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保裕一《连锁》

第11节

作者:真保裕一  来源:真保裕一全集 
  道过谢后,我离开了日王的办公大楼。
  在距离违规停车的三号车不远的电话亭里,我打了一通电话到白新物产,请总机转接寺久保。
  “还有什么事?”
  寺久保以明显不悦的语气问道。
  “稍早你曾提及,有家瑕疵品业者曾与你接触,我只是想打听一下那家业者的情况。”
  “瑕疵品业者……敝公司和那类不法业者并没有……”
  寺久保语带惊慌地否定着,但我无视于他的态度继续说道:“那家瑕疵品业者,是不是叫做野上商会?”
  “您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听到这句话就够了。寺久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只回了一句“谢谢你稍早的忠告”,便挂断了电话。
  瑕疵品业者毕竟也是从事商业活动的企业。野上商会努力开发客户,倒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在几乎同一时间与货品未通过进口审查的公司接触,有点启人疑窦罢了。
  步出电话亭时,人行道上已经挤满了下班后的粉领族与上班族。
  我望向证券公司招牌下方的LED电子看板,看到现在已经过了五点三十分。我走回电话亭,打了通电话回检疫所。
  高木不在所内,据说是和所长一同去确认蜜特屋焚化那批牛肉 了。现场的光景可能会出现在今晚的电视新闻里吧。而明天的报上,就会出现保证该公司的餐饮绝对安全的广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潮,我突然认为或许只要做了上述几个动作,就能把原本可能被吓跑的客人都唤回来也说不定。
  回检疫所前,我将三号车驶入了月岛警署的停车场。并不是为了打听蜜特屋那桩案子是否有什么后续消息,而是寄望是否能将昨晚在竹胁家中开始膨胀的希望化为现实。
  我从站岗的警察面前通过,走进警局。
  我向正门的窗口通报自己想找板仓刑警。虽然并不想再见到这号人物,但目前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刑警愿意跟我谈谈。
  板仓领我进入一间挂有印着“小会议室”门牌的房间。室内约有十叠大小,装潢无趣至极。
  板仓在距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并为自己拉来了一只薄薄的烟灰缸,我则选择在距离板仓最远的一角就坐。从变形的椅子和被烟熏黄的墙壁,不难窥见刑警们在这房间里耗掉的时间有多漫长。
  “那么,就请你开始说吧。你听说了什么消息?”
  板仓挥开烟雾望着我说道。
  “我想请教在竹胁的随身物品中,有没有他家的钥匙。”
  “钥匙?”
  “对。他家公寓的钥匙。”
  “好像没有。记得只有汽车钥匙。”
  “昨天,好像有人入侵竹胁家。”
  板仓的脸色霎时为之一变。他还不知道昨晚枝里子碰上了些什么事,但为了打听出钥匙的行踪,我必须把一切经过解释清楚。
  才说到一半,板仓的肩头就明显松懈了下来。我赶紧补充道:“虽然目前还没什么确切证据,但她宣称屋内的小东西似乎都有点走位。或许请警方帮忙调查,能查出些什么?”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提到钥匙?”
  他的语气仿佛如聊天气般散漫。
  我锲而不舍地说道:“若我记得没错,竹胁的车应该是自动排档的,对吧?”
  板仓掸了掸烟灰,看也没看我一眼,以沉稳的语气说道:“羽川先生,你的心情我能体会。想必你是这么想的吧?——那并不是自杀,而是有人为了窃取竹胁先生屋内的某个东西,抢了他的钥匙,连人带车地将他给推进海里。”
  若是自动排档的车,只要能以某种方法从车外操控油门,便可让车子急速前进。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车子先是缓慢行驶,走到途中才突然加速。那么,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板仓在烟灰缸里拧熄了香烟。
  “请别瞧不起咱们警察。可知道我们昨晚为何整夜没阖眼?我们已经重新检讨过截至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也针对自杀以外的种种可能性做过思考了。”
  这我倒是没想到,还以为警方从一开始就断定竹胁是自杀的呢。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板仓还穿着两天前的深夜穿的那套衣服,双眼似乎也布满了血丝。板仓理了理头发,探出身子说:“你可知道,除了前车窗玻璃破了以外,车窗完全紧闭,门锁也完全没坏。在车内,也没发现任何你所想像的那种自动踩油门的机关的痕迹,唯一找到的,只有两只威士忌的酒瓶。请你不要以为前车窗玻璃破了,人就一定可以从那里逃出来。要做到这点,还必须布置一个能保证玻璃破得够大的机关。这点我们也不是没想到,因此曾派人在海底的淤泥中搜索,但也没发现任何类似的装置。在打捞汽车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有警员在现场监视,因此嫌犯完全没机会在事后回收这类器械;而想在海底找东西,必须佩戴氧气筒才可能办得到。但这么一来,佩戴氧气筒所冒出的气泡也会浮到海面上。当然,夜里或许没什么人看得到气泡,但这下照明又成了一个问题。据目击者的证词,已经充分证明意外发生时,海里并没有任何灯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不使用任何照明器具,你认为能做得了什么事吗?”
  “那么,会不会是事前就……?”
  我还没说完,他便伸出手打断我的话说道:“对,嫌犯事前就躲在车里,打破前车窗玻璃后逃出来,这个可能性我们也考虑过了。不过,这种推测十分不合理。嫌犯躲在车内踩油门固然很容易,但若连这点都能办到,为何不干脆把竹胁先生给杀了,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竹胁先生获救?即使安全带坏了,只要以其绑住他身体的某个部分,便足以置竹胁先生于死地了。唯一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以留在车内的东西,布置出一个自动踩油门的机关,但仅利用车内工具或坐垫是办不到的。当然,这机关或许也可能是以经过一段时间便会自然消灭的材质做成,例如以冰或干冰压住油门踏板,只要汽车发生一点冲撞便会倒下。不过,我们已经以同一款式的汽车做过实验,证实了以这种方法,无法确实做到压迫油门加速。我们能想到的,就只有以上几种可能性了。否则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对了,或许也可以把竹胁先生催眠,让他自己踩下油门。那么,要不要赶快请专家鉴定一下,催眠术在酒醉状态下能起多少作用?”
  他如此嘲讽地做了个结尾。
  在聆听板仓说明的过程中,我禁不住强忍着笑意。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警方早已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了,我这个门外汉能有什么能耐?只不过是不愿承认自己就是推竹胁落海的元凶罢了。
  “羽川先生。”
  板仓以锐利的视线望向我说道:“我很能理解你不愿承认这是一起自杀案的心情。但有些时候,人就是得冷静地接受现实。这起案子的现场状况、目击者和动机,可说是一应俱全了。”
  语毕,板仓站了起来,似乎打算结束这段对话。
  我则是动也不动,一脸茫然地眺望着窗外的东京港夜景。现在似乎还有船在装货、卸货,只见几盏灯在都会的夜景中明亮地闪烁着。看到灯光的倒影在海面上随波荡漾,我不禁心想在这个季节,海水不知到底有多冷?
  “羽川先生。”
  板仓突然叫了我一声。回头望去,只见板仓以宛如看着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般的眼神注视着我说:“噢,谢谢你在这段期间配合我们调查。”
  闻言我连忙起身,只见板仓转过身去说:“没办法,看来,明儿个咱们再到东京湾的泥巴里捞一捞吧。要是真找到了钥匙,你应该就能心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