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坂本则男被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慌忙拿起话筒。
“是坂本吗?对不起,夜这么深了还打搅你,你能到我屋来一趟吗?”这是上司中桥的略带慌张的声音。
“是,马上就到。”
坂本放下话筒,看看放在床头桌上的闹表,已经快三点了,这么晚打电话来真令人奇怪。
中桥和坂本的工作多属机密,有些工作不便在厅内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进行,所以常常利用这个旅馆。有时由于工作太多忙不完也到这里来,关上门,闷在屋里搞上三天五日。在这里不必特别防备周围的耳目,在密室之中可以充分讨论有关机密事项。虽说是国防厅,那里也布满了私营工商业者和各种政客派阀的情报网。即使是在自己的部里,也不能粗心大意随便说话。
今天为了讨论机密事项又住到这里。他们反复讨论A—1空军装备计划一直到夜里一点。这个计划是下期防卫力量整备计划的核心。在预定几天之后召开的审议会之前,必须拟就计划草案。
在审议会上要基本确定空军装备计划。所以象他们这样直接草拟计划的人,必须做好在质询时要受到炮火集中袭击的思想准备。这份计划是三个月前着手准备的,今天一清早就闷在旅馆里,对这份草案进行了彻底的研究讨论。这次审议会的结论,将作为国防问题最高决定机关的“防卫会议”的讨论基础。
这个计划必须搞得仔细周密,无懈可击。在存在着意见尖锐对立和各式各样复杂利害关系的国防厅内,要搞成一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计划,可实非易举,往往是喜了东邻恼了西舍,顾此失彼,难遂人愿。
不过,这些天来还没白费时间,一个可以大致满意的计划总算拟就了。
“这个方案哪一方面都不会提出大问题的吧。”中桥瞧着这个草案笑吟吟地说。几天来他的面颊突然瘦得象刀削似的。
这一个来月专搞这个草案,特别是近几天,几乎没睡过充足的觉。不仅中桥的得力助手如此,中桥本人尤其橾劳。
“受累了,回去休息吧。”中桥说。
中桥住的是二人用房间。普通的单人房间过窄,不能在里面工作。为了两个人都睡得好,中桥给坡本在另一层楼订了一个单人房间。
当坂本刚要从中桥房间走出去的时候,中桥好象不好意思地说:
“我再好好看看草案,如果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那对不起了,我也许还要叫你。“
“科长,请不用客气,咱们是来工作的嘛。”
坂本看到上司这样客气,反而感到有些奇怪。中桥和坂本在国防厅里都是有名的尖子。中桥是一步步由空军装备计划的股长、计划研究室长、防卫部基地防空地面警戒系统室长升到防卫科长的。他一直走着一条尖子路线。他能这样一帆风顺地晋升,是由于他紧跟了现在已经到私营大企业去的那位上司,受到了他的栽培提拔。现在坂本和中桥的关系就同从前中桥和他上司的关系一样。中桥一提升,坂本也一定跟着提升。现在一个是国防厅装备计划实施总部计划第一科科长,一个是科长助理,两个人依旧是筋肉 相连的关系。说坂本为了中桥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决非夸张。
一个人为了飞黄腾达而表示愿为上司竭尽忠心,即使毁灭了自己也在所不辞,这种超出寻常的奇怪做法,虽然令人感到滑稽可笑,然而在上下级人事关系中,不但不是矛盾现象,甚至被视为司空见惯的事。因此,坂本在凌晨三点被中桥叫去,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中桥早就有言在先了。
原来坂本回自己房间就作了中桥随叫随到的待令准备。他想,反正马上就要开审定会议了,克服几天也就过去了。他只脱去上衣就躺到床上。由于这些天过于疲倦,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这些天使坂本突出地感到他和中桥不只是一般职员的上下级关系,更鲜明地感到这是“军队”的上下级关系。
坂本接到电话,披上上衣就走出了卧室。深夜的走廊宛如海底般的寂静。
这是一个T字形的建筑,坂本住的房间在竖楼的末端。中桥住的房间在三楼。电梯在竖楼的中间。因为T字形的横楼短,竖楼较长,所以电梯被安在竖楼中间。这是最近在东京市中心建成的一幢高层大廈,一层就有近百个房间。
坂本因为住在竖楼尽头的房间,所以到电梯要走一段较长的走廊。
2
坂本从房间出来刚走几步,看见走廊头上有个人影。也就是横楼和竖楼相连的地方,好象有个男人站在那里。他想:这么晚,是不是想往女人屋里钻?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住在光棍房,还有点羡慕哩!
坂本戴上了眼镜向前走去,离人影越来越近。他看清了这是一个穿黑西服的大高个男人,但由于走廊光较暗没有看清脸型。那人正在横楼走廊面向左站着。
这个人在干什么呢?坂本惊奇地想:假如他是从竖楼某个房间出来走向横楼,应该背冲着我,可是我现在看到的是他的侧脸,这是怎么回事?这也可能是从竖楼刚往横楼拐吧。他要进横楼哪个房间吗?可他又没动,象站在那里看着什么。是不是现在要外出,正等着谁呢?为啥不到电梯门口等呢?能在夜里三点钟外出吗?坂本一边向那个人走去,一边想着。突然他听到象是一声枪响,象从什么东西里边放出来的,枪声很闷。
坂本看到那人应声倒地,好象被冷枪打中?刚要逃跑就踉踉跄跄地倒向前方。从倒的方向看,似乎从走廊右侧向他后背开的枪。
“不好!”坂本没等喊出声,抬腿就跑上前去。
3
坂本跑到跟前,那人好象已经咽了气,看来是击中了背部,西服的后背满是紫黑的血。
坂本本能地瞧了瞧走廊的右侧,他想做案的人也许在那边。因为受害者倒向左方,子弹理应是由右边打来的。
但是,他没有看见人影。一个人被杀了,可是没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每个房间简直就象牢牢合上了的贝壳,关得严严实实。难道是夜深都睡熟了吗?坂本从来也没象现在这样,感到这些房客十分冷酷。
这枪声虽然象用消音器什么的弄小了,但也划破了旅馆深夜的寂静。坂本觉得即使夜阑人静,至少也应该有一两个人听到啊。
这时从走廊右侧头上急匆匆走来了守卫。各个走廊堵头都被卡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守卫用手电照着坂本,下气不接上气地说。
守卫好象听到枪声就立即跑来的。他看到尸体和呆若木鸡似地停立在那里的坂本,与其说是吃惊莫如说是更加怀疑起坂本来。
“有没有人从太平楼梯逃跑?”坂本问。
“没人逃跑,可你在这干什么呢?”守卫摆出了坂本一动就会采取行动的架势。
“你,不要怀疑我。我是住在562号房间的坂本。我有事,正在走廊走的时候,看到这个人被打倒了。我只是离他近,比你早到一步。”
“可是,没人从这走廊逃走啊!”守卫仍然没有放松对他的鳘惕。
“干什么,你把我当凶手对待吗!太不尊重人啦!”
“这儿有人被杀,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呀!”守卫象刑警看着犯人似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别说蠢话,那也许逃到左近的屋子里去了呢!把发现的人当凶手,太叫人心里不安啦!”坂本愤激地说。
这时他突然想到:凶手是从右侧开的枪,等自己跑到,凶手已经不见,而这个时候太平楼梯已被守卫卡住,凶手逃脱的地方只能是右侧走廊两边的房间。房间关得严严实实,里边没有一点动静,这不见得是不关心,也许凶手就躲在里边。
“客房我们这就搜查,但不管怎么说,你要跟我来一趟。”
守卫坚持着,态度严肃,语言强硬。这时值班的服务员听到有人吵嚷,才从值班室跑来。周围的房间里有了动静,象有人起来。
“你马上把警察叫来,并且通知夜班经理马上到场,我在这里保护现场。”守卫吩咐服务员,眼睛还盯着坂本。坂本缄口不语,他已经晓得,自己已无法从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脱身了。即使不会真把自己当凶手对待,可作为案件的第一个目睹者,免不了要受到警察的反复询问。眼看就要召开审定会议了,这可真倒霉。
坂本埋怨中桥不该在这个时候招呼自己,给自己带来麻烦,同时想到,中桥决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卷进了杀人事件,恐怕还在焦急地等着哩!
“咦,出什么事啦?”
“好象有人被枪杀了。”
“哎呀!”
“真是不太平的旅馆呀!“
“可说得是呢,东京的旅馆怎么也象纽约一样啦?”
“这究竟是谁干的?”
“凶手不知道跑了没有?”
房客们七嘴八舌地纷纷谈论着。他们听到走廊上有人吵嚷,才从屋里走了出来。起初他们战战兢兢,然后象瞧热闹似地一阵乱乱哄哄,越吵嚷人聚得越多。
夜班经理赶到了。他和守卫要求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屋里去,可是没一人照办。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卫牢牢地抓住了坂本的手腕子,好象怕坂本借着乱哄哄的时节逃跑。这对房客来说虽是失礼,但做为一个守卫来说却是忠于职守的。
“咦,被守卫拽着手腕子的那个人是谁呀?”
“也许是凶手!”
“哎呀,真可怕!”
在吵嚷的人群中,有人很明显地用看凶手的目光睥聣着坂本。他自然很生气,可没有提出抗议。他想,警察一到事情也就清楚了,反正和那些人一无关系二不认识,不理也就算了。他表现出满不在乎的神情。
刑警来到了现场。
“哎,老鹬,这是你发现的吗?”先赶来的一个刑警,好象和守卫很熟似的招呼说。
或许这个守卫过去当过刑警。他使群众看到他的作法很高明,他不仅一直没有离开坂本,而且在群众涌来的情况下很好地保护了现场。
“我听到一声象是枪响之后,就跑到这里来,一看这个男人已经倒下去,他在旁边站着。一看被害的人已经不行了,就让服务员去找你们。现场照原样保护着。”
“这很好啊,……”
和守卫简短谈了几句以后,刑警把脸转向了坂本。
4
从身上携带的物品立刻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他是东京的大商业公司土器屋产业公司的常务董事土器屋贞彦。搜査人知道被害者的身份之后都紧张起来。大家预料到,大名鼎鼎的土器屋产业公司现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少爷在东京都中心的旅馆被杀,这决不是由于一般的打架斗殴引起的,其中必有复杂的起因。
被害现场是在赤坂新建的最新式的大型旅馆“赤坂大饭店”的第五层楼走廊。被害人后背被枪击中,右背部有射入的弹孔。经过细致检查,査明开枪距离裉近,但没有发现子弹穿出口,可见子弹还留在体内。
被害人倒下的位置是在T型楼的横楼和竖楼的中央交叉处偏左的地方。饭店把交叉点的左侧叫作A栋,右侧叫作B栋,从交叉点支出去的竖楼叫作C栋。也就是说,被害人脸朝下倒在了A栋靠近B栋和C栋的地方。在被害者的后边,即B栋靠近交叉点的地方,发现了行凶时使用的手枪和一个弹壳。守卫在混乱的人群中完好地保护了现场。
从这些情况判断,杀人凶手是从B栋走廊向面向A栋的被害人的后背开的枪。
这一案件的头一个发现者是住在同一层楼的562号房间的住宿人坂本则男。第二个发现者是这个饭店的守卫鹬原源造。鹬原以前是警视厅的刑警,退休后,来到这个饭店担任保安股长。当夜正碰上他值班。他听到枪声是在三点左右,那时,他正在B栋侧门外的太平楼梯定时巡逻,从三楼走上四楼。
“这个枪声听起来比一般枪声发闷,但是放枪的地点接近楼的交叉点,所以哪一方面都能听到。太平楼梯虽然隔着B栋走廊头上的太平门,但在夜深人静,全楼人都睡熟了的时候也是可以清楚听到的。因为听出枪声在五楼,就赶紧跑上来,其间也不过是二、三分钟,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人从五楼B栋太平门出来。
“我跑到B栋,看到土器屋先生已经倒在地上,坂本象个木头人似地站在旁边。手枪离土器屋先生约有三四公尺。”
鹬原较具体地介绍了情况。他强调了从B栋没有任何人逃走,从他的口吻里可以感受到他难以排除对坂本的怀疑。
搜查官也有同样的怀疑。不过,随后对坂本进行的火药味检验是阴性反应,这就悱除了他作案的可能。因此,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坂本的怀疑。
坂本被洗清了。可能成为逃出口的B栋的太平楼梯被鹬原堵住了,那么凶手除了躲进B栋的某个房间而外,再无处可逃。
搜查人员一下把思路转向B栋,认为凶手在B栋客房之中。他们让旅馆立刻把住宿登记簿拿来,对各房间住客逐个进行身份核对。
五楼B栋走廊两侧各有八个房间。当夜旅客不多,有旅客的只有514、516、517、519、521、523、526七个房间。
514号房间住着一对年过七十的老夫妻,516号房间住着美国某大公司的商人。517和519号房间都住着一对女客。521号住的是一家公司董事和本公司的未婚女职员。523号房间是一对新婚夫妻,最后的526号房间住的是一位著名的外国老作家,他为了搜集创作题材,在日本已经住了三个月。
旅客登记卡片是客人住宿时自己填写的。对卡片上登记的地址、联系单位一一进行核对的结果,发现假报的只有521号房间。但最后查明,这是一个公司董事和他的公司女职员在旅馆乱搞男女关系,故意隐瞒了真实身份。他作揖磕头似地一再恳求说:“无论如何希望各位对我的妻子和公司给予保密。”搜查人员一面冷笑着,一面不得不把他从怀疑对象中排除出去。因为没有发现他同被害者有任何牵涉。
五楼的旅客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査之后乡一个个都被排除了。会不会躲进空房间这一怀疑也弄清了,因为空房间都上了锁,钥匙都在登记处保管着,当夜饭店服务员没人拿过钥匙。
5
设在赤坂警察署的搜査总部召开了第一次搜查会议,大家都坦率地讲了自己的想法。
处理这个案件的人,是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第三调查室专搞杀人案件的石原警部④以下十员猛将。此外,赤坂警察署也派了刑警和鉴别科员。参加这次会议的有二十多人。
注:日本警察官共分九级,警部属第六级。其下还有:警部补、巡査长和巡查等。
搜查总部长即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科长致开会词并做了指示。站在搜查第一线进行直接指挥的石原警部一开口便说“这个案件很棘手”。
“现场处于被封锁的状态。凶手从B栋向被害人后背开的枪。B栋走廊头上的太平楼梯已被守卫堵住,B栋旅客全部被排除了嫌疑,结果凶手一溜烟似的逃之夭夭了。在现实生活中是不会出现这种怪事的。那么,凶手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请大家都好好地动动脑筋。”
石原警部的眼里充满了血丝。这是睡眠不足过于疲劳的表现。昨夜刚一发生这个案件就被叫起来,从那时开始,他一直东跑西颠。
石原的绰号叫“总务”,他那安详的风度很象快要到了退休年龄的总务科长,由此而得名。谁也看不出他是位专处理杀人案件的稳健而精干的警部。
石原说完,大家沉闷一会之后,石原班的最老的大川组长站了起来。他外号叫“秃老头”,头发从尖尖的头顶往下禿,象个炮弹似的使人觉得滑稽,但他是位非常严肃而使对方感到可敬可畏的人。
“我总觉得第一个发现者坂本可疑。在第一次搜查阶段还不大了解他,他是国防厅的人。另一方面,被害人经营的土器屋产业是屈指可数的经营钢铁的大公司。国防厅和这个公司之间,暗中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如果坂本和被害人有什么联系的话,这个秘密杀人案就会一举侦破。”
石原警部自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他另有所思。由于对坂本进行了硝烟反应检验,其结果一下就否定了对他的怀疑。
不过,他若是个包庇凶手的同案犯,那么,杀人犯就能从C栋找到逃路。C栋中间有电梯,楼头也有太平楼梯,从这两个地方都可以跑掉。
然而,如果他是同案犯,为什么要在走廊上杀人呢?即便是深夜,在市中心的这样的大旅馆走廊作案也是极容易犯事的。谁要耳闻目睹了这次杀人,好象谁都不会包庇的。把坂本看做是同案犯,有不合情理的地方。
“被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到饭店里来的呢?”最年轻的白木刑警从另个角度提出了疑问。他是石原班里的第一个美男子。
“据旅馆方面说,被害人当夜没有订房间,也没住在那里。这样的话,可以认为他是访问谁来了。坂本说,他不认识被害者,这话有多大的可靠性暂且不提,假若被害人是来访问坂本的话,而那倒下的位置就有些奇怪了。坂本住的房间在C栋靠近末端,电梯在C栋走廍中间,如果被害人是来找坂本,那么他就可能倒在坂本住的C栋的某个地方。可是,被害人却是倒在A栋离B栋不远的地方,那么,他会不会是来访问A栋和B栋的房间呢?”
大概白木的话很符合石原的想法,石原深深地点了点头。
6
“不能是在C栋杀了之后,坡本把他拖到A栋来的吗?”大川仍坚持着坂本是同案犯的主张。
“那我觉得不大可能。据说守卫鹬原听到枪声从太平楼梯跑到五楼B栋只用了二三分钟,而这时坂本已站在尸体旁边,从C栋背着尸体到A栋比鹬原还早到,这可太难了。经过检验已证明坂本身上没有火药味和血迹。再说从C栋把尸体背到A栋也一点好处都没有,走廊中间还有电梯,只能招来危险。鹬原一看到他就怀疑上了,这就是明摆着的例子。”
大川沉默起来,似乎有点不大偸快,可暂时还拿不出反驳的材料。
“如果说被害人是来找谁,我看可能是找A栋旅客。”番匠刑警插了一句。
这人看来好象反应迟钝!可有时又会突然提出尖锐的意见。B栋的旅客都经过了调查,都和被害人无关,那么和被害人有事的就应该是A栋房间里的人,这从被害人倒下的位置也可以推测出来。
“有必要再彻底检查一下A栋旅客呀!”番匠的同事性善刑警眼光一闪说。
番匠是个短粗胖,性善是个细高挑儿,脸庞也不一样,可人们常常把他俩搞混,也许是名字的语感或他们的言谈举止有某些相象之处。
大家不仅同意了番匠的意见,而且认为有必要对五楼旅客全部清査一下。从旅客那里收验可以作为身份证明的东西时,多数旅客都积极地表示协助,少数表示不悦,经过说明之后也都采取了合作的态度。其中个别人为了隐瞒男女关系的事,登记卡上填写了假姓名假职业,他们怕暴露真正身份,表现犹疑不决。但听说保证给他们保守秘密时,也都勉强地同意了。
名片、印章、乘车月票,甚至笔记本、产妇科诊察券等等,凡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搜来了。能把五楼旅客这些东西全收来,这得说是他们真有本事。
根据资料对B、C两栋旅客又重新进行了一次仔细检查,除了C栋562号房间的坂本则男而外,没发现有人跟被害人有关系。
检査时也考虑到来找女旅客的可能性,但是,住在五楼双人房间的所有女客都有丈夫或伴侣。单人房间的女客也没人和他有关联。
土器屋究竟为了什么事,在那样的深夜里来到旅馆的呢?
对土器屋的尸体很快进行了解剖,了解了一些情况。子弹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打进去的,从后背右侧射进,穿过肋间动脉,到了左胸部,停留在乳 房皮肤下。他由于动脉的血大量流进胸腔,机能失调而丧命。
另外查明,现场拾到的凶器是特别侦查用的三八口径的左轮自动手枪。从死者体内取出的子弹和这个手枪子弹是相同的。子弹的磨擦痕迹和这种手枪子弹磨擦痕迹也是一致的,对现场走廊检査,也有火药反应。
死亡时间是十月十一日上午三时左右,解剖时,至多离死亡时有一小时。这证明被害者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被杀后,用某种方法运进旅馆的。
7
土器屋贞彦被杀的消息使久美子大为震惊。她觉得土器屋是能够给她的丈夫行踪不明作出回答的最值得怀疑的一个人。
“也许是土器屋害死了我的丈夫。”正在她这样怀疑的时候,土器屋却突然被害了。
久美子听到这个消息,与其说是失望,莫如说是惊愕。久美子正在猜疑土器屋,同时又觉得无可奈何,仅据她所了解的那点情况又是不足以报警的。
土器屋出差日期碰巧和雨村去新潟是同一天。土器屋在旅途中有一段时间行踪不明,这很可能和他的私生活有关,他是一个公司的董事,暗中和一两个女人有来往,这也并不奇怪。他借出差之机,或以出差为名,在出差地点同女人鬼混,这是完全可能的。这是他的私生活,警察也是无权过问的。
久美子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没想到土器屋又突然一命呜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久美乎的思想里又掀起了新的浪花。
“是谁把土器屋杀了呢?”久美子从突如其来的冲击中清醒之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土器屋贞彦是土器屋产业公司大老板的少爷,又是即将继任的总经理。他的死会和盘根错节的工商业界有关吧。他的被杀是由于资本家之间的互相倾轧呢,还是由于为女人争风吃醋而引起的呢?
当然,一个人被杀会有种种可能,这本来是应由警察去想的事,可是久美子的脑子里却偏偏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
她蓦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好象什么东西从她的视线中一掠而过。”
“莫非是……”她把下巴紧紧贴到衣领上,呆滞的眼神象在凝视着什么。忽然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出这样一种念头:是不是土器屋因为和雨村的下落不明有关而被杀的呢?会不会是除土器屋而外还有一个与雨村下落不明有关的人?那个人为了隐瞒自己与雨村失踪的关系,彻底封住了解底细的土器屋的嘴,不让他泄露实情而将他杀掉了呢?她的想象在迅速扩展着。
“这样的话,恐怕雨村被杀了吧?”她面带无限忧伤和迷惘独自嘟囔了一句。
倘若只是雨村下落不明,那没必要杀人灭口,不管作案人事前如何考虑万全之策,杀人也总是个以自己的生命作赌注的危险的赌博。
既然这样还铤而走险,这说明了被土器屋抓住了重大的把柄。那么,这个把柄可能是什么呢?是不是他和土器屋合谋杀死了雨村呢?也就是说他们是同案犯。为了隐瞒严重罪行而把同案犯杀掉的例子是屡见不鲜的。
根据久美子的推测,由于土器屋被杀,雨村还活在人间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不论怎么说,这个案件似乎给正在无计可施的久美子打开了一条新思路。不过,虽说是个新思路,在自己的视野里并没看见什么具体的新东西,并且失去了土器屋这个唯一的目标。她从思考的死胡同里走出,又进入了烟波浩淼的雾海。
她仿佛听到雨村在雾海之底呼叫着。然而,那不是活人的声音,而是死者为了让自己的亲人能够尽快地把自己那正在腐烂着的尸体抱走而发出的极其悲惨的嘶喊声。
“对,还是到警察那里去看看。”她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也许是丈夫不断呼叫的声音给她的启示。
久美子想:把雨村的失踪同土器屋之死可能有关的情况向警察谈谈,恐怕没什么特别妨碍吧,何况自己还掌握着谁也不能了解的情况呢!对土器屋的想法,自己是从分析这些情况得来的,土器屋现在已不在人世了,把自己的想法讲给警察是不会伤害谁的。
8
向警察谈出自己的想法,他们会不会采纳呢?管它呢,任凭他们去判断好了。自从丈夫断绝消息之后,久美子的眼神里第一次显现出坚定的光芒。
赤坂警察署搜查总部的白木刑警接待了她。稳重而略带愁容的久美子,走进犹如小学校勤杂人员室一般阴森的搜査总部室,觉得心情更加凄怆沉重。
这是久美子生平第一次来到警察署,她竭力抑制着那里的环境和严肃气氛使她产生的郁悒心情,介绍了自己委托兴信所秘密调查的结果和自己的推测。
白木热心地听取了久美子的话,特别是当他听到久美子讲到土器屋被杀事件和雨村下落不明事件可能有某种关系时,他表现出好象眼前出现了新的展望似的神态。
如果久美子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杀害雨村的同案犯就和土器屋被害有关联了。这的确是个新的思路,展示出一个新的可能。并且,她那推理的依据许多是可信的。
“太太,您丈夫生前和土器屋很亲密吗?”
“是的,他们是老相识,是高中时的同学。”
“在工作上有联系吗?”
“我想好象没什么特殊关系,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什么?”白木竖起耳朵向前探了探身子催促着。
“在我丈夫消息断绝之前不久常看到他。”
“是在您府上吗?”
“是的。在那大以前可没大见过他。”
其实,哪是没大见到,而是根本就没见到。而且,每次土器屋走后,雨村都非常扫兴。
“土器屋是来干什么的呢?”
“好象我在场谈话不方便,所以我总是回避了。”
“嗬,高中时期的同学到自己家来访问,夫人还得回避吗!?”
如果是一般的话题,妻子也参加那没什么不合适的。是丈夫的老朋友,夫妻一道招待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一般的礼节。并且,那样大家会谈得更起劲,可以活跃气氛。
“那是您丈夫让您回避的,还是……”
“双方都有。我在场的时候,土器屋不开口,丈夫也好象受窘似的不吭一声。”
“您没稍微听到点儿有关您丈夫工作方面的谈话吗?比如说在送茶或由于其他什么事进屋去的时侯。”
“对啦,他们谈过新潟原子能发电站什么的。我一进屋,他们马上就又谈起别的来。”
久美子在白木的启发下,渐渐恢复了淡薄的记忆。当时久美子没留心这个事,现在回忆起来,土器屋把新潟原子能发电站作为话题这是个重大问题。
雨村去新潟后失去了消息,土器屋谈过新潟的事,两人也许就修建原子能电站的具体事项作为重点进行了交谈。
久美子把自己想到的事告诉给白木。
“或许是土器屋突然间需要丈夫研究的成果而来接近的。那时有许多工商业者来找他。”
久美子再次讲了一下雨村的发明概要和工商业者不断涌到家来的情况。说不定土器屋也是那些人里的一个。
“如果能了解土器屋产业公司和您丈夫的发明有什么利害关系那就好了。我们马上查查看。那么,请您把您丈夫生前的……啊,恕我失礼!”
白木一不留神说走了嘴,紧眨巴两下眼睛觉得不好意思。他这种态度不象搜查一科的刑警,他那天真朴实的作风给了久美子很好的印象。
“没什么,先生,请不要介意!我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说了不该说的话实在对不起!”白木挠挠头接着说,“您可否把您还记得的接近您丈夫的那些工商业者的名字写个名单给我呢?这虽然也是不礼貌的问法,请您同时把好象怨恨您丈夫的人一个不漏地告诉给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到旁人的怨恨。这个……在雨村太太面前实难开口,您丈夫有瞒着您的要好的女人吗?”
白木直截了当地发问的时候,久美子的眸子里出现了冬子那深深镂刻着的悲哀的面容,看来冬子是在哀悼被魔爪夺走的丈夫,但仔细琢磨总使人觉得她不是哀悼丈夫,倒象是在哀悼雨村。
久美子想:冬子不会怨恨雨村,若说怨恨的话,是我怨恨冬子。在白木面前,她心底里涌出一股激情,满腔愤怒的火焰喷射而出。并且,这件事使她追悔莫及。嫉妒也好,苛责丈夫也好,那又有什么用呢?丈夫已经不在了。
那么,自己在雨村的心中究竟占着什么样的地位呢?始终是冬子的代用品呢,还是有自己的独立位置呢?就独立地位而论,冬子和自己究竟谁占得多些呢?在这一切还都是谜的时候,雨村的踪影消失了,我永远也不会胜过冬子了。
“太太,今天一时想不起来,改日也可以。谢谢您今天介绍的情况,这对我们今后的侦查破案工作很有帮助。”
白木的话把久美子从遐想之中拉了回来。