业售出瑕疵肉 品的客户名单里头。”
“噢。”
高木两眼亮了起来。
“不过,名单里有一大堆连锁餐厅的名字,因此,这也可能是纯属偶然。”
“但反之,也可能并非偶然。”
假设蜜特屋真的搜购了这种黑市牛肉 ,那么被泼洒农药的事件,或许就不是个单纯的恶作剧,而是还有其他内幕了。
再加上野上启辅这个谜样的人物,以及在野上后头紧追不舍的家伙。
看来整件事可能极为错综复杂。
吩咐我继续调查下去后,高木便回办公室去了。
回头干活前,我先从咖啡厅里打了通电话到《中央期刊》编辑部找橘。
“听说你打过电话找我?”
“噢,你不是说过,一知道竹胁在调查些什么就通知你?”
“查到了吗?”
“或许只能当个线索吧。虽然还不知道详情,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家伙还紧抓着食品相关的议题不放。”
“他把什么资料留在办公室里了吗?”
“没有。他的资料我也翻过了,里头全是和那件三角输入相关的内容。我们编辑部特别为这案子设了一个以竹胁为首的采访班,所以有这些资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其他资料可就完全没找着了。这回我发现的,是一张来自公司附近一家印刷厂的请款单,请款内容是名片印刷费。你应该也知道吧,有些采访不方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因此我们有时也得印一些假名片。我已经打过电话向印刷厂查证过了,跟他们订名片的确是竹胁本人没错,而且还是从今年才开始印的。上头的头衔是食品批发业者。”
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能否告诉我上头印了些什么,好让我参考一下?”
“好,我要念啰。株式会社野上商会代表取缔役,野上启辅。地址是……”
我差点没让话筒给掉到地上。当我哑口无言地听着电话时,听到橘扯开嗓门问道:“怎样?对你可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